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玉珠就站在宋小米身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动也不敢动!宋小米若是划花了白静秋的脸,只怕回去后就要把自己的也给划花了:“宋姑娘,我们错了,我们不该得罪你。请你看在我们没有赶尽杀绝的份上,你也不要如此狠毒吧?”
玉珠可笑的话并没有在宋小米的心里激荡出丝毫波澜。宋小米捏着簪子,尖头就在白静秋的脸上游来游去,心里十分挣扎。
上辈子与这辈子加起来,宋小米就从来没有干过坏事。此时不由得犹豫起来,难道真要毁去一个女子最在乎的容貌?落在白静秋的眼里,却以为宋小米在考虑划花她脸上的哪个部位好,不由得惊恐起来:“你,你若是敢——不不,宋姑娘,我求求你了,不要划花我的脸!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与你为难了!这次,这次我赔偿给你八千两银子!你不满意?那就一万两!我叫我爹赔给你一万两银子!”
宋小米几乎笑起来,黄三险些毁了她的清白,白静秋赔了五千两银子,还是夏子秋费力争取来的。而自己只不过是要在她脸上划个道子,她就要赔给自己一万两银子?她的脸面比别人的贞洁还值钱?
白静秋只见她沉思起来,以为动了心,连忙对玉珠挤挤眼。玉珠连忙拿起宋小米丢在一旁的包裹,使劲朝宋小米的头上砸下!淬不及防中,宋小米被砸得头一偏,幸亏那些包袱里只有些细软,宋小米只觉得有些头晕,并没有大碍。却听得身下响起一声惨叫:“啊——我的脸!”
低头一看,原来手中的簪子就在方才戳进白静秋的嘴角旁边,鲜血顿时涌出来,顺着腮边往下淌去。宋小米一惊,随即冷笑一声,丢下簪子站起来:“自作孽不可活!”
玉珠完全吓呆了,手里的包袱不知不觉丢下,看着白静秋流血的脸,一下子软倒在地。呆了半晌,才爬过去哭叫道:“小姐!小姐我们快回去吧!老夫人那里有药……”
宋小米没有再听,拾起泡在泥水里的包袱,想了想,朝张夫人说的城西的巷子里走去。谁知刚走出一段,只见迎面走来一个挺拔的身影。穿着天蓝色的长衫,举着一把朴素的油纸伞,温雅的面孔穿过雨幕,从模糊到清晰:“宋姑娘。”
“方公子。”宋小米淡淡地点了点头。心中想道,他在这里干什么?
方芝温雅一笑,走到身前将她罩住:“宋姑娘欲往何处去?大雨瓢泼,不如我们到前头的茶肆中小坐片刻?”
“不必了,多谢方公子美意。”宋小米拒绝道。白静秋冒雨出门是为了奚落她,方芝又是为什么呢?莫非是英雄救美?宋小米自认为跟他不熟,远不到朋友的地步,心中便生了戒备。
方芝仿佛没有听到,体贴地将雨伞遮到宋小米上方,将半个身子淋在外面:“我在客栈里订了房间,宋姑娘若是无处可去,不如先到那里住几日。”
宋小米摇头道:“多谢方公子关照,我有地方可去。”
方芝只以为她不好意思,又道:“那间客栈是我家的产业,这下雨的天气本没有什么客人,并不耽误生意,也没有费什么力气。宋姑娘只管住几日,待到方便了再搬走。我当宋姑娘是朋友,宋姑娘不必内疚。”
如此一来,宋小米当真不好再拒绝。只是在城西有座宅子的事不好说出来,孤女拥财不是什么好事。正在心中思量,忽然不远处传来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不劳这位公子担忧。小米自去同我住。”
这个声音是?宋小米猛地转过头,只见雨幕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目光清平正直,身上披着蓑衣,手里拿着一把青色的竹伞,温和地朝宋小米看过来:“小米,到这里来。”
“嗯!”宋小米一句话也说不出,喉咙被巨大的委屈哽咽住,连谢过方芝都顾不得,飞一般跑进苏长福的伞下。咬着嘴唇,想问一问苏长福为何来了,却发现眼眶被泪水糊住,拼了命地擦,然而越急泪水越多,总也看不清苏长福的脸:“您,您怎么来了?”
苏长福空着的手拍拍她的头顶,对方芝道:“我是小米的伯父,多谢公子对我家小米的照拂。今日天气不便,改日再请公子喝茶,就此告辞。”
宋小米终于稍稍平复激动的心情,看清苏长福的脸,只觉得比往日又老了一些,心中揪痛:“您怎么来了?是不是,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苏家哥哥还好么?狗蛋儿还好么?”
“都好。”苏长福牵着她往前走,只觉得小手冰凉,不由用力地握住。
不远处便是客栈,苏长福领着她上了楼,叫伙计送了热水上来,又叫了两碗姜茶。待两人都收拾妥当,才面对面地坐到桌子两边。宋小米低着头,心中有千言万语,最想的却是喊一声“爹”,终却不能。苏长福率先开口,张口就是训斥:“你身子骨很好吗?下着雨为何不知避一避?你爹从前怎么教你的?难道只教你如何逞能?”
宋小米听到这一句,泪水再也忍不住,伏在桌上大哭起来。
VIP章节 63白静秋被咔嚓
青石镇外;有一座数十户人家的小村落;一条蜿蜒的小河从村落的西边流淌而过。静寂的午后;婴儿的哭声逐渐响起;随即被妇人低低的哄声抚平。只听到男子低沉的声音不无担忧地道:“不知道爹现在怎样了?”
妇人漫不经心地道:“爹身子骨健朗;应当没事吧?”两句短短的对话,又吵醒了刚刚被抚睡的婴儿,再度扯着嗓子嚎啕起来。妇人不由抱怨地道:“爹也真是的,平儿正是哭闹的时候,他不在家照看平儿,大老远找那宋小米去——”
“住口!”男人斥道:“你懂什么?”
“你凶我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那宋小米的姐姐害死小姑,他们一家都是咱家的大仇人,爹脑筋糊涂了才去照看宋小米!”
“爹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你老实在家带着狗蛋儿,地里的活都不用你做!”苏谦玉斥了一声,起身走到外头,拿起犁头打开大门出去了。
留下李氏抱着哭闹不休的苏平安,一边疲乏地哄着,一边啐道:“说什么都是宋小米的缘故才帮小姑洗清白,糊弄谁呢?宋大米是宋小米的亲姐姐,有谁会害自己的亲姐姐去帮一个外人?老的糊涂,大的也糊涂!”粗糙的手指摸着苏平安细嫩的小脸,“娘的小平儿长大了可别学你爹,也别学你爷爷,咱们长大了就上学堂,当个大官儿做!”
客栈里头,宋小米伏在桌上狠狠地哭了一场,把心里的伤心与委屈都宣泄出来,才抹抹眼泪抬起头。只见苏长福坐在对面,满眼的温慈,捧在粗糙的手掌里头的冒着热气的白水递到眼前:“那日村里头来了一个穿着打扮都不俗的人,在地头上逢人就打听你的事。我瞅着不对,便跟来了。”
并没有说路上的艰辛,然而宋小米深知他这一路的不易,眼眶不由得又湿润起来:“劳您牵挂着!”
苏长福淡淡一笑,大手抚上她的头顶:“你没事便好。”
宋小米的眼泪险些绷不住,连忙用袖子遮到眼睛上,带着浓浓的鼻音道:“我爹教过我,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欺我一寸,我便还之一寸。他们虽然欺负我,我倒也没吃亏。”
吸了吸鼻子,忍住喉头的哽塞,把张夫人刚给她的地契与钥匙捧到苏长福面前:“如今我也是有房有产的人了。”身上还有五千两银票,是白静秋赔给她银子,宋小米刚想再拿出来,只见苏长福面色淡淡:“财不外露。”
宋小米有些委屈地抿嘴,爹也算外人吗?
只听苏长福沉声说道:“男子有财,七分需宣扬成十分。女子有财,七分需宣扬成十二分。无长辈护佑,则分文不露,你要切记!”
客栈里鱼龙混杂,若被心术不正的人听去难保不引起麻烦。苏长福说得严厉,宋小米也不是愚笨的人,低下头点了点。只是心里仍然有些不甘,思忖着有机会再向苏长福证明,不论到哪里她都没给他丢脸。
苏长福赞许地点点头,又道:“你的事我听说了几分。那夏家欺人太甚,你待如何应付?”
“不止夏家,还有白家。”宋小米绞着手指,垂着眼睛说道。方才她划花了白静秋的脸,虽然不是有意,然而白静秋定然从此恨极她,必不肯罢休。
夏老夫人对她不善,夏夫人也不再喜欢她,而夏子秋就算想要做什么却不见得腾得出手。从前还有张夫人耐心的指点,如今张夫人也不管她了,一个人面对白静秋的报复,能够怎样呢?
宋小米原本抱着决绝的心态,拼着玉石俱焚也不让白静秋得逞。然而刚才痛哭一场,那些傻念头都顺着泪水流出身体。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比寻常人更加明白生命的可贵。刚烈的念头散去,怯懦的情绪便慢慢缠绕在心头。
宋小米有些羞愧,抬起头欲说什么,却见苏长福睿智的眼睛里带着信任与自豪,鼓动的心霎时平静下来。凡事都讲究事在人为,她一个孤女或许斗不过他们,但是有苏长福在,还有什么可怕的?一抹灵光闪入脑中:“我们已无讲和的可能。白家小姐恨我,我也不打算放过她。她害得我沦落到这个地步,我不妨也效仿此法!”
白静秋捂着脸回到夏家,直接冲进夏老夫人的院子里:“姑奶奶!姑奶奶救我!”老夫人听到她凄厉的声音,顿时吓了一跳:“静儿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白静秋跪倒在她脚边,呜呜直哭,抖抖索索地拿开手,只见半个腮帮子都被血迹染红了,老夫人见状,浑身哆嗦起来:“这是怎么回事?玉珠呢?你怎么护着你主子的?”
玉珠委屈地把事情“讲”了一遍,老夫人顿时大怒:“好个宋小米!何其歹毒!静儿莫伤心,看姑奶奶给你报仇!”
命人打来水为白静秋清洗伤口,待洗净血迹后,才发现不过是很小的一道口子。只是伤口有些深,才流出那些吓人的血迹。老夫人左瞧瞧又看看,见这道伤口并不十分影响容貌,不由得松了口气。若真是破了相,哪怕再喜欢她,也不能让她做夏家下一任的主母。
此时,被雨水阻挡,不能出门的夏子秋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把玩一只穗子。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只见阿喜飞快地跑进来,神秘兮兮地道:“少爷,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夏子秋见他满脸喜色,不由得把手里把玩的穗子丢过去,“什么事情?神神秘秘,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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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喜凑过来小声道:“白小姐破相啦!”
“什么?”夏子秋猛地坐起来,不相信地瞪大眼睛,随即闪过一丝喜色,圈过阿喜的脖子道:“你说的是真的?”
“比珍珠还真!”阿喜唏嘘地道,“听说是白小姐找宋姑娘寻仇,被宋姑娘用簪子划花了脸!”
夏子秋怔了怔,转瞬间便哈哈大笑起来:“不愧是少爷相中的媳妇,干得好!”
白静秋恨极了宋小米,直想把她抓来在脸上抽上二十鞭子,便日日在夏老夫人跟前哭诉,让夏老夫人把宋小米抓来给她解恨。夏老夫人早就遣了人出去,只是宋小米已经离开张家,怎样也找不到行迹。白静秋为此恼得上火,嘴里头都生了泡,背着人时满脸阴沉,每每把玉珠吓得浑身冷颤,生怕白静秋把她的脸也给划花。
却说宋小米自从苏长福来后,整个人便有了主心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拿不定主意时便请教苏长福。原以为此生再难相见的亲人,此时朝夕相处地住在一起,一张桌上吃饭,一个院子里纳凉,别提有多高兴。
只除了那日淋雨后,苏长福便有些咳嗽。宋小米本来想在客栈里多住几日,让苏长福休息好了再搬动,反正如今不缺钱。但是苏长福不肯同意,说道:“客栈里人来人往,容易生出事端。”宋小米心知苏长福不肯花她的银子,按在心里不说,却打定主意搬到石狮巷后好好孝敬他。
张夫人给她的宅子从外面看有些老旧,然而进去才知这不是寻常的废弃宅子。院子极大,两进两出,处处都打扫得极干净。因着这几日连绵秋雨,无人打扫的缘故,石阶缝里生出寸许长的杂草。
正房干净宽敞,极为透气,连一丝霉味儿也没有。被褥床单都是新的,只是略有些湿潮。桌椅板凳上几乎没有灰尘,连打扫都省了,显然之前做过精细的收拾。宋小米想起张夫人冷漠的面容,心绪有些复杂。
丰州城里渐渐流传开来一股流言:“宋小米穷凶极恶,嫉妒夏子秋的未婚妻,丧心病狂地欲划花白小姐的脸!”
不久前宋小米害死亲姐勾引姐夫的流言还未平息,瞬间又流传开来这一波,顿时“宋小米”的名字为丰州城里人尽皆知。这当然是找不到宋小米无法泄愤的白静秋传出来的,宋小米听到后,只是勾了勾唇角,一门心思地孝敬苏长福,耐心等待派去临城打听消息的人。
倒是最近夏子秋跟人打了好几回架,隐隐传出“夏少爷爱慕宋绣娘,白小姐嫉妒成恨,教训不成反伤脸”的传言。然而很快就被湮没了——夏子秋的脑子傻掉啦?不喜欢美丽尊贵的白家小姐,反而喜欢一个不知廉耻的心狠手辣的村姑?
为此夏子秋恼怒不已,惹出另一桩事来。却是城里有名的泼皮,黄三有一次喝醉酒后,狂言道宋小米是他的第五房小妾,床上功夫极强云云。当晚回去的路上便被人用麻袋罩住,一通狠揍,满口的牙齿被打落,又折断了命根子。
一时间热闹无两。
夏夫人拍着张夫人的手,苦笑着道:“咱们城里有多长时间没有这般热闹过了?就为了秋儿的事,叫两个女孩子闹成这个样子,真真是叫人——”
张夫人似夸似责:“咱们少爷心慈手软,若是早先绝了那位的念头,也不至于闹成今日这般。”至于话中的“那位”是谁,张夫人没有点明,说是宋小米也行,说是白静秋也可。这正是她聪明的地方,既言之有物,又不得罪了人。
夏夫人心窍玲珑,如何听不出来?只叹道:“我是真心喜欢小米那孩子,真真聪明又不手软。难得的是心思正,再配子秋也没有。只可惜这一桩桩事,两个孩子是难成好事了。即便最后成了,日后也消停不了。”
“夫人这些年来,清净日子还没过够?”张夫人笑着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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