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吧散了吧。”张妈妈回身冲着可儿和笑儿摆手。
可儿忐忑的没有动,笑儿也有些犹豫。
张妈妈向前走了几步。就听屋子里有话音传出:“今儿个吃酒的,有谁啊?”
话音不大。却让人听的清楚,且分不清喜怒。
张妈妈不耐烦的转身:
“夜色深沉了,姑娘还是早些安歇的好,免得明儿眼下发青,毕竟容貌还是最重要的不是?”
不但不回话,语中还暗示阮筠婷全凭着一张脸,是个没用的草包。
屋内,红豆已经气的脸色通红。阮筠婷也蹙了眉,道:“张妈妈这是想金川、玉川和巧冰了吧?”
这三人都是阮筠婷之前的婢女,因为她犯错而被带累让老太太卖了出去的。
张妈妈心中就是一抖。阮筠婷话中重点,是卖出府……
笑儿见张妈妈神色微动,意识事情不妙,忙道:“回姑娘,方才妈妈只是拉着奴婢要去,奴婢没去。”
可儿也道:“奴婢也没去。”
张妈妈冷眼瞪她们,两个没用的东西!
阮筠婷的声音传了出来,温和的道:“既没吃酒,那也不算坏了规矩,更无需醒酒了。你们下去吧。”
笑儿和可儿面上一喜,“谢姑娘。”连忙退下了。
屋内,红豆欲言又止。
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阮筠婷摇了摇头示意稍后再说,续道:“张妈妈年纪大了,吃酒可是不好的,不如吹吹晚风醒醒酒吧。哎,我与妈妈也算有缘,很是担心妈妈的身子,您就站在这儿醒酒,也好叫我推窗便能看到。”
什么?!这不是要罚她的站?张妈妈此刻才略微有些惊慌,想不到阮筠婷会罚她。好汉不吃眼前亏,赔了笑脸,恭恭敬敬的道:“姑娘好意老奴心领了。要不老奴还是回屋去醒酒……”
“放肆!”
话没说完,却被红豆突来的声音唬了一跳。
别说张妈妈,就连阮筠婷都没想到红豆会突然出声。拍着胸脯哀怨的看了她一眼。
红豆对阮筠婷欠然一笑,到了窗前望着外头的张妈妈,冷笑着道:“怎么,妈妈是酒吃的多了糊涂了?姑娘是主子,主子发话,妈妈敢不从?难道你还要拂了姑娘的一番好意?”
好意?这算哪门子的好意!张妈妈气的七窍生烟,偏偏此刻得知阮筠婷不似从前那般,又不敢与她顶撞,只能恭敬的道:“老奴不敢,老奴就在这儿醒酒。”
“哼!”红豆哼了一声,随手将窗户合上了。
阮筠婷站起身,与红豆一同进内室。这才笑着道:“想不到你平日闷不作声的,突然一声嗓门还不小。”
“奴婢是气不过那倚老卖老欺主的奴才!”红豆扶着阮筠婷上榻,道:“姑娘明知笑儿是二奶奶的人,怎么不借此机会罚她一罚。免得她整日分不清谁是主子,乱嚼舌头。”
“无碍的。”阮筠婷笑了一下。她是打定主意不想要张妈妈了,才故意如此。笑儿虽然是王元霜的人,可好歹她是知根知底,若是换个别人。还不知是谁的人呢。岂不是又要多费许多心思?不如如今这个,在明处,反而好办。
“睡吧,我乏了。”
“是,姑娘好生休息。”红豆帮阮筠婷盖好纱被,掖好纱帐,这才到了外间。
梁城位于北方,即便是夏季的夜晚,也是有些冷的。
张妈妈很是煎熬,主子让站在窗前“醒酒”。她就不能坐下,也不能挪动地儿。她是很想偷个懒。可红豆那丫头隔一会儿就会开窗看看她是不是还在,让她不得不只能乖乖站着。如此煎熬了一夜,张妈妈已经是双腿如灌铅一般沉重酸痛,冷的直打哆嗦。心里也早将阮筠婷骂了多少遍。
阮筠婷一夜好眠,清晨起身洗漱过后,便如往常那般练起了“瑜伽”。红豆和婵娟则是在屋子里有说有笑的,那笑声好似比平日里的都大,摆明了是刺激张妈妈。
可儿奉命去提食盒,笑儿则在院中扫地。看到张妈吗的时候,联想到自己。背脊上隐约有一股子凉气蹿了上去。平日里看起来温柔和善的阮姑娘,原来也是有手段的。
不多时,可儿提着食盒回来了。
阮筠婷用了早饭。丫鬟们也用了。
只有站在窗前的张妈妈,眼巴巴的看着屋里。她藏在袖子中的双手已经握成拳。瘦脸涨成猪肝色,醒酒之后淡下去的勇气,似炸了锅一般在脑海中迸发出来。冷冷的道:“阮姑娘这么对待我,未免太过分了!”
终于爆发了。等的就是她受不住。
阮筠婷慢条斯理的漱口,擦手,喝茶,随后笑吟吟的道:“张妈妈到底吃了多少酒,怎么一夜都不醒酒呢?”
婵娟附和道:“我瞧着也是。到底是什么酒这么大的后劲儿?”
张妈妈忍无可忍,气愤的道:“姑娘莫非忘了,当初这几个毛丫头没来的时候,老奴是怎么服侍姑娘的。因为您犯错,还连累老奴挨板子了,我也没有说过什么吧?如今姑娘这样对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婵娟眉毛一挑:“放肆,服侍主子是你应尽的本分,到这里反成了邀功的筹码了?连累?这次词儿也是你能用的?主子有命,奴才从命。你连本份都不知道了吗!”
“你个吃屎的毛丫头,我跟姑娘说话,与你什么相干!”
“你口出秽言,以下犯上,就与我相干!”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起来,可儿和笑儿在院子里都躬身站着,噤若寒蝉。因为他们都感觉得到阮筠婷投射在他们身上的目光,笑意里头,夹杂着冰冷怒意。
阮筠婷故意不去制止。她就是想让张妈妈以下犯上。她院子里的人不能有张妈妈这种随时可能给他制造事端的。就算将来跟着她去夫家,也是个托后腿儿的。
可谁知红豆和婵娟,与张妈妈吵嚷正欢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不怒而威的一声:
“大清早的,这是做什么呢?”
众人一惊,抬头,便见老太太在韩斌家的与曹嬷嬷的搀扶下,买进了静思园的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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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最佳宠爱
大清早的,老太太怎么会来?阮筠婷连忙站起身,端正给老太太行礼。而方才吵嚷的三人,也惊慌失措的跪地磕头。张妈妈的声音最为响亮,哆嗦着道:
“老祖宗金安!”
老太太左手搀着韩斌家的的手,右臂随着步子移动而摆动。身上描金纳纱的驼色锦缎褙子反射清晨的阳光,在身子周围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色,显得气势迫人。
“这群刁奴,我才放开手几日,你们背地里就敢怠慢姑娘?”老太太坐在阮筠婷方才坐的位置,声音含怒。
婵娟忙叩头,道:“老太太容禀,是张妈妈昨日夜里越性儿,自个儿吃酒还不算,还要拉着可儿和笑儿两个小的去。奴婢看不过,说了她两句,她便与奴婢在当院吵了起来。姑娘是宽宏善良的人,只让张妈妈在院子里站着醒酒,谁知今儿个她酒醒了,比昨日更加变本加厉,当面顶撞姑娘不算,还口出秽言。奴婢护主心切,这才与她理论起来。”
婵娟如今气还没消,说话如倒豆子一般。但意思表达的也很是明白。
老太太闻言,凛冽眸光扫了眼张妈妈,待看向阮筠婷之时已经转为温和,“婷儿,事情可是如此?”
阮筠婷大眼眨了眨,浓密的羽睫随着眼睛的眨动而运动,端的叫人看了心生怜惜。似是怕被责罚,又带着些给长辈添麻烦了的懊恼,阮筠婷乖巧的道:“老祖宗莫要生气,此事怪不得婵娟和红豆的。他们是想护着我。”
言下之意,就是说婵娟说的是真话了。
张妈妈额头上汗水滑落。想反驳,想说婵娟那蹄子避重就轻。可身上却不自觉哆嗦,嘴也吓的不听使唤。。
老太太见张妈妈那个样子,心中便已了然,道:“这样的刁奴,我府里不留。来人,把她带下去。交给霜丫头处置吧。”
“老太太!老奴知错了阿!”
张妈妈连连叩头。转向阮筠婷又打了自己两个嘴巴,讨好的道:“姑娘息怒,您也知道老奴有口无心的,是个直肠子。姑娘就给老奴说说话,求求老祖宗开恩吧,老奴往后绝不再有下次了!”
张妈妈若是诚心悔改。阮筠婷也绝不会逼人太甚的。只可惜,此刻张妈妈虽然说着服软的话,三角眼里却有晦涩的光芒一闪即逝。
阮筠婷看的很清楚。
老太太在打量阮筠婷的表现。见她看了过来。声音平静的道:“婷儿,你怎么说?”
“听凭老祖宗发落吧。”
老太太满意的笑了,拿得起放得下,没有无谓的妇人之仁,是个料子。
张妈妈却哭了:“阮姑娘,求您给老奴说个情儿啊,阮姑娘。念在咱们多年的主仆情份……”
“带下去吧。”老太太闭上眼,似不耐烦的摆摆手。
门前早就等候多时的粗使婆子听命一拥而上。将张妈妈驾了出去。
可儿和笑儿此刻已是怕了,张妈妈跟了阮姑娘那么久,犯了错照样要处置,没见阮姑娘有丝毫留情,可见她是公正守规矩的人,往后伺候,他们定要仔细留心才是。
事情处理完毕,老太太拉了阮筠婷的手,道: “你身边大的大小的小,也没个得力的人。往后就让韩斌家的留在你这儿吧,也好照顾你妥帖。。”
什么!!
谁也想不到,老太太竟然将身边最贴心的韩妈妈给了阮筠婷。婵娟和红豆面露喜色,这是何等的宠爱啊!可儿和笑儿看向阮筠婷,眸光也瞬间恭敬许多。进了院子便一直没吭声的曹嬷嬷不着痕迹打量阮筠婷的神色,见她只有眉峰略微动了一下,面上仍旧是端庄大方的微笑,心里便暗赞了一声好。
阮筠婷笑吟吟行礼,道:“多谢老祖宗的疼爱,可是韩妈妈跟在您身边伺候了多年,您是惯用的顺手了的。婷儿怎么能夺了您的‘左右手’呢,那也太不孝了。”韩斌家的是老太太心腹,跟了她,岂不是要步步紧盯?再者说老太太亲自前来还赏了人给她使,也太过于扎眼了。她昨日刚树了敌,如今不是更成了出头鸟?
老太太精明的眸子不着痕迹端量阮筠婷,先是沉默,随即笑了起来。拉着她细白的小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道:“外奶奶知道你一片孝心,不过如此安排也自有我的道理,总归是为你好的。”
阮筠婷急切的颔首,“是,婷儿知道外奶奶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那便是了,韩斌家的。”
韩斌家的到了跟前,笑吟吟道:“老太太?”
“你就留下吧,好生的照看着阮姑娘,我将最疼的孙女交给你了。”
“是,您放心吧。”
事情已成定局,多说无益,阮筠婷起身,规规矩矩给老太太行了大礼,“多谢老祖宗疼爱。”
看着端庄识礼的人,老太太微笑着点了点头。韩斌家的则是在心中暗暗的告诉自己,老太太如今最疼阮姑娘,那么她尽心尽力伺候好了阮姑娘,也就是对老太太的忠心了。
曹嬷嬷看了半晌,见时晨差不多了,才道:“也是阮姑娘该预备去上学的时辰了。徐老太太,咱们还是先回吧。”
“也好。”
老太太起身,韩滨家的扶着她一侧,只将她送到了院门口。临出院门前,老太太还回头,别有深意的望了韩滨家的一眼。
阮筠婷看在眼中,只做自己没有看见。但心中已然揣起了小心。看来往后,就算在自己的院子里也不能够随心所欲了。
馨岚居中。
三太太正自行拿起鎏金凤头的挑心,对着铜镜簪上发间,就听常妈妈说:“老太太一早儿去了静思园,帮阮姑娘处置了张妈妈,还将韩斌家的留下伺候阮姑娘了。”
三太太手一抖,大簪尖文的一端刺痛头皮,疼的她一皱眉。
“那老糊涂,莫不是吃酒吃的多了!”
“太太,您可小声着点,让人听了去可怎么好!”
“怕什么!”三太太怎么簪,都觉得那挑心别的不正当,索性摘下随手扔在妆奁匣子里,烦躁的站起身道:“如今那阮家的野种,倒是处处压着我的霞儿,你倒是说说,她那里比霞儿强了!”
“太太息怒,哎,老太太疼孙女,自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了。但是心里偏疼谁,这也是咱们外人左右不得的。如今又一桩事,更是奇怪呢。”
“什么事?”
“方才姑娘和小爷们上学去,马车前脚刚出了门,曹嬷嬷后脚也出门了。让九姑娘和十姑娘今日自行练算盘。”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三太太兴致缺缺的坐回绣敦
常妈妈心道主子不开窍,解释道:“曹嬷嬷自来了咱们府就是深居简出的,一心只在教导姑娘们上,今日出门已经奇怪,但最奇怪的,是昨日老太太晚上找他详谈了一夜,今儿个一早还一同去了静思园。”
三太太闻言,目光就深沉起来了。
老太太奇怪,曹嬷嬷奇怪,那个小野种更是变了个人。到底是她从前识人不清,还是说这些个人都变化的太快?
但是无论如何,她也要为霞儿争取个好出路,给自己争口气,给三房扬眉吐气!
※※※
她出名了!
昨日动手打了人,今日已经是奉贤书院上下皆知。好好的“软”姑娘,突然硬气起来,如今背地里,许多人都叫阮姑娘为“硬姑娘”了。
阮筠婷撇嘴接过君兰舟递来的粗陶茶杯喝了一口。郁闷的叹了口气。即便身旁的景色当真很美;对面盘膝而坐的萧北舒,在专注于琴谱的时候也很安静;他身边的君兰舟也着实养眼。可她心里头仍旧不愿意被人随便冠上绰号。
君兰舟啜饮清茶一口,道:“阮姑娘可是为了‘盛世惊鸿舞’甄选一事遗憾?”
如今他们在红枫山后山的“竹居”——也是萧北舒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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