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我该忍耐的。我不过是寄居在徐家,没有父母帮衬,只有一个外祖母,可外祖母是一家主母,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对待我与岚哥儿不可能只投入亲情,她考虑更多的是整个徐家的利弊。我若能给徐家锦上添花,自然是好。若不能,她也能原谅。但今日,我明知旁人挑唆。仍旧沉不住气表演了一出‘女斗鸡’的戏码,给徐家丢尽了脸面……外祖母若是只气我还好。若是连累了岚哥儿……”
阮筠婷从不自怜自怨,可如今这样一说,才发现她与岚哥儿果真是孤立无援,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心中未免觉得悲凉。剩余的话哽在喉间,说不出了。
明媚娇柔的女孩低垂螓首,格外脆弱,他自幼生在裕王府,被众星捧月般长大,又何曾受过阮筠婷所说的这般委屈与无奈?一时只觉得心疼的紧。
“你也不必想太多。徐老太太当家多年,定不会是非不分,她会有个公道处理的。”
“文渊,你不懂。”阮筠婷抬起头,灵动双眼泪光闪烁。却倔强的不让眼泪落下来;“有些事情,不看缘由。不看经过,只看结果的。我今日,确实是沉不住气了。”
韩肃的心似被一只手握紧揉捏,竟然有想拥她入怀好生安慰的冲动。
抬起手,却在即将碰触到她肩头的一刻顿住,惊觉这种心思萌生的太快,难道是太久没碰女人,竟对她产生这样的感觉?
阮筠婷并未发现韩肃的异常,长吁了口气。道:“与你说了这些,我心里舒坦多了。反正事情已然发生,再愁也没用,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是啊。”韩肃声音干涩,越看她越觉得想多看几眼。
站起身,阮筠婷踱了几步,转而道:“文渊,归云阁开业以来我还没去看过,不如改日你带我去看看,我这个合伙人,顶名儿要做军师的,可不能白拿你的银子。”
“你这是变着法儿的跟我要银子吧?”提起生意,韩肃的注意力暂时被分散,笑着打趣她。
阮筠婷做惊讶娇羞状:“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想不到她的忧伤来的快去的也快,忧愁时柔美如空谷幽兰,如今又精灵古怪,偏每一面都让他觉得极为顺眼。
韩肃的笑容,便带了些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好吧,我是什么时候都成,看你的时间,得闲了便让筠岚来传个话,我带你们一同去。”
阮筠婷喜形于色,露齿一笑道:“多谢你了。”
※※※
“你们两个,给我跪下!”老太太怒不可遏,拂落了茶盏,瓷器破碎的尖文声音刺的耳膜生疼。
阮筠婷提裙摆,跪的端正,腰杆笔直。
徐凝霞却很是委屈,指着自己的脸颊呜咽着道:“她打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我!老祖宗您看,霞儿的脸都肿了,我从小到大几时吃过这种亏!老祖宗你要给我做主啊!”
“是啊,老太太,您看看霞儿她……”三太太也忙着上前帮腔,心疼的轻抚徐凝霞的脸颊。
老太太怒极,“住口,我教训孙女,几时有你插嘴的份!都出去!”
三太太一滞,满面的委屈,对上老太太含威的眼神,瑟缩了一下,与大太太和二奶奶一同退了出去。屋内就只剩下阮筠婷、阮筠岚,徐凝芳和徐凝霞四人。
见状,徐凝芳和阮筠岚也一同跪下了。
老太太沉声道:“你们可知错了。”
“婷儿知错。”
“我没错!”
徐凝霞和阮筠婷同时出声,却是不同内容。
老太太蹙眉,先问:“婷儿,你错在何处。”
“我沉不住气,与八姑娘动手,丢了徐家颜面。”
“还有呢?”
“没有了。”
老太太啪的一拍桌子:“不知友爱姐妹就不是错?!”
阮筠婷抿唇,没有作答。
见阮筠婷挨训,徐凝霞心中暗笑,面上却委屈的落了泪,哽咽道:“我从没挨过打,却叫她给我甩了两个耳刮子,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老祖宗,我再也不去上学了,我没脸上学了!”
见她竟然撒起泼,一直沉默的阮筠岚叩头,道:“老祖宗,姐姐虽然冲动犯错,但此事并不怪她。是八姑娘她挑衅在先……”
“住口!”老太太怒道,“岚哥儿,这里没你的事,你出去!”
阮筠岚却更着脖子,倔强的道:“此事不怪姐姐,是八姑娘骂我们是野种,是娘偷人生的,还说我们不过是徐家养的狗。姐姐才动了手,我们不是野种……”说到此处,阮筠岚声音微哽,连忙住了口,生怕落下泪来。
老太太一听,心便抽痛了一下。
阮筠婷低垂着长睫掩住眸中水汽,平静的道:“外奶奶,今日是婷儿的不是,不该明知有人挑唆还沉不住气,只是,八姑娘情急之下说出的话着实难听,不但侮辱了母亲,也抹杀了这些年老祖宗对我与岚哥儿的养育之恩。您待我们是全心全意的培养,怎么能说是养狗。”
“你说谎!是你先打了我的!”徐凝霞见老太太似有动容之意,忙大声哭了起来:“你们欺负我,打了我还倒打一耙,当时的情况,芳儿是可以作证的!是不是芳儿,你说啊!是不是她先打了我!”
徐凝芳低着头,却不说话。
阮筠婷平静的道:“事情经过,老太太一问便知,任何人也做不得假,但是今日婷儿冲动,丢了徐家的颜面,着实不该,甘愿领罚。只是岚哥儿当时并不在场,所以他没有错,还请老太太……”
“我没有跟在姐姐身边照顾,让人欺负了她,也是有错。”阮筠岚抢着道。
老太太见状狠下心来,道:“无论缘由如何,你这样做的确是错,难道外奶奶请了嬷嬷来教导你礼仪,是让你学着与自家姐妹动手打架的吗?一不知友爱,二不知顾及家族颜面,三辜负长辈教导,便罚你去祠堂思过,明日此时才能出来,你可认罚?”
“多谢外奶奶,孙女认罚。”阮筠婷行礼认错。
“那这便去吧,韩滨家的,将姑娘送去。”
“是,老太太。”
韩滨家的心疼的扶起阮筠婷,用不大不小恰能让老太太听得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哎,才刚撞伤了头,这身子还没好呢,祠堂里阴冷的很,可不要再惹了邪风生了病才好。”
老太太心头一动,“慢着。便罚你去祠堂,将家规抄写十遍吧,抄完了回静思园,闭门思过。”
这个外祖母,是真的心疼她啊。
阮筠婷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道:“婷儿惹老祖宗担忧,让老祖宗生气,着实不该,下次做事,我定会三思而后行,请外奶奶不要生气了。”然后起身,“婷儿告退。”
阮筠婷还未曾起身,大丫鬟画眉进屋来行礼,道:“老太太,裕王世子求见。”
第86章 不能动的情
韩肃来了?他怎么会来?
所有人皆是疑惑又惊愕,老太太尚未来得及收起对阮筠婷的怜惜,便唤了画眉服侍整妆容,命徐凝芳和徐凝霞二人在松龄堂候着,她去去就来。
阮筠婷满心疑惑,在韩滨家的的搀扶下迈出门槛。待过了穿堂出了垂花门,进了巷子里,阮筠婷才停下脚步,端然给韩滨家的行了一礼。
“婷儿多谢韩妈妈方才美言,若不是妈妈,老太太气头上,定不会记起我身上的伤势。”
阮筠岚见状,也跟着一同行了礼。
韩滨家的双手搀了面前的两个孩子,怜惜的望着他们。在徐家伺候了大半辈子,怎会不知各位主子心性?八姑娘为人娇蛮任性,处事又张扬跋扈,还爱面子,最看不惯的就是有人比她强,像那类直戳人心窝的话,八姑娘是张口就来的。虽说阮姑娘动手打人了不应该,可韩滨家的心里却是疼惜阮筠婷的。
“哎,姑娘回去还是好生想想,往后再遇上这类事情当如何处置,今日老奴的话能起效,完全是因为老太太她心里念着祖孙情分,也怜惜姑娘。可是这份怜惜和喜爱,也要姑娘努力才能得到啊。”
“是,多谢韩妈妈提点,婷儿谨记。”
徐家祠堂位于徐府东侧跨院,老太太的松龄堂在西侧。中间隔着个前院,有东西两侧的穿堂贯穿。
阮筠婷要去祠堂,必定会横穿过前院。
而待客的荣祉堂,正在前院正中。
与阮筠岚并肩而行,却见着韩肃负手站在院中,仰头看着一株开满白色细碎花朵的树。听见动静,韩肃转过身来,见是阮筠婷,微微一笑。身畔的景言和景升齐齐的行礼:
“小的给阮姑娘,岚爷请安。”
阮筠婷颔首还礼,又对韩肃行礼:“世子爷。”直起身才道:“您怎么来了?”
韩肃与阮筠岚相视一笑。这才道:“我担心徐老太太不明当时情况,便来看看。”
阮筠婷愕然。张大了明媚灵动的双眸。直愣愣望着韩肃。他竟然会因为这样的事,亲自来跑一趟?
裕王爷是皇帝亲弟,当年辅助皇帝登基,功不可没。如今朝野之中。当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尊崇,且如今与皇帝的关系仍旧非常亲厚。这也正是为何韩肃炙手可热的缘故。
徐家与裕王府从无交集,并非不想结交,而是高攀不上。
他竟然为了自己而来……
她如水双眸,似春日的湖面反射粼粼波光,长睫忽闪,楚楚可怜,让韩肃心中又升腾起想将她拥入怀里好生疼爱的感觉。又让他想用手轻轻遮住她的双眼,这样勾人心魄的眼睛,不要让别人看到。
二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阮筠岚则觉得异样。轻轻推了一下阮筠婷,然后行礼道:“多谢世子爷挂念。”
“不必客气。”韩肃有些尴尬。阮筠婷也回神。
正当此刻,老太太也在韩滨家的搀扶下下了小绒轿,恰将韩肃来不及收回的温柔目光尽收眼底。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压下心中情绪,走上前去。
阮筠婷则回身给老太太行了礼,又给韩肃行礼,这才与阮筠岚穿过东侧穿堂,到了东跨院去往祠堂。
同样阴冷的祠堂。阮筠婷跪在黄杨木雕花案几前。抄写家规。阮筠岚则在一旁帮她磨墨。
见她面容恬静,毫无波澜。阮筠婷终究还是没忍住疑问,道:“姐姐,你与世子爷……”
阮筠婷眉眼不抬,淡淡道:“算是朋友吧。还有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是吗?”阮筠岚疑惑的道:“若只是如此,世子爷何故会如此将你放在心上?”
阮筠婷手上一顿,一大滴墨迹滴上雪白宣纸,晕染开指甲大小的漆黑墨迹。
叹息一声,阮筠婷放下笔,望着阮筠岚充满担忧的眼睛,道:“岚哥儿,我与世子爷统共没见上几面,不过是比较谈得来的合作伙伴罢了。他关心我,许是因为朋友情谊。”
“朋友情谊?”阮筠岚微哂,“姐姐,你太不懂男人。你生得这副容貌,难道还期望男子对你丝毫没有好感,没有非分只想吗?”
阮筠婷一滞,随即莞尔,拉着阮筠岚的手,一同坐在蒲团上,道:“岚哥儿,你多虑了。我才十二岁,还没有想那些事。你放心,我会有分寸的。”
“你呀,若是有分寸就好了,”阮筠岚担忧的道:“世子爷的身份,婚姻大事自己怕是根本做不得主。而你又是什么身份?人家世子的伯伯可是皇上!皇上难道不会给他安排门当户对的女子?就算你们在一块儿了,你说不定也只是他众多妾侍之一。你这样的性子,若是无情倒也罢了,若是真动了情,会受得了世子爷给你的只是雨露均沾之恩?”
“岚哥儿……”阮筠婷想不到,弟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且这番话,也句句说在了她心坎上。
阮筠岚目光中充满厌弃和愤慨,语气鄙夷咬牙切齿的道:“况且权贵之人有几个真情实意只辈?仗义每多屠狗辈,倒不如嫁个平凡的人家,一心一意对待你才是好的,你偏要像娘那样……”声音戛然而止。
“像娘?”阮筠婷心中有些激动。阮筠岚的意思,是他们的娘当初也是嫁给权贵了?她很想问个清楚,但她并不知自己这句身子的本尊到底知不知道生父的情况。只能闭口,以复杂的眼神望着阮筠岚。
阮筠岚别开眼,只道:“反正娘说了,要我照顾你,让你这一生平平安安度过就好,可不要跟她一样走错了路。”
阮筠婷斟酌言辞,天真的道:“娘也没有走错路啊。她那样难道不好吗?”
“那样叫好?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乱下定论胡思乱想!”阮筠岚显然烦躁起来,随即叹息一声,少年老成的道:“罢了,你说好就是好,不过有比娘更好的活法,你要不要?”
“我要。”阮筠婷从他字里行间之中,已经隐约分析出这具身子的本尊也是不知生父之事的。看来这些年,一直是小大人似的弟弟背负了更多。
阮筠岚道:“好,那你听我的,也算是听娘的话,别对世子爷动心。”
阮筠婷此刻心思全在生父身份之上,阮筠岚话中的信息分明告诉她,他们的生父很有可能是权贵,有可能是与世子爷那样的身份相当的人——不然他不会那样激动,更有可能住在皇城中,因为她想起了阮筠岚在他生辰的时候给她看过一次的羊脂白玉龙玉佩,那样的材质,还有那个龙图腾,根本不是民间之物!
“姐姐,你听见了没有!”见她不说话,阮筠岚以为她果真对韩肃动了心,语气越发着急。
阮筠婷回过神,点头道:“我省得,岚哥儿,你放心,如今我的心思只在如何能好生学习精进,早日通过考试进大学部,给咱们母亲争口气。让如今瞧不起咱们的人知道,咱们并非是野种,并非是徐家的狗。”说到此处,阮筠婷心中豪气顿生:“今日咱们附庸与徐家。有朝一日,我要让徐家附庸于我!”
见姐姐如此豪气冲天,阮筠岚心中也被点燃了希望,重重的点头,道:“我也是。我也会好生努力。”
十遍的家规并不多。阮筠婷工整抄完之后,便让阮筠岚将她抄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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