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四婶娘走后,狗蛋娘往地上一坐嗷嚎大哭起来,心说当她想卖那孩子吗?还不是没钱交给先生了,这去临镇的私塾就得住那,那钱她哪里出的来的。
又想想刚才狗蛋厌恶的眼神,又是一阵委屈,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她一个人养大这孩子不晓得受了多少罪,遭了多少白眼,就是想将这孩子拉扯大,让这孩子有出息,这孩子还不懂她的苦心。
“真没想到娘是那种人。”
“娘真过分,把我支开了好把你换银子。”
狗蛋抱着小舟一路抱怨,“你放心,我不会让娘把你卖给七婶的。”
“宝蛋,你别怕。”
小舟把头放在他的脖子窝里,心说这孩子跑了那么远连大气都不喘,体质真不赖。
其实狗蛋娘会卖了她也是早晚的事情,何况这狗蛋要去私塾的钱不够,现在虽说是太平年,但这边远小镇的,又是贼寇外患又是官僚税收的,穷人家还是过的清苦。
“我讨厌娘。”
听狗蛋这样说,小舟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把自己放下。
等狗蛋把她放下后,她立刻一手叉腰,一手挥舞着小拳头何处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你母亲也是为了能让你上私塾,好好读书以后当大官,光宗耀祖。”
小舟本来是想好好的教育狗蛋一番,奈何人小,声音也软软的,小拳头攥的像个小包子,这让狗蛋差点笑翻了过去。
“不许笑!”小舟有点羞恼,自己怎么说也是个成年人了,居然被个小屁孩笑。
狗蛋用袖口擦了擦笑出的眼泪,又蹭了蹭鼻子,蹲下来去捏小舟的脸。“宝蛋你声音真好听,我还当你和隔壁的春花丫头一样是小哑巴呢。”
教训人不成,反被人家捏了脸,小舟气的一抬脚踢在了狗蛋的膝盖上,狗蛋哎呦了一声,却听不出几分疼痛的味道。
“咦?”小舟扭头,忽然看到前面的城墙边上围了很多人,好像在看什么,心中猛地一惊,难道……
小舟撒开腿往那边跑过去,狗蛋在后面边喊边追,小舟跑到了那里想看清上面写的是些什么,可是无奈个子小的她踮起脚尖也不到人家的一半,所以只能看着狗蛋,狗蛋一看,立刻狗腿的把她抱了起来,还想让她骑在他的脖子上,差点没把小舟给羞死。
可就这样,小舟也看到的不多,只是隐隐的看到墙头上贴着张白纸,上面写着什么,看到的不多,隐约是什么人犯了重罪,要被处死什么的。
“大爷,那上面贴着的是什么啊,是谁要被砍了?”狗蛋咧嘴笑着问旁边书生打扮的高瘦男人,那男人连忙捂住了狗蛋的嘴,用手中的扇柄也敲了敲狗蛋的脑门。
“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小孩子家家的不要命啦。”
“嘿嘿,我就问问。”狗蛋伸手把他手抓了下来,嘿嘿的傻笑。
☆、第十章 决心
那高瘦书生把扇子展开,声音压低了些,道:“跟你说也无妨,还不是咱们镇上的私塾赵先生嘛,放火杀人,连个孩子都不放过,真是枉费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啊。”
狗蛋“哎”了一声,小舟却是愣住了。
“不可能,夫子……夫子他是秀才,按照律法秀才是不会被处死的。”小舟本想说夫子没有杀人,但是立刻反应了过来,改成了秀才。
听小舟这样一说,那高瘦书生有些诧异,道:“看不出啊,这小丫头片子懂的不少啊。”
小舟咬咬嘴唇,不说话。
“小丫头啊,我告诉你,这律法只是对一般来说,这赵先生可是害了三条人命,按说该处于极刑的,能有个全尸已经算是体面了。”高瘦书生边说边感慨的摇了摇头,这赵先生也是相邻几个镇上小有名气的读书人,平日风平口碑也极佳,怎么就出了这事情呢。
小舟弯下腰,趴在狗蛋的耳边耳语了几句,狗蛋立刻点头带着她往外走,等那高瘦书生感慨完,还待给两个小家伙说叨几句,两个小家伙已经不知去向。
“这样不好,阿娘要知道了,非打死我们不可。”
狗蛋还有些别扭,小舟却轻哼一声,她早有打算,此时便不打算继续详装孩童状,伸长手臂,干脆利索的将贴在门上的封条给撕了下来。
狗蛋吓出一脑门子的汗,这要让人瞧见了,给那官衙一说道,可是要蹲大牢的,于是呼了声“小姑奶奶喂”然后把小舟给抱进了屋,赶忙把房门给关上。
小舟看着屋内的陈设,不由攥紧小拳头,这些差役欺人太甚,将值钱的搜刮了也就罢了,何必将其他拿不走的陈设都给砸了,可怜那些书一直被小心翼翼的照料着,现在却都散落在地上,有些书页还被踩破了。
小舟捡起脚边的书,心疼不已,这些可都是赵夫子的心头肉,没想到会被踩成这般模样。
“小舟,这东西是夫子的,你可不能拿。”看见小舟拿起桌案上的狼毫,狗蛋连忙喊了一声。
“喊什么喊,生怕人家听不见是不是。”小舟一扬下巴,哼了一声,把手里的狼毫放下,然后一溜烟的钻了进了院子,然后往灶房的放向走过去,如果她没记错,这灶台下还有许慈娘为怕万一,而藏的银子,没想到……
咬了下嘴唇,小舟只希望这些银子没有被那些个差役给搜了去。
用手拍了拍灶台,果然有一块地方敲起了的声响与旁的不同,小舟眯起眼睛看,那块地方上的泥,显然是新糊上去的,只是用草灰厚厚的糊了一层,所以看起来和其他地方无异。
捡了跟树枝戳了几下,小舟干脆的上手去扒,狗蛋看她在扒,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也来帮忙,很快他们就看到了里面的东西,一个藏蓝色的小包裹,伸手拿出来,还很有分量。
“这是什么?”
狗蛋问她,她也不说话,也不拍拍上面的泥土,就直接塞进了怀里。
小舟又回了里屋,小舟起身往里屋走去,小小的身子爬上了椅子,包了几张毛笔宣纸墨锭之类的东西,狗蛋本不想让她拿,但是她一直倔强的抱着,狗蛋只能由着她去。
跟着狗蛋一路从墙头翻出去,小舟心底慢慢盘算着,狗蛋家是不能回了,便是狗蛋娘现在不卖她了,她也不好回去,可是……
小舟抬头看着还紧紧牵着她手的狗蛋,这个人怎么办?
“你回去后要好好念书,以后当个好官,为民做主。”不要让夫子这种冤案再出现了。
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是她知道狗蛋是个好人,有义气,有自己的主见,如果以后当了大官,一定是个好官。
而自己,许是要栽在这黑暗的世道上。
将墨锭在砚台中磨了磨,便拿起笔蘸了些墨汁,在宣纸上写了起来,她想的很清楚,无论这样做会如何,她也一定要走这一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人家可以为她被冤枉,她为什么不能站出来。
“哪能啊,我不是当官的料。”
小舟低头,手在袖子里翻转,把那个小包解开,拿了两块大一些的银锭子攥在手里,然后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街边正游走兜售糖葫芦的小贩。“我要那个。”
“好嘞。”狗蛋应声就要走,小舟却抓住了他的衣袖,还没等他开口问,小舟又放开了他,说要最好的那串儿,他嘿嘿傻笑,道了声知道,便往那边跑去。
见狗蛋挤进了人群中,小舟这才咬牙转身钻进了人群中,手掌摊开,空无一物。
如此甚好,只做是宝蛋被人群挤散了,丢了,也好过宝蛋去衙门递状子被牵连进去的好。
南奔县不算小,管辖之内也有十数乡镇村落,这南奔县上最大的一家酒楼,两侧悬挂红灯笼,灯笼便是白日也是亮着的,一入门便是一个巨大的青铜三脚鼎,上面镂空篆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格局与那都城也无异,甚至连这名儿也起的极其雅致,唤做“扶云楼”,寓意扶云直上,门廊上悬着匾,匾上正是“扶云”二字,字体洒脱却过于随性。
只要是镇上住的久些的,都晓得这题字的,正是当今县令老爷,戈承。
“你还别说,你这地界儿颇有些倚水傍山的味道,税收供奉也算是这寒北方中少有的,一眼眺看过去,水脉澎湃奔泄,山巍横张之姿尽收眼底,那皇帝老儿对你还蛮上心的。”二楼上,一鹅黄衣衫的年轻男人挥舞了几下扇子,看向站在窗前的男子,朗声说道,“嘿,我说的你可听到了。”
那站在窗边的男子年岁与那鹅黄衣衫的男子想当,面容清癯,满身透着一股清高的穷酸气。
听到如何,没听到又如何,对那说话之人而言又有何区别?心中苦笑,这话断然是不能说的,于是那男子作揖恭敬回道:“自然铭记于心。”
“你何时将旁人挂在心里过。”
“大人教训的是。”
“唉。”鹅黄衣衫的男子展开了纸扇,扇上几扇,然后在手心一磕,扇柄敲击桌面,示意那男子坐到了他对面去。
“下官惶恐。”
“得了吧,你这人我还不知道吗?这天下还有是你戈承不敢的,皇帝老儿若肯让坐,那龙座,怕你也敢上前坐他一回。”
“还请大人谨言。”
☆、第十一章 把酒
“得,我不说,你这人好生无趣。”那鹅黄衣衫的男人哼笑一声,醉眼一时茫然,眉线连长入鬓,那眉宇间的惆怅一纵即逝。
“我还没问你,你一直在那瞧的什么。”
“孩子的心机。”
“咦?此话做何解?莫非是在讽刺于我?”鹅黄衣衫男子一挑眉,倒无不悦,反而有几分玩味。
“下官方才那话非是指大人,而是指那孩子。”那男子用手指向街上,但当那鹅黄衣衫的男子走过来,却没有瞧见他手所指之人,反倒望见熙熙攘攘却各得其道。
“莫非戈兄是想让姬某看看戈兄治理下的繁华?”那鹅黄衣衫的男子只道那友人在戏弄自己,也不恼,提了酒壶示意。
“大人说笑了,戈承并非此意,只是那孩童如矫鱼,入了人群眨眼便不见,这才让大人瞧了个空。”戈承拜了一拜,恭敬的回道。
原来此人正是被贬为县令的戈承,曾大殿钦点状元郎,曾。
而他身边的是刑部侍郎姬廉,从某些方面来说,二人也算是同窗友人。
刑部侍郎姬廉回乡祭拜先祖,途经此地,念起这南奔县县令正是自己昔时的同窗,暌违数年,故人重逢,弯腰、拱手、垂眼,礼数十足,却生分了许多。
同年同榜的同期,两人的仕途竟是截然两番境遇。有人生下来就注定一路擢升,仕途得意,前程大好。任你急红了眼,也只能谨言慎行,泯然于众生百态的官场。
“你这人,精似鬼。”
“大人谬赞了。”戈承有一双沈如深渊的眼,目光炯炯,端正肃穆,举杯低语:“下官敬大人一杯。”
“什么敬不敬,咱们兄弟今个可得喝个痛快。”姬廉说话动作熟稔亲密,似全然没瞧见戈承眼中的生疏般,他拿起酒壶倒过去,戈承下意识的收了下酒杯,但很快又承接了,那洒出的酒在桌上凝为一体,只做不见。
姬廉放下酒壶,举起自己的酒盏来同戈承相碰,戈承不推却,他便也一扬执盏的手,饮尽。
“这南奔县中有一种自酿的木鱼黄酒,入口甘甜,大人是否来点?”戈承拍开小酒坛,酒香四溢。
姬廉也不多言,二人把盏言欢,倒也算愉悦,期间有人通报府外有人鸣冤,戈承眼皮不抬,吩咐依然由县丞处理。
“你何必如此,那县丞老眼昏花,你也不怕断错了案子,牵连了你。”姬廉有些气恼戈承的自甘堕落,但转念一想,又道:“你这家伙该不会是故意如此吧,找死也不是你这般,徒污了清名。”
“我会吗?”戈承已露出三分醉态,姬廉听他如此说,这才放松了些眉头。
“戈承,你忘了吗?那半仙早就给你算过命,说你有福星相助,日后定会飞黄腾达,你可别自毁前程。”
“那种诳语大人怎么能信。”
“我偏就信了,信你戈承不肯屈就,你可别犯浑,我可不想连你这个朋友都没了。”姬廉话说的急,戈承半响不语,两人陷入沉默。
许久,戈承才执杯向姬廉,道:“劳大人您挂心了,下官无以为报,只能在此敬大人一杯薄酒。”
“戈承!”
“下官在。”戈承动作只是一刹那凝怔,旋即便爽快地抬手将酒饮尽。
听到戈承那半死不活的口气,姬廉险些背过气过去,难怪人常说这戈解元单凭这舌头,便可以杀人。“从前你我兄弟相称,如此你一口一个大人,做的什么。”
“下官不敢逾距。”恭谨有礼,将所有情绪俱都藏进那双看不出情绪的墨瞳里,让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
姬廉握紧杯盏的指关节发白,声音带了几分不客气。“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分明还记恨那事,也怕和我走近了,日后难免受到牵连。”
戈承不语,姬廉也有几分后悔失言,最后还是戈承将话题转开。
“大人来了几日,该看的也看了,回程的车马可都已准备汝当了?”
戈承问道,那姬廉闻言眉峰顿时皱起。
“可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那倒没有,这只是下官见大人近两日神色匆匆,便斗胆猜测罢了。”戈承给姬廉满上,端起酒杯进了一杯,姬廉也不驳他面子,爽快的一饮而尽。
“你猜的没错,都城里的那些个人,分明是看我过的舒坦,非要没事给我找些个事儿来做,折腾我一番不可,抓出我的把柄不可。”姬廉心中堵了一口郁气,心道戈承被贬,自己却升了,看似风光,其实又有什么分别。
“大人说的哪里话,那些人定然是拿不定主意,这才不得已找您回去呢。”
“他拿不定主意才怪,分明是受了旁人指使。”那姬廉恨的咬牙切齿,愤愤的道:“戈承你说,是不是所有刑部尚书都他阎子固那般,整天摆在个死人脸,就跟他那姓似地。”
他口中的阎子固,正是当朝刑部尚书阎逐良,为人刚正不阿,性格的确沉闷,也难怪这人会受不了了。
“戈承虽不曾与阎大人有过攀谈,但也听闻那人刚正不阿,怕是这朝中首屈一指的可信任之人。”戈承说的官面话,姬廉却听的出话中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