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姑娘拼命摇着头,秋果胆子小,当时就哭了,腊梅和月牙儿说要做了娼妓,还不如去死,青艾点点头:“那好,届时我们须同心同德,到了军营,我们可能在一处,也可能被分开,只要碰上跟我们说话的人,甭管他是谁,我们都一口咬定,是安王派我们来给大将军送信的,这些话只能面见大将军才能说,见着大将军后,你们都推在我胡青艾身上,就说我是领头的,详细的消息只有我知道。
那三个连忙点头,青艾又让她们每个人说了几遍,方放下心来,阖了双眼假寐,她也想过向白先生杨监军邹仝俞哙他们求助,更想过安伯,因为宿风对安伯十分信任,可想来想去,还是找宿风,他是最大的头,整个军营他说了算,另一则就是宿风不举,自然不会因为好女色为难她们。
青艾打定主意,就听马车外有人喊一声,俞将军,到了,刷得一下车帘被掀开,俞哙探进头来,腊梅和秋果被他的凶相吓得身子发颤直往后缩,月牙儿则满怀兴致瞧着他,青艾静静看了过去,依然是那张大胡子脸,依然是简单爽直的眼神,心中莫名觉得亲切,俞哙一眼瞧见月牙儿,指着她道,你,下来。
月牙儿看一眼青艾,点了点头,跳了下去。
俞哙指指青艾,这个,给白先生送过去,又指指秋果和腊梅,那两个,给邹将军,有两个士兵过来朝青艾一伸手,青艾忙道,我自己去,你们带路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又和宿风见面了:)
☆、又见大将军
两个士兵将她带到一处营帐前,喝声进去,青艾乖乖进去了,当时听到俞哙说白先生,她就长吁一口气,那位温润静雅的白先生,她记得俞哙和邹仝撺掇他去找营妓,他从来不去,如此洁身自好的人,定不会为难自己,他又被大将军奉为上宾,只要跟他一说,定能脱险。
青艾自信满满进去,门哐当一声从外面关上了,然后是落锁的声音,青艾唤一声白先生,无人答应,原来人不在屋中,青艾站在屋子当中不由惊叹,四壁的书架直通屋顶,各种书籍整齐排列,书架前放着梯子,窗下放着一张阔大的书案,摆着文房四宝,青艾突生好奇,白先生这样渊博的人,不知笔体如何,她走过去,书案上正好有一幅未写完的字,青艾一看直了眼睛,竟然是狂放不羁的草书,不由自言自语道:“这比张癫素狂还要癫狂,果然人不可貌相,看起来是温和的书生,骨子里这样狂放,这样的人应该难耐约束,怎么就肯屈就宿风之下?”
再环顾四壁的书,这屋中除了书未见其它,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来,干净整洁,每页纸都写了细细的批注,放回去登上梯子,书架最高处竟也是纤尘不染,又抽一本出来,翻开来依然如是,青艾惊叹道:“此人之爱书,堪比林逋之梅妻鹤子。”
就听身后有人问道:“梅妻鹤子一说从何而来?在下愿闻其详?”
青艾心中一慌,这儿历史上可能没有林逋这个人,自己不该妄言,手一抖书掉在地上,慌忙从梯子上爬下去捡,捡起来一抬头,白先生正看着她,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探究。
青艾忙站直身子,福身说道:“小女子无礼了。”
白先生走到书案后的屏风前轻轻一推,将屏风折叠起来,后面是一张矮几,桌子底下是一张宽大精美的羊毛地毯,白先生说声姑娘请,青艾站着不动,白先生一揖道:“愿请教姑娘梅妻鹤子一说,请姑娘坐着,我们清谈。”
青艾忙福身下去:“梅妻鹤子只是一个故事,以后再说不迟,小女子名叫青艾,本是一名宫女,在宁寿宫伺候贵太妃,两个月前,安王尉迟谦说无法与大将军互通书信,特派小女子前来送些消息。另外三位姑娘和小女子一同前来,一位被俞将军带去,两位送去给邹将军,还请白先生救命。”
白先生瞧着她,过一会儿施施然走到门口,冲门外嘱咐几句,回头又做个请的姿势,自己先行跪坐在矮几一侧,看着青艾道:“姑娘的消息,对大将军来说也许不那么重要,我已吩咐下去,另外三位姑娘无虞,青艾姑娘,请坐,说好了,自会放你们去。”
青艾只得学着他的姿势跪坐于另一侧,耐下性子说道:“就是有一位名士叫做林逋,隐居于杭州孤山,常年足不出户,植梅放鹤终生不娶,世人称其梅妻鹤子。”
白先生笑笑:“既说是梅妻鹤子,必定挚爱,可还有旁的说法?”
青艾想了想,斟酌说道:“爱鹤之说,是因林逋结庐孤山以后,常驾小舟遍游西湖旁寺庙,与高僧诗友相往还,每逢客至,叫门童子纵鹤放飞,林逋见鹤必棹舟归来。爱梅源于他有许多咏梅的诗作,其中一首是这样: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白先生击掌笑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妙啊,太妙了,将梅花的清影神韵写绝了。以后白某人再不敢咏梅。”
说着话跑到书案旁笔走龙蛇,写完了吹一吹递到青艾面前,青艾瞧着不由点头,此次不若刚刚看到的那般狂草,收敛许多也隽永许多,似乎字里行间都染了梅之高洁,她正欣赏的时候,白先生拿了毛笔过来笑道:“还请姑娘写下作者姓名。”
青艾认真写下“林逋”二字,白先生说声字还不错,兴致满满瞧着她道:“还想问一句,张癫素狂是怎么回事?”
青艾只得说道:“又称癫张醉素,就是说的张旭与怀素和尚,两个人的草书出神入化,无人能出其右。不过,我看白先生的,似乎还要好些。”
白先生瞧着她,目光灼灼:“你到底是什么人?打哪儿来?”
青艾头皮有些发紧,知道自己说太多了,思忖一会儿,瞧着白先生道:“先生自认博古通今,小女子今日所说,先生闻所未闻,是以觉得小女子来历不明?”
白先生点头说不错,青艾又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先生虽才识渊博,也不能尽知天下事,就说这雍朝以西是卫国,卫国最西乃是雪山,以东是大海,大海再往东呢?人们以为雪山和大海就是大地的尽头,我看未必,若翻过雪山渡过大海,是不是有其他的国度,也未可知。”
白先生瞧着她,突然起身一揖说道:“霁岩今日受教了,这就带姑娘前去面见大将军。”
青艾心中也十分惭愧,自己仗着来自未来,说两个历史故事,就引得这学富五车的白先生大惊小怪,仿佛自己是个高人,忙起身给白先生回礼,跟在白先生身后,心中说道,我是为了好好活下去,不得已忽悠了白先生,十分对不住。
穿过两排营房,阔大的帅帐在望,青艾心中怦怦跳了起来,从以前朝夕相处观察来看,宿风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自己说的他可能信?或者自己说过了,他知道了想要的消息,会不会杀人灭口?青艾琢磨着跟在白先生身后,穿过高大的门扉,有人喊一声青艾姐姐,青艾望过去,月牙儿腊梅秋果都瑟瑟站着,邹仝喝一声休要喧哗,三人噤声瞧着青艾,青艾直直朝书案望了过去,宿风手中把玩着一柄铁如意,和煦说道:“正等着白先生。”
俞哙在旁大声道:“白先生来得这样慢,莫非这次看上了这个小妞儿?”
白先生笑笑不说话,宿风瞧一眼青艾道:“怎么可能?”
俞哙道:“白先生不近女色,挑了一个最难看的给他,好看的给了他浪费。”
青艾在心中翻个白眼,邹仝在旁道:“那我呢?为何要给两个?是不是你挑了最好看的,觉得过意不去,给我两个算做补偿?”
俞哙哼了一声:“是又怎样?谁让你下手慢。”
邹仝欲要回嘴,宿风摆摆手道:“先说正事,白先生怎么看?”
白先生笑道:“既然她们众口一词,我们正好也缺乏消息,就听听,听完再杀不迟。”
腊梅和秋果一听哭了起来,月牙儿虽没哭,小脸也变得煞白,宿风皱眉道:“邹仝将她们三个送出去,交给杨监军看着,俞哙擅自将女子带入军营,领五十军棍。”
俞哙瞪圆了双眼,宿风指指他:“我原话是怎样说的,邹仝说给他听,若还不服,再来见我。”
二人押着月牙儿她们走了,宿风瞧着青艾笑笑:“说谎不易,一句谎话得拿十句百句来遮掩,说得多了自然就露陷了,是以,你还是说实话。”
青艾跟着白先生前来的路上也想好了,不如实话实说,当下说道:“有三条消息,其一,褚相之女褚文鸳进宫封丽妃居重华宫,圣眷正隆。”
宿风唇角一翘:“丽妃?重华宫?以色事人终不长久。”
他的话在青艾听来分明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也不敢多瞧他的神情,又说道:“凡是到渭城军营的书信,都需皇上过目后才能放行,是以安王不敢与大将军通信。”
宿风手中铁如意在掌心敲了几下:“这个想得到,还有呢?你最好能说出些本大将军感兴趣的消息,才能换你的小命。”
青艾心想,褚文鸳的事不就是你最感兴趣的吗?我挑在头一个就说了,还要怎样?她吸一口气说道:“两个多月前,皇上挖通了大明殿到宁寿宫的地道,强占了贵太妃。”
宿风站了起来瞧着她道:“贵太妃?可是先皇的梅贵妃?安王的生母?”
青艾点点头,宿风哈哈大笑起来,白先生也笑,青艾翻个白眼,这些臭男人,听到男女之间的八卦就兴奋成这样,果真是这渭城过于太平,他们每日太闲,都吃饱了撑的。
宿风笑了一阵,轻咳几声停了下来,笑对白先生道:“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白先生,我们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白先生起身一揖道:“贺喜大将军。”
青艾瞧着他们神色,心想这其中大概有什么玄机,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静静瞧着宿风道:“求大将军言出必行,允许我们离开这渭城。”
宿风这才想起她来,坐回书案后,铁如意轻轻敲击在掌心,抬眼瞧着她,目光锐利,青艾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就听宿风问道:“你在宫中是何身份?”
青艾忙道:“在宁寿宫伺候贵太妃用膳。”
宿风点点头:“那么,安王待你如何?”
青艾一想,他与安王是好友,若说安王看重自己,说不定才有生路,当下细声细气作害羞状说道:“安王待小女子很好,曾经和贵太妃说,要讨小女子进安王府。”
宿风又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边笑一边说道:“安王这眼光倒是奇特。”
青艾暗中咬牙不已,宿风笑了好半天才停下来,噙着笑意对白先生道,“今日可是太有趣了,本大将军好几个月没这么开心过。”说着话看向青艾,“既如此,两边都不能留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乱点鸳鸯
宿风说着话唤声来人,青艾噗通一声跪下道:“大将军饶命,小女子确实说了谎话,小女子不只伺候贵太妃用膳,也为贵太妃司寝,因撞见皇上从地道爬出来凌/辱贵太妃,被下令杖毙,小女子在乱葬岗捡回一条命,又被人所骗,上了前往渭城的马车,小女子不想做营妓,逃又逃不出去,因在宫中听到过安王与贵太妃谈话,是以在路上想好了对策,小女子也不敢再回京城,只求大将军放了我,常言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求大将军留我一条性命。”
宿风点点头:“这才说得通。”
白先生在旁说话了:“我那些书如今沾满了灰尘,青艾会写字也有些见识,想着让她帮我打理一下书本,我也知道军营中不许女子出入,我搬出去便是。”
宿风笑笑:“白先生倒是头一次跟我开口,只是白先生若搬出去,我找你多有不便,不如……”
宿风瞧着青艾:“这样,让她女扮男装做白先生的书童得了,反正要那儿没那儿,谁也瞧不出来。”
青艾心想,我看着没有,功能没问题,你呢,看着那儿都有,功能不行,她也只敢腹诽,不想宿风正瞧着她,笑道:“你叫青艾?青艾有些不服气?就这么定了,去吧。”
说着话又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呛咳起来,青艾心想,一口气咳不上来,呛死你算,这时安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爷该服药了,宿风摆摆手,白先生带着青艾出来,到了自己营帐前,指指旁边一座低矮的房子温和说道:“这里原来是大将军为我备的厨房,我愿意跟士兵们吃大灶,这房子一直废弃着,这就让人收拾好,只是委屈青艾了。”
青艾忙福身道:“青艾只觉幸运,青艾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白先生忙还了一揖:“青艾不用多礼。”
青艾瞧着那房子笑道:“坐北朝南光照足,我觉得挺好。”
白先生一笑:“我平日有两个士兵伺候着,就守在门外,青艾想做什么,只管吩咐他们便是。”
青艾笑道:“我最想看先生那一屋子书。”
白先生笑道:“我白日甚少在屋中,青艾随意看。”
白先生说着话推开门让青艾进了屋中,自己出门不知忙什么去了,青艾看会儿书,临摹会儿白先生的草书,一日过得十分自在。
日落的时候白先生回来,对青艾说屋子收拾好了,青艾迟疑道:“本不该再麻烦白先生,可是……”
白先生笑看着她:“青艾可是忧心那三位姑娘,都安置到杨监军府上了,杨夫人待人宽和,她们不会有事的。”
青艾磕下头去,白先生慌忙扶她起来,手碰上她的指尖,倏然缩了回去,脸色已是微微发红,青艾起来一福身,出来进了那间小屋。
小屋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床一桌一凳一个脸盆架两个箱笼,床头枕上放着三套男子衣衫,青艾躺在床上想着这一日的际遇,笑笑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梳洗过换了男装,出了屋门大太阳已经升到头顶,青艾惭愧不已,忙进了白先生营帐,将文房四宝摆整齐,又擦了擦书案上的灰尘,拿了纸笔爬到梯子上开始记录书籍,她想着将书籍记下来,然后分门别类重新摆放,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