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羽环过来福身拜见,青艾忙回礼,方羽环站直身子,眼圈已是红了。
青艾心里叹一声,好象我欠了她什么似的,面上却不露丝毫异样,这时郎歆从讶异中回过神来,指指青艾问褚文鸳道:“她明明是我的随侍医官,怎么会是国夫人?太后莫不是拿我们取笑?”
褚文鸳摇摇头:“安王妃瞧瞧她的诰命服饰,岂能作假?”
郎歆瞧向青艾,仔细端详着她,好半天翘唇一笑:“她在我身边时,忠心耿耿,一条狗似的,看来她惯会装模作样,还真是世事难料。”
褚文鸳唇一弯,没有说话。
青艾笑看着郎歆:“公主别来无恙?身子可大好了?不见了我这位贴身医官,想必公主曾费心找寻,今日一见,公主知道我的去处,大可放心了。”
郎歆嗤道:“不过是个奴婢,不见了就不见了,谁又会费心找你,安王爷与英国公不和,我们日后大可当做不认识。”
青艾心中一笑,在她心中,救了她一命的人原来不过是条狗,当下点头说好。
因等候入席,四人坐着闲话,褚文鸳瞧一眼方羽环,对青艾笑说道:“金英花会的情形,我听说了,十分佩服国夫人大胆,这世间女子,谁又愿意与人共事一夫,多数为了贤名假作大度。”
青艾笑一笑,没有说话。
郎歆笑道:“太后说得不错,我瞧见那时玉就生气,偏偏王爷还顾念结发之情,单日在我房中,双日去她房中。”
褚文鸳假作随意道:“双日的时候,若安王妃生病有恙,安王还照样去她房中吗?”
郎歆怔了一下笑道:“多谢太后指点。”
褚文鸳摆摆手:“安王妃想多了,我不过是随口之言,不比安王妃心窍玲珑。”
青艾听了,觉得好没意思,有这些聪明,做些什么不好?
褚文鸳眼眸一转瞧向方羽环,方羽环正低头沉默,褚文鸳笑道:“羽环莫要灰心,我一直挂心羽环的亲事,眼下就有一个最适合的人。”
羽环拼命摇头,褚文鸳笑道,“比英国公要好上百倍。”说着话扭头瞧着青艾,“英国公夫妇新婚燕尔的,可和睦吗?”
青艾一笑:“十分和睦。”
褚文鸳脸色一变,沉默半晌吩咐开宴。
四人各自入席,美味珍馐上桌,也不过点几筷子应景,褚文鸳笑道:“怎么?到了我面前都拘束上了?来人,歌舞助兴。
郎歆笑笑:“歌舞太过平常,听说太后宫里有一位女官,舞剑出神入化,不如让我们也开开眼。”
褚文鸳笑说声好,不一会儿一位劲装打扮的女子仗剑走出,伴随着鼓点开始舞剑,令人眼花缭乱,鼓点越来越密集,剑也舞得越来越快。
青艾瞧得兴致满满,突然鼓手漏了一个鼓点,舞剑的女子脚下一滑,剑尖直冲青艾而来,青艾身后站立的宿槿眼疾手快,袖筒里拿出鞭子,啪一声,大殿里若想起惊雷,众女惊慌失色中,宿槿的鞭梢已经缠住舞剑女子的手腕。
舞剑的女子手一松,剑哐当落地,宿槿喝道:“大胆,竟敢那剑尖指着国夫人,是何居心?”
女子跪倒在地,颤声道:“奴婢一时失手,还望国夫人恕罪。”
青艾未来得及开口,宿槿的鞭子已缠住那位女子脖颈,用力一拉,女子的脸紫涨成猪肝色,嘴角有涎水流了下来,大殿中雅雀无声,方羽环两手紧紧捂住眼睛不敢再看,郎歆身子抖得筛糠一般,只有褚文鸳保持着镇定,喝斥道:“宿槿,放肆。”
宿槿手下不松,悠然瞧着她道:“我就是放肆了,惊吓了太后,实在是罪过。”
青艾从惊呆中回过神来,忙回头道:“阿姐,算了。”
宿槿鞭梢一松,将鞭子收了回去,青艾起身道:“太后宫中实在凶险,妾身告辞了。”
说着起身就走,宿槿跟在身后,褚文鸳大喝一声来人,跑进来八名太监,瞧也不瞧她,恭敬对青艾说道:“奉命护送国夫人回府。”
一行人在褚文鸳眼皮底下扬长而去,褚文鸳站起身,走到舞剑女子身旁,弯腰扬手甩了上去,咬牙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来人,拖出去勒死。”
那个女子尖声叫嚷起来,求太后饶命,有人进来塞上她嘴,拖到殿外廊下,就听到咔擦一声脆响。
方羽环身子一抖,放开双手哀哀瞧向太后,太后铁青着脸瞧着她道:“回去准备吧,下月与成王成亲,做成王妃,抬举你了,日后只要听话,定国侯府可安享荣华。”
方羽环踉跄了一下,褚文鸳进宫前,二人来往甚密,也算是闺中密友,本以为今日进宫,太后会为她做主,没想到是许给成王,已年近五旬刚刚丧偶的成王。
她冷静了一下,扶着丫鬟的手站起身,恭敬说道:“谢过太后,谨遵太后吩咐。”
褚文鸳面无表情:“你听话就好。”
方羽环站直身子转身要走,一直安静的郎歆突然叫嚷起来,指着褚文鸳喊道:“你这个恶魔,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来人,还不将恶魔绑了,一把火烧死,快来人……”
褚文鸳挥了挥手,有两个太监过来摁住郎歆,可郎歆力气惊人,几下就挣脱了,一边往殿门外跑一边大声叫喊:“太后杀人了,太后杀人了……”
有更多的太监追上去将郎歆摁倒在地,褚文鸳飞快打着主意,听说安王对她颇为喜爱,若她在自己宫中有个好歹,安王那儿不好交待,她的疯病是胡青艾治好的,难道还去求胡青艾不成?
她举步上前,咬牙照着郎歆的脸,狠狠掌掴过去,左右开弓十几个耳光,一边骂道:“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郎歆被打得钗散发乱,两颊肿起老高,停止了叫嚷,傻呆呆瞧着她:“太后为何打我?”
褚文鸳一笑:“安王妃刚刚好象发了癔症,哀家这是在救你。”
郎歆一把抓住她手:“求求太后,我有臆病之事,万万不可让王爷知道,王爷会嫌弃我。”
褚文鸳笑笑,“安王妃放心吧。”心念一转,她这疯病,还得让胡青艾给看看,当下恳切道:“哀家以为,安王妃这病时好时犯,还是要和国夫人交好,她彻底治愈你之后,再不理她不迟。”
郎歆深以为然,笑说道:“若王爷问起,我就说是假意交好,以便刺探宿家。”
褚文鸳笑道:“安王妃果真冰雪聪明,借着治病顺便刺探也好,等等,安王妃不妨与国夫人做个闺中密友,国夫人重情义,对待干姐妹比亲姐妹还亲,如今两个干姐妹离得远,正缺个能交心的密友。”
郎歆笑嘻嘻说知道了,一直旁观的方羽环这时回过神来,假装什么都没听到,迈步往外走出,身后褚文鸳笑道:“羽环也是聪明人,哀家知道。”
方羽环回身一拜,扭头加快脚步往殿门外而去。
褚文鸳回头瞧着郎歆:“哀家这里有几种波斯国来的香料,常常熏染被褥和衣衫,时日久了人体也会生香。”
郎歆忙问:“有兰花香的吗?王爷最喜兰花,说有其母妃风姿。”
褚文鸳哈哈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命人拿了香料递给郎歆,打发她走了,唤一声碧莹问道:“派出去的三个人,可都有作为?”
碧莹一笑:“罗文奇已经得手,宿槿目前对他的身子十分着迷,假以时日,肯定会对他交心,玲珑在边境大营已经进入将军府,苏芸正张罗着为邹仝纳妾,邹仝尚未点头,不过玲珑将碧蕊的言行性情模仿得七八分象,为妾也是早晚的事,安西俞哙那里,半月前发生营啸,英国公火烧眉毛一般赶了过去。”
褚文鸳点点头:“这我知道,宿风一旦过去,只怕他难以遁形,干脆让他畏罪自杀了事,俞哙和月牙儿,不是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儿子吗?给他家找个善解人意的乳娘,他日若用得着,拿他儿子要挟就是,安西军中,隔些时日制造些麻烦,务必让人觉得俞哙治军无方。他们一旦得手,断去宿风左膀右臂,罗文奇再给他致命一击,我倒要看看,那时候宿风可还得意?”
碧莹应一声是,褚文鸳嗤笑一声:“倒是低估了这胡青艾,剑尖都到胸口了,竟然面不改色,却又心软为剑客求情,看来此人吃软不吃硬啊。对了,那保护她的八名太监,是何来头?”
碧莹道:“内禁卫中,有许多英国公的人,余下是安王的人,只没有我们的人。”
褚文鸳点点头:“内禁卫统领,叫做齐遇是吧?”
碧莹说是,褚文鸳道:“他值夜的时候,送一壶酒给他,里面放些先皇常吃的药,将他带到,我想想,蔷薇貌美,就带到蔷薇房中吧,唤蔷薇来,哀家得教教她。”
碧莹答应着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者不善
回府的路上,青艾歉然对宿槿笑道:“我太没用了,连累了阿姐。”
宿槿摆摆手:“若非宿风嘱咐,我才懒得管。”
青艾亮了双眸:“宿风怎么嘱咐得阿姐?”
宿槿道,“说褚文鸳邀你进宫的话,让我陪着。”说着哈哈笑起来,“我趁机又跟他要一千两银子。”
青艾看她高兴,趁机问道:“阿姐,再寻一门亲吧。”
宿槿瞟她一眼,道:“再说吧。”
说完合了双眼不再理她,青艾也就不说话,靠着车壁想着宿风的嘱咐,笑弯了眉眼,笑了一会儿又笑不出来,他既能嘱咐宿槿,就能跟自己道别,并非来不及,只怕是刻意为之,想来想去不知那儿得罪了他。
待他回来再问吧,又一想,因他走得匆忙,也没为他收拾行装,药丸也没带,如今天气渐寒,他又向来拼命,不知爱惜身体,如论如何,一定要平安归来才是。
第二日,安王府有人上门,说是安王妃犯了旧疾,请青艾过去医治,青艾知道宿风与安王势同水火,另有安王昔日劫持她的旧事,婉言谢绝了,为免日后麻烦,嘱咐来人说:“王妃若觉心烦意乱,只需请来会针灸的御医,扎足三里穴即可。”
来人去了,不想午后郎歆亲自前来,老夫人不知就里,亲自到门外迎了进来,在客堂坐下上了茶,命人请青艾出来,青艾推脱不过,无奈与郎歆相见。
郎歆瞧见她就过来执住她手,亲亲热热说道:“昨夜回去一夜没睡好,想起在卫国白玉宫中,和青艾形影不离,那会儿我依赖着青艾,一时瞧不见心里就发慌。”
青艾不动声色挣开她的手,心想你不是依赖我,是依赖我手中的针,你怕犯了疯病,自然瞧不见我就发慌,坐下客套几句,郎歆笑嘻嘻对老夫人道:“我和青艾说几句私房话,还请国太夫人回避。”
老夫人客套几句起身走了,郎歆对青艾道:“昨夜当着太后的面,迫不得已说了几句违心的话,其实我一直在找青艾,昨夜瞧见青艾成了国夫人,心里十分为青艾高兴,那个舞剑的女子险些刺伤青艾,我担忧青艾,担惊受怕之下,又犯了疯病,太后连扇我十几记耳光,我才清醒过来,青艾瞧瞧,两边脸还肿着呢,好在昨夜双日,王爷没来,要不然真不敢见人。青艾,可有能消肿的药吗?”
青艾吩咐阿巧去拿了活血化瘀的药膏来,郎歆侧着脸往青艾身旁一凑,笑嘻嘻道:“青艾帮我抹吧。”
青艾只得为她抹了,因离得近,可闻到郎歆身上隐约的兰香,心想难不成跟香妃一样,一时好奇随口问道:“公主难道是天生的玉体生香?”
郎歆咯咯笑道:“我倒想呢,可惜不是,还不是为了讨王爷欢心,拿兰花花瓣熏的,青艾不知道,我来自异域,只身嫁入这雍朝的安王府,一应下人都是侧妃时玉的人,我谁也不敢相信,只敢依靠陪同我来的那几个,最信任的青艾又不在身旁。”
郎歆说着已面现悲戚:“王爷心里只认时玉是妻子,对我只是敷衍,可我喜欢他,一进洞房瞧见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丰神毓秀神仙之姿,我梦想中的夫君就是他这样的,我小心翼翼揣摩他的心思,一心讨好他,就为他能多看我一眼,可时玉不用,无论她是高兴还是生气,或者耍小性,他都包容着爱宠着,我也希望有朝一日在他面前能随心所欲,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唉……”
青艾瞧着郎歆,她说得越多,越觉得她有所图谋,琢磨着问道:“公主有臆病之事,王爷可知道吗?”
郎歆凄婉摇头:“好多次我想跟他提起,可怕他会嫌弃我,我不懂,我一心待他,迎他所好,我自认容貌比那时玉美过几十倍,他为何眼里没有我,就连在床榻间,他兴起起就将我掀翻过去,我只能背对着他,夜里睡梦中,他不是喊玉儿就是喊母妃,从来没喊过我的名字,对了,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名字,只叫王妃,客气生疏。”
郎歆说着,眼泪都下来了,她将床笫间的私密之事也说了出来,青艾更加怀疑她别有居心,这是常言的交浅言深啊,交情没到这份上,怎么话语就如此亲密了?青艾问道:“那,公主可将此事告知了王上?”
郎歆摇头:“你们雍朝有句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大王兄只不过当我是政治筹码,有朝一日两国起了战争,大王兄丝毫不会顾忌我,兄妹感情在他眼里算什么呢,从他杀死二王兄就能知道。”
青艾心中叹气,在她看来,郎堃待郎歆极为宠爱,可既宠爱,又为何远嫁雍朝,她也搞不明白,兴许在君王眼中,感情远远没有利益来得重要。
二人闲话一会儿,郎歆也试着问起青艾和宿风的婚后生活,青艾只说还好,给蒙混过去,眼看天色将晚,郎歆起身告辞,青艾相送,郎歆边走边说:“我的病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所以还得拜托青艾。”
青艾知道,这才是她来的重点,佩服她真忍得住,此时才说起,笑说道:“不是我推脱,实在是如今身份不同,不敢再轻易行医惹人耻笑,婆母也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不敢不从。”
郎歆一笑,顿住脚步回头瞧着青艾:“这么说来,只要国太夫人点头,青艾便肯了。”
青艾已瞧出婆母因郎歆安王妃身份,对她十分客气,若她求到婆母头上,婆母只怕就要吩咐自己去了,笑笑说道:“婆母待我慈和,还纵着我,只是公爷不肯,嫌女子抛头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