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廉楞了一下,为什么刚才他从这孩子眼底看了一丝狡猾?
但待他细看,又只是澄清见底。
小舟看着那端出的盆子,低垂了睫羽,一切都尚在她的意料之中。
史清名割了手指,将血滴在两个相同的容器中,史月琼与小舟二人各自站于一容器前,小舟割了自己的手,将血滴在了容器中,史月琼犹豫了一下,看了眼自己的娘亲,也便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当两滴血落下时,众人都睁大了眼睛,生怕漏了什么。
随后,室内一片哗然。
小舟面前的容器中的两滴血迅速融为一体,而史月琼的则……完全不溶。
史月琼不敢置信的跌坐在地上,谢玉娘也懵了,史清名皱眉。
小舟轻轻叹了口气,史月琼怕是受了过大的打击,瞧那谢玉娘的态度,这史月琼应该是史家的骨血没错,而拿史清名,想来也是知道,也相信史月琼是自己的骨血,所以才会见到两滴血不相溶时皱眉。
☆、第二百零三章 验亲
看着那两滴融为一体的鲜血,以及史清名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小舟却是锁眉,
“谢玉娘,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史四娘嗤笑着说道,那略微颤抖的手表示出她此时心底并不平静,这世间的事儿,真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不可能,不可能!”谢玉娘红了眼,看着小舟,一付恨不得将她活活撕碎一般的仇恨,那贾斯平也楞了,看向谢玉娘的眼神也满是失望,小舟则一付有些害怕的后退了几步。
谢玉娘恨的牙齿要咬出血来,她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定是这个臭丫头动了手脚,一定是的。
但任她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个孩子,能动什么手脚,而且这两滴血不交融也是真的。
小舟垂下睫羽,其实在大元朝,所谓的滴血认亲与她所知道的其实相差不多,无外乎是滴骨与合血。
滴骨是指将活人的血滴在死人的骨头上,观察是否渗入,如能渗入则示有父母子女兄弟等血统关系。
合血则是指双方活着,将两人刺出的血滴在器皿内,看是否凝为一体,如凝为一体就说明存在亲子兄弟关系。
对于这千年之后的灵魂来说,很清楚无论是滴骨验亲,还是合血法,其实都缺乏科学依据,因为骨骼无论保存在露天地,还是埋藏在泥土中,经过较长时间,表层都会腐蚀发酥,这个时候滴注任何人的血液都会浸入,甚至非人血,也可以渗入。
反之,如果骨骼未干枯,结构完整时,表面还存有软组织时,滴注任何人的血液都不会发生浸入的现象。
而和血验亲,其实只要将几个人的血液共同滴注入同一器皿,不久都会凝合为一,不必尽系骨肉至亲。
她这几日一直在翻阅书籍,却一直未能查出方法,于是想起从前所知的法子,食盐能融合血液,白矾则不相融,当然,也有放醋的,只是这里的醋多半为陈醋,这法子也便是废了。
小舟其实很清楚,这些法子也只是个说法,都是没有科学根据的,全都有意外,所以她便特别去灶房寻了些血液来测试,最终证明,此方法或许可以一试。
自己只有一只手有白矾,便是为了做两手准备,如果和姬廉验血,她便割破带有白矾的手,如果和史清名验血,她便割破另一只。
她本意并非是要陷史月琼入绝境,着实是因为情势所逼,让她突然改变了主意,所以在她去扶史月琼的时候,便用力握紧史月琼的手,是要将手上的白矾转到史月琼的手上,她挨个的攥过史月琼的双手,在她的指甲里撒放了些许的白矾。
无论史月琼与史清名的血液是否融合,其实都无差别,重要的是她与史清名的血液一定要融合,与姬廉的一定要排斥,只有这样,才能将阿娘是否忠贞的这件事情彻底的解释清楚。
她本不愿如此,但她也很清楚,此时的一时退让,许他日便会酿成不可挽回的一世追悔。
老夫人看着这一切,心中盘算着,这次在史家里出这事,无论他们怎么处置这不检点的谢玉娘,都一准得得罪于谢家,其实这谢玉娘做出这等事儿,那谢家也没脸说什么,所以权衡之后,倒不如将这谢玉娘给送回谢家去,要杀要刮,都是他们谢家的事儿,史家倒是给足了谢家面子。
史清名显然也是这般想的,那身旁站着的随从也早早的就按照他的吩咐,将笔墨纸砚取了来。
“立书人史清名,祖籍始系宸阳府望山,从年凭媒,娉定谢氏玉娘为妻,遂以夫妻相待,尽人夫之责,对其怜惜疼爱,未曾料其不知其所以,反受他人花言巧语所骗,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今日退回本宗,顾愿妻相离之后,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今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休书为实,日月为证。”
史清名将写好的休书慢慢读出来,然后待墨迹干后,将其折起,封好。
谢玉娘本还算平静,一直到史清名开始写休书时,眼里便满是惊恐,见那封好的休书送到了自己面前,顿时发疯一样的开始撕那休书。
小舟扭开脸,明白这休书一写,这谢玉娘回去,怕是没好下场,甚至可能连命都丢了。
撕完了休书,谢玉娘神情呆滞,猛然看向小舟,小舟怔了怔,因为她看到那谢玉娘看的并非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的史月琼。
谢玉娘忽然扑上来,拿起那用来划破指头,好滴血验亲的刀子,大声喊叫着,往那史月琼扑了过去。
一旁离得近些的罗氏连忙伸手将小舟扯开,生怕小舟被伤着。
“你这个小狐媚子,居然联合着她们一起诬陷我,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是这个人的证词,陷自己于万劫不复,又是因为这个人的血与史家不符,所以她要杀了她,只要杀了她,只要杀了她就可以了,她还是史家二奶奶。
史月琼吓的一边躲闪一边哭,小舟一下子懵了,所谓虎毒不食子,她全然没想到此时的谢玉娘已经陷入疯癫,完全忘记史月琼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
史家所能给的荣华,竟敌过了骨肉相连。
小舟上前去帮忙,刚一动作,一旁的罗氏便伸手扯住了她,不让她过去。
小舟犹豫了一下,还是挣扎开了罗氏的手,上前去扯谢玉娘,她知道,只要她上前,必然会有人帮自己,事实也确实如此,只是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她以为只有姬廉他们会上前帮自己一起拦着谢玉娘,却不想连同那些支系们也上前来帮她。
“贱人!你害我!”就在众人以为就要拉开的时候,谢玉娘眼睛闪烁了一下,迅速转身,刀尖刺向了小舟。
原来她根本就是冲小舟而来,小舟一时不及躲闪,便条件反射的伸出双手握住了刀子,血瞬间涌出,众人愣了愣,随即便上前来。
姬廉想动手,戈承伸手拦住了他,让他不要冲动,现在不是他该出头的时候,应当让这史家好好的清醒清醒,也当让这史家做出决定,别想着两全其美的法子。
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姬廉看那惊魂未定的史月琼,因为小舟而被救的史月琼,不但没有感激,眼睛里却满是嫉妒的怒火,想来她是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小舟的缘故,今日所遭受的和往常太过不同,而且此时大家都不向着自己,反而向着小舟,她更怀疑是小舟故意在陷害自己。
这一点与谢玉娘极为相似,所以说一个人所受的教导,当真会影响一个人的性情,这谢玉娘所教导出的孩子,也便与那谢玉娘相差无几。
谢玉娘被小厮们再次擒住,众人一片争论,无外乎是说这谢玉娘受了打击,疯了。
若不然怎么会连自己的女儿也杀。
史四娘连忙喊人为小舟包扎伤口,那刀子锋利的紧,若非小舟握着的时候稍微偏带了些,怕还不更严重。
小舟抿紧了嘴唇,她看的真切,明白这谢玉娘是在装疯卖傻,想要逃避被休弃的命运,这种想法,多少有些可怜。
史四娘一付怜悯的口气,说要给谢玉娘驱邪,最好的办法便是送交到寺庙中去,日日诵佛。
众人心中都清楚,这史四娘的心思,不外乎是为当年自己在寺庙中遭的罪在报复。
只是,还真没人会冒这个头便是。
此事的谢玉娘,早已没了靠山,谁还会巴结她,帮她说话呢,且这人瞧着很会做事,也懂世故,其实根本就是绣花枕头,表面的功夫,得罪的人自然要比招揽的人要多上许多,只是那些人强颜欢笑罢了。
不知道这谢玉娘能否有那个本事,隐忍而出。
轻轻叹气,其实这史四娘的脾气,不见得会给她隐忍逃出的机会。
就在小舟想事情的时候,戈承忽然走到小舟面前,见到她手上的伤被包扎的很严密,便道:“刀伤不宜这般。”
说完戳了戳小舟手上的棉纱,本就包扎的不是很妥当的纱布立刻变了色。
小舟疼的啧了声,随后疑惑的抬头看向了戈承。
若是此时做这般事情的是姬廉,她也不会多想,只作是姬廉不注意,或者是有意戏弄她。
但做此事的人是戈承的话,也便不同了。
小舟想着是否要开口问戈承所为的原因时,戈承忽然转头对姬廉说道:“瞧着这时辰,圣旨应当到了,大人若不与下官同去迎接圣旨?”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戈承略微挑眉,笑而不语,待他出去后,小舟紧跟着便出去,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戈承要这么说,但是她信戈承所言,必然不会有假。
姬廉皱眉,随后也跟了出去。余下的众人不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都不怎么信戈承所说。
但是,戈承既然为朝廷命官,那圣旨又非小事,怎么可能说笑。
众人又面面相觑后,也都跟了出去。
☆、第二百零四章 过继
老夫人半信半疑,抬手示意粉桃与碧桃二人将自己扶起来,然后往外走了去。
待到门外一看,老夫人脸色顿时大变,戈承所言无错,那手执圣旨之人,正是大元朝赫赫威名的定安王爷。
见到定安王爷时,那谢家长子怕是最难堪的一个,只能笑着迎上去,心中对自己那只会给自己添乱的庶妹,可谓是更添了几分厌恶。
门外史家人早已跪满,只是无一人知会祖室内的人,可见这是定安王爷吩咐所致。
只是……王爷究竟何时到来,又听了多少,小舟掀起眼帘,她似乎明白为什么戈承为何不让丫鬟将祖室门关紧,只是让其半掩着,原来这就是为了这个。
“小舟见过王爷,愿王爷福寿长安。”上前施礼,小舟心中思索着这圣旨中会是什么,为什么这定安王爷不宣读圣旨,只是拿着。
毕竟没有做旁的事情,顺便宣读圣旨的道理,所以他没道理这般不靠谱的拿着才是。
定安王爷冲她笑了笑,还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小舟楞了楞,随即便笑眯了眼儿,虽然不解何以定安王爷要这般,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随后的史家可谓是热闹的紧,史四娘连忙吩咐人将谢玉娘带下去,甚至让人将史月琼也先关在房中,那两名小厮也让人带到后面让人看着。
哪怕她也知道,那定安王爷怕早就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但知道归知道,再放于眼前,便是另说了。
那老夫人也全然没有方才的老态,指挥着众人将,面上犹如开花一般,让小舟不由一叹气,这老夫人当真是以史家的荣耀为自己的宿命,她所为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史家,若不站在她的位置,必然觉得她不近人情,但若是站在她的角度来想,也便平常了。
见到定安王爷来到了这里,姬廉不解的看向了戈承,戈承却只是笑着摇摇头,姬廉眉头皱的更紧了,目光中也带了些怀疑,戈承却只是扯了下嘴角,并不解释,转身跟着走了出去。
姬廉眯起眼睛,
“唉。”待坐在史家正厅后,茶水饮了半盏,那定安王爷这才叹了口气,道:“本王今日来前,其实是有不情之请,故而一直不知当如何开口。”
老夫人笑道:“王爷这话一说,咱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搭腔了。”
“没错,还请王爷言明。”史清名作揖道。
小舟站在史四娘身侧,依着礼数,女子是不当在此,只是此时多少有些不同,那王爷的手上把玩的,正是圣旨。
此时若是女眷躲回后院去,便为背君之罪,此时在此,只是礼数不齐,相较之下,她们也便只能立于此处了。
“既然如此,那本王便不客气了。”定安王爷显然就是在等这句话一般,没等史清名再说客套话,便连忙搭腔说道:“本王这一生,南征北讨,征战沙场,此时便是就此马革裹尸也算是没什么遗憾了。”
听到定安王爷这般说,众人面色各异,那老夫人干笑了声,却不知道如何搭腔,小舟则抿嘴笑了笑,她对这个定安王爷,其实印象很好。
“婉淑近日一直念叨着自己的病,太医们都说心病还须心药医,想来你们也知道,便是那童谣中也唱了,说本王一生纳妾许多,但却奈何杀戮太多,故而子嗣单薄,竟然无一血脉嫡子留活,独独那婉淑曾经为我生下一女,却不想在其年幼时便早夭,从此婉淑便算是落下心病,身体也越来越差,若非是用千金药方,宫中圣药吊着命,怕早就去了。”
当这权倾朝野的定安王爷说着自己杀戮太重时,正厅之中除却那一直与其相斥的姬廉外,并无一人敢喘大息,更惶恐搭腔。
定安王爷说着搁下手中茶盏,轻微的声响在这安静的正厅中,似乎有了回音一般。
“所以说,这孩子啊,一直都是婉淑的心病,本王也是想了许久,这才向圣上请了道旨意,也便是今个来次的目的,这来到这,本应该先宣读圣旨,只是奈何本王考虑不周,未曾问过你们史家的想法,这才先问一声,否则这圣旨一下,也便没的挽回了。”
小舟有些发懵,总觉得定安王爷要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来。
那史家老夫人脸色变了变,随即便笑道:“虽然不知道王爷所指何事,但王爷既然开口,只要史家做的到,史家必然不会推辞。”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