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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嘉树报出自家祖先名讳的时候,想起女儿的叮嘱,腰杆子挺得笔直,一脸的自豪与骄傲。
“豫宁县开国伯?”谢珫?谢安的六世孙?
谢穆青的表情变得很古怪,因为她便是出自谢珫这一支,不过传到她这一辈儿,已经是二十世了,中间经历了太多的战火和离散,族谱已经不可考。
放在他们谢家祖祠中供奉的族谱还是八十年前新朝建立的时候,根据家中残存的族谱,经过考据、查证后,有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从新编订的,虽然也往上追溯了近千年,但其中的真实性还要打个‘问号’。
似她这种嫡支出来的谢氏女都不敢如此自信的说自己是豫宁县伯的后世子孙,如今忽然冒出个盐商,竟大喇喇的告诉她,自己乃是豫宁县伯的十九世孙,这、这算怎么回事?
谢穆青咬了咬后槽牙,笑得有些皮笑肉不笑的,凉凉的说:“哦?这么说来还真是巧呀,咱们竟是同一个祖宗?”
嘴里说着‘巧’,但脸上却写满了嘲讽,显然,她对谢嘉树的话是一个字都不信。
谢嘉树也不恼,道:“果然是一家人啊,呵呵,好巧,居士若是不弃,不妨咱们坐下来好好叙一叙族谱,如何?”
说着,他小心翼翼的从衣襟里掏出一个红绸包袱,瞧那包袱的形状,里面应该是包着一本书册。
看了那包袱一眼,谢穆青眼中闪过一抹好奇,心道:难道这人手里真有谢氏的族谱?难不成他真是豫宁县伯的后人、自己的族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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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安歌示警
见谢嘉树父女说得这般笃定,谢穆青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事关自家的族谱、传承,且听谢嘉树的语气,他手上的这卷族谱是从宋末传下来的,如果族谱是真的,竟比谢家在太康祖祠供奉的族谱还要久远。
这是关乎家族的大事,容不得半分马虎,谢穆青因着过去的一些事,对某些族亲很是厌恨,但她对家族却没有半分不喜,相反的,独身在蜀地多年,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家族对于一个女子的重要性。
所以,谢穆青没了‘聊天’的兴致,起身,郑重的邀请谢嘉树一家去玄清观小坐。
没办法,实在是王承的竹屋太过窄仄,三四个人就是极限了,若是他们这些人都进去,估计要把他这间小破屋给挤爆了呢。
对此,王承没意见,亦如谢穆青所言,这件事是姓谢的大事,他一外姓旁人实不好胡乱搀和。
而且吧,看了半天的戏,王承的肚子再也承受不住,咕噜噜的叫个没完。
相较于听八卦,此刻的王承还是更想用饭。
火辣辣的目光掠过空无一人的茵席,哦不,准确讲应该是茵席上摆放着的饭菜、糕点,幸亏王承礼仪好,这才没有流出口水来。
不过他的这幅饿狼模样,并没有躲过谢向荣的眼睛。
就在谢嘉树父女两个跟谢穆青说话的时候,谢向荣一只眼睛瞧着,分出另一只眼睛关注着王承——毕竟,要拜师的人是他,相较于板上钉钉的‘认祖归宗’,他还是更关注自己的老师。
“先生,您还没有用午饭吧,我家厨娘的手艺虽粗陋,但味道还不坏,先生若是不弃。不妨先用一些?”
谢向荣凑到王承身边,小声的说道。
王承的眉毛动了动,目光落在谢向荣身上,眼中闪过一抹异彩。但还是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看着谢向荣。
谢向荣舔了舔嘴唇,见王承没有回应,思索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忙说道:“不知先生可有什么忌口之物?外头炉灶上的火还没有熄,厨娘可以根据先生的口味现做的。”
先生放心哦,不是让您用咱们吃剩下的饭食,而是特意单独给您重新做饭哦。
王承的唇边浮现出笑意,伸手拍了拍小少年的肩膀。说了句:“你小子,不错!”是个伶俐的,且心性也不坏,倒是可以观察一下,若真是个读书的料子。不妨指点一二。
王承满意的点点头,而后给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会意,忙来到近前,低声问谢向荣:“小少爷,小的阿大,是齐光先生的近身仆从——”先生有什么喜好他最清楚。
谢向荣立刻明白了这对主仆的意思,心下暗喜。忙叫过自己的小厮澄泥,一指阿大,交代道:“这位小哥是齐光先生的家仆,齐光先生要用昼食,你领着这位小哥去厨娘那儿,一起帮衬着。尽快把先生的饭食准备好!”
澄泥多机灵呀,且伺候谢向荣多年,对主人的心思揣摩的异常清晰,连忙点头:“是、是,小的明白!”
一边应声。一边请阿大随他去寻厨娘。
就这样,在谢嘉树父女与谢穆青讨论族谱大事的时候,谢向荣则欢天喜地的帮王承张罗饭食。
谢家厨娘的效率一如既往的高,当谢穆青邀请谢家人去玄清观小坐时,澄泥和阿大两个机灵鬼儿已经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来到竹屋。
“表妹,你们只管去吧,我还要用膳,诸位,慢走不送!”
王承闻着扑鼻而来的香味儿,心情瞬间好得不得了,摆摆手,爽快的将一干‘谢家人’的扫地出门,其中就包括殷勤给他忙活午饭的谢向荣。
谢穆青了解自家表兄的德行,对于他近乎失礼的直率并不以为然,直接拂了拂袖子,抬脚往竹林外走去。
谢嘉树和谢向晚自是紧跟其后。
谢向荣摸了摸鼻子,略有些失落,但还是恭敬的立在竹屋外,行了一礼,告辞道:“先生既要用饭,小子不敢打扰,先生请慢用……”
说罢,转身离去,刚刚转过身子,看到一院子的谢家仆从,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家的厨娘和粗婢都在竹林外候着,倘或先生有什么事,只管吩咐。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吃食,也不必客气。”
竹屋里,王承盘膝坐在食案后,正欲用膳,原不想搭理人,但听到谢向荣的最后一句话,又低头看了眼丰盛的饭食,难得好性儿的回了一句:“知道了,你且去吧!”
虽然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但谢向荣却很高兴,因为先生终于理睬他了,而不是像刚才一样,视他如无物。
这、应该也是个进步,对不?
水滴石穿,只要他诚心拜师,终有打动先生的那一天!
怀着满满的希望,谢向荣出了竹林,踏出竹林前,他仔细叮嘱了留守竹林的管事、厨娘和小厮几句话,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不管用什么的手段,定要让齐光先生满意。
谢家下人知道此事重大,个个神情肃穆,连连点头称是。
交代完,谢向荣回头看了看宁静的竹屋,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跟上大部队,径直朝山上走去。
再说谢穆青领着谢嘉树父女两个进了道观的正院,在大殿旁寻了个干净雅致的偏殿,命人打扫、安置了一番,然后分主宾落座。
“女居士,请看,这便是我家秉德公寻到的族谱残卷!”
谢嘉树盘膝坐在蒲团上,将红绸包袱往前推了推。
谢穆青坐在他们对面,伸手抄起那包袱,轻轻一抖,将红绸抖开,露出一卷有些残破的书卷。
说是残破,倒不是说纸页破裂不堪,而是卷轴、纸卷的边角有些磨损,页面也泛着古朴的黄色,看着‘不新’罢了。
谢穆青没有急着抽开卷轴的抽绳。而是先细细的打量了下这书卷,素手轻轻的抚摸着发黄发硬的纸,低声喃呢了一句:“是唐时的硬黄纸!”
硬黄纸是唐时的一种极名贵的纸张,专门用以抄经、或是临帖。以树皮为原料,在成纸上浸染黄蘖汁液,使之呈现天然黄色,再在纸上均匀涂蜡,经砑光后,纸张表面光莹润泽,韧度好,透明性强,防虫防潮防腐,若仔细保存。纸张保存千年都不会有问题。
而她手上的这卷族谱,估计也是因为用了硬黄纸抄录,所以经过几百年,也只是卷轴和纸边有了些磨损,纸页却依然光洁。
谢穆青抬眼看了看谢嘉树。心说话:如果这件事是个骗局,那么对方也算是下了血本了,毕竟唐时的硬黄纸传至今日,绝对称得上珍宝了。这家人用此物做‘道具’,足见其‘诚意’和‘决心’啊。
不管对方是出于怎样的心思来做这件事,谢穆青倒先有几分敬佩了。
轻轻拉开抽绳,谢穆青将书卷展开。一行行字迹工整的唐楷映入眼帘,她不禁赞了句:“好字!”
能写出这样的好字,少说要有六七十年的功底啊(谢向晚默:亲,您真相了,谢离可不就练了六七十年的字嘛)。
若这族谱是真的也就罢了,毕竟谢家人诗书传家。擅长书法的人不在少数;可若族谱是假的,那她就不得不再赞对方一句‘用心良苦’啊,竟能请来这样的书法大家来造假!
谢向晚挂着浅浅的微笑,丝毫不担心谢穆青会看出什么破绽。这族谱是她亲手抄录的,硬黄纸也是她命下头的作坊秘密复制的。而作假等工艺更是请了洛阳的‘匠人’精心制作的。
慢说是谢穆青了,就是谢家的家主来了,也绝不会看出什么问题。
因为这卷族谱是在真实史料的基础上进行改编的,而且除了这一卷,谢向晚还弄了个‘上卷’,那一卷更是绝对的事实,只等谢嘉树那边的人‘无意间挖掘’出来了。
到那时,有真的上卷,又有这似假非真的下卷,就是豫宁县伯的嫡亲子孙重生一回来辨认,他也辨不出真假,更不用说现在的谢氏后人了。
果然,谢穆青看来几行,神情愈发认真起来,原本她只当对方又是个攀附名门的暴发户,弄来的族谱也不过是骗人的道具。
可细细读了几行,她发现,这其中竟似是大有文章呢。而且她有种预感,这族谱绝对是真的,甚至比供奉在祖祠的族谱还要可靠、有依据。
“……这,”
谢穆青发现,这件事太大了,她一个未嫁女实在做不了主,思索再三,最后道:“这样吧,我年纪轻,辨不出真伪,我家六伯祖恰巧在益州访友,若谢老爷方便的话,可否将此物交给他老人家瞧瞧?”
顿了顿,谢穆青又道,“在此期间,贫道想请诸位在小观小住几日,可否?”
她知道谢家人还有一个目标是王承,而王承住在竹林,近水楼台先得月什么的,没有比让他们留在玄清观更具有吸引力的建议了。
果不其然,谢嘉树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就这样,谢家父女三个便在玄清观的客舍住了下来。
暂时安顿下来,那位谢家六伯祖也得到消息正往无名山赶来,事情都朝着预定的方向发展,谢向晚暗暗松了口气,也有心思关注扬州的情况了。
她并不知道,远在扬州的周安歌,正因为无法与她联系而急得团团转:
“不行,我一定要通知妙善,小洪氏出手了,我必须阻止,否则、否则阿安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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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姐们谈心
“七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整日坐立不安的,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周安然坐在窗下的罗汉床上,手里拿着卷书册,静静的读着,偏有个静不下来的堂妹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弄得她也没心思读书了,最后只得将书册放在小炕桌上,有些无奈的问道。
“呃,没、没什么事!”
周安歌正满心着急,忽听到堂姐的话,猛地回过神儿来,神情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没事?才怪!
周安然根本不信周安歌的话,因为堂妹的脸上分明写着‘有急事’三个大字。
按理说,周安然与周安歌的关系并不好,最近一段时间因着家族巨变、两人相依为命,姐妹二人亲近了不少,但也远没有到可以互诉心事的地步。
两人住在一个屋檐下,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可真正坐下来、推心置腹的谈心,却是一次都没有。
怎么说呢,这对姐妹就像是无奈合伙过难关的搭档,只有某些流放家人的事情、或者关乎两人存亡的大事,她们可以商量,可牵扯到彼此的心事,两人宁肯自己憋着,也绝不会跟对方商讨。
不过,自谢嘉树领着谢向晚去益州后,周氏两姐妹在谢家的情况有些不太好,不能说被下人慢待、无视吧,但日子过得绝对没有谢向晚在的时候好。而且也都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日常中的一些琐事罢了,什么每日的吃食了,什么胭脂水粉了,甚至去厨房要个热水,也要给大厨房的小丫鬟塞些铜钱了。
零零总总的很是琐碎,不会伤及根骨,却让人很是不舒服。
对此,周氏姐妹无奈。却也能理解。毕竟管家的已经换成了小洪氏,毕竟周安然和周安歌在谢家是‘官婢’的存在,没有人故意磋磨、安排差事羞辱什么的,就已经算是主母大度了。想要再多的优待却是不能够了。
这样的现实提醒了周安然,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自己的处境来。
周安然素来话不多,但心里却极有成算。
这些日子她想了许多,虽然她很看不上堂妹的蠢笨和鲁莽,但眼下周家人阖家流放,身边唯一的亲人便是这个堂妹,好巧不巧的,这个堂妹是死缠烂打的跟谢向晚套上了关系……不管是为了团结力量也好、还是借周安然与谢向晚的亲密关系也罢,周安然觉得,她有必要跟堂妹好好聊聊。
即便不能彻底消除心底的芥蒂吧。至少不要彼此忌惮、彼此疏离,好歹也要团结起来,共同度过眼下的难关才是。
周安然打定主意,便开始寻找合适的谈话机会,而今天似乎是个不错的切入点。
想了想。周安然试探的问道:“可是在担心谢家小少爷?”
周安然说这话也不是无的放矢,细心的她发现,在谢家的日子里,周安歌格外看重两个人,一个自然是谢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