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冷淡,陆穆早就习惯了,不过她还是有些郁闷的嘟了嘟嘴,“我跟方姐姐约的是下午。现在还不到午时呢。”
好歹也要吃过午饭、睡过午觉,再换身外出的衣裳啊。
“哦,那下午的时候让丫鬟和婆子尽些心,方家不比旁处,去了别失了礼仪。”
梅氏随意的应了一声,看那表情,真没有多少慈母般的关怀。
“……”陆四小姐鼓了鼓腮帮子,忽然间,她好像有点儿理解二哥了。在这样一个怪异的环境中,二哥不变才真是怪事呢。
下午,陆穆睡足了午觉,换了身*成新的衣衫,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乘马车去了方家。
“四妹妹来啦,快进来坐。”
方令仪亲自将陆穆迎进正间,笑着道:“早就想请你过来,偏这些日子总不得闲。好容易得了点儿空,咱们好好下几盘吧。”
原来,方令仪和陆穆一样,都是棋迷,偶然一次赏花宴上,两人闲聊的时候谈到了自己的爱好,一时技痒便对弈了起来。
不下不知道,这一上手,两人惊奇的发现,对方的棋艺竟不输自己呢。
这让原以为自己是‘棋坛高手’的两位千金很是不服气,一有时间便相互约战。
“那还说什么,赶紧摆棋盘吧。”
陆穆早就心痒难耐了,也顾不得客气,直接挽起袖子准备开战。
方家的丫鬟们训练有素,很快便收拾好了棋桌,茶水、果子和糕点什么的也都准备妥当。
方令仪和陆穆也不含糊,对面而坐,捻起棋子,黑先白后的对弈起来。
一时间,房间里变得很安静,除了偶尔棋子落盘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两人战得正酣,忽然门外响起细微的脚步声。
方令仪皱眉,不悦的看向身边的大丫鬟。
大丫鬟会意,赶忙悄声走了出去。
不多会儿,那丫鬟又折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张清雅别致的请柬。
陆穆刚落下一子,正得意的等着方令仪‘长考’,伸手从一旁果盘了捏了个果子,目光正好扫到那丫鬟、以及她手里的请柬。
陆穆好奇,冲着那丫鬟点了点下巴:“谁送来的?”
方令仪的棋艺果然精湛,并没有思考太长时间就将手指间夹着的黑子放在棋盘上,直起身子,笑眯眯的等着陆穆皱眉苦思。
那丫鬟忙请柬递给方令仪,方令仪展开一看,不禁笑道:“谢家妹妹好兴致,居然想到办‘曲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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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4章 曲水宴三
“谢家?”
陆穆的右手食指、中指间夹着一枚白子,手掌托着腮,那枚白子就贴在了脸颊上。
小姑娘的皮肤极好,白净莹润,与那上好的白玉雕琢的棋子相比,竟不输分毫。
夹着棋子的手轻轻点着,白子与脸颊缓缓碰撞,陆穆原本正在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落子,忽听到这个近期经常听到的姓氏,不禁抬起头,好奇的问道:“可是那个盐商谢家?”
方令仪一怔,“四妹妹知道那谢家?”
“听说过,”陆穆的脸色露出古怪的神情,将指间的棋子放在手上细细的摩挲着,“仪姐姐说的那位妹妹,是不是眉间一滴胭脂痣的谢大小姐?”
上个月谢家大小姐的及笄礼排场极大,连广平郡主都惊动了,面前坐着的方令仪更是亲去担任了赞者。
谢家大小姐顿时成为京中闺秀八卦热议人物之一,陆穆自然也听说了。
不过,谢家有两位小姐,且相较于大小姐,陆穆听到谢二小姐的事反而更多:什么出身商贾,却有名媛亲自教导,规矩、礼仪都是极好的,什么才貌双全、什么嫁妆丰厚。
有那么一段时间,陆穆在家里,总能听到婆子或是小丫鬟在暗地里的议论声。
至于为何家中总谈论一个不相干的妙龄少女,聪明的陆穆也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当时她还在想,如果二哥真的如祖母的愿而纳了谢家女做贵妾,后院还不定怎么闹腾呢。
陆穆是国公爷唯一的嫡出女儿,但在家里却并不十分受宠,祖母偏心外孙女许氏,母亲对什么都不在意,连儿女都不放在心上,至于国公爷,他更喜欢爱妾邱姨娘所出的一双儿女。
在谢家。最可怜、最被无视的是陆离,而仅次于他的便是陆穆了。
陆穆年纪小,却生得活泼开朗,没有因为生活的不如意而变得性格有所缺失。
相反的。她专注于自己的爱好,或许不如庶出大姐陆昭过得那般恣意飞扬,可也不是悲惨如小白菜,小姑娘依然滋滋润润的长大。
陆穆性格好,却不是无知无觉的傻子,对于跋扈的许氏、陆昭,她十分不喜欢。
当初二哥失踪,老夫人却借口为他冲喜、留根,命人代娶了许氏进门。
陆穆便有些不快,虽然二哥常年离家。可对她这个妹妹还是比较关心的,每次归来都有礼物送她,而且还时不时的塞给她一些银钱做零花钱……至少比那个眼里只有祖母、齐家人的大哥强太多了。
再者,陆离有才又有名,有这样一个出色少年做哥哥。陆四小姐觉得很有面子。
尤其是陆离刚刚考中探花那一年,陆穆跟着母亲外出做客的时候,经常被一群淑媛、贵女为着巴结。
那种感觉,让做了许多年小透明的陆穆很是享受。
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说,陆穆都认为许表姐配不上二哥,曾壮着胆子去跟母亲求情。
只可惜她人微言轻,反对无效。许氏还是风风光光的从正门抬进了谢家。
许氏作为老夫人为数不多的嫡亲外孙女儿,从小在陆家长大,老夫人对她很是宠爱,其受宠程度,只比世子陆元少那么一咪咪。
就是陆家最张扬的陆大小姐也比不上她,更不敢轻易招惹。
所以。养就了许氏嚣张、跋扈的性格,嫁入陆家后,更以‘恩人’自居,动不动就说自己堂堂千金小姐嫁来冲喜有多么的委屈,吃穿用度皆与梅氏看齐。
小齐氏等几个妯娌都恼怒不已。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许氏过着豪奢享受的生活。
后来陆离有了消息,且还在靖难时立了些许功劳,许氏愈发张狂,曾经好几次都想从小齐氏手中夺走管家权。
若不是老夫人还有一丝理智,记得小齐氏是自己人,没准儿就让许氏得逞了呢。
有这么一个强势的女人做妻子,陆穆担心,如果二哥纳了什么贵妾,原就不怎么太平的远翠苑将会变得更加‘热闹’,而二哥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势必会麻烦多多。
陆穆担心兄长,所以便有意无意的打听‘纳妾’这件事,继而也就知道了那位被祖母看重的谢氏女。
连带着她对那个盐商发家的谢家也有了些兴趣。
这会儿听方令仪提到这家大小姐,不禁起了心思,将掌心摩挲得有些发热的棋子放回棋盒里,托着腮与方令仪闲聊。
方令仪点点头,“没错,正是她!”
陆穆眨巴着眼睛,问道:“哦?听说她长得很漂亮,气度好、礼仪也极佳?”
方令仪笑了笑,公正的说:“确实如此,妙善,哦,就是谢家大小姐,姿容秀美、仪态出众,说实话,头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真不敢相信她是盐商家的女儿。瞧她通身的气派,丝毫不比京中的贵女差呢。”
陆穆来了兴致,“果真如此出色?可我怎么听说她身子不好,过去几年都缠绵病榻?”
方令仪失笑,将请柬交给身边的丫鬟,道:“她有没有什么旧疾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肤如凝脂、体态圆润,及笄那日从早到晚都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
摇摇头,方令仪道:“气色非常好,我真心看不出她哪里有什么不妥。”
陆穆美丽的杏眼中泛着亮光,直接点破一个事实:“仪姐姐,你喜欢她?”
方令仪眸光闪烁了下,抿唇而笑:“是呀,似她这样的好女子,我怎会不喜欢?”
确切来说,她有些欣赏谢向晚。
之前肯答应去做赞者,不过是看在谢向晚曾经救过仇大学士一家的份儿上。
她与仇家的三小姐是闺蜜,当年仇家落罪,方令仪心焦不已,偏自己只是个内宅小女孩儿,慢说影响朝局了,就是连自己的祖父、父亲都说服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仇三娘踉踉跄跄的跟着家人一起被流放。
当时,许多人都说,旁人还好说。仇家的那些女眷、孩子们极有可能熬不过漫长、艰苦的流放之路。
且就算是熬到了贵州卫,也受不了哪里的困苦生活,毒瘴、疫病还有饥寒,哪一样都能要了人命。
方令仪一想到自己最好的朋友可能会落入种种不堪的惨境。她就忍不住难过,仇三娘走后的几个月里,她甚至经常被噩梦惊醒,醒来后发现枕头都被浸湿了。
就在方令仪以为仇三娘真的发生了不幸时,她竟收到了贵州寄来的一封信,信封里不但有仇三娘的亲笔书信,还有几样贵州卫的特产小玩意儿。
方令仪惊喜交加——仇家不但平安抵达了贵州卫,而且还过得很不错!
“……这么说来,是谢家姐姐救了仇大学士一家?”
陆穆听故事听得入了迷,白玉般莹润的小脸上写满好奇。
方令仪缓缓点头。“没错,说来也是缘分,仇妹妹一家行至扬州郊外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回蜀郡祭祖的谢家人。仇妹妹没说谢家是怎么帮忙的,但却反复的说。如果没有谢家、没有妙善,他们一家绝不可能顺利抵达贵州。”
仇三娘虽然没有明说,但聪明的方令仪却能猜到一二,应该是谢家出钱收买了押解的官差,并且还悄悄给仇家塞了银子。
否则,仇家人不可能在贵州卫安家,并且还有余钱给家里的男人们走门路。最终熬到了前永昌帝即位、大赦天下的那一天。
陆穆向往的看向天边,喃喃道:“没想到谢家姐姐竟这般侠义。”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没想到谢向晚如此厉害,竟能说服父兄。
“嗯,所以我才愿意与她相交,更愿意与她成为好朋友。”
这样有情有义且有胆识的女子。若能引为知己,方令仪相信,定会大受益处。
陆穆黑亮亮的大眼转了转,粉嫩小舌头舔了舔唇瓣,略带忐忑的问道:“仪姐姐。你方才说谢家姐姐要举办曲水宴?我、我也想去瞧瞧——”
主动求勾搭什么的太难为情了,陆穆的脸颊飞上两团红云,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方令仪了解陆穆,知她是个真性情的好孩子,见她面露赧然,不禁笑道:“这有什么,妙善素来热情、开朗,似你这般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她定然喜欢。这样吧,我待会儿命人去谢家说一声,请妙善给你也下一个帖子。呵呵,既是玩乐,人多才热闹呢。”
“哎呀,真是太好了,谢谢仪姐姐。”
陆穆跳了起来,直接抱住了方令仪的脖子,亲昵的说道。
方令仪的额角抽搐了下,从身上将陆穆扒下来,凉凉的说道:“怎么,有了新游戏,就不想下棋了吗?”
你个小丫头,甭想蒙混过关,方才自己下的那一招,陆穆还没有破解呢。
糟糕,被发现了!
陆穆吐了吐舌头,无奈的回到座位上,继续对着难解的棋局苦思。
两人你来我往的一直下到了傍晚,陆穆见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方令仪知道梅氏规矩严,也不好挽留,亲自送了陆穆去二门。
次日清晨,陆穆梳洗完毕,去宁寿堂请安。
在正房,她冷眼瞧着小齐氏与许氏言语交锋,看着陆昭与许氏明争暗斗的争夺老夫人的注意力,又看着母亲与老夫人无声的较量……足足看了两刻钟的好戏,宁寿堂才渐渐安静下来。
“呼……”
出了宁寿堂,陆穆长长吐了口气,心说,这些人也真是,同样的戏码天天演也不觉得烦,唉,弄得家里乌烟瘴气的,一点都不像个家。
哪像人家方家那般和睦?
难怪二哥喜欢呆在方老先生的书斋呢,想必也是贪恋方家的和乐美满吧。
“咦?四妹妹,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呀?难不成昨日去方家下棋,又下输了?”
说话的是个十*岁的少女,穿着大红百蝶穿花遍地金褙子,头上戴着金丝累凤衔珠钗,腰间环佩叮当,脚上的绣鞋上缀着拇指大小的珍珠,从头到脚,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富贵逼人啊。
少女穿得富贵。长得却偏瘦弱,有种弱柳扶风的美感,按理说并不适合这样张扬的衣饰,毕竟大红色择人。一个穿不好就会被这个颜色给压住了。
偏这少女也不管自己合不合适,就是喜欢这种热情、张扬的颜色。
当然她说出的话也张扬。
陆穆瘪了瘪嘴,回过头时,已经挂上了标准的假笑,“哟,是大姐啊,怎么不陪祖母多聊聊?”
陆昭的黛眉皱了皱,语气中带着些许厌烦,“还不是二嫂,不说赶紧回去料理家务、伺候二哥。却总拉着祖母说话,哼,这次不知道又要告谁的状呢。”
陆昭和许氏是天生的冤家,两人年龄相近,从小就各种不对付。
长大后又在一个屋檐下。争宠、斗气,每天都要来这么一回,陆穆对此都麻木了。
“哦,”陆穆淡淡的应了一声,而后道:“大姐,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说罢。陆穆就要转身离去,偏陆昭不知中了哪门子的邪,非要跟妹妹亲近亲近,不管陆穆眼中怎样的排斥,她都权作没看到,硬跟着陆穆去了她的小院。
“四小姐。方家派人送帖子来了!”小丫鬟捧着个精致淡雅的请柬走了进来。
陆昭正欲拉着‘谈心’,忽见到这事儿,好奇的伸手要拿那请柬,嘴里还说着:“咦?你昨儿不是刚去了方家吗?怎么又给你下帖子了?不就是下个棋吗,还弄得这般郑重?”
陆穆抢先将请柬拿到手中。“大姐姐,这是给我的!”私人物品,你看个什么劲!
真真没有教养。
陆昭却满不在意的说:“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信件,我就是随便这么一看,瞧把你急的?”
嘴里说着不在乎,眼睛却紧紧的盯着陆穆手上的请柬,“咦?这不是方家妹妹的笔迹啊。谢向晚?又是哪家贵女?等等,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陆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