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商不会要经常出来的,梓商很久很久才出来一次,娘亲陪梓商好不好?”小家伙一张小脸已经涨红,眼眶蓄满泪水,下一秒就要倾泻下来。
“对不起,梓商,娘亲真的会很忙,对不起......”最后的话因为哽咽几乎没有发出声来。
“那梓商都不要出来了,梓商再不出来,娘亲是不是怪梓商吃太多糖葫芦?梓商错了,梓商再不吃了,娘亲陪着梓商好不好,娘亲不要好忙,梓商以后都会很乖,娘亲有空就来陪陪梓商好不好......”
孩子终于嚎啕大哭,撕心裂肺一般,满心快要被遗弃的绝望。 南槿再不敢看,再不敢想,只狠狠地抱着他,无声哭泣,心痛欲裂。
☆、51第五十章 离散
南槿送出的信在第二日傍晚便收到回音。 她站在自己的院中;望着这间自己住了三年多的房子,眼中无尽落寞。
姜怀中将她娶回姜家,却在他的有生之年从未与她同过房,他尊重她,爱护她;将她当做真正的家人。 他是在她最落魄之时伸手拉她一把的人;不论他怀着什么样的目的;他从未伤害过她;反而给了她选择新生的权利。
所以她铭记在心;甚至愿意在这样的时刻仍选择回报他。
他是个好人;像她过往曾经遇到过的绝大多数男人,他们都怀着一颗善待她的心。 父亲、荀谦、怀岳,只除了卫瑜桓。 她其实应该满足了;她这半生所经历的美好总归多过苦厄,她应该要谢天谢地了。 至少到了最后这样的时刻,那些她的在意,以及姜怀中的托付,她都可以成全,这样岂不是很好么?
与卫瑜桓约的是夜半,他的人会送她出城,一路送到抚郡边界,他目前与息家军对峙的地方。
所以她还有些时间,还可以与一些人道别。
其实也没有多少人,父亲和荀谦都在战场,她走之前甚至不能让他们知道,他们现在或许还在想办法,但是她知道希望已经很渺茫。 局势太过明显,息家的咽喉已经被人扼住,卫瑜桓虽然没有明说,但她甚至怀疑哪怕她稍晚一些答复他,息家都不可能保持完整。
他的手,向来不会软。
她甚至清楚地知道,哪怕她选择屈服于他,息家也不会回复昔日的辉煌。 卫瑜桓不会放过她,更不会放过息家,也不会放过这天下,他什么都想要。 但眼下她至少还能拿自己,换取息家几百口人的性命,以及短暂安稳的未来。 而至于以后,她都不确定自己能这样活多久,又哪里看得到以后?
眼前哪怕有任何一条其他的路可走,她都可能选择,但是没有。 唯有一条,通向噩梦。
算来算去,便只剩下姜怀岳还有迎风。 她不打算带迎风走,她曾经许诺过她,给她安稳平静的生活,也许诺过自己,要让她能像曾经的息风迎一样自由地活着。 留下才有安稳平静,留下才有自由。 或许自己能为她做的便到此为止了,她已经尽力,或许最后可以将她托付给姜怀岳,让他替她好好照顾,但她自己是再不能了。
而对于姜怀岳,她是着实犹豫了。 她要怎么跟他解释?告诉他实情?告诉他自己要再改嫁给另一人,而那个人就是卫瑜桓?不,还不如杀了她! 可是不如实相告,又怎能解释她要从此从姜家彻底地消失?
她几乎一步一顿地缓慢挪到姜怀岳的院子,敲门过后,来开门的竟然是他本人。
南槿怔愣着将手举在半空,维持着敲门的动作,眼睛望着他,一瞬不瞬。 姜怀岳并未对她的到来感到惊讶,只是奇怪她怎么这副痴傻的模样,没等来她开口,只好自己先问道:“怎么了?”
南槿咬咬下唇,发现这个动作其实很不适合她,只是她从未如眼前这一刻这般犹豫彷徨过。 她眼神飘忽了半晌,终究闭眼咬咬牙,道:“我们里面去说。” 说罢径自往里走了去。
长安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屋里连个仆从都没有,姜怀岳自己给南槿倒了茶,他早已看出她的异常,心中胡乱猜测着莫不是战事不好了,但仍是安静等着她自己开口。
一口热茶下肚,情绪却没有丝毫缓和,但还是要说,她挣扎着张了好几次嘴,才勉强说道:“怀岳,恐怕我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她抬眼去打量姜怀岳的神色,却并没有什么发现,他只是蹙了蹙眉,等着她的下文。
“息家军败了!”她简单道。
姜怀岳喝茶的动作一顿,眉头蹙得越深,脸色越发显得有些苍白。 “息家主可好?”他只是问。
南槿僵硬地勾勾唇角,牵扯出一个难看的笑,道:“他无事,目前看来,战事也不会再蔓延,抚郡、南郡也不会有太糟糕的结果。 我们都会安好,姜家也不会受到影响。”
姜怀岳显然对这样的说辞有些怀疑,如果是战败,怎会一点损失都没有,这是正常人的逻辑。 于是他问:“所以是太子军胜了?他们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南槿垂眸,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道:“没有! 或者他有其他的算计,我们也想不到。”
姜怀岳意识到她突然移开的眼,虽然满心疑虑,却不忍在听闻这样的消息时质问她,此时他能做的,或许只是安抚。 他不忍看她难过,虽然没有什么损失,但终究是她的父亲败给了那个人。
他刚想开口,却又被南槿打断。
“父亲说有急事面谈,召我北上与他会合,消息刚刚送来,今日晚间便会有人来接我。 此去可能需耗费些时日,舟车劳顿,我将梓商留在家中,你帮我好好照顾他,也不要太由着他任性,多帮我陪陪他就好。”
她说得非常急促,像是要一口气说完,否则就要断了再说不下去一般,眼眸仍是一直垂着,没有抬起过。 姜怀岳还没来得及答复,她又补充道:“还有迎风,我留她在家照看生意,你也多帮我照看她,我一直将她当做我的妹妹一般。”
此时抬眼,她的眼眶一片酸涩,还好没有失控。 她有些憋不过气来,胸口闷疼,悄悄喘了几口,对姜怀岳笑笑,道:“还有姜家,就都拜托给你了。”
姜怀岳即刻点头,也意识到她的情绪很是不对了,他站起身走近几步,近距离看着她,眼眸中是掩饰不住的爱怜关切,他道:“阿槿,你是不是心里难过?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南槿猛地起身,错过他伸过来的手,往门外走出几步,又停住背对着他道:“没有! 我要去准备些行礼,先走了!”
姜怀岳一路疾步跟着她到了院门口,她却又站定,终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愧疚几乎掩饰不住。 她轻声道:“怀岳,对不起,这本是你大哥交给我的事情,如今却都要落在你肩上。 还有迎风和梓商,他们是我的责任,也要拖累你照顾。 我......我注定没有办法成全所有人,但是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所有人都好好地过下去。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她的意有所指刺疼了姜怀岳,但是他已经察觉到事情太过不对,他急急拉住她的手腕,脸色涨得有些红了。 “你是不是有事瞒我了?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告诉我!”
南槿仓皇一笑:“怎么可能?你想太多了!” 然后再不敢看,不敢停留,狠狠拽开手腕,疾步走了。
姜怀岳僵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跑远,手中似乎还残留她肌肤的温度,明明丝丝沁入的都是暖意,到了心底,不知怎的就都成了刺骨的寒凉。
梓商这两日一直不安稳,不分时候地腻在南槿身旁,小脸上是掩饰不了的害怕担忧。 南槿心疼到麻木,却也仔细想清楚了,她并未就此死心,如果她果真一辈子甘于屈服的话,那倒不如将梓商也带了去,这样不管卫瑜桓如何,至少梓商还能有她陪着。 可是她不甘心,只要还有机会,她必定还是要逃的,到那时或许她和梓商还能有相见之期。
她要赌这样一个机会,便只能先委屈他。
南槿搂着梓商在床上睡得熟了,眼见着时间一点点迫近,她忍着心中如万蚁啃噬的痛楚,极小心地抽出被他紧紧攥着的手臂,轻轻吻上他的额头,转身下床。
迎风似乎还没料到南槿会撇下她自己一个人出门,将两人的行李都收拾好。 南槿上前将她的又拆开来,轻声道:“迎风,你留在家帮我照看梓商。 还有姜家的生意,你也知道得差不多了,我不在,你就帮着四爷看着便好。”
迎风诧异地看她,问道:“可是奶奶一个人怎么行,都没人照顾。”
“我去父亲那里,自有人照顾,不用为我担心。”南槿安抚道,又将一串钥匙交到她手中,指了指一直存放贵重物品的柜子道:“这是我的一部分私产,你帮我收着,若有需要随时取用,我不在,就完全由你自己做主。”
迎风默默收下,南槿的安排她不能不听,可是心中却不安稳。 她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俱是疲累,又好像伤心过分,心里估摸着仍是为息家大败而伤心,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安抚是好,只叮嘱道:“奶奶自己小心,快些回来,也捎个信儿。”
南槿点点头,时间也到了。
来人就等在大门口,人数不多,加车夫一起也就六人。 南槿自己的侍卫还是那四人,皆不知她的目的,只认为是寻常事务需要外出处理。 南槿心中早已想好如何打发,此时只是任他们在身后静静地跟着。
出了大门,最后再回头一眼,此一别,她将再没有机会回到姜家,或许将来仍有希望见到,但她作为姜家人的身份就要彻底终结在今晚。
大门里面月白斗篷裹着的人突然出现,南槿心中一阵刺痛,迅速转身上了马车。姜怀岳只来得及看到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中一闪而过的清浅水光,马车带起一阵沉闷的喧闹,转眼跑远了,那一抹清冷便如漫天尘雾一般笼罩住了他脑中所有的景致。
☆、52第五十一章 卫瑜桓的告白
南槿的四名侍卫不仅受命于她;也受命于她的父亲,南槿清楚这一点,所以她一直瞒着所有人她的真正目的地。 她猜想姜怀岳可能已经怀疑,并且可能很快能探知她出走的真相,所以离开姜家的时候她留了书信;让迎风第二天遣人送去息家军给父亲;届时只怕她已经到了目的地了。
至于身后这四人;半路上绑了丢下便好了;没办法;只能委屈他们。
快马加鞭;第三天正午抵达目的地。
艳阳高照的天气,却有一股阴寒直窜进心里。 或许是因为这时节,又或许是南槿心里的幻觉。
这里大概是战场后方卫瑜桓临时居住的府宅;位于一个破落的小镇中央,没什么气派可言,却是重兵驻守,方圆几百米没有人走动,因为杀气格外浓郁。 带南槿一路奔来的人将她送进一个院子,便统统没了踪影,院子里接班上来一群丫鬟,簇拥着南槿收拾整理。
一路马车根本没有停过,南槿全身筋骨都似散了架,原本预备着见到卫瑜桓还有一场硬仗要打,眼下不见他踪影,她心里轻松了不止一点点。
给她安置的房间不像有人在住的样子,南槿安心在丫鬟服侍下沐浴。 水汽蒸腾,眼前模糊一片,思绪也跟着朦胧起来。 这一刻明明身在敌营,她却反而没了前日分别时那种悲伤茫然,一颗心竟慢慢沉静下来。
越是这样命途低到谷底的时刻,她反而越发镇静清醒。 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的今天也是这样。 老天没给她一个好命途,但至少给了她这样一种奇怪却颇受用的性子。
带她来的侍卫应该是去复命了,那么按照卫瑜桓与她的协议,只要息家军退回南疆城的范围,孟昌其便会从南郡撤军,东阳王以及卫家军也会撤军。 抚郡和南郡的战乱可免,息家可以得以保存。 但息家军呢?
卫瑜桓不可能任息家军十万人盘踞在南疆,对他的势力范围虎视眈眈,可是他会怎么做?还有被息家占据的南郡以及抚郡,他会怎样处理? 东阳王又与他达成什么样的协议,答应与他合作?
所有这些她或许很快就能得到答案了,但是仔细想想其实也没有多么重要,她眼下只求能保住息家和姜家,其他都是奢望。
丫鬟们的动作轻柔舒缓,南槿实在是太过困顿,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但无论如何还是不安稳,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闭了个眼,身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服侍她的人一起起身往外走了,她猛地惊醒。
屋内多了一个人!
隔着屏风,身形模糊,似乎还穿着兵士的铠甲,细微动作间带起一阵金属摩擦的声响。 南槿全身一僵,不用猜测,只一眼便能知道,是卫瑜桓!
丫鬟们出去还带上了门,屏风后的卫瑜桓却没有动作,似乎还在斟酌,南槿强压下心头怒意,压着嗓子平静说道:“你先出去!”
卫瑜桓没有动,只侧对着她的方向沉声道:“阿迎,对不起!”
南槿没有言语,屏风后的身影也静默一瞬,转身出去了。
南槿吐出胸口憋着的一口浊气,起身急速穿衣收拾,头发却来不及让它干了,只能随便擦擦,拢做一束,出了房间。
卫瑜桓果然坐在正厅,看她出来,眼中的凝滞瞬间被打散,神情专注地看起她来。 南槿只一眼之后便收回目光,找了偏远些的一张椅子坐了,面色沉静如水,她开口问:“太子可退兵了?”
卫瑜桓看着她,眼神柔和,满满的全是腻人的深情,他将前方战事一一跟她讲来,仿佛他们在讨论的不是一桩交易,而是一段风花雪月。
息家军整体正在回撤途中,孟昌其已然从南疆城外撤走,返回蜀郡,东阳王也从抚郡边界依依不舍地收兵,重返他的驻地东阳郡,这场战事彻底结束了。
南槿听他描述不甚详细,问道:“你是从一开始就与东阳王商量好了要对付息家?”
卫瑜桓见她愿好好与他说话,已是放下心来,也无所谓让她知道。 “孙勉不过是想趁火打劫罢了,他知道不可能胜过卫家军或者息家军任何一方,便从中搅和,想与你父亲结盟,我知道他的意图,便也跟他谈了我的条件。”
南槿此时抬头看他,正好看见他冲她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