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完全不行。”黑马上的不过是十多岁的少年家,身子早已弓如满月,一张脸涨的通红,可见着实太过勉强了,那烈马根本不听从他所指挥。
本以为是纨绔子弟胡闹,此时瞧着不过是烈马难训,这般下去,不知道要伤着多少人。小舟眼儿一眯,她本是想着这纨绔子弟教训一时,也不会张什么记性,便想着碰个瓷,让天家好好的教训他一番,此时却已经全然不同,便往一旁撤了下去,打算放人过去,待到王府的马车前,再将那烈马上的少年救下来。
“快走开啊!”少年又喊了一声。
小舟傻了眼,因为那烈马不知为何,竟然往她这边冲了过来,她根本连躲闪的可能都没有。
“小心。”那书生连忙拉了她一把,这才让她躲开了那马蹄,可那烈马竟然又扬起蹄子。
白林当机立断,拔出腰间短剑,打算将那烈马刺死,直往那马匹追上去。
就在此时,耳边忽然听到一声箭羽划过的声音,一抹银痕自他耳边划过,那力道似乎要将风都要撕裂一般,迫使他不得不一顿,再看那烈马,身上深插着一支银勾箭,幡然倒地。
白林牙齿一颤,心道这当真是好箭法,若只是百里穿杨也便罢了,这支银勾箭竟然可以一箭将烈马毙命,且无任何垂死挣扎,也无多余血迹涌出。
“谁,谁杀了我的月龙蟠!”那跌下马的少年,挣扎了下又摔回地上,那月白马上的年轻人赶忙上前扶起他,劝他不要胡闹。
可是少年疼在身上,又痛失宝马,岂能就此罢手,便大声嚷嚷着。
看到一旁小舟,便想起自己的月龙蟠是追这个孩子才被射死,便一把抓住了小舟的胳膊,“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月龙蟠!我要你给我的月龙蟠偿命!”
小舟挣扎了几下,旁边的白衣年轻人也在劝着,连同白林也上前来,其他百姓更是群情激愤,这纵马踩踏摊贩,还险些出了人命,居然要人给偿命!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再不走开,没你们的好果子可吃!”那少年哪会在意踩死一个不知名姓的孩子,他只知道自己的好不容易得来的良驹被杀了,这孩子就是罪魁祸首。
他身后带着的家仆也都是跟主子一个德行,上前便野蛮的驱散围上来的人群,逼地群民激愤,卷起袖子要跟这蛮不讲理的人争论。
白林将小舟从那少年手中夺下,然后怒目道:“你知道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你也敢这般对她。”
“我管她是谁,我今个就让人将你们千刀万剐,以解我心头之恨!”少年面目狰狞,蛮横不讲理,一旁白衣年轻人气结,却也拿他没法子,只能给白林小舟使眼色,示意他们先离开。
小舟犹豫了一下,便决定带白林离开这里,不在搀和,毕竟人家身边还有个明白人,她再留在这里,不过是多生事端罢了。
“谁准你们走了,给我站住!”
“你还想怎么样,非要闹到上面不成!”
正闹地不可开交的时候,马蹄轻踏,马上之人扬手一鞭,刚才还喊着要将小舟千刀万剐的少年便被狠狠的甩在地上。那少年还要起身相拼,便又被一鞭子抽倒在地,那白衣年轻人一回头,顿时如见鬼一般,连忙跪下,少年也在看清之后,吓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一旁围着的百姓,也都纷纷下跪,连白林也跪了下去。
原来那马背上的,正是太子爷元恒,在他之后,一众守卫兵便将人团团围住,百姓们也纷纷逃离了这里。
元恒下了马,走到那被书生扯了几次都没跪下的小舟面前,冷冷的道:“崔世承,凭你也敢喊什么千刀万剐?”
这话是冲着小舟说的,可不是说给小舟听的,小舟便扭开了脸。
“太子爷,世承他尚且年幼,又因爱马心切,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还望太子爷大人不记小人过。”那白衣年轻人出声解释,那少年,也便是崔世承早已吓的牙齿打颤,说不出话来。
“柳云初,你们今个这么一闹,当真是将两位大人的颜面扫地,还敢说什么千刀万剐!”元恒说着把小舟手里的画扯了过去,小舟敢怒不敢言,不敢当众顶撞,只能怒瞪他。
元恒打开了画卷看了眼,便又卷了起来,然后用画卷拍了拍崔世承的头,“你知道你喊着千刀万剐的人是谁吗?”
☆、第二百四十章 殊途
“这可是咱们大元朝的长留郡主,当今圣上的妹妹,本王的姑姑。”
元恒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分明是有意加重,这让小舟脸上一热,心道这也非是她所愿,这太子爷何以一直咬住此事不放。
“姑姑啊,您老瞧着这两个是该千刀万剐还是斩首示众?”元恒用那画卷来回的拍打跪在地上的柳云出和崔世承,那举动有几分……几分的孩子气。
小舟抬头看向元恒,的确,便是平时再了不起,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所谓不知者不怪,这践踏的摊位是自然要赔钱,惊吓到了百姓,也应当去赔礼道歉,也因着白林,我倒也没伤着,所以我并不也打算再追究此事。”小舟笑着说道,可一旁白林却摇了摇头,又比划了自己手中的短剑,然后看向太子爷元恒的爱马桀骜,那桀骜不耐的踢踏着蹄子,身侧正是箭匣与一银月弯弓。
小舟楞了一下,便扭头去看那躺在地上的马,仅仅一眼,便立刻平息心境,抬头笑道:“恕小舟眼拙,竟未瞧出那弓箭是恒王殿下所射,恒王殿下当真的好箭法,百里穿杨也不为过,小舟在此谢过恒王殿下恩情。”
小舟说完轻轻一福身,抬起头看向元恒,却见元恒在盯着她看,眼神有些说不出的悲戚,心中便是一惊。
刚要寻个借口逃走,便被元恒一把擒住了腕子。
耳边传来元恒的声音:“既然长留郡主不想回府,那便同小侄回府,也好一表小侄孝意。”
小舟猛地一怔,全然不解他为什么要开这样的玩笑,可随后元恒的动作便告诉了她,这绝非一个玩笑。
待小舟被丢上马背,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太子爷到底是……是中邪了吗?
“郡主!”白林方要有动作,小舟便连忙使眼色制止了他的莽撞。
这是太子爷,他便是为了搭救她也罢,总是冲撞了天家,到时候,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将小舟拦腰圈在怀中,元恒拍马而去,驰马蹄如飞,带起一地飞扬。
这太子爷真他娘的中邪了!白林啐了口,决定赶紧回去搬救兵。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于此同时小舟虽然面上镇定,心却如战鼓,她几次欲说话,都因为那桀骜狂奔,心生畏惧,值得抓紧元恒的胳膊,微微颤抖。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马蹄才渐渐停下,小舟睁开眼睛看向四周。
芳草萋萋,白云低矮,溪水自上而下,不知源头。
这是显然已经出了都城,到了外郊。
这太子爷元恒带她来这里……想到了什么,小舟顿时刷白了脸色。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甚至怀疑我这样做,是有什么阴谋,是要害你。”说到这,他嗤笑了一声。
“恒王殿下多虑了,小舟绝非如此作想。”因为后背便贴着元恒的胸腔,小舟很清晰的感受到元恒的笑,有几分讥讽,几分悲戚。
“长留,你的心可不是这么说的。”
小舟一手在另一手虎口上掐了一下,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笑着说道:“恒王殿下既然知道,便不当做出这等冲动事儿来,此时小舟早已非当日无依无靠,身后便是定安王府,恒王殿下这一行为,无疑是与我定安王府为难,若这事儿穿出去,难堪的怕不止是我定安王府。”
小舟声音平静,她此时不愿表现出任何的示弱。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元恒忽然这般说着,说完便翻身下马,小舟呆呆的抓着缰绳,那桀骜却有些骚动,显然是不肯让她独乘。
“下来,我们去走走。”元恒伸出了手,小舟犹豫了下,便将手递到了他手心里,眨眼便稳稳的落在地上。
到了地上,小舟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可元恒却好似没察觉二人依旧双手紧握,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小舟挣了挣没成功,也便没再挣扎,以免过激行为惹恼了他。
二人在前,那桀骜也识趣,远远的跟着,时不时低头啃上一口嫩草。
“你还未说,你在害怕什么?你现在已经是我大元的郡主,还有什么好怕的。”
“恒王殿下的话,小舟不懂。”小舟勉强笑了笑,心中擂鼓已经敲的耳膜发疼。
元恒闻言,冷笑从那面具下溢出,染满古怪。“呵,你会不懂?你看的清楚,看的透彻,冷眼旁观了一切,整个宫闱,怕不过是你眼中的跳梁小丑……”
“恒王殿下莫要失言!”小舟厉声喝道:“恒王殿下生于天家,长于宫中,应当比小舟更清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万万不能信口胡言。”
元恒看着她。
小舟深深叹了口气。“小舟与殿下在宫奴殿外第一次相见,小舟无意冒犯,殿下并未怪罪,小舟心中便知殿下并非传言中暴虐无情,便是后来见到殿下处置宫奴,小舟也知道殿下是有自己的道理,然小舟虽然能懂,却无法接受此事,殿下对小舟的特别,对小舟的好,小舟也铭记在心里,但这并不表示小舟会由着殿下出口羞辱,这无关于小舟此时地位,而是小舟生性如此。”
“小舟或许开始便耍了在殿下看起来不入流,一眼便可看破的小心计,但小舟可以问心无愧的说,小舟所耍弄的小心计,并非是要害人,从头到尾小舟不过是自保,且再自保中,已经将一切事情努力平息,便是身份变迁,小舟都还是小舟,从未改变,小舟也从未想过利用他人对自己的好,也从未想过将他人玩弄股掌间。”
一口气说了许多,小舟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会将心中的话都吐出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让这个人误会自己。
小舟抬头看元恒,元恒也看她,二人都再没开了,只是沿着河流向上,走了许久。
便是懂,便是理解,却依然不能认同。
“再走无意,回去吧。”小舟迟疑了许久,还是开口说了。
元恒楞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忽然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
“发生了什么事情?”小舟察觉出异样,便疑惑的问道。
“你跟不跟我走?”元恒急促的开口问道。
“啊?”小舟有些惊讶,她不解元恒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而且他的手劲也越发的大,攥的她很疼。
“跟不跟我,我们离开这里。”
“放开,有话好好说。”元恒手越攥越紧,小舟疼的直皱眉,拼命的想要将手抽出。
就在此时,马蹄声伴随怒喝声传来。
“元恒,还不放开你的手!”
小舟回头看过去,来人正是姬廉,一身轻铠甲袭身,显然是从校场直接追来。
“爹爹。”小舟喊着人,便要过去,元恒却不肯放手,小舟疑惑的回头看他,不解他既然不是要伤害于她,为什么还要困住她。
就在她疑惑间,元恒眼中闪过决绝,未等她看清是否为自己的错觉,便感觉身子凌空,元恒食指蜷缩,吹出响亮的哨声,那本在后悠闲的桀骜便奔跑而来。
“恒王殿下这是要……”
后面的字还未说出来,小舟便又回到了马背上,无需元恒动作,那桀骜便心灵相通,狂奔了起来。
小舟吓的脸色发白,不得不抓紧了元恒的衣襟。
“放开她!”姬廉在后面紧追不放,元恒却丝毫不为所动,继续挥鞭。
姬廉面色难看,没再紧追不放,反而放松了缰绳,拉弓搭羽。
小舟看到了姬廉的举动,心中大惊,想都没想便拔下头顶珊瑚步摇钗,锋利的钗尖往元恒脖颈一侧刺过去。
元恒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一把握住那钗,另一手环住她,翻身一带,二人便落到马下。
小舟被护在他怀中,只觉天旋地转,却并未伤着。
姬廉拧眉,收起箭羽,甩鞭往二人所在的地方奔来。
“这就是你的回答,是吗?”
小舟站起身,元恒却单膝着地,将下巴搁放在小舟的肩上,一手圈着她的身子,一手轻轻按在她的背上,轻声问道:“还疼吗?”
小舟身子一僵。
“你根本不疼,疼的人是我,是我元恒。”元恒说完放开了环抱住她的手,在背上的手用力一推,小舟向前扑去,刚巧被赶来的姬廉接住。
元恒低垂下头,随后又高高扬起,翻身上马,扬鞭离开,一气呵成。
“方才,你为何要帮他?”姬廉看向小舟,那眼中有些许的不悦。
小舟闻言,只是轻轻拍掉身上泥尘,然后抬起脸看向姬廉,说道:“小舟那样做,其实是在帮爹爹您,爹爹应当知道才是。”
姬廉楞了一下,便反应过来,他本是想着就此机会了解掉元恒,却忘记了这孩子与元恒一同出都城,自己又追来,便是解释,怕也是解释不清。
自己也是当真气糊涂了,只是看着那元恒要将这孩子从自己这夺走,便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这孩子虽然是阻拦了自己射杀元恒,其实是因为看的透彻,怕他犯下错误,弄得姬家上下,人头不保。
“如此一说,倒也没错。”
小舟笑了笑,随后低头看自己的手心,狠狠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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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此章,本书已经走到了六十六万的字数。
非鱼很感谢能将故事听到现在的大人,谢谢。
☆、第二百四十一章 祈雨
晟华座西,有山名曰猫耳山,其地处东门关邻陉口,北倚长阳安仙姑山脉,地广数十里,民风纯朴,老百姓们双手勤劳,以日出而作,以日落而息。
然天公不作美,此地大旱,经年颗粒无收,猫耳山的年轻人只能背井离乡,到别处寻出路去了。山村也便只剩下些老的老,小的小,在这一日日的挨日子。
天旱的厉害,烈日又当空不肯落下,衣着褴褛的老婆婆提着已经有些散的篮子,一步步的挪动着,远远的看到早已荒废的田里有个穿着深紫色衣裳的人,正抓着磨钝的铁锄费劲地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