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陆离先招手唤来隐在角落里的红隼,低声吩咐了一句,红隼应声下了台阶,直接往书院门口走去,几步来到白秀儿面前,不知她跟白秀儿说了什么,然后亲热的扶上白秀儿的胳膊,两人相携往书院外走去。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便会发现,白秀儿的表情有些不甘,动作也很僵硬。很显然,她并不是自愿离开的。
白秀儿被带走了,书院门口又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学生们三三两两的进来,看到不远处廊下的陆山长和谢师母的时候,不由得停住脚步,纷纷向两位长辈行礼,不管山长和师母能不能听到,他们还是恭敬的问安:“见过山长、师母!”
陆离和谢向晚笑着颔首,对每一个停下来行礼的学生点头示意。
“是的,扬州瘦马,”陆离从谢向晚的话里听出了疑惑,误以为她不知道什么是‘扬州瘦马’,便低声解释道:“说起来,这是近两年来江南兴起的玩意儿……”
陆离见书院门口的学生越来越少,他也不再在这里站着,直接拉起谢向晚的手,夫妇两个从中庭一路溜达着回夫子宿舍。一边走,他一边把‘扬州瘦马’这个新鲜事物解释了一番。
大周开国近百年,天下承平已久,普通百姓们的日子渐渐平稳,而富商们更是累计了巨额财富。这些人有了钱,天下又太平,他们便变着花样的玩乐享受。
什么美人盂。什么修建园林,怎么奢侈、怎么烧钱怎么来。
陆离淡淡的说:“尤其是苏杭维扬一带,有些脑子灵活的人家便特意买了长得好的小女娃儿。请了专人调教,什么琴棋书画、吹拉弹唱、跳舞双陆。她们竟是无一不学……”当然还有各种伺候男人的法子以及邀宠魅惑的技能,更是必修课。
谢向晚没有插嘴,一直静静的听陆离说话。其实,她已经想起从哪里听说过‘扬州瘦马’这个名词,不就是在后世的小说里吗,说穿了,扬州瘦马就是那些人培养出来的高级娼妓。只是名头比娼妓好听些。
陆离还在说,“那些人家将女孩子养到十三四岁便开始找买家卖掉……因为这些女孩子长得好、调教的也好。又比青楼妓馆里的人干净些,许多江南的富商争相购买!”
其实陆离真正想说的是‘盐商’,但一想到自己老泰山就是盐商,而小舅子未来也是个盐商,他下意识的规避了这个词。
但谢向晚却听明白了,原因无他,天下最有钱的商人,估计也就是盐商了。而且最能折腾的也是这类人。所以,有了稀罕的玩意儿,盐商们若是不掺上一脚。那才叫稀奇呢。
这些都不是谢向晚关注的重点,她只关心:“二爷是说那个白秀儿便是个‘扬州瘦马’?”她更想问的是,你丫个混小子。你怎么知道得这般清楚?莫不是有了‘经验’?
陆离多聪明啊,哪里听不出谢向晚话里的深意,他扣了扣鼻翼,不好意思的说道:“那什么,早些年间,我、我不是在秦淮河做过一段时间的‘风流名士’嘛。”风月场上待得时间久了,自然能清楚的分辨出一个女人是良家女子还是风尘女子。
‘扬州瘦马’虽然不是普通的妓子,但她们自幼受训,某些东西。掩都掩不住。
陆离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着谢向晚。故意转移话题的笑道:“说起来,做‘名士’还是阿晚你给我出的主意呢。嘿嘿!”所以,谢向晚应该知道当初他‘风流’的原因,他根本不是因为想要风流,实在是为了摆脱不想要的妻子。
只可惜,他只逃过了一时,最后,家里还是趁着他‘失踪’的时候,将许氏这个残花败柳塞给了他。
想到许氏,陆离不禁一阵心塞。赶忙摇摇头,将脑中不好的回忆全都甩到一旁。
谢向晚感觉敏锐,察觉到陆离周身气场的改变,便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便将这个话题揭过,笑着点头:“是了,我怎么把这一遭给忘了。如此,咱们二爷机缘巧合下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呢,一眼就看出了白秀儿的底细?”
陆离听她说的有趣,不禁也笑了,道:“呵呵,这些都不值一提。只是这白秀儿是扬州瘦马,万家人却把她当表亲一样带在身边,这就有些问题了。”
谢向晚想都不用想,直接道:“这有什么?哼,不过是国公府的某些人看不惯咱们过安生日子,特意高价买来给咱们添堵的!”
谢向晚一语点破真相,陆离也跟着点头:“如此就对上了,前两天你不是还说万家人提前去了趟国公府吗?我琢磨着那不是她们头一次见小齐氏。”
谢向晚皱起了眉头,有些不高兴的说道:“咱们都已经躲出来了,她怎么还不肯消停啊?竟还想塞个扬州瘦马过来,她到底是安的什么心?”白秀儿既然是扬州瘦马,那么肯定受过严格的训练,且瞧她长得极美,形容娇怯,又有‘表亲’这个清白身份作掩护,寻常男人见了,或许真能生出怜惜之情。
再联想到万家人使诈耍赖也要留在九华书院,这事儿就更好解释了,白秀儿只需每天娇娇柔柔的跑过来‘偶遇’一下陆离,水滴石穿、绳锯木断,或许万华堂那边还没有‘打动’方老先生或是王名士,白秀儿就已经拿下陆离了呢!
一想到那些人来挖自己墙角的,谢向晚就无比恶心。咬了咬唇,谢向晚道:“八月节也过了,我写封信催催大哥,让他赶紧把这几个人弄走!九华书院可是清清静静的好地方,切莫让这些人给玷污了!”
陆离深以为然,他可没忘了方才白秀儿大摇大摆的从大门进来的时候,那些十三四岁的小少年露出的炽烈目光。
陆离忽的说道:“说到方才的事,我还想起一事,咱们书院的大门也太好进了。青天白日的,竟让一个陌生的女子混了进来。幸亏这白秀儿不是来寻衅闹事的,日后倘或混入一两个歹人,伤了学生们可就不好了!”
谢向晚心里正气着,一听这话,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她点点头:“二爷说的是。过去咱们想着书院靠近行宫,四周有卫军把守,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可事有万一,再者,咱们这里到底不是行宫,院门那儿须得设置个门禁!”
“门禁?阿晚说得对,就是门禁!”说道了正事,陆离也来了兴致,夫妻两个一边走一边说,待回到小院的书房时,两人已经大致商量出了雏形。
“好,就这么办。正好咱们在国公府还留了一些人手,经过这段日子的观察,这些人倒还安分守己,”
陆离一拍书案,直接定下方案,“既然要在书院设置门房、护卫,那就需要人手,用熟不用生,索性将那些人调过来吧。”
谢向晚没有意见,“二爷说的是,正好也让其他的奴婢瞧瞧,只要用心当差,我们做主子的断不会委屈了他们。”被留在远翠苑的,大多都是陆家的家生子,那些人未必就是外人塞进来的眼线,但对陆离和谢向晚却没有真正的忠心。
所以,谢向晚故意将李妈妈为首的一干家生奴婢全都留在了远翠苑,为得就是想看看她们的表现。
经过近一个月的观察,谢向晚发现,旁人也就罢了,李妈妈却似乎真的明白过来,无比尽心的帮他们看家。
既是如此,谢向晚便不会亏待了真心投诚的人。
陆离估计也是打着这个想法,他到底是个大男人,家里用的却都是谢家的陪嫁下人,他虽然没有反对,可心里到底有些芥蒂。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书院门房的管事,就让李大郎来做吧,”李大郎是李妈妈的长子,一直没个正经差事,陆离此举,正是要重用这个便宜奶兄的节奏啊。
“好,一切都听二爷的安排。”
夫妻两个有商有量,很快便安排好了,当天便命人骑快马去一一落实。
在庄子休息了两天,第三天一大清早,当万华堂和李燕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来到九华书院的大门前时,两人惊讶的发现,书院的两扇黑漆大门竟然是铁将军把门,两人走近了仔细查看,发现在右侧大门上开了个一人高的小门,小门也挂着锁。
不过,通过小门的缝隙,眼尖的李燕来发现,在大门后竟然放着一个长条桌子,而桌子后坐着两个身着靛青衣衫的伶俐小厮,衣袍的左胸位置上绣着两个小篆‘九华’。
李燕来赶忙敲门:“开门,我们是陆山长的亲戚,我们要见陆山长!”
两个小厮抬起头,其中一个脸膛微黑的开口问道:“请出示门禁卡!”
“啥?”李燕来一脸呆滞,“什么门禁卡?”
那小厮切了一声,道:“还说是我们山长的亲戚呢,怎么连门禁卡都不知道?”
另一个小厮态度好些,见李燕来满眼问号,便笑着说道:“咱们书院的新规定,但凡是书院的夫子和学生,进出书院都要出示门禁卡。当然,如果两位是来拜访山长的,那么请先投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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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出大事了
门、门禁卡?是个什么东西?
小厮这通解释几乎是等于没说,李燕来和万华堂还是顶着一脑袋的问号。当然,那个‘投拜帖’他们倒是听明白了,可问题是他们现在手上根本就没有拜帖啊,而且即便投了,陆离也未必见他们。
事情明摆着,陆离如果待见他们,书院大门口也就不会弄两个人把守了,还捣鼓出了什么‘门禁卡’。
李燕来比万华堂聪明、通晓世故,他甚至怀疑陆离就是为了将他们几个人拦在书院门外,所以才特意弄了这么一出!否则,前几日他们来的时候,书院怎么没有门禁?
暗暗咬了咬牙,李燕来正欲再跟那小厮套几句话,正巧有个身着湖蓝色茧绸长袍的夫子要出门,路过两个小厮时,主动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这钥匙的造型很独特,下面是普通的黄铜钥匙齿,而上面钥匙手柄却是铜钱大小的黄铜镂空圆片。
只见那夫子直接将钥匙递给小厮,说了句:“某有事要出去一趟!”
两个小厮忙坐直身子,打开方桌的抽屉,取出一本用线装订好的册子,翻开几张,然后停在一张写满个人信息的白纸上,其中一个小厮拿着钥匙仔细对比了下镂空的花纹,见与册子上登记的图形一样,这才笑着说道:“是方青方夫子啊,您要出去?”
被唤做方青的夫子点头:“想去趟京城买些书。”
小厮一边恭敬的将钥匙交还给方青,一边热情的说道:“夫子需不需要马车?咱们山长特意准备了几辆停在西侧角门,专门方便诸位夫子出行。”
方青一听,喜出望外,忙笑道:“那可感情好,陆山长果然办事周到。连这点子小事都为我们这些夫子设想到了。”
九华书院样样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远离市区。
这年头可没有某宝,更没有快递。想要买些称心的东西,还是需要人亲自跑到京城。昌平距离京城不算远。可若是走着去,一来一回的估计要一天的时间呢。
而书院的夫子们,大多都是四肢不勤的读书人,让他们徒步赶路,真心要人命啊。
所以,陆离的这个举措,简直体贴到了骨子里,怎能不让方青高兴?
李燕来和万华堂推开几步。眼睁睁看着方青欢欢喜喜的收起钥匙,在出行登记册和马车使用登记簿上签了大名,然后跟着小厮去一旁角门直接坐马车去了。
“……那就是门禁卡?”李燕来喃喃的说着。
留守的那个小厮耳朵尖,听到他的声音,便笑着说道:“是呀,那钥匙是我们山长夫人特意命人定做的,书院里从山长、夫子到学生,每人一枚,钥匙手柄上的花纹全都不一样,专门用以辨别身份。另外。那钥匙还有个作用,便是能打开小门上的锁,如此。就算这里一时没人,夫子和学生们进进出出也能自由些。”
李燕来听到小厮的详细解释,脸色却愈发阴沉了,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发现,陆离夫妇弄出这么个‘门禁卡’根本就是针对他们这些人的,而学院的夫子和学生们却不受任何影响。
当然,或许多了这么一道门禁,书院的安全指数有所上升。可、可问题是,他们再难轻松的进入书院。更不可能像之前盘算的那般整天去方老先生和王名士跟前刷存在感啊。
“先投个拜帖,我就不信陆离真的敢把咱们拒之门外!”
杨氏听了万华堂和李燕来的话后。脸上不大好看,她到底果决些,稍稍思量了下,便有了主意。
万华年也很是生气,她那天之骄子一样的夫君,合适受过这样的气?陆离和谢向晚真是太过分了。
咬了咬牙,万华年道:“对,先投拜帖,如果陆离真的如此绝情,那咱们也无需客气。”
万华年猛地转过头,看向谢贞娘,道:“娘,接下来可能要让您受点儿委屈了!”
谢贞娘可是谢向晚祖母级别的长辈,如果谢贞娘整日坐在九华书院的门前叫门,届时丢脸的绝对是里头的那对夫妻。
杨氏点点头,很赞同小姑子的这个主意,还帮忙完善了一下:“母亲去之前,我先给京里写封信。齐少夫人是个明白人,她应该知道怎么做!”
要演戏,自然少不了观众,小齐氏只需帮忙寻一些有头脸的人前来九华书院门前围观就好。当然,若是这些人里再混入一两个御史,那就更好了。
陆离和谢向晚敢做初一,他们万家人就敢做十五,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厚脸皮!
谢贞娘表情有些不自然,想拒绝,可一看到儿子、女婿期盼的目光,她又不忍。唉,罢了罢了,不就是一张老脸嘛,为了孩子,她舍了!
至于万华堂和李燕来,一个不敢跟妻子呛声,另一个则‘不屑’——他是何等尊贵的人,岂能为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分神?
一家人在屋子里商量得有模有样,屋外廊庑下,两个丫鬟无语的听着,她们很想说,几位‘贵客’,难道你们忘了你们现在住着的是谁的房子?
站着谢家的地盘上,却还如此肆无忌惮的算计谢家人,两个小丫鬟真是不知该如何评价这家人:这到底是真愚蠢呢,还是假聪明?!
其实,两人小瞧杨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