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前跟卫瑜桓商量此事;他一直主张直接将樊充一巴掌拍死;让他不要嚣张;乖乖听话便好。 樊充当年因为看不起落魄的卫瑜桓;硬是将早已许下的婚约改了;将自家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的女儿拉出来凑数,如今一见卫瑜桓成了气候,就开始端出自己岳丈大人的架子来;竟然还想让自己女儿顺理成章当上皇后,简直做梦!
卫峥从最开始就看樊家人不顺眼,到眼下更甚,除了自己的情绪在作怪之外,还有另一重的因素在内。 卫家整个都是行伍出身,包括他卫峥在内。 卫瑜桓之前任兵马大元帅,原本景帝手下一众将领被他收服得差不多,于是自然而然地形成一个以武将为核心的团体,也自然而然地站在了以文臣为核心的力量对面,而这些个文臣的首领就是樊充。
樊家是南越世家大族,在南越的势力经营已不是一年两年,樊充两任宰相,如今位列朝堂的文官多数是其门生,樊充在他们中间基本上就是一呼百应。
樊充想让自己的女儿当皇后,将来如果产下皇子,便是嫡子,必然也是太子的首选,如果将来太子成功继位,那樊家马上便成了南越的第一外戚。 这样的境况,是一众武将们不敢想象的。
武将们疆场拼死搏杀才砍出来的一条血路,得以功成名就,怎可能甘心受京城里只知动动嘴皮子装腔作势的文官们的摆布?那是对他们最大的侮辱,所以拼死也不能让樊家做大。
这一点和卫瑜桓是保持一致的。
卫峥认为卫瑜桓可以直接利用这点矛盾,全了武将们的念,将樊充踩低。 但是卫瑜桓如今已不止是单纯的兵马大元帅,他是太子,马上就要成为一国之君。 不止是武将们的国君,也是文臣们的国君。
他心底的想法当然是让阿迎当皇后,但是他不能直接说出来,只能借武将们的口来说,而且武将们说了之后,他还不能马上答应,因为一定会引起文臣们的反弹,于是心思左转右转,最后便促成了之前那样的局面。
阿迎只能先做他的妃子,然后才是皇后。 这已经是他所能把握的最好最快的方法,所以只能先委屈她。
卫瑜桓心里叹了口气,开始琢磨晚上回去要如何跟她解释。
——————
同一时间,元帅府。
卫瑜桓的正妻,太子妃樊氏乔儿收到了他父亲传来的消息,告知早前在宫里商议的结果。 她面无表情地打发走送信的仆人,双手指甲已狠狠掐入掌心,隐约有了血痕。
息氏,息氏,息家的女人怎么还没有死绝?
她低声仿似喃喃,若有人能听清,便能体会那轻语中的怨毒。
三年前那个莫名闯进婚礼的女人,也是息家的女儿。
那本是她一辈子最幸福、最值得记忆的日子,从相府里连下人都不如的庶出小姐,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元帅府大公子的正妻。 即便这个大公子也是个落魄角色,但比之于她,已是天上一般的人物。
那本是长姐自小定下的婚约,若不是当时的卫瑜桓落魄至此,父亲怎可能选上她代替长姐出嫁?
可是她满怀期待的婚礼上,那个突然出现的息家女人,让她彻底沦为了陪衬,成为了那样一出丑恶剧目中微不起眼的可悲陪衬。 这样的耻辱她没齿难忘,可是最后那贱女人竟然就那样死了!
她死得多好啊,不早也不晚,正好可以让她樊乔儿新嫁的夫君从此对她念念不忘。
死人才是最强大的对手,因为永远不可能被打败。 在过去的三年里,樊乔儿无比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
她将一切她可以做的、不可以做的事情都做遍了,也从未留得住卫瑜桓哪怕随意的一个眼神。 卫瑜桓的心有多硬多狠,她早已熟知,绝望便如附骨之毒,日日夜夜啃噬她的身心,直让她生不如死。
可是老天竟也垂怜她,卫瑜桓渐渐变成了连她父亲也要仰视的人物,她在元帅府和相府人眼中的地位渐渐不同起来,连父亲也开始不得不重视她的存在。 她渐渐看到希望,即便卫瑜桓视她如无物,却也绝不可能抹煞她作为他正妻的存在。 即便他永远看不见她,她也可以做她无比荣光的元帅夫人、太子妃,甚至将来的皇后。
可是她没想到卫瑜桓会突然看上一个寡妇,那抚郡的姜南氏,不知如何竟能得了他的心,让他如疯魔了一般,几度连命都不要了,跑去找她。
她樊乔儿得不到的东西,又岂能容别人得到。 她着人动手要毁了姜氏,要了那女人的命,可怎知最后还是被卫瑜桓察觉。
“你知道如果你死了,你爹会怎么做吗?” 他三年多以来第一次正眼瞧她,带着那样厌弃、鄙夷的目光,仿佛看着的不是他的妻子,而是黏着在他身上的一样脏东西。 “他会想办法再将樊家另一个女儿嫁过来!”
她以为他会动手打她,或者直接要了她的命,可是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得清楚明白,他怕脏了手。 最终他只留下这一句便离开了,从此搬出了元帅府。
她清楚卫瑜桓说的是事实,在整个扣紧的环里,她是唯一可被替代的那一环。 可是卫瑜桓没有拿她怎样,这是否说明,她还是有用的?不管他心里想着的是什么,至少他暂时不想要她的命。 她于是放心下来,只要一日没有女人进门,她就一日是卫瑜桓唯一的女人。
可是他竟带回了个女人! 息家的女人!
她觉得老天一定是在玩弄她,给了她一些希望,将她捧得高高的,然后再想将她狠狠摔下。 可是她是樊乔儿,她怎么可能这样任人摆布?
她松开掐进肉里的指甲,端起手掌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然后无端勾起了唇角。
即便老天想要摔死她,她也会要找个垫背的!
——————
南槿在来到京城,来到卫府后,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中午午睡起来,便听见大门口吵嚷,南槿本不欲多管闲事,但是那动静一直不停,且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她只皱眉朝门口看了眼,服侍她的侍女便着急告诉她:“是元帅府那边有人吵着要进来,但殿下吩咐了,不让那边的任何人在他不在的时候进府。”
“哦?”南槿压根儿没打算问她这个,听她如此主动解释,也只是回她淡淡一声。
外边动静竟渐渐近了,南槿疑惑皱眉,没多时,房门别人大力撞开,当先冲进来几个身强力壮的仆妇,满脸横肉,神色不善。
南槿只抬头看一眼,心中便感叹这卫瑜桓御下的能耐真是太上不了台面。 此时门外又急匆匆冲进来一名仆从,比之旁人的惊慌失措,他已算是沉着冷静很多,原来是卫府的管家。
管家进来直接朝南槿躬身请罪,没及多话,转身便横在了南槿与门口中间。 南槿正奇怪,就听门外传来女子极为傲慢的声音:“不过是一群狗奴才,也敢站在本宫眼前!”
如果不是内容不堪,那语声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轻缓柔和的,像足了大家闺秀的架势,但也只是架势而已。 南槿心中不以为然,这府中,她连卫瑜桓都不用理会,其他人就更不用放在眼里,是以她只是端坐桌前,稳妥地等着看戏。
来人出现在门口,背着光,南槿看不清楚样貌,但衣着华丽,姿态称得上端庄,估摸着不是元帅府的下人。 南槿这时才意识到刚刚有听到“本宫”一词,这个词如今除了那正牌的太子妃,还有谁能用得上?
当下她心中已了然,她等了这么多天,现今终于见着这早该出现的人了。 她仔细琢磨过现今的状况,如果一直这么平静下去,她便只能一步一步走向卫瑜桓设定好的终点。 她不能坐以待毙,便只能寻找突破口,而想来想去,最轻便快捷的就非太子妃这一条道莫属。
南槿心下欢喜,面上却是一派淡定,稳稳坐着,看着前方的人。
那人也正是当今太子妃,卫瑜桓的正妻,樊乔儿。
她仪态万方地在众丫鬟仆妇的簇拥下走进门来,视线最先落在管家身上,随即轻慢地越过他,朝他身后扫过去。
她心中想着,无论怎样的女子,能嫁给卫瑜桓这样的男人,心中都该是忐忑的,更何况这女人还是息氏罪臣之女。 她心中也笃定任何一个急着进门的妾室在正妻面前都会自动低上一头,何况她还是宰相之女。
可是这一眼过去她便后悔了。
“息风迎!”她抖索着手指过去,神情扭曲,语声突然变得尖利,颤抖得不成调:“你不是死了吗?”
☆、55第五十四章 第一回合
“息风迎! 你不是死了吗?”樊乔儿仿佛见了鬼一般的表情;让随从的人也全部脸色阴晴不定。 许多跟着樊乔儿一起入府的仆妇是知道些旧事的,看着眼前跟三年前一模一样的脸,当下腿就软了。
南槿将一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突兀地漾起笑容,看在众人眼中却莫名的诡异。 她直直望着樊乔儿;幽幽地说:“对啊! 不过我怨念太重;又回来了!”
话音刚落;樊乔儿便抖索着往后退了一步;身边仆妇们乱作一团;差点摔倒。 她瞪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南槿看了许久;似乎在分辨她到底是人是鬼。 末了,她强自扯出一个笑容,僵硬地说道:“你本就该死;有什么好怨念的?如今竟还跑到卫府来,青天白日的,就不怕人收了你?”
“我是太子殿下请来的,谁敢收我?”南槿不紧不慢地说道。
樊乔儿眉头突然皱紧,试探道:“这么说,你是人?”
“你没死?”她又问道。
南槿撇撇嘴,正要回答,一直站在二人中间没吱声的管家抢在她前头对樊乔儿说道:“娘娘说笑了,息姑娘是南疆息氏的二小姐,是太子爷的贵客。”
二小姐?管家一句话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樊乔儿是恍然,南槿却是打量。 卫瑜桓竟然想给她换个身份,她想,这主意倒像是他想得出的。
樊乔儿像是突然间松懈下来,拨开碍事的管家,走近几步,眉头深皱盯着南槿,自言自语道:“竟然是那贱人的妹妹?难怪跟她如此之像!” 一句之后,她突然扬起手对着南槿的脸劈下,一边还骂道:“果然都是一窝里出来的贱人,竟敢如此戏弄本宫!”
凌厉的掌风夹带着她身上如兰花一般淡雅的香气传来,南槿心底一种怪异的维和感,但终究还是觉得这巴掌得躲,她还不能这么早如了这女人的意。 心中做如是想,身体已先一步做出反应,她只将头往后一扬。
但意外的是,那巴掌终究没有落下来。 一边的管家牢牢地控住了樊乔儿的手臂。
“娘娘如此,有失体面。 且太子殿下郑重交待过,莫要让息姑娘受到惊扰。 娘娘还是请回吧,殿下怕是快要回来了。”管家一直躬着身,但语气不卑不亢。
南槿不由得对这老人家另眼相看,嘴角不自觉地又扬起。 樊乔儿却已是暴怒,狠狠抽出自己的手臂,指着管家喝道:“你也不过是个奴才,真是长了个包天的狗胆,竟敢拦着本宫!” 她说完往身后一喊道:“来人! 给我把这屋里的人都拖出去,给我狠狠地打! 今天本宫要替殿下立一立规矩!”
门外呼啦啦冲进来一群仆从,原来竟是早有准备,首先几人扣住了管家,又几人拖起地上跪着的服侍南槿的丫鬟,最后又两人上前压住南槿的肩膀。 除了南槿外的一众人都挣扎不已,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樊乔儿在一边笑得阴冷得意。 如果她早知道卫瑜桓带回来的是这样一个女人,她就该在一开始直接找人杀了她! 光是这张与息风迎一模一样的脸,都足够让她如坐针毡,夜不能寐。
到了如今她已经不能杀她,但至少她还端着个太子妃的头衔,在卫瑜桓登基之前,在这女人与她平起平坐之前,她还有足够的身份将她往死里整。 太子妃替太子殿下整顿内务,调|教下人,天下人谁敢说话! 只要不真正要了这贱人的命,卫瑜桓总还是要顾忌着她父亲的影响的。
或许是强压心中三年的怨念过于强大,让她不想放弃唾手可及的机会以泄心头之恨,以致她压根儿没注意管家提醒的最后那一句,只是无比快意地望着南槿被两名五大三粗的仆从押着出了门口。
南槿虽然面上淡定,但心中已在哀嚎,这卫府的护卫们原来都是养着看的,连管家都出面维护她了,这群没用的护卫一见太子妃来了,连个脸都不带露的。
她正在心中无限鄙夷地想着,门口又突然堵上几人,正是平时卫府中眼熟的几个护卫,南槿嘴角一抽,心道:怎么不再来晚些,还可以多看会儿戏。
为首的护卫都没有理会樊乔儿,直接几掌劈开押着南槿的两人,朝南槿一躬身,道:“属下来迟,请姑娘赎罪。”
南槿抚了抚肩膀,随意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揭过,然后又转头朝着面色青黑的樊乔儿道:“真是对不住娘娘,太子殿下看得紧,我要是哪儿伤着了,怕殿下怪罪娘娘,伤了和气,可就不好了。”
说完看着樊乔儿青筋直绷的手,想想还是补充道:“娘娘也别怪罪这些个下人,都是太子殿下的人,奉了殿下的令,当然再容不得随便什么个人来指手画脚。 况且娘娘久不在此府中,很多人估计都不识得娘娘。 但终究说白了,我现在也不过是个外人,娘娘何必为了我,伤了自家和气?”
南槿说得掏心掏肺一般地真诚,好像真是好心相劝,末了还伸出手去,想要拍拍樊乔儿的手安抚她,然后被她一抬手拍回来。
樊乔儿几乎是在喘气,胸口怒意蓬勃,让她急欲找个突破口,她手一扬,冲着自己带来的人一阵呼喝道:“都给我按住这个贱人,本宫今天要好好款待款待她!”
话音刚落,院内却诡异地静默了下来,所有人突然都歇了声。 南槿诧异,往众人转头的方向看去,内院的拱门边,一袭素净白衣的卫瑜桓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那里。
一时间南槿心头思绪纷扰,中间最让她在意的莫过于一条——卫瑜桓到底听到了多少?
她之前那样刺激樊乔儿,不惜将卫瑜桓对待她的态度用一种炫耀的姿态展示出来,话的内容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