甄玉前世是才子,熟读五经,相术自然也学过,但这相术不若治世之术,却没有花时间深究,不过呢,说几句哄哄王妃,倒是能够的。因笑道:“王妃双眼有神,准头丰隆,唇红齿白,正是贵人之相。以后自更有大福缘。”这后面一句,却是意味深长。
申氏一听,正中了心事,心内暗喜,不由笑道:“将来若是还有大福缘,到时再谢你今日吉言。”
甄玉笑道:“如此,就先谢过王妃将来的赏赐了。”两人说着,齐齐笑了起来。
申氏这么一笑,心中微动,有心想多问甄玉几句,一时抬头见台上是一出热闹的折子戏,便吩咐唐妙丹帮着待客,她自己扯扯甄玉衣袖,借口更衣,两人一起出了宴客厅。
两人来到小偏厅,先令人上了茶,才说起闲话。申氏想多问甄玉几句,其实也有些病急乱投医。因当今皇帝信道,这几年京城僧道横行,满口玄术,开口便断人命理,说人前途,哄骗了许多钱财。九江王监国后,下令捉拿过一批故弄玄乎的僧道,为着以身作则,更是从不请这些僧道测命理说八字的。
申氏却是信这些的,只认为虽有哄人的僧道,肯定也有真本事的僧道,不能一杆子打倒一船人。但九江王下了令,她却也不能私下去请人看面相测八字。现下听得甄玉之言,却想请甄玉帮九江王看一看。
“状元夫人这相术,师从何人?”申氏笑着问道。
甄玉见申氏问她这个,心中另有计较,倒想借着相术之事,提点申氏,到时转而提点九江王,使他避过一些祸事。因笑道:“我祖父略晓相术,倒有心得,因闲时和我们说道,便学了一些。”
甄玉却是从胡嬷嬷嘴里得知原主的祖父晓得相术之事的,这会信口说来,毫无破绽。
申氏一听,倒是放了心,既然是家传的,便不比外头那些江湖术士,满口胡侃之言。因低声道:“不瞒你说,王府最近事多,王爷夜不能安,更有诸事烦心,只恐接下来更为不顺。倒要请你相看王爷一番,看他有否转机?”
甄玉忙谦虚道:“我学的不过皮毛,若相得不准,王妃到时不要怪我。”
“不怪你不怪你!”申氏笑着摆手,又劝甄玉喝茶。
“胡嬷嬷,去请王爷到书房一趟。”申氏扬声喊进胡嬷嬷,笑道:“状元夫人是自己人,却没有见过王爷,倒得引见引见,别在外面见了不认识,到时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
胡嬷嬷听得申氏的话,不由看甄玉一眼,也好,且让他们见一面,看看他们有什么异状。若露出一丝儿不对来,便得提前妨着,到时务要想法掐断他们的牵扯。
九江王听说甄玉要拜见他,不由讶异万分,适才偷偷见过,这会又要明目张胆再见一次?
胡嬷嬷却是转述了申氏的话,笑道:“王爷重用王状元,王妃自然不敢怠慢状元夫人。现下状元夫人想见见王爷,王爷倒要给几分面子,见一见她才好。”
“嗯!”九江王应了一声,交代道:“就在宴客厅左侧那间小书房见一见罢!”
胡嬷嬷听了,自去跟申氏禀报。
申氏便拉了甄玉来到小书房中,才一坐下,九江王便来了。
胡嬷嬷立在旁边,冷眼看着甄玉的情状,见九江王一进来,她眼睛便一亮,整个人活神起来,心中不由一沉,莫非王爷和她之间,真的有不可告人的事?
九江王见着甄玉,想着适才独处那一幕,虽装着严肃,到底是看了甄玉一眼。
甄玉当着申氏和胡嬷嬷的面,自然是按礼数拜见了九江王。
一时申氏示意胡嬷嬷下去,胡嬷嬷不情不愿的下去了。
因九江王先前严打江湖术士,扬言不让人观相,这会申氏倒不敢说要让甄玉帮他看相,只介绍甄玉给九江王认识,一面暗示甄玉,让她细看九江王一番。
甄玉见申氏连连使眼色,只得抬头看向九江王。
九江王当着申氏的面,只作第一次见甄玉,待察觉甄玉偷看他,不由微怒又微甜。这女子真太大胆了,居然当着王妃的面偷看本王!这样的女人,只怕会成为祸根,还得想法令她死心。
申氏见九江王瞥一眼甄玉,神情似是不快,倒代甄玉捏了一把汗,王爷一向威严,府中妇人少有敢直视他的,现状元夫人这样直视他,只怕王爷觉得被冒犯,要恼火的。
九江王又略说两句话,抵不住甄玉那眼神的攻势,站起来走了。
待九江王一走,申氏便问甄玉看相心得。
甄玉自有一番话说,说得申氏直点头。
外间白谷兰却是问得申氏在小书房内,因揭帘进去,一眼见得甄玉也在,一时又要退出去。
申氏抬头瞥见白谷兰眼睛红肿,不由问道:“这是怎么啦?”
白谷兰强笑道:“适才出去,被灰迷了眼,揉了一揉,便成这样子了,我且去敷一下眼。”说着走了。
甄玉看着白谷兰落荒而逃,想到她邀王正卿私奔而不得,不由摇摇头。
却说九江王一路出去,脚步却有些飘忽,回味甄玉的眼神,心潮小翻腾着,一时又奇怪自己的反应,又不是没见过痴心一片的女人,因何被这甄氏一瞧,总觉得心里酥酥的?他来到僻静处,袖子一甩,一个荷包掉在地下,一时拣起,这回对着光线细看了看,见荷包绣着吉祥如意纹,分明是男式荷包,一时心头又起了小波浪,这荷包定是她绣了要送给本王,特意遗落在衣柜内,让本王拣到的。他寻思着,忙把荷包重新笼进袖中。
九江王这一番举动,却是落在不远处的任达良眼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笑眯眯更新了!今天很早就起来码字,现在眼睛有点发蒙,求撒花怜惜啊!
☆、有萧声悠扬
任达良本是来找九江王的,一时却缩回身子,往来路走了。
钟三友和丁学义候在一处四角凉宁中,坐立不安,一时见钟达良回转了,便问道:“可见着王爷,王爷怎么说?是那女人一厢情愿勾引王爷罢?”
任达良阴着脸,站在亭前四处看了看,见这处凉亭颇高,若有人过来,一眼便可见到,这会四围无人,静悄悄的,因放了心,坐到石凳上道:“未必是一厢情愿。王爷一向威严,若他不喜,那女子如何敢近前?”因把看到九江王藏起一个荷包的事说了,沉吟着道:“虽则不敢肯定荷包便是那女子所赠,但瞧着王爷的行径,总是不妥当了。”
钟三友急了,“任兄,王爷好容易得了京城掌兵之权,大事将成,可不能因为一个女子坏了大事。”
丁学义也道:“偏那女子是王正卿的妻室,一个闹不好,王正卿反水,再要得罪了王氏家族,便是大祸。到时三王爷和四王爷还不趁机落井下石?”
任达良眼神微闪,终是俯耳和钟三友和丁学义说了一番话,未了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能如此了,且不过一个女子,将来王爷成就大业,哪儿还会记得她?”
钟三友和丁学义点头同意任达良的话,使人暗地里毒杀了甄氏,绝了王爷的念想,仰止丑闻发生,未雨绸缪,却是比闹出事来再处理要强得多。只是王正卿方面么……
任达良心下冷笑,甄氏之死,肯定要设法造成是王正卿毒杀的模样,到那时,王爷哪里还敢重用王正卿?如此,我就能晋位成第一谋士。待得王爷大事一成,我自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了。
三人又商议一番,这才散了。
王府宴席散时,王正卿因喝了酒,下人劝着不让他骑马,他只得上了甄玉的马车,和甄玉一起窝在车厢内。
马车一路向前,王正卿感觉到甄玉比平素乖巧,不由心痒痒,伸手去握她的柔荑。
今晚见着许多熟人,听着许多熟悉的话语,甄玉难免沉侵在过往中,被王正卿握住手时,一时倒没有甩开,却回味着一众美貌夫人和小娘子,嘴里道:“今儿见到好几位美人,王府的唐妙丹郡主自不待说,一等一的人材。就是王妃的远房表妹,姓白名谷兰的,也是才貌过人,站在众位夫人中间,宛如一朵白莲花。”
听得甄玉提起白谷兰,王正卿心中一跳,莫非玉娘知道了什么?从前她就爱猜疑不休,只拿不着证据,今晚这番话,是试探之语?
甄玉见王正卿表情纠结,心下暗爽,道:“白谷兰献了一罐清风庙云雾茶给王妃,说道那茶是一位旧友赠她的。三爷,你可认识白谷兰这位旧友?”
王正卿脸色一变,很快又恢复正常,一罐茶而已,何必自乱马脚?因道:“玉娘,你这么问,莫非怀疑我就是白谷兰那位旧友?快别多疑了,若我真是她的旧友,她怎会当着你的面拿出这罐茶?”
甄玉差点失笑,若不是亲眼见着他们想要约了私奔,现听着王正卿这番诚恳的话,还真会被他迷惑呢!也罢,男人么,三妻四妾的,再私会一个心上人什么的,也没什么大不了。只可怜原主傻气,居然因为这个气死了。
甄玉也曾为男子,倒是认为王正卿这种行为,并没有多过份,但王正卿这行为既然为原主不喜,她也不能纵容。
车厢内挂着一盏角灯,灯光昏黄微弱,映在甄玉脸上和红唇上,倒衬得她别样柔美。王正卿瞧着她的表情,想从她脸上看出端倪来,瞧着瞧着却是看呆了眼。
甄玉懒得再理王正卿,只闭上眼养神,不想才闭了眼,就有热热的气息拂在脸颊,不由一惊,一时睁眼,就见王正卿俯头过来,意图不轨,一时避开,挥拳头作凶恶打架状。
王正卿见甄玉还是拧巴着,只得作罢,一时缩回头。
马车到府门口时,一众人早迎了出来,把他们接进去。
侍书扶了王正卿往书房去,胡嬷嬷忙扶了甄玉往正房去。
甄玉今晚喝了酒,先头又见过心上人唐妙丹郡主,更兼和旧主九江王短时间相处了一下,忆及往昔,却没了睡意,和胡嬷嬷道:“王府盛宴,却只顾着说话,没吃多少东西,这会饿了。嬷嬷去厨房让人备一些酒菜过来。”
厨房的人很快送了酒菜过来,甄玉又觉得独酌没意思,吩咐立夏和半荷道:“你们去请周姨娘和夏姨娘过来陪酒。”
胡嬷嬷拦着道:“三夫人,三爷也赴宴归来,这会怕也饿了,不若请了三爷过来一处用膳?至于两位姨娘么,只怕是歇下了,倒不好扰她们。”
甄玉前世时,一心谋取功名,待谋得功名,又思想着助九江王谋大事,在女色上头便极力压仰自己,至油尽灯枯时,却是悔了,早知道该及早娶妻生子,延继后代才是。待得重生,发现身为女子,胸间时时有不平不尽之意,难以畅怀。表现在言行上,便有一股急色的模样出来,虽知不妥,究竟把控不住。这会听着胡嬷嬷的话,突然失了意兴,摆手道:“算了,我自己独酌就好。”
胡嬷嬷挥退了丫头,坐到甄玉下首,一面给她斟酒,一面道:“难得三爷肯带三夫人出席宴会,在人前露脸,三夫人要拿捏姿势,也别拿捏得太过。现下三爷有心和好,三夫人也该软和一些。三夫人进门也一年了,再不圆房,传出去像什么话?”
甄玉不置可否,伸懒腰道:“困了,安歇啦!”说着准备漱口洗脸。
胡嬷嬷见此,知道她听不进自己的话,无奈摇头,暗暗叹息。
第二日一早,甄玉就忙忙寻了那罐云雾茶出来,亲嘱胡嬷嬷几句,让她送到王府给唐妙丹郡主。
胡嬷嬷问了一个来龙去脉,却道:“多少人想得这茶而不能够,三夫人却巴巴送去给郡主泡来洗手,传出去不好听罢!”
甄玉道:“昨儿开口说了要送给她,怎么好反悔?且一罐茶而已,能讨得她开心,有何不可?”
胡嬷嬷不由对着甄玉左看右看,疑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夫人是一位钟情于郡主的男子了。”
甄玉清咳一声道:“虽昨儿才见了郡主一面,却是谈得投机,相见恨晚,因此思想讨她欢心,有什么奇怪?”
胡嬷嬷一听这话,倒是突然伤感了,“三夫人进了王家一整年,极少赴宴席,更少出门,三病六灾的,致使一个闺蜜也无,平素也没个夫人来说说闲话,谈谈世情,这回见了郡主等人热心,才会抛尽自己一片心罢?只盼郡主能领三夫人之情,异日多走动走动,也不负三夫人这片心。”
甄玉摸下巴,嗯嗯,异日多走动走动什么的,正是求之不得啊!因催胡嬷嬷道:“嬷嬷快出门罢,待会儿日头出来了,可是晒得紧,小心晒伤了。”
这里胡嬷嬷出门了,甄玉便有些心神不宁,只盼着唐妙丹接受了她的好意,果然同她走动起来。
不过一个多时辰,胡嬷嬷就回来了,一回来脸色却不好,只接了立夏递过来的帕子擦汗,且不答甄玉的话。
甄玉见她是空着手回来的,知道那罐茶送出去了,一时奇道:“嬷嬷这是怎么了?莫非王府看门的给你甩脸色了?”
胡嬷嬷气得不轻,只当着丫头的面,不好说唐妙丹的坏话,待看着立夏领人下去了,这才道:“因是坐咱们府里的马车过去的,王府看门的一看马车的标志,早通报了进去,哪会给我甩脸色?只进去后,却没见着郡主,只见了郡主身边一个三等丫头。那丫头接了茶,转身就进去了,寒喧话也没有一句。隔一会儿,就见那丫头捧着茶罐又出来了,当着我的面,把茶递给一位粗使婆子,说不知道多少人摸过的茶,郡主怕脏了手,就赏给她们几个守夜的婆子喝了。”
在甄玉印象中,唐妙丹一直是一个知书识礼的,何曾有过这样一面?一时待要不信,但这话是胡嬷嬷说的,胡嬷嬷哄谁都好,绝不可能哄她,因怔住了,心中也不是滋味,半晌道:“许是郡主今儿心情不佳,便失礼了罢?”
说起这个,胡嬷嬷又生气了,“巴巴给她送茶过去,连杯茶也不叫人给我倒,让我坐冷板凳呢!”说着唤小丫头道:“进来,给嬷嬷倒一碗茶来,快渴死了,嗓子都冒烟了。”
甄玉见胡嬷嬷恼了,忙过去给她捏肩,哄道:“嬷嬷莫恼,我代郡主给嬷嬷陪不是。”
胡嬷嬷本来喝着茶,一听甄玉这话,突然掼下茶杯站了起来,退后两步道:“三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