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儿才睡下。”
随即是姬澄碧极轻的脚步声缓缓到了自己跟前。
阮筠婷闭着眼装睡,尽量让呼吸平稳均匀。
姬澄碧似乎在暖抗边看了她一会儿,才低声道:“醒了?”
在装睡是不可能了。阮筠婷睁开眼望着他,点了点头。
姬澄碧今日穿的是一身灰色的道袍,披了件黑色的大氅。
李妈妈端了碗热茶过来双手递给姬澄碧,随即扶着阮筠婷起身,在她背后垫上柔软的枕头。
阮筠婷微笑道谢,随后道:“李妈妈,我有些话要跟姬老神医说。你先出去吧。”
“也好。”李妈妈笑吟吟的走了。
阮筠婷便问姬澄碧:“姬老神医,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都这么久了,我也想家了。”
姬澄碧沉默的看着他。苍老精明的眼神中带着一些审视。
阮筠婷就将所有情绪掩藏起来,平静的任由他审视。
过了许久姬澄碧才道:“你的身体还未痊愈,现在不适合出行。等过一阵子再说吧。”
阮筠婷眯起双眼,随即一笑:“姬老神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多留我一日,只会多让兰舟恨你一些。你若还想要这个传人。不想让见死不救一门断送在你手上,最好赶紧送我回去。”
姬澄碧震惊的望着她。
阮筠婷冷静的问:“是兰舟在你面前说起过裕王对我有意思?”
姬澄碧更加震惊了。
“你恨皇帝灭了你的师门和南阳姬家,所以想尽一切办法要给皇帝制造麻烦。利用我的死,引西武与大梁决裂,引裕王兵马回都,灭门的血海深仇。只有让韩家的天下大乱才能平息你的怒气,是也不是!”
震惊之后,姬澄碧已经只剩平静了。
他微微一笑。捋顺着长须,“不错。我已经让人少说话了。想不到你还是从只言片语中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就算大梁国不灭,我也要让皇帝尝一尝滋味!”
“但是你可曾想过你这么做对我们的伤害!婉妃是无辜的,你害了她,兰舟是你的传人。你却让他悲痛欲绝,因为你的作为。将来有可能会有战争爆发,多少人会丧命,多少孩子会失去父亲,妻子会失去丈夫。还有我,年纪轻轻的,身体也被你毁了。”阮筠婷嘲讽一笑:“请问姬老神医,你这么做,与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姬澄碧心乱如麻,这些问题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想去接受。阮筠婷的话,一句句如刀子一般割在他心上,姬澄碧烦躁的站起身,“你不要废话。既然事已至此,多说已无益处。你好生休养,待到时机成熟,我自然会送你回去。”
“到时候你怎么说?你要让兰舟知道他最最敬仰的师尊是害他妻子的凶手?要让他知道你是个阴谋家?以兰舟的个性,就算废去一身所学,也不会再与你见死不救一门有任何瓜葛。姬老神医,你要三思啊。”阮筠婷打量他的神色,见他似有所动摇,又道:“你已经达到目的,现在大战已经一触即发,够了。”
姬澄碧站在窗边,望着外头良久才道:“其实有一个法子可以解决问题,那就是你真的死了。”
转过头望着阮筠婷:“你若真的死了,一切都会按着我的计划发展下去。兰舟也不会怪我。”
阮筠婷道:“先前害死了晚姐姐,是你没有想到的事,你能将我从坟里挖出来,就说明你心存善念,不想伤害无辜。否则当初为何给我用什么假死药,直接要了我的命不是更容易?又何苦后来想方设法的救活我?杀一个人,可比救一个死人容易多了。姬老神医,你是医者,就算早年承了见死不救的名,你仍不是个坏人。你只是无法接受师门和家门同事被灭的现实。”
姬澄碧闻言笑了一下:“你很会游说人。”
“不,我只是能够理解你的恨。”阮筠婷低下头道:“我也很他害死我六表哥,害死彭城三万守军和上万无辜的百姓,害死水叔叔。”
她悲怆的表情,似乎打动了姬澄碧。
姬澄碧在交杌坐下,道:“只是现在要回去,对现状也无任何弥补了。”
“是的。”阮筠婷道:“兰舟聪明绝顶,他见了我,再看看现状,就什么都猜得出了。不是有一句话么,既然发现走错了方向,停下来就是进步。迟早要送我回去,早比晚好。兰舟见了我,感激失而复得还来不及,不会怎么样的,当然,你也可以杀了我,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了。前提是你允许自己变成皇帝那样的人。”
姬澄碧和阮筠婷沉默对视。
阮筠婷虽然面色平静,其实心里已经开始打鼓,她走的是一招险棋,赌的是姬澄碧的良知和他对君兰舟的看重。就如她刚才所说的,如果姬澄碧不在乎君兰舟这个传人,她也就没什么戏好唱了。她也想要逃走。只是现在外头天寒地冻,她身体不好,又没银子,在没人护送的情况下,离开这里是极不明智的选择。
片刻之后,姬澄碧似乎理清了一些思路,道:“既如此,你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启程。”
阮筠婷面上一喜,点头说了声:“好。”
李妈妈得知阮筠婷要走,依依不舍,却也没有理由留下他,临行前为她和姬澄碧预备了许多吃食,她心底里认定阮筠婷是大户人家被冤枉的小姐,如今是要回家里去投靠亲人的,还说了许多让她多加小心之类的话。
阮筠婷真诚道谢。等马车启程上了官道,她才发现以前似乎走过条路,这个地方距离梁城其实并不很远。她路上忍不住撩起棉窗帘往外看,都被姬澄碧阻止了。百无聊赖的睡一会醒一会。临近中午时,马车缓缓停下了。
停车时的摇晃,让阮筠婷醒了过来。
“什么人!”
外面有男子粗豪的声音,语气中满是谨慎与豪气。
姬澄碧跳下马车,道:“让君兰舟出来见我。”
阮筠婷撩起车帘子,就见他们的马车停在一座偌大的军营之前,白色的营帐错落有致,巡视的兵士井然有序。马车被拦在木制栅栏外,可以远远的看到迎风飘扬的旗帜,黑色的底上白色的“韩”字格外醒目。
守门的兵士见姬澄碧道骨仙风,说起话来理直气壮,还点名要见君兰舟,不敢怠慢,速速去里头回报了。
阮筠婷就跟着紧张起来。这么久不见君兰舟,且他还经历了失去她的痛苦,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不多时,就听见有一阵错杂的脚步声临近。阮筠婷将窗帘撩了个缝隙,正看到那熟悉又陌生的人快步走来。
熟悉的,是他的绝世容颜。陌生的,是他花白的头发和阴郁的表情。
见了姬澄碧,君兰舟行礼,语气也不如从前那般热情,而是淡淡的,带了些慵懒和心不在焉:“师尊。”
“嗯。”姬澄碧咳嗽了一声,道:“我给你带回个人来。”
君兰舟好似并不感兴趣,只哦了一声,道:“师尊请进。我有问题要请教您。”
姬澄碧又咳嗽了一声,道:“你自己去接她下车吧。”
君兰舟的注意力这才放到马车上。阮筠婷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下意识的松开手遮好了窗帘,心跳如擂鼓一般。
谁知君兰舟却说:“谁?要留下就自己下车,师尊,咱们走。”
姬澄碧无奈的道:“是你想见的女子。”
君兰舟声音冷淡:“什么女子。让她滚。”
第567章惊喜
阮筠婷哭笑不得,心中除了感动还很心疼。君兰舟从前待人处事彬彬有礼,老练圆滑,总是能让所有人都感觉到熨帖。哪里会有开口就让人“滚”的时候。能让他发生如此转变的,必定是因为她的“死”。
姬澄碧无奈的叹了口气。活到这把年纪,也有见了徒子徒孙脸红脖子粗的时候,那解释的话是怎么都说不出口的,难免回头去看看阮筠婷的马车。
阮筠婷咳嗽了一声道:“既然这样,姬老神医还是送我走吧。”
从听到阮筠婷咳嗽的那一声,君兰舟已经僵住。再听到她后面的话,君兰舟如置身梦幻,不可思议的回头望着马车,惨白了脸,惊慌的睁大眼,嘴唇颤抖的叫了一声:“婷儿?”
阮筠婷撩起车帘,半个身子探出马车,夹着小雪的寒风卷入,吹乱了她鬓边的长发。
君兰舟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如画的眉眼,苍白的肌肤,淡粉色的嘴唇,柔顺的长发,还有青色粗布棉袄棉裤难掩的玲珑身段。
是她,她这张脸,他怎么可能认错,她的声音他也不可能认错。
难道又是幻觉?
君兰舟呆呆的看着阮筠婷,分不清现在自己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阮筠婷清楚的看到他那头花白头发,整个人好像都老了十岁,眼泪就落了下来,哽咽着唤了声:“兰舟。”
连哭都哭的这么熟悉?!
君兰舟脚步沉重,一步一顿僵硬的走到阮筠婷跟前,抬起手抚上她的脸。有温度。
随即又在她耳根下颌处找了找,没有易容面具的痕迹。不是易容。
“你……”君兰舟傻傻的望着她,喃喃道:“那就是做梦了。”随后将她一把搂在怀里,脸埋在她发间,呼吸她身上熟悉的淡淡茉莉清香:“这么真实……不要醒。不要醒。”
他所有低喃阮筠婷都听在耳里,心就好像被揉碎成数瓣。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君兰舟是怎么过的?又是如何让自己接受现实的?
所以他才会变的冷淡,神情中才会带着阴郁。他住在韩肃的大营里。是打算跟皇帝一决雌雄了?
“兰舟。”阮筠婷双手搂着他的腰。如从前那般将脸埋在他怀里。她和他一样无措,不知道如何才能安危君兰舟的伤痛。
君兰舟闭着眼,当真不愿意让这场梦这么快醒来。可是无论是触觉还是嗅觉上真实的感受,都让他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这个梦比从前的那些都真实的太多了!
他悄悄掐了自己的胳膊内侧一把。很疼。
梦里是感觉不到疼的。
君兰舟一下子张开眼。猛然推开阮筠婷,低着头认真的看着她,“婷儿,你……”
阮筠婷微微一笑。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方才云里雾里。让阮筠婷颇为心疼。抓着他的手摸向自己的脸:“你看,有温度,我活过来了。姬老神医救了我。”
君兰舟是亲眼看着阮筠婷咽气的。所以才能那样笃定她去了。如今她人活生生的站在自己跟前。君兰舟震惊又欣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朝着脸上使劲扇了自己一个嘴巴。
啪的一声脆响,脸上火辣辣的疼。不是做梦!真的不是做梦!
阮筠婷哪里想的到他会如此自残?又急又气又心疼,原本憋回去的眼泪再一次决堤,摸着他的脸哽咽道:“你找个人,做什么要这样。我都回来了,你还不知好生珍惜自己吗?”
“珍惜。珍惜。我,我太意外了,太欢喜了。”君兰舟激动的握住阮筠婷的双手,随后回过头,感激的看向姬澄碧:“师尊!”
姬澄碧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别开眼。现在君兰舟是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没工夫细想,以他的聪明,相信很快就回过味来了。
君兰舟回过头,才发现他和阮筠婷在风雪中表演了这么久,军营里那些熟悉的兵士和将领,早已经在一旁看了半天的热闹,此刻人人都兴致勃勃的等着看好戏。君兰舟尴尬的笑了一下,却不放开阮筠婷的手,道:“走吧,进去歇一会。”
“好。都听你的。”她能活着回来与他相聚已是上天的恩赐,现在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谁知才到大营门前,就被守门的兵士拦住了:“公子,军营不允女子出入。”
君兰舟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脑门,笑道:“看我,都给忘了。我们回府去了,王爷回来后麻烦你告知一声。”
“是。不知道这位姑娘是……我们也好回话。”
“是端阳郡主。”君兰舟露齿一笑。
这是近日来君兰舟第一次露出如此灿烂的笑容,他本生的容貌俊美,再加上如此能让乌云退色的阳光笑容,当真让人目眩神迷。
周围士兵们都看傻了眼。
因为他们只见过君兰舟或面带讥笑,或神色阴郁的一面,哪里知道他也有会笑的时候?
“师尊,请。”
姬澄碧见君兰舟还没有反应过来,心下很是无奈,自己也不好直接告诉他,只能点头。
君兰舟则是先将阮筠婷抱上了马车,随后吩咐人去将燕影牵来。
队伍缓缓回到皇城,经过城门时,阮筠婷发现如今城门已经戒严了,每一个入城的百姓都要经过城防军的严密盘查,见是君兰舟带来的人,城防军查的似乎更仔细一些,不过一路上也还算顺利,不多时就来到位于皇城中的一座大宅门前。
“公子,您回来了?”门房上前来给君兰舟行礼。
君兰舟飞身下马:“嗯”了一声,道:“吩咐进去,让安国出来听吩咐,再让红豆领着人预备热水洗漱。”
“是。”
阮筠婷扶着君兰舟的手踩着红漆木凳下了马车,笑道:“红豆他们也在?”
君兰舟点头:“你出事之后,他们都不没处可去。”
阮筠婷笑着颔首。
才刚迈进大门,绕过鲤鱼戏莲的影壁,就看到安国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
“公子,您……”乍一看到阮筠婷,安国脸都吓绿了,指着她结结巴巴不成句子:“你,你……”
“你什么你,见了郡主还不请安?”君兰舟好笑的道。
安国看了看君兰舟,又看了看姬澄碧,最后还是盯着阮筠婷,傻乎乎的行了礼,喃喃道:“世界上竟然有长的如此相似的人。”
阮筠婷自然听的清楚,笑道:“婵娟可还好?”
“还,还知道婵娟?”安国继续吃惊。
君兰舟拍了安国的脑门一下,含笑指着阮筠婷:“真的是端阳郡主。”
安国“啊!”的惊呼,自家主子都确定了,应该就不会有错了。
“郡,郡主,莫不是神仙们又把你给放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