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紫心里立刻咯噔一记,本来和元澄对面坐,赶紧换到他身边的位置,假装镇定,眼神却警惕戒备。
元澄看在眼里,轻声说道,“别人进不来,千牛卫却是可以进来的。华衣应该早到了,只要撑到下船。”
墨紫嗯了一声,实在忍不住,说道,“我今夜实不想来的。”发现不能带人进来时,就心神不定。不知何时起,她已经很依赖赞进他们了。
“不用怕。”元澄支下颚,“大不了,跳水。”
“你呢?”墨紫很自然地问。
“抓着你的胳膊。”元澄很自然地答。
墨紫抚额偷笑,觉得轻松了些。
咚咚咚,脚步声很重,不是性格不好,就是心情不好。门帘挑开,率先进来一个中年人,瘦精精的,眼神不正,穿南德官服。随之,七八人跟着进来。
这人一出现,元澄的脸上就露出玩味的笑意。
而墨紫见对方不是大求使臣,暗自庆幸之余,也马上想到这些人和元澄的关系,再度紧张起来。
元澄是南德的逃犯啊虽然元澄在大周当官的事瞒不过有心人,但毕竟不是这样公开得碰面。吴建又是元澄最大政敌的儿子,这次出使大周,万一提出要把元澄“引渡”回去怎么办?
这样一想,她宁可碰到的是大求人了。至少,她不是逃犯,也不用依靠政治庇护。在三国会谈的情势下,大周皇帝会不会拿元澄来换些好处,很难说。
看了看元澄,却发现她的担心,好像都是多余的。
“吴大人,别来无恙?”多潇洒,主动跟人打招呼。
吴建低头拍雪珠子,听到元澄的声音,立时抬眼,神情却不惊讶,反而充满轻蔑,“我道哪来的狗吠?原来是你这条丧家之犬。”
吴建身后那些亲信纷纷起哄。
“夹着尾巴,逃回你一家子丧命之地,为杀了你爹娘的人的儿子效命,感觉如何?是不是特别能感悟什么是咋种?”吴建狰狞恶笑。
墨紫差点拍案而起,手上一温,却是元澄的手,覆上了她的。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293章 谁在期待
第293章 谁在期待
“听说吴大人儿时有口吃之症,元某原本不信,如今看来这是落下病根了。”元澄说这话时,看着墨紫微笑。但他的手,就在吴建看定时,不动声色收进袖里。
“你……你……”吴建让元澄戳到痛处,恨不得过去把人揪起来。他小时候并没有口吃,只是惧父亲严厉,太紧张而说不全话。他娘以为他口吃,请了大夫还配了药。这件事,只有家里人知道,却不知元澄如何得知。但他想不到那么深的层面,只是恼羞成怒。如元澄所说,他远无其父有谋略,是个仗老爹横行的真贪官而已。
墨紫见吴建你了两次却没下文,不由抿唇一乐,这不就真成了结巴吗?
吴建倒也没蠢到看不懂墨紫为何而笑,但他没冲着她发火。因为,对方是个美人。而君子,当然怜香惜玉。所以,他把墨紫对自己的嘲笑,全归罪于元澄。
“元澄,你逞什么口舌之能?别忘了,你是我南德罪臣,皇上定你千里流放。你不但逃了,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可知,因你藐视王法,又触犯民意,皇上和太后向百姓发公告已将你就地处斩。也就是说,你在南德已是个死人了。我都不用捉拿你回去,便可在此处取你性命。”吴建面露杀机。
墨紫一惊,没想到南德竟然伪造元澄的死讯。
对于这样的消息,元澄却似乎早就知晓,神情淡得没有半丝波动,“可惜,吴大人忘了,这里是大周。南德的元澄是死人,大周的元澄却是朝廷命官。你若取我性命,按大周例,其罪当诛。吴大人不介意一命抵一命,大可试试看杀我。不过,要是不小心让我的人摘了脑袋,就是南德使臣欲杀大周官员未遂,被反击毙命。到时候,吴大人对我的私怨,就变成两国纠纷。不知道,是意图不轨的理亏,还是不得已自保的理亏?”
墨紫今日这身贵女装扮,不适合冷笑加大笑,因此,柔笑。很虚假。
看起来,南德所谓的对外平民愤而宣告元澄已死的行为,实在愚蠢。这,等于给元澄能在别国堂而皇之居住的许可。而南德总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我这儿死了的人跑到你的地界上去了,请把人交给我。人都死了,还有什么权利可以光明正大要?元澄如今是大周人,吴建要动他,就是藐视大周国法皇权。便是猪脑子,也能想明白这一点。
吴建让元澄说得七窍生烟,但对方全然在理。他这边人多势众,却在大周的船上,真要了元澄的命,自己也会倒霉。况且,元澄对他吴氏已经是没用的废物,如今看起来当了个小官,他不信皇帝会真重用一个叛臣之子。即便父亲要除掉元澄,也无需他动手。此次来的任务有二。第一,是争取大周援助,以尽快平定暴*。第二,瓜分玉陵,与大求达成相安协议。这两个任务要是完成,老爹的继承人就非他莫属。到时,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什么有什么了。
想到这儿,吴建连哼数声,强压怒火,决定暂时放过元澄。
殊不知,在元澄和墨紫眼里,他和那群唯唯诺诺的南德官员才是可笑。
吴建虽然不再提过往,但不代表他会闭嘴。三角眼一扫,发现舫中两张桌子让元澄坐了一张,傲然说道,“我乃南德使臣,官居二品,便是你们皇上面前,亦有我等坐席。元澄,你去外头站着吧。不然,我告你一状,说你以下犯上,毫无待客之诚。虽是小罪,你这等身份,万一扛不起,贬为庶民,那可死得快了。当然,本使怜香惜玉真君子,这位小姐留在舫中无妨。”
元澄墨石般的眸色无光,垂眼睑,然后起身离座。
吴建歪嘴冷笑,他料元澄会让。于是,大步走到桌前,在墨紫身边坐下,还开始跟她聊天,“小姐府上哪家?”
墨紫虽然早知道,美女身份比能干女子的身份,在上流社会更吃得开。不过,凭自己的脸蛋讨得一点便宜,这样的事,只有在她刚进大求皇宫的时候享受到过。之后,众人贪望她的才能远多过一张漂亮讨喜的容颜。因此,她学乖藏了,不但技能,还包括美貌。想不到,多年后得到一次美女待遇。只是,给她这待遇的人是渣,委实没什么好高兴。
“谢吴大人怜——”惜这个字,她舌头打结了,说不出来,“只是,小女子自知身份低微,不敢与大人共桌而坐,还是同元大人一起在外等得好。”
吴建脸上阴云密布,目光冷飕飕打量着两人,“南德元相向来易得女子欢心,倒不知大周元大人也能令美人趋之若鹜。只是,小姐,我劝你一句,跟着这样的人,无疑自取伤心,因他自己都朝不保夕。他便是能得公主的喜爱又如何?一样一无所有,苦寒无尽。”
换了别人,墨紫也许还会解释一句她和元澄的关系。可是,对着吴建,她懒费唇舌。跟在元澄身后,往外走去。
外面很冷,还好行船过半,灯火彼岸已隐隐在望。
“你不该跟出来的。”元澄双手拢袖,雪片沾衣不化,很快就在他肩上轻落了一层。
“你让我跟傻蛋傻瓜们独处?”墨紫哎呀一声,“那完了,我也会变笨的。”
元澄笑过之后敛目,“吴建虽愚钝,心思却歹毒。在宫船上他不敢对你如何,但若他知道我与你亲厚,可能会用你来要胁我。”
“我当人质的话,要胁得了你么?”墨紫问完,语气一转,轻松敲敲,“要胁不了。”
“是要胁不了。”元澄不否认,“论墨哥,是我结拜三弟。论墨紫,是我——可用之友。然,若要以元澄性命交换——”
他慢慢摇头,“所以,别对我期待过甚。”
墨紫心里就像扎进根刺,不会流血,但不好受,脸上笑容却明媚,“元澄,当日我说互利为友,至今仍不变。你我二人虽然经历了很多事,只证明一点:彼此对彼此,确实有用。你对我,别期待过甚才是。”
元澄将远眺的目光收回来,望着墨紫的笑容,看不出里头的倔强,心中微恼。恼什么,他分不清,也不想分清。至少,不是现在。
“墨紫,等会儿下了船,凭皇上给你的令牌,必有专座和专司伺候的宫女,你不必紧跟着我。”今日,他赠华衣美服,便是故意想让人以后认不出陋装的她来。分车,表明她和他是各自独立的身份。他并没有打算明堂堂让她在自己身后,成为有心人的眼中钉。而她对大求的忌惮,他也看在眼里。以皇帝邀请的客人,而不是他家的掌事或者义弟出席,或许可以阻止对方轻举妄动。
墨紫应声好。
半晌——
“南德的哪位公主喜欢你?是皇太后的女儿?”刺是拔不出来,但不会要她的命。她明白,激流已起,先要决定前路的方向,一旦走上去,真是不成功则成仁了。这个时代如此,她所处的环境如此,元澄,金银和她的命运如此。
元澄突然笑了,发自内心的,“是又如何?”
“只是好奇,你为何没当驸马。想想看,如果你是太后的女婿,倒霉的就是吴家人了。”她真是好奇,这位权相过往的日子,奢靡浮华,美女如云,连公主都对他倾心的话,怎会在南德丢官抄家差点没命呢?
“当女婿一定会没事吗?自古皇家无亲情。骨肉相残,至亲相残,唯有皇家最多最惨烈。大周开国女帝几乎将她的儿子和李氏宗亲杀尽,难道你还以为一个驸马就能逃过阴谋。驸马谁都能当,不过就是让女儿再嫁,金枝玉叶,谁能嫌弃她当过寡妇?”
墨紫听到这儿,乐不可支,“元澄,你确定念得是四书五经,而不是到书铺子偷买的禁书?怎么这么毒?”
“谢墨紫姑娘夸我。”元澄作一揖,“船靠岸了,元某先走一步。”
墨紫无视他故作姿态,“如同你的身份别人早知道一样,我在你家的事,也瞒不过多久。”
元澄又不回应她这句,说道,“你只管吃喝玩乐得自在些,今夜不宵禁,不用急着回府。时辰到了,华衣便会来接你。”
墨紫定身不动,看元澄上岸后由一名提灯太监领走。
吴建出来,见墨紫一人站着,挺奇怪,“小姐没跟元大人一道走?”
墨紫一翻双袖,雪花凌空舞,展开笑颜,“我与元大人不熟,不过劳他一送罢了。既已送到,男女有别,亲疏有分,自然各走各的。小女子不敢与吴大人同舫,也是因为对各位之声名德品如高山仰止,并无和谁合欺之意。祝各位尊使过个好年,小女子先下船了。”
元澄能忍,她也能忍。忍中藏暗机,忍中待强击。
下了船,拿出皇帝给的来去自如令,太监立刻高看一眼,抬手便叫过来两个宫娥,吩咐她们带墨紫去偏殿。
一人撑伞,一人掌灯。
墨紫在雪中行,渐闻人声,心难平。
今夜,恐怕,不会安然。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294章 十美献宝
第294章 十美献宝
月宫的除夕宴,皇帝虽然允许贵族高官们带家眷同行,但进入偏殿后,墨紫发现,女眷远比她想的少,且以年轻女子为主。
她脚步一顿,宫娥就好像知道了她的想法,说今夜客人都是经皇上细选的,均极贵极显的王公将相,偏他们自家府里也会吃除夕团圆饭,因此很多夫人不方便跟来。倒是皇太后亲点了七八位大家千金,还有六大王府的郡主们。等一会儿开宴,皇上大臣和两国使臣们在正殿,而皇太后皇后同各贵女贵妇们在偏殿,以珠帘相隔。
另一宫娥笑着说:“皇上亲点了来的,除了敬王府的明柔姑娘,就是墨紫姑娘了。不若就让你们俩相邻而坐,作个伴?”
墨紫一听,连忙摆手,“两位姐姐折煞我了。我随家兄来凑个热闹,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这牌子,是家兄的上官瞧我爱玩,怕兄长管手管脚,才借我的,就一晚上。姐姐们可得帮我守这个秘密,免得连累了大人。我兄长不过是四品官,父母又早不在了,无亲无族,我实在不能同那边的郡主小姐们相提并论。姐姐们好心肠,给我安排个最偏最不引人注目的位置,我就等着吃过饭去逛园子了。”这番说辞,实在算不得说谎。
两宫娥难得见这么亲切的姑娘,彼此莞尔一笑,将靠门最近的一张桌安排给她。有大红柱挡人泰半的视线,虽然身后就是进入正殿的一挂珠帘,横竖背对着,来来去去又多是宫女太监。
其实,这样的位置又叫冷桌。知道的,都不愿意坐。今晚上可好,有人坐了,还一脸挺开心。
但无论如何,遵照某人的吩咐,她们俩跟着坐下,随侍她身侧。
墨紫以为自己是最迟的,没想到,后面又来了些女子,且一个比一个排场大,侍女从三四人到七八人不等。
她身后的宫娥轻声报了一串名,不是某某世家的嫡大小姐,就是某某公侯的嫡儿媳。萧明柔便在其中。
墨紫留意到,萧明柔进来时,几乎殿里的每个女子都在看她,多是艳羡。毫无疑问,她的美雍容华贵,举手投足温柔似水,行而端正,坐而娇娆,全然贴切于皇家人的气质和精神要领。萧家希望她能入宫为妃,大概宫里人也这么想,因此说到萧明柔,宫娥肃然起敬。
萧明柔带了四大丫头,其中两个是王妃身边的,墨紫有点印象。
“现在进来的,是清池郡主武幽燕。”宫娥说道。
这个名字,墨紫记得。对方是郡主,却也是元澄给霍八下圈套中无辜的小白兔。她立刻看过去。
巴掌大的小脸,明眸嘴唇,肤雪颊粉,张望之间神情好不灵动。发堆螺髻,金冠镂空串金线雕牡丹花开,一身八宝彩翎朝霞衣,鞋镶蓝红珠。大袖当风,但闻金击玉,清脆中听。
当日这位郡主若穿成这样去望秋楼,霍八便是再色迷心窍也不会上前调戏。墨紫心里想着,就看武幽燕在萧明柔上首坐下,和萧明柔笑着说话,显然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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