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证明自己的论点,他又补了一句,“还没有规矩。”
谢向晚又道:“那若是我们知礼守规矩,是不是世人对我们商户就能刮目相看?”
陆离一窒,这个还真不好说。
这是个凡是都讲究出身的年代,士农工商的阶级分层已经实行了上千年,这个观念也早已深入人心,真心不是学学规矩、守守礼法就能让人另眼相看的。
谢向晚见陆离被自己问得无话可说,淡淡的说道:“既然讲不讲规矩都无法改变自己被轻视的现状,我们又何必费心去做呢?”
说着,谢向晚唇角露出一丝轻嘲,语气稍冷的说:“或许,我们依礼而行、处处讲究规矩,落在你们这些真正的尊贵人儿眼中,反倒成了沐猴而冠,哼,私下里,还不定怎么笑话呢!”
陆离再次无话可说,他总觉得谢向晚的这话是诡辩,可搜肠刮肚也寻不出反驳的话语,最后只能瞪大眼睛,丢下一句:“自甘堕落!”
谢向晚不气也不恼,还给他一句:“彼此彼此!”
……
谢向安平安归来,这件事却还没有完结,谢家几位主人经过短暂的休息,次日便开始纷纷行动起来。
首先,老祖宗亲自出面,宣称冯老姨奶奶得了癔症,需要到庄子上静养。
冯老姨奶奶自是不肯轻易就范。又哭又闹的直说万氏贱妇要害她,还让她的好曾孙来救她。
殊不知她的这番哭闹落在旁人眼中,更加证实了她脑子有病的言论——敢骂主母是贱妇,还说大少爷是她的曾孙子。可不是得了癔症嘛。
什么,你说谢向荣等兄妹三个过继给了谢利,而谢利是她的儿子,那么谢向荣便应该是她的曾孙子?
简直开玩笑。是,谢向荣确实是谢利的孙子,但却跟你冯老姨奶奶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因为谢利族谱上的母亲是万氏,并不是你冯氏,所以,不管谢向荣有没有过继给谢利,他都只能是万氏的曾孙子。
老祖宗也不耐烦听冯氏疯言乱语,直接命人捆了,破抹布噻嘴。丢进破马车里。直接运出了扬州城。
过了没有一个月。庄子上便传来消息,说冯老姨奶奶重病不治,死了。
老祖宗知道了。什么都没说,只‘嗯’了一声。
下头的人便知道该怎么做了。一口薄木棺材,随便寻了个荒岗便把冯老姨奶奶埋了,连谢氏祖坟都不让进。
料理完了冯氏,老祖宗又亲自把延寿堂的三个管事妈妈送进了刑房,次日,三个妈妈及其家人便被赶出了谢家,除了身上穿的一身破旧衣衫,竟是连块布头都没给。
除了管事妈妈,还有些丫鬟、粗使婆子被查出了问题,全都打了一顿,直接赶了出去。
与此同时,谢嘉树也在整顿谢家外院的小厮、家丁以及大小管家。
一番梳理后,外院足足少了几十号人,内外刑房的板子声更是不绝于耳,整个谢家大宅的奴婢都陷入了莫名的恐惧之中,唯恐哪日自己也被丢进刑房。
在这样的心理重压下,有些人承受不住,悄悄跑去管家那儿自首:什么收了大太太的贿赂泄露老爷行踪啦,什么借着府里的名号在外头开铺子啦,什么……
鸡零狗碎的破事儿说了一大堆,谢嘉树听说了也哭笑不得,命管家按照事由大小分别进行惩处。
没有去自首的奴婢也都加紧了尾巴,比往常都要尽心的服侍主人,言行举止也都规范得堪为楷模。
如此一来,整个谢家的风气正了许多。
下人惩戒完毕,接下来便是主人了。
小洪氏所料不差,有盛阳这个大神在,谢嘉树还真不好直接朝袁氏下手。
不过他也有法子,先是以尽孝为名,把谢向意抱到了延寿堂,让老祖宗帮忙照看。
接着又说袁氏身子不好(她经常以此为借口把谢嘉树哄到自己院子里),需要将养,让她暂时不要出门,好好呆在西苑休养。
至于具体养多长时间,谢嘉树没有明说,不过瞧他脸黑的程度,没个半年一年的,袁氏甭想出来。
大人们忙得不亦乐乎,几个孩子也都没闲着。
自从谢向荣知道陆离去年便考中了秀才后,顿时佩服不已,要知道陆离中秀才的时候,他还不足十岁呢。
如此年轻的秀才,且还是出于公侯之家,绝对是让人敬仰的存在呀。
若不是自己的考试也要临近了,谢向荣真想整日捉着陆离探讨学问。
谢向荣忙着备考,整日与陆离玩在一处的却是谢向安。
看着谢向安天真烂漫的笑容,陆离都觉得自己似乎也不是那么纠结、苦闷了。
不过,当他听了谢嘉树对幕后主使的处罚后,笑容冷了下来,望向谢向安的目光中满是怜悯与同情。
“陆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又想到不开心的事儿啦?”
谢向安天真却不蠢笨,直觉又准,第一时间便发现了陆离的异常。
陆离轻轻揉着谢向安的小脑袋,喃喃道:“……原来咱们两个一样啊~~”
都那么的不受家人重视!
ps:二更,求订阅啦。
☆、第079章 所谓开导
“阿姐,陆大哥好可怜啊!”
谢向安窝在谢向晚的书房里,盘着小胖腿坐在谢向晚的对面,莲藕一样的手肘撑着桌面,两只肉巴掌托着小胖脸,仿佛幼儿园的小盆友扮演小花朵,两只黑漆漆的大眼一眨一眨的看着谢向晚,那模样要多萌有多萌。
谢向晚却埋头忙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看到弟弟蠢萌的样子。
朝廷下西洋的使节团已经离京了,近日即将抵达扬州,她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好大大的赚上一笔。
案头上堆放着一大堆的账簿、花名册以及需要采购的物资清单,她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处理妥当。
不过,她也没有忽略了弟弟,随口应了一句:“是呀,他真的好可怜!”
能不可怜嘛。
自打那日谢嘉树热情邀约陆离在谢家小住,陆离也欣然答应后,他就一直处于被骚扰的状态。
没错,就是被骚扰!
第一个跑来骚扰陆离的并不是万华年,毕竟男女有别,且陆离住在谢向荣的朝晖院,是外院,万华年一内宅小萝莉,若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根本无法涉足。
所以,她就是想去显现一下她的能干、多才,也没有机会啊。
首先缠上陆离的是万华年的哥哥万华堂。
话说万华堂来到谢家后各种不适应,虽然这里的生活比在万家好上不止多少倍,耳边还没有一群势力的叔伯堂兄弟们聒噪,更没有粗鄙的丑婢纠缠献殷勤。
但。万华堂还是不开心,原因无他,谢家这个粗鄙的盐商之家竟对他多有轻视。
这个轻视并不是说谢家人慢待他,而是、而是……反正吧。万华堂觉得,谢嘉树没有推荐他去陈家家学读书,谢向荣没有把陈二公子等几位官宦子弟介绍给他认识,分明就是看不起他。
哦。不对,是嫉妒他,谢向荣定是嫉妒自己出身比他好,有个举子老爷的父亲,万家还是耕读传家的清白人家。
所以谢向荣对他才多有防备。
万华堂才不肯承认自己对谢向荣的各种羡慕嫉妒恨呢,更不肯承认自己被‘谢向荣小小年纪就能通过县试’的事而大受刺激呢,他一厢情愿的认为,若是自己能进入陈家家学读书,若是有那么多大儒、名师教导。定会比谢向荣还要出色。
自己与谢向荣相比。差得只是机会呀。
如今机会来了。有个比谢向荣还要出色,且出身高贵的国公少爷出现在他的面前,万华堂岂能放过。
于是。陆离的苦逼日子便来了,每天一大早。万华堂便一身月白直裰的晃了过来跟他讨教学问,张口子曰、闭口诗云,每说一句话必拽古文,每说一个词都要问问出自何典。
陆离觉得自己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国子监的当世大儒也见了不少,隐逸民间的名师也曾有幸拜望,可、可他真心没见过似万华堂这种明明只有半瓶醋还要死命表现的‘书呆子’。
每每跟万华堂聊完,陆离就有种不想吃饭的赶脚,太虐了有木有?
不过陆离也不是省油的灯,本来就是个贵胄公子,骄傲是本性,再加上他现在正中二着,思路更不是常人虽能摸得清的。
忍受了古板酸腐的万华堂半日,陆离便有针对性的同他一起掉书袋子。
陆离的小秀才可是凭真本事考出来的,他是个肚子里有干货的人,对上万华堂这种只知酸文假醋却没有多少真才学的人来说,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左一通骈四俪六、右一通古文典故,只把万华堂说得满眼蚊香却又偏做出一副钦佩直至的表情。
最后,陆离更是大方的指点万华堂功课,还给他开出了一大堆名曰‘科举必读’、实则偏僻冷门的杂书书单,叮嘱万华堂一定要认真读,等读透了这些书,慢说考秀才,就是中举人都不在话下。
于是,万华堂捧着那书单,仿佛捧着未来的前程一般,无比虔诚的回到自己的小院,寻来谢家的小厮,命他们搜遍全城也要寻到这些书籍。
万华堂想不到的是,陆离给出的书单中,绝大多数都是孤本、珍本,别说寻遍扬州,就是寻遍大周也未必找得到。
就算找得到,这样的书籍也都被世家大族宝贝一样的收藏着,岂是轻易能‘买’到的呢。
这些万华堂并不知道,他只知道,陆二少爷瞧出了他课业上的不足,还好心的予以指点,只要他找到那些书,将它们熟背下来,自己的前途可期呀。
好人陆二少的耳根子清净了,但没过两天时间,万华年又凑了上来。
她从兄长那儿得知陆离‘热心’指点他功课的事儿,顿觉有了借口——代兄长答谢陆离的指点之恩。
于是每隔两三日便会领着个小丫鬟来给陆二少爷送糕点、送水果,有时还会拿出自己写的诗词,羞答答的请陆才子点评。
陆离……好想把这个早熟的小萝莉丢出去呀丢出去!
但陆离又不能真的动手,对方毕竟只是个小女孩儿,且还是来示好的。虽然他不介意打女人,可万华年除了乱丢菠菜外,并没有其它出格的事儿,他实没有借口出手。
再说了,他在陆家是客,万华年却是半个主人,客人揍主人,饶是陆离中二着,他也干不出来。
惹不起那就躲吧,向来霸道的陆离总算认了回怂,直接去寻他的小元宵谢向安下盆友玩儿去了。
被万家兄妹两个逼得落荒而逃,陆离自是当得‘可怜’这个形容词鸟。
不过,谢向晚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很明白。陆离肯耐着性子躲人,也是看在谢向安和谢家的面子上,否则,依着他中二的性情。还不定让万华年怎么丢脸呢。
整日与谢向安待在一处,一大一小两个少年有着说不完的话,聊得多了,陆离便会偶尔透漏一些自家的糟心事。
是以。谢向安也知道了些陆大哥的烦恼。
想想聪明出色的陆大哥明明是国公府嫡出二少爷,却处处受人不待见,连嫡亲的父母兄长都算计他,不禁觉得他可怜。
谢向安是个善良的孩纸,他感觉到陆离对他的好,也想帮帮这个与自己颇谈得来的大哥。只可惜他年纪小,想了好几日都没有想到什么好法子。
无奈之下,谢向安便扭着小手指来寻谢向晚帮忙。
当然,在提出请求前。谢向安有必要先帮陆离诉诉苦。然后再请姐姐帮忙想办法。
至于谢向晚能不能想出办法。谢向安却一点儿都不担心,因为在他心目中,他的阿姐最厉害的人。没有之一。
然而出师不利,谢向安刚说了个开场白。便被亲姐姐给噎了回来。
眨巴眨巴眼,谢向安有些无措,话说,他说了这句话后,姐姐不是该善解人意的问一句:“陆二公子怎么可怜了?”
这样他才能继续往下说呀。
可、可姐姐不安套路出牌,这让他怎么继续下去呀。
“……阿姐,陆大哥真的真的很可怜呢,”
谢向安为了吸引姐姐的注意力,加重了语气,满是同情的说道:“阿姐,你都不知道,他的祖母偏疼长孙,对陆大哥却是爱答不理。还有陆大哥的母亲,似乎对陆大哥也不是很关心呢……”
我就知道陆家不简单,否则也不会教养出陆离这样的死中二来。
谢向安叽叽咕咕把从陆离那听来的话详细告诉谢向晚,而后双手撑着桌面,可怜兮兮的说:“阿姐,你说陆大哥是不是很可怜?咱们是不是该帮帮他?”
谢向晚知道陆离和谢向安的关系不错,这些日子她一直忙着商队出海的事宜,所以对弟弟稍有忽略,也恰是因为有了陆离的陪伴,谢向安才不会觉得寂寞。
谢向晚放下笔,伸手越过桌面揉了揉弟弟的头发,正好迎上他湿漉漉的大眼,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笑道:“唔,阿安说得是,你陆大哥确实过得辛苦。那你想怎么帮他呢?”
说实话,这种家务事外人还真不好插手,撇开对方国公府的身份不说,即便是两个门第相等的人家,她也不好贸然去管。
她是能逼着陆离的祖母不偏心呢,还是能压着陆离的父母对他公平一些?
谢向安一听姐姐松了口,大眼瞬间亮了起来,双手撑着身子,直接从方凳上站起来,兴奋的说:“陆大哥原想考科举,好让家里人对他刮目相看,结果去年好容易考中了秀才,家中长辈却没人称赞他,反而怪他‘学那起子酸腐寒门子,没得丢了国公府的体面’,就连家中的同辈兄弟也骂他多事、爱表现。陆大哥一气之下,将房里的书烧了个干净,自此后便再也不肯碰书本,而是跟着一伙纨绔子弟吃喝玩乐……”
哦,原来如此,一个不受重视的孩子,想努力表现以求家人的关注,结果努力的好久,非但没有得到想象中的称赞,反而被家人苛责,难怪陆离会受刺激,一头扎进了中二的世界中。
谢向晚理解的点点头,旋即道:“你的意思是让他重新振作起来,继续科举入仕,谋个好前程?”
谢向安星星眼的用力点头,他就知道姐姐聪明,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小小身子横过桌面,谢向安双手抱住谢向晚的小手,求道:“阿姐,帮帮陆大哥吧?!”
谢向晚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