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头一日去做事,还不适应吧。徐承风这样想。
少顷,饭菜已经摆好,丫鬟婆子来请主子们入席。老太太带着众人围着八仙桌坐下,家里头人多,一桌定是不够。小辈们又另外摆了两桌。只有阮筠婷和徐凝霞两人被拉着陪在老太太身畔。
徐凝霞面有得色。三太太心里却不平衡,明眼人都看得出老太太是因为疼着阮筠婷,又怕只留下她一人不妥,才连带留了徐凝霞,被当作捎带的附属品,哪里值得欢喜了。
“今日晚饭用的晚了,快些吃吧。”老太太说罢看向阮筠婷:“婷儿。要吃什么,让丫头伺候你用。”
“多谢老祖宗。我自己来就是。”阮筠婷笑着道谢,伸筷夹菜,谁知抬起的胳膊却肉眼可见的颤抖,筷子眼看着到了盘子上方,抖的如何都夹不到菜。而另一只端着白瓷小碗的手也是抖着,几拿不稳碗。
众人看出阮筠婷的异样。便都愣了。
阮筠婷夹了两次,还是不行,索性放弃了。这具身子就算身体素质再好,在突然做了重体力活之后仍旧抵抗不了身体的自然反应。现在她只觉得浑身的肉都已经不是自己的,又酸又疼,不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了。
三太太眼睛发亮,放下碗筷,用帕子沾沾嘴角以掩饰唇边的笑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太幸灾乐祸。
“婷儿今日在审奏院,做了什么差事?”
众人闻言。都看向这方。这是大家都好奇的。
阮筠婷平静的道:“活很简单,就是筛选废弃的奏折。然后装车,推到焚化炉去烧毁。”
“啊?”三太太惊讶的到:“装车,还推车?都是你自己做?”
“是。”这事情就算她自己不说,吕国公也会大肆渲染,尤其在书院中尽量臭着她,这件事背后带来的影响,她已经可以预见了。索性将话说开,“今日大约是送了五车,从装车到卸车,都只能我自己来做。皇上吩咐不许假借旁人之手。”
三太太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哎呀,那可要辛苦了,这种粗活要做一年呢!”
“是啊。”阮筠婷笑容浅淡的点头。
老太太心疼的不行,又看不惯三太太那兴奋的像捡了金砖的表情,低声斥道:“快些用饭,画眉,你去伺候阮姑娘。”
画眉行礼道是。其余人也不再多言。不过三太太、徐凝霞和徐凝芳心里都平衡了。三老爷的笑容则明快了许多。大太太和二奶奶对视一眼,她们做事也算的上两边不得罪,主要是不惹老祖宗不快就是了。
用罢了饭,老太太让众人散了。
阮筠婷此刻,已觉得身上坠有千斤的重量,胳膊和腿脚都不是她的了,动一下手指都牵动了胳膊上的痛觉神经,那是一种难以忍受偏偏无法疏解的酸痛。
拖着沉重的脚步到了门前,谁知腿抬起的高度并不如她设想的那么高,一下子绊在门槛上,踉跄着向前倒去。若是往常,阮筠婷反应灵敏,定不会任由自己倒下。可今天身上骨头缝都疼,她早已经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闭着眼等着出糗。
谁知预期的疼痛被温暖的怀抱取代,强有力的臂膀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带入怀中,鼻子碰到那人在夜风下微凉的衣料,有一股淡淡的竹叶清香和茶香,而被他手臂搂住的肩膀和上臂,则疼的她险些落泪。
“没事吧?”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阮筠婷踉跄退后靠在门上,抬起头,双眸盈满水雾,偏强忍着不落泪,坚强的笑道:“萧先生,多谢。”
她累的精神恍惚,当真不知萧北舒是何时到的。但周围几人看的清楚。
阮筠岚上前扶住阮筠婷手臂:“姐姐,我送你回去。”
谁知刚一碰她,阮筠婷的泪珠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滑落下来,她终于忍不住,疼的呲牙咧嘴的抽噎,“别,别碰我,好疼。”双臂自然耷拉着来回摆动,但是一点力气都不敢使了。
阮筠岚吓的脸都白了,“姐姐,你怎么样?”
周围三房的哥儿姐儿们,还有徐雪琦和徐向晚也是为上前来。
徐承风到了跟前,一把将阮筠婷抱了起来,先是吩咐下人去备马车,才道“你是平日里动作少,今日突然做了体力活,身子受不住了,现在可是酸疼的很?”
阮筠婷挣吧两下,可也实在无力挣开,动一下身上疼都的她抓心挠肝,在一想她倒霉的前世和不走运的今生,委屈更如同催化剂一般,让她泪水连连。
徐承风看的心生怜惜,不免放柔声音:“好了好了,我从前被爹爹逼着练功,常常疼的半夜哭,可你瞧我现在不是也没事么,我知道几种按摩的手法,回头告诉你屋里的人,让他们给你捏一捏就好了。”
“六爷,马车来了。”
徐承风点头,将阮筠婷放上了马车。阮筠婷几乎站不稳,到了马车上直接侧躺下,仍旧疼的落泪。
阮筠岚与徐承风道谢:“我先送姐姐回去。”
“我与你一同去。”徐承风追上。
“我也去。”徐凝敏和徐凝慧异口同声。
几人跟着马车,一路往静思园去了。
徐凝霞撇了撇嘴,讽刺道:“丢了家里的人还抹得开脸来装可怜,真踢踏羞惭。”
徐凝芳笑着到了萧北舒跟前:“萧先生。”
萧北舒回过神,嗯了一声,快步往松龄堂去见老太太了。
徐凝芳被晾在原地,看着静思园的方向,目光有些阴毒。
※※※
裕王府。
书房中,裕王爷正负手站在书柜边,望着墙上的一副美人图。画中女子身着牙白宫装,头戴着昭示身份的金凤大簪,身姿婀娜,风流华贵,一长鹅蛋脸上笑容清浅,潋滟桃花眼似能勾人魂魄,堪称绝色。
裕王爷的眼神有些痴迷,还有些回味。看着那女子拿着一枝梅花的盈盈素手,他仿佛闻到了梅花的冷香,想起作画之时女子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
“父王,父王!”
静谧的气氛被突然而来的叫喊声打破,裕王爷蹙眉转过身,正见无门被推开,韩肃快步走了进来。
“什么事,急匆匆的。”
韩肃气喘吁吁进了屋,第一眼先是看到墙上那幅画像,那画像裕王爷珍藏了你,自他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存在,画上的女子是他的母妃,只不过画的不是很像。
“父王我才刚得的信儿,筠婷被罚到审奏院去搬奏折了。她一个姑娘家的,平日里娇生惯养,如何做得了这等苦活?父王,您与我皇伯伯说说,免了她受罪吧。”
见儿子这样着急,裕王爷有些好笑的道:“筠婷、筠婷,你整日三句话不离阮筠婷,她不过一个小小女子,何须如此为她忧心。文渊,你不要忘了就算你再喜欢她,你的婚事也是要皇上做主的,况且她如今惹了吕家,与她过多牵扯只会打破咱们一直以来维持的中立立场。”
“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还有一年的时间,每日都要那样辛苦,她怎么受的住?况且吕文山的脾气秉性皇上也并非不知……”
“你一向冷静,怎们偏固执起来了。吕文山的性子皇上知晓与否有何区别?皇上在乎的是朝堂大事!为了平息吕家的怒气,牺牲一个阮筠婷又何妨?再说皇上对她已经是手下留情。这时候你若去求情,怕是还要给阮筠婷多加一条勾搭爷们的罪名。勾搭了吕文山,可以这般了事,可若是你皇伯伯知道她勾搭你,还让你为她忙东忙西,哼,你自己看着吧。”
裕王爷的话直戳在韩肃心中,难道他就只能看着阮筠婷受罪,什么都帮不上了吗。
第149章 又一次长大
韩肃颓然垂首,好似力气抽干了一般,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说情行不通,偏偏皇上不会允许旁人去帮她,想同甘共苦更是不能。想想审奏院成千上万的折子都要她一个人搬运,而且未来的一年都要如此,韩肃就觉得心如刀绞。
裕王爷望着韩肃,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儿子这样的表情,倒是让他找到了当年自己的影子。曾经,他也不忍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受难,去苦求父皇,只不过他的父皇是真正的帝王,而帝王,无情。
“文渊,时辰不早,你也回去歇着吧。”
“是,父王。”韩肃站起身,重新规矩的给裕王爷行礼,落寞的离开书房。
裕王爷待他离开,才重新看回墙上的画像。目光变的越加柔和。
那是他今生唯一挚爱的女子,她诞下的孩儿,怎么能让他流落在外?思及此,裕王爷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握了拳。
※※※※
徐承风教给红豆的那套按摩手法果真管用,清早起身,身上虽然酸疼,可也不是那么难以忍耐了,至少不会疼哭。
想起昨日的狼狈,阮筠婷赧颜,重活以来,遇到再大的委屈,她也没像昨天那样哭的像个孩子,自个儿倒是舒坦了,可累了身边的人担惊受怕,韩滨家的和婵娟身上带着伤,还在她跟前伺候到了半夜,急的头上冒汗,偷偷的骂皇上狠心,更骂吕文山和吕国公。
翻了个身,仍旧疼的她抽气,僵硬的坐起身,却见帐子外挨着里间的八仙桌旁做了个高大人影。
掀开帐子,就见易容之后的水秋心端坐在那。
“水叔叔。你什么时候来的?”
水秋心微笑。压低了声音道:“才来一会儿,近日不在府中,回来后才听说你的事。”老太太留下水秋心,也是想知根知底的有个把握,但水秋心自由自在惯了,自来是想留就留想走就走。
阮筠婷笑道:“我已经没事了。”
“嗯,如此看来。你暂时性命无虞,这个给你。”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来递给阮筠婷。
“这是什么?”
“缓解你身上疼痛的药方,配合丫头的按摩手法,过两日你就不会觉得疼了。我本想将药制成丹药给你,这样也不怕吃了觉得苦,可师门急召,我不得不离开一阵。”
“什么?水叔叔要走吗?”阮筠婷语调拔高。
水秋心比了个禁声的手势。低声道:“我办完了事,会马上回来看你跟岚哥儿。”
水秋心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她虽然有些舍不得,可也不能剥夺了他来去自如的权利,只能点头道:“那水叔叔仔细身子,注意安全。”
水秋心闻言,莞尔一笑:“是,我会留心,回师门去。想来也是些琐事。不会有危险。”
“那就好。”阮筠婷吁了口气。
“姑娘,您醒了吗?”外头是红豆的声音。
水秋心闻声。忙对阮筠婷一笑,飞身跃出窗口。屋内霎时寂然,像是这个人从没出现过。
阮筠婷清了清嗓子,“伺候洗漱。”
“是。”
初秋,红枫山上的葱郁树林也披上了绚烂颜色,到了山门,还是一样冗长的青石台阶。若是平日。阮筠婷可以健步如飞的上到最顶层且脸不红气不喘,今日却不行。
早上出门前,让红豆去按着水秋心给的方子抓了药吃,可中药见效自来不快,水秋心也说要吃两日才会好。现在她身上酸疼的状况仍旧未减缓。
“哎呦,这不是阮姑娘吗。”正上楼梯,身后传来几个女姑娘银铃般的笑声。
阮筠婷出于礼貌,颔首致意。
那几位姑娘到了她跟前,却笑的更加肆无忌惮了。
“听说阮姑娘是去审奏院做苦劳力的?”
“哈哈……”
姑娘们一边笑着,一边登上台阶,虽然她们大多裹着小脚,可与现在浑身都疼的阮筠婷比起来,走的可是轻快多了。
阮筠婷吸了口气,就当自己没有听见。因为她可以确认,徐凝霞和徐凝芳知道了此事,就算吕国公不出来刻意宣传,全书院的人此刻也都该知晓了,背后的舆论还会少吗?
好容易上到山顶,阮筠婷身上又开始酸痛,抹了把汗,果然看到三三两两的的姑娘聚成一团,笑声议论什么。看到她出现,又都哄笑一声走开了,之前围在她身边的几人重新围在了戴雪菲身边,看她的眼神很是鄙夷。
阮筠婷摇头失笑,无所谓的走向沁芳斋。在危难时候离开她的人,她才不会在意。
“婷儿,婷儿。”刚到了沁芳斋门前,就见罗诗敏迎面小跑步出来,她身后还跟着君召英和君兰舟。
罗诗敏一把抓住阮筠婷的双手,眼泪夺眶而出,“怎么会这样的呢,你又没错,皇上怎能如此重罚你,你怎么样,还好吧?”
“我没事,你别哭啊。你看我不是好好的。”阮筠婷心下感动的紧,抬起手转了一圈,身上还是酸痛。
“哎,怎么会没事。那么多的奏折。”罗诗敏用袖子沾沾眼泪。
君召英道:“要么今日散学我与你一同去,我帮你。”
君兰舟摇摇头:“英爷,皇上的旨意是让阮姑娘去,您就算去了也进不去审奏院的大门。”君召英平时也不笨,怎么遇到阮姑娘的事就变傻了。
君召英无奈的皱眉,他现在真的想不出别的法子了能帮她了,“兰舟,你最聪明,你说阮妹妹该如何是好?”
君兰舟望着阮筠婷,只问:“昨日搬了多少奏折。”
“五车。”
“每日若是至少五车,你身上定然酸痛不已了。”
“是啊,不过总算是保住小命。”
阮筠婷拉着罗诗敏往前走去,君召英和君兰舟也紧随其后。
“你倒是乐观,”君兰舟微笑,道:“我识得一人,医术卓绝,兴许能问他要一些止疼的方子,不过我想你不需要。”
“哦?”阮筠婷好奇的看着他,“为何不需要?”
“因为这人住在你府中啊。他会帮你。”
住在她府中?那不是……
“你是说水叔叔?”
君兰舟点头。
阮筠婷好奇的看着他:“你如何识得水叔叔?”
“机缘巧合吧。”
明显君兰舟不想多言,阮筠婷自然也配合的不问,只道:“我是得了止疼的方子,不过也没那么快见效。其实无碍的,现如今世家小姐大多养在深闺,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走两步路都要气喘吁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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