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勉强,我喜欢的。”想通了,自己不强大,就要被别人欺负,技术就会被别人占有。她情愿或不情愿,都会被一方人怨恨,但至少她不应该让自己太委屈。
“我要是你,有那么大家子人想关心我,管它真假,先认了再说,然后骗天下闻名的九技。如果他们知道弄错,就携着九技上别处发大财去。”他还是来劝的。
“有些话不能跟豆绿说,却是能跟你说的。”元澄心志够坚,豆绿可能会胡思乱想,墨紫道实话,“我如今的身份,皇上会知道,其他人也迟早会知道。尽管我不怕会遇到些什么,但闽家呢?我若坚持不认,闽氏就与我姐妹二人无关。即便将来人人要问我的罪,牵连不出闽氏,也不可能来个满门抄斩。”她考虑得十分慎重。
元澄竟微怔,“墨紫,你想得很远,我却不得不说有理。”
“不远,只是皇帝的金口玉言能捧我上天,也能踹我下地狱。虽然黄大人看似是个好人,可是根本利益与他的君权相悖时,他不会保我。而我另有打算的话,亲人越少越好。豆绿一个,我就得凡事把她考虑进去,要是一大家子,简直不能想像,会累死的。”她觉得相依为命容易些。
“本来为你高兴的。”他笑了笑,又敛起来。
“我很高兴啊。”她拉开窗格,江风拂面,“即便不能认,知道还有那么多亲人,将来不管到哪里都不会孤单了。因为,不能认,却可以牵挂。”
“嗯。”出去的时候,元澄没有喝一口茶。
门外,闽榛在,神情有些动容。
“听到了吗?”元澄问。
“我就知道她一定是五叔的女儿。”闽榛听到了。
“还是顺她的意思吧。”元澄去劝的,却让她说服,“前途艰险,她和大求的纠葛会改变她在大周的处境。闽家与其大张旗鼓让她认祖归宗,让全族被有心人攻击陷害,不妨不动声色,在暗中出力和保护。”
闽榛拢眉,“我做不了主,得由老爷子决定。”
没多久,闽榛就带回闽槡老爷子的亲笔信。信中说,爷爷尊重孙女的决定,只要能保护她们,暂时不公然认回两人也可,但至少要跟爷爷奶奶吃顿饭,毕竟是老人了,今日不知明日事。
豆绿看了之后眼泪汪汪,什么都不说,就那样望着墨紫。
一面是情真意切的长辈恳求,一面是妹妹可怜兮兮流浪小狗的脸,铁石心肠都被打动,更何况墨紫还没练就成铁石心肠。于是,答应吃顿饭。
到了晚上,只说吃顿好的,就拉魏佳杨悄等人一起去了文城最好的大酒楼。大酒楼的伙计早受过关照,将一大群人分在两个包间,知情的一间,不知情的一间。等大家坐定,开始上菜,墨紫豆绿就随着闽榛又换到了别处。
一进门,看到五人,除了闽槡身旁那位慈祥的老太太,都是墨紫认识的。日升闽榆老爷子。闽松的爹娘。她猜老太太大概就是闽老夫人,也就是她们的奶奶了。
果然,老太太见到姐妹俩,尤其呆呆瞅着墨紫好一会儿,就开始抹眼泪,连说几个真像老五。
闽松的娘丁氏赶紧递帕子,“娘,这是好事呢。五哥五嫂在天有灵,见到咱们终于一家团聚,一定高兴的。”
“老太婆,你这么哭,吓坏了两个孩子。”闽槡也劝。
却被老太太瞪了两瞪,“要不是你这死老头子要面子,当年死活不肯将老五夫妻劝回来,我两个可怜的孙女何至于流落在外头?如今终于见着了,应该请黄道吉日,让她们认祖归宗,请千席都不够,你却又犹豫。我跟你说,你要再把我的孙女儿赶跑了,我也不和你过日子了,出家当尼姑去。”
豆绿吓一跳,她以为老太太说真的,居然罕见说快了话,“奶奶,这是姐姐和我的意思,怪不得爷爷。”
墨紫看着憋红了脸的妹妹,佩服她喊爷爷奶奶这么自然,自己却一时开不了口,只觉孤苦伶仃的日子过久了,突然冒出来这些家人,不习惯。
但豆绿这声爷爷奶奶叫得人心花怒放,老太太也顾不得跟老爷子算旧账磨新账,连忙招手姐妹俩坐到她身边去。
豆绿在这回的场合中显然充当了打前阵的角色,拉着墨紫过去。
老太太又仔仔细细看了豆绿一回,“姐姐像爹,你像你母亲,真是天仙般的模样,菩萨般的心肠。乖孙女,从今往后,不管这死老头子怎么打算,你们就是祖母的心肝宝贝。”
闽榆注意到墨紫的神情比较冷静,便问,“墨紫丫头,你不撒撒娇?”
墨紫笑,“榆老爷子什么时候见过我撒娇了?”
闽榆一想,自己也笑了,“真是,这丫头行事爽朗义气,潇洒不羁,娇滴滴的样子还确实不曾见过。嫂子,我跟你说,你也就能疼疼小孙女。”
老太太似乎知道墨紫的事,“墨紫在外头再能干,回到家来也是我的孙女,怎能不疼她?”转头越过豆绿看她,“这些年你带着豆绿,受苦了。”
这话一出,墨紫眼睛就有点热,平时很会说的一张嘴讷讷,半天低头回道,“不苦。”
老太太又掉眼泪,不过这回是豆绿帮她擦的。
事到如今,再划清界限对大家都残忍,墨紫说出了耳坠里的秘密,“水净珠我没带在身上,但把信拓在了纸上。”她给闽槡老爷子。
闽槡看过之后,老眼也红,“你这孩子也真是,这么大的发现不早告诉我们。要不是我们一直坚持,差点就跟你们错过了。”
闽老夫人泣不成声,同时护犊心切,“也是孩子们受了太多苦,你少说两句吧。”
“想不到五哥能把秘密封在耳珠之中,不愧曾是我闽氏最可能超越老祖之人。”闽松他爹闽环感慨又惋惜,“我辈中再无一人如五哥那般有天分。”
“我们两辈是不会有了,但下一辈如今倒有一人。”闽榆看着墨紫。
墨紫一开始没在意,等闽槡闽环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就感觉不妙了,赶忙说,“我除了造船,什么都不会。而且,我是女子。”似乎闽氏子孙一直以超越闽珍老祖为目标,不过,她不想超越任何人,只想做自己。
“这不难。”闽榆还真想过,“你虽专造船,但你左手雕工已有大成,只要稍加指导,一年便能过五技考核。女儿身也不成障碍,你和豆绿招赘即可。”
墨紫听了,差点喷笑,“我不招赘。”
豆绿慢了半拍,“我也不。”
闽槡斜闽榆一眼,示意他别乱说话,又对墨紫说,“没人能勉强你学九技。我之所以心心念念要认回你们,不过因为我们是一家人而已,并无他意。这么多年了,你有你想做的事,只要记住闽家永远站在你身后就行。”
闽老夫人在这点上和丈夫一致,“那九技,谁把它当宝,谁去学。当年,你大哥就是看得太重,才失去了老五。”
因为经历过失去的痛苦,所以才看得通透,墨紫喜欢他们不因为是长辈而强加于人的练达。
虽然没有对外宣扬,但这家子亲戚,就此认下了。当然,祖母后来挺热心得建议给姐妹俩取如珠如宝当闺名,那是墨紫绝对不能妥协的。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386章 夜船来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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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夜船来鬼
华衣进来说有暗鬼上船时,元澄正在看书。他今夜没同墨紫下船,因为总不能都去打牙祭,把船空放在码头上。
他也不紧张,“这一路回来得太平,我还想对方可真沉得住气,不愧藏了这么多年而始终不露声色。去吧,好好招待一下,留着人嘴巴舌头,也好让我们打听打听清楚究竟是何方神圣。”
华衣领命,走出去,看到小衣,不由摆起恶人脸,“你怎么回来了?”
小衣笑嘻嘻,不被他的凶相吓到,“墨紫让我杀个回马枪,看看你的大人为何今晚上自愿留在船上。原来,真有鬼。”
华衣不理她,自顾往前走,“碰巧的。你给我下船,别添乱。”
小衣让开身,后面站着罗衣和筝衣。
“让小衣凑热闹。”罗衣是二师兄,在这四个衣中排行最大,说出来的话很有分量,并不完全是因为他那张削瘦如骷髅的脸恐吓的。
筝衣排行老三,也是冷脸,眼白比眼黑多得多,目光总带煞气,却对小衣扯扯嘴角,皮动肉不动,那叫做笑,声音阴恻恻,“师妹,三师兄跟着你。”
小衣点点头,“三师兄,你要是出手,先让我过足瘾。”
“放心,不到生死关头,师兄不出手。”小师妹童年在他们手上太惨,大了方知要疼她。
小衣蹦了蹦,落地无声,细柳叶儿的双眼眯得得意。自从再遇师兄们,发现恶梦都过去了,还能在他们的庇护下为所欲为,这样的感觉令她压抑已久的活跃本性终于跳脱出来。
只要和大人的吩咐不违背,华衣就不能对师兄们说不,所以他只好说,“尽量留活口。”说完,转身就轻窜上了甲板。
小衣筝衣紧跟其后,如夜的影子一般。罗衣隐入角落,仿佛从不曾存在。
他们说的话,元澄都听见了,但他仍在看书,一页一页翻得很慢。那是金风曲的谱本,从墨紫那儿听说了莫愁传递消息的方法之后,他更肯定自己寻找的方向不错,如今只待人证实。
感觉船板震动,应该是打起来了。可他很快察觉对手没有想得那么好对付,因为动静虽不大,却一直持续。而舱门被推开时,一个蒙面大汉甚至走了进来。
元澄不惊反笑,“果然不是普通人养的狗。”
蒙面大汉站在门边,抱臂冷声道,“阁下养的狗也很不一般,居然把我的人都拦在上面。”
“我从不养狗,真金白银请回来的。”元澄倒杯茶,指尖推过去,“辛苦。舱中气闷,喝口水好说话。”
蒙面大汉不动,目光森寒,“你的缓兵之计不会有用,我已下令,这条船上鸡犬不留,当然包括阁下在内。”
“好大的自信。”客人不喝,元澄自己喝,“你可知这船上的人船夫没几个?”
“呵呵……”蒙面人笑得阴险,“一船的千牛卫,我还是有把握要了他们性命的。你有工夫担心我,不妨担心一下自己。”
“千牛卫是天子亲卫。明知他们身份仍起杀意,你主子造反之心昭然若揭。”生命悬一线却冷静非常,这是两度死劫后的淡定。
蒙面人将元澄视为必死,说话不由猖獗,“是又如何?皇帝懦弱,天下乱局,当由强者取而代之。废话少说,把东西交出来,或可给你一个痛快,否则让你生不如死。”
这回,元澄呵呵笑,“无论我交不交出来,都得死的话,我为何要给你?”他好像突然想到似的,“你要我交什么东西?”
蒙面汉子对元澄的装傻无动于衷,也是个沉得住气的狠角色,吐出三个字,“水净珠。”
“水净珠?”元澄笑得更欢,“阴谋造反又图谋奇珍异宝,你主子可真忙。莫不是听说水净珠里藏着宝藏的秘密,也想据为己有?那可好笑,如此无稽之谈,竟能使他起贪婪之念。难道你主子想谋反还缺钱?”
蒙面大汉一边听着上方的动静,一边说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珠子呢?”
“奇了,为何问我?除了四颗已经回到闽氏手中,其余的不知流落在哪里。以前倒有人送我一颗,可是匆忙逃命时留在南德了。”金银送他水净珠的事,他赌对方知道得不详尽,因此真真假假,含糊其辞。
蒙面汉子哼了一声,却没指他撒谎,“你没有,可这船上有。而且,那颗水净珠原本就属于我主子,此次来不过物归原主。”
元澄水墨的眉微微一动,物归原主?
“我最后客气说一次,把珠子交出来。”蒙面汉子听不到上面的动静,单眼眯起,“胜负已分,你别再垂死挣扎。”
“你说错了,我从不会挣扎,我只会——”元澄突然将茶杯往蜡烛上一扣。
元澄那看起来本来是喝茶的动作,所以蒙面人始料不及,没能阻止。因为是底舱,而那支蜡烛又是唯一的光源,便是高手也需要时间适应。然而,等他心觉有异,刚想上前捉拿元澄,肩膀却被人按住了。
“别动。”那人说。
蒙面汉子当然不听话,右手抽刀,才现半截刀片,脖子却一凉一疼再来一热。他不敢相信,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败绩的自己竟然让人割着脖子了。
一阵风过,蜡烛又亮。元澄虽然不在,桌上却多了颗小小洁白的珠子——水净珠。
蒙面人睁圆了眼,想动却动不了。
身后有个苍劲的声音,嘻嘻哈哈却没正形,“小元子,这是不是叫做望梅止渴?”
元澄的声音也在后面,“前辈说得当然不错。”
那人哈哈大笑,“都说你神鬼都哄得住,果然如此。”
笑声听着不大,蒙面人却觉体内气血翻涌,两耳失聪刹那。他心中不由大骇,这是什么邪门功夫?但他也不坐以待毙,趁两人说话之际,脖子极其灵活一转,就摆脱了钳制,单掌一张,把水净珠拿到手,并立刻放进怀中。做完这些,他这才看向门口,心里本不服气,认为他被制住,不过是因为黑灯瞎火的关系,而且自己脱困这般容易,足见对方纯属侥幸。待他看清楚对手,更是冷笑连连。
那是个瘦高老头,两眼无神,相貌平平,衣服上补丁处处,穷得面黄肌瘦,而太阳穴不鼓,气息平常,哪有内家高手的模样。
他确定那老头是撞到的好运,也没顾得上留意刚才割伤他脖子的刀怎么不见的,拔出刀来。心里轻视,手上却使出十分劲,一招劈山势必要取对方的命。
他的刀劈了出去。他的手臂挥了出去。等他看到老头的袖子突然鼓起风而顿生警觉时,他的刀再也没收回来,他的手臂再也没收回来。一道金光,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脱离,再听到自己的惨叫。
老头手上的,不是刀,是一根极细的线,看不出质地。如今,殷红一抹,沿线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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