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召英嘲讽笑着,舞起“关刀”转了个漂亮的刀花,后以刀柄“咣”的一声戳在黑色大理石地砖上。
只听脚下一声脆响,大理石已经裂开数条裂纹。这样的力道,若是砍在他们身上,那还有好?
三太太张口结舌,只会抽气不会吐气,险些吓的晕死过去。
君召英冷冷道:“大姑姑,听说徐家等着您接旨,您还不快去?”说罢又以刀柄狠狠的一戳地砖,大理石地砖巨响之下,又裂开几半。
“去,去……”三太太连连点头,结结巴巴的与常妈妈搀扶着起身,也顾不得尿湿了裤子和裙子有多难看,跌跌撞撞的绕过君召英和阮筠婷夺门而去。院子里那些哼哼唧唧的丫头婆子,也都搀扶着落荒而逃。
君召英这才扔了关刀,快步到了阮筠婷跟前,用袖口轻轻擦她嘴角的鲜血:“哎呀,你怎么回事,她们打你,你做什么不还手!你怎么不挠死她们呢!看看,还得小爷我来给你解围,若不是我来的快,说不定你的小脸都被他们打扁了!”
阮筠婷被他碰的疼了,往后躲了一下,摇摇头,嘴唇僵硬的道:“我哪里能还手,今日来了,就做好了要挨打受辱的心理准备,老太太吩咐我一定要忍耐,让三太太回去接旨才行,否则整个徐家都要遭殃。”当然也包括她跟岚哥儿。
“老太太这是偏心,牺牲了姑娘!奴婢自跟了姑娘,何曾见姑娘受这等欺负虐待。姑娘是千金之躯,怎么能叫人如此欺负!”说到最后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阮筠婷叹了一声,道:“罢了,事已至此,君家也不能久留,婵娟,咱们先走。”
“阮妹妹,你要到哪儿去?你脸上还有伤呢,不如先去我哪上药。”君召英拉着阮筠婷的手,道:“况且你现在这时候回去,说不定大姑姑又要在你们家老太太跟前说你什么,到时候万一老太太也罚你,你如何是好?”
婵娟听的心惊胆战,“不会吧,若真这样,姑娘您可如何是好?”这徐家岂不是不让人住了!?
阮筠婷摇摇头:“我不是回徐家。可我现下也不能呆在你们家啊。”抽出被君召英拉住的手。
“不回徐家?那你去哪儿?”
“是啊姑娘,难道您要离家出走?”
看着面前两人焦急的面孔,阮筠婷笑了一下,因扯动了嘴角伤口,疼的她眼含泪水:“我是为了徐家的颜面才来受三太太的辱,如今三太太耀武扬威大摇大摆的回去了,我若是灰溜溜的不声不响的回去,那算什么?婵娟,你且回府去,就与老太太说,婷儿如今受了重伤,颜面尽失,脸上挂彩怕失了徐家的脸面,还是暂且在水先生哪里养伤。”
婵娟是心思玲珑的,阮筠婷这样一说,她自然领会了意思:“好,奴婢定将此事办好。姑娘放心,只是您一个人去水先生哪里,奴婢不放心。”
“我送阮妹妹去吧。”君召英说罢出门,吩咐随从给他取衣裳来,又命人去备车。
阮筠婷与婵娟跟在君召英身后径直离开君家,青色羽缎斗篷的风帽遮住了脸,却遮不住三三两两仆婢指指点点的目光。
今日之辱,她记下了。
第170章 心上的刀
三太太接了圣旨,自然没有再回君家,能风风光光被请回来的殊荣她可不会浪费,大摇大摆的回了馨岚居。待到了馨岚居才听贴身婢女紫滢说昨日夜里三老爷对八姑娘动了家法,就连她身边的邓妈妈也一同挨了打,这会子正在倚栏居禁足。
三太太心中好生气愤,开始后悔方才怎么不一耳刮子抽死阮筠婷,定是她跟老太太嚼舌根才害了徐凝霞,立马吩咐人带了药材去倚栏居探望。
松龄堂。
老太太斜靠着大引枕,大病初愈又经了一番折腾,脸色已经累的青白。大太太与二奶奶一同在身旁伺候着。阮筠岚则是在外间焦急的来回跺步。也不知阮筠婷怎么样了。
大太太幽幽的叹息了一声, “三太太都回来这么久了,怎么阮姑娘偏偏还没回来。”
“是啊,也不知道在君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咱们也不好去问。”王元霜此刻倒是有些同情阮筠婷,三太太回来时得意成那样,等于当面给了婆婆没脸,又打压了宿敌,如今可是扬眉吐气了。
老太太闻言闭上眼,眼前仿佛还能瞧见阮筠婷方才离开之前那失落的眼神。这会子,婷儿兴许会恨她吧?她也有她的无奈。老太太最终也只是叹息一声,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可心里却始终也轻松不起来。
“老太太,阮姑娘身边的婵娟回来了。”
“让他进来。”老太太语气虽然平淡,但身子立即坐直了。
三太太和王元霜对视一眼,同时看向门口。
婵娟进了屋。站在门边行了大礼,道:“回老太太的话,阮姑娘被三太太和常妈妈打的重伤,口洽鲜血。此刻正在水神医府上疗伤。阮姑娘说,她脸上也受了伤,现在回府会丢了徐家的颜面。”
“什么?!”
不等老太太开口。阮筠岚已上前焦急的拉住婵娟:“你说什么?!姐姐受了重伤,口洽鲜血?”
“是。奴婢当时被三太太和常妈妈命人拉住,还捂住了嘴,三太太和常妈妈两人在屋里对阮姑娘动了手,又诸多难以入耳的辱骂,多亏了四小爷正义之心,又素来与阮姑娘有同窗之谊才前来解救。奴婢进了屋时。阮姑娘已经被打的摊在地上起不来身了。”
婵娟回话时语气激动,几乎字字血泪。刻意将阮筠婷的伤势和自己猜测出的情况都夸大了几分。
老太太闻言,怒气攻心,一口闷起出不来,抚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大太太和王元霜一左一右搀扶着老太太:“老祖宗,您息怒啊。”
王元霜回头问:“那阮姑娘现下要不要紧。”
“奴婢不知,奴婢送了阮姑娘到神医府上,就被阮姑娘遣回来了,姑娘怕老祖宗担心,特地让奴婢回来报讯。”
“我即刻去接她回来。”老太太说罢就要下地更衣。
大太太见老太太如此,就知道她是真心疼外孙女的。忙吩咐画眉去预备衣裳。
谁知老太太才刚穿着妥当,外头就有小丫头进屋来,“回老祖宗。门上送来一封书信,说是水神医的家人送来的。”
“拿来我看。”
画眉将书信交给老太太,老太太急切的拆开来看了几眼,刚才还焦急的劲儿便消失了,一屁股坐在炕上:“罢了,既如此。就过些日子在说。”
“老太太,怎么了?”
“你自己看。”
大太太接过那封书信看了看,信上只简短的说,阮筠婷受伤不轻,需要静养,暂且留在水宅调养身体,还请老太太帮忙与审奏院那边给阮筠婷告假几日。落款是水秋心。
就算是囚犯,生了病也是要医病的,更何况阮筠婷只是奉命去审奏院“伺候笔墨”。
“老太太,这分明是……”
王元霜原想说着分明是阮筠婷不想回来。可话没说完,就被老太太打断了,“你们都下去吧。我也乏了。”
老太太都不预追究,大太太与王元霜当然不会忤逆,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阮筠岚与婵娟离开松龄堂,立即快马加鞭的赶往水秋心的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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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筠婷换了身棉布的棉袄长裙,打扮的与寻常人家的姑娘无异,披散着长发盘腿坐在暖炕上,左手用煮鸡蛋揉脸,右手忙着一调羹一调羹的往嘴里送鸡蛋羹。
看着她大大咧咧的吃相,完全与平日里大家闺秀好教养的样子背道而驰,水秋心与君兰舟都有些担忧的皱眉。
君召英更是直接:“阮妹妹,你要是生气委屈,就骂两句,哭两声,如今这般暴饮暴食的,莫不是想撑死自个儿?”
“说什么呢。”阮筠婷剜了他一眼,“我不过是饿了。”
“饿了你好歹也吃慢些,别噎着。”君召英站起身道:“你若是仍旧气不过,我现在立即去将那个毒妇抓来,你打回去泄愤。”
“说什么浑话,你被狗咬了,还要咬狗一口?”
“噗!”
阮筠婷的话,将君兰舟逗的扑哧儿一笑,“看来我们都白白担心了,你分明是一点事儿都没有。”
“怎么没有事。这儿,还有这儿。”阮筠婷指着身上疼的地方,“这些都疼得紧,可是我现在应该如何?当真如四小爷说的那般大哭一场,在叫亲者痛仇者快一次?那样也太不明智了。三太太就是想看我难堪,我还偏不。这几日在水叔叔这里,该吃吃,该喝喝,好容易能告假几日不用去审奏院做活,我乐得清闲。”
“哎!”君召英叹了口气:“你瞧瞧你,怎么闹成这样。在这里自我安慰罢了,你分明是有家回不得。”
“我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阮筠婷与他拌嘴。
“姐姐,姐姐!”正当此刻,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屋门被推开,阮筠岚快步冲了进来,径直到了阮筠婷跟前,见她脸颊都高高肿起来了,哽咽道:“姐姐,你没事吧,你的脸怎么肿成这样。”
“我没事。岚哥儿,你先坐。”
“我不坐!姐姐,我受够了!那个徐家,我真是一日都不想再呆下去!”阮筠岚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手掌通红也不觉得疼:“每次有事,总是要牺牲姐姐,上一次吕国公来府里闹事,他们就当众赶咱们走。这一次老太太为了一个跋扈的三太太,却让姐姐来受辱!咱们姐弟算什么?还不是被利用,被抛弃的棋子?!咱们不要回去了,往后就留在水叔叔这儿!”说到此处,阮筠岚期盼的看着水秋心,“相信水叔叔也不会有异议的。”
水秋心斜靠着圈椅,手撑着下巴看向阮筠婷。
阮筠婷便抿了抿嘴唇,放下煮鸡蛋,道:“岚哥儿,你别激动了。此事不妥。”
“为何不妥?”
“你想啊,咱们是在大梁城中,若是留下来,徐家的人还不日日上门来找人?水叔叔最爱清静,到时候岂不是会被烦死了。再者说,老祖宗毕竟是咱们的外奶奶,若是三请两请咱们还不回去,一个长辈对待逃家的孩子会如何处置?”
阮筠岚迟疑道:“抓回去?”
“是,”阮筠婷点头:“所以咱们不能留在这儿,一给水叔叔添乱,二来,咱们也根本躲不掉。”
“那,那咱们就离开大梁城,天下之大,还怕没有咱们容身之处吗!”
“傻瓜。”阮筠婷拉着阮筠岚的手,叹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咱们能逃到哪儿去?就算老太太没法子手眼通天将咱们追回来,可你不要忘了,皇上能。圣旨上让我去审奏院‘伺候笔墨’,为期一年,我若是半路逃走,岂不是抗旨不遵?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阮筠岚闻言,一下子垮了肩膀,“可是,留下来真真憋屈。”
阮筠婷便将头靠在阮筠岚肩头,笑着道:“天下哪有事事都顺遂人心的?若是改变不了现状,就努力去让自己学会应付现状,想法子让自己过的好罢了。”
到此刻,水秋心坐直了身子,道:“婷儿聪慧。”
君召英却道:“聪慧有何用,还不是让人欺负?”想起方才在君府的事,他仍旧有气。
君兰舟怕君召英总想着这事儿,背后再闹出什么大事来,岔开话题道:“既然如此说,阮姑娘与岚爷是必定会回去徐家了?”
“是,不过回去的法子有许多种,我若回去,定要风风光光的才行。否则岂不是太便宜了小人。”
阮筠婷说话时,眸子因自信而晶亮,虽然她双颊红肿,容貌损坏,可此刻的她丝毫不让人觉得丑,反而会被她的自信折服。
水秋心站起身,道:“我再去配置些活血祛淤的药膏来。你脸上和身上的瘀伤两三日之内就能好了。”
“多谢水叔叔。”
待水秋心离开了厢房,君召英才拍了君兰舟的肩膀一下:
“兰舟,怎么样?别再继续倔强了,跟我回君府吧。过几日书院就要开课了,你这么好的脑子,若是不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不是可惜了吗。”
“多谢英爷。”君兰舟笑着道:“只不过人各有志,仕途一路,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走的。”
第171章 雪肌汤浴
“不走仕途,你还想如何?旁人不知道你,咱们一同长大,我还能不知道你?”君召英难得如此语重心长:
“咱们虽然名为主仆,但自我带了你在身边,衣食住行,其实从未曾当你是下人苛待,你脑子聪慧,自小先生让背书你总是过目不忘,我却是不钻这些,还要你回过头来一遍遍的教我,我学不会,累你挨了不少的打。”君召英想起从前的事,眼神充满回忆,话锋一转,长叹道:“不过你从未放弃努力。当初要考取奉贤书院,你废了多大的心思我哪里不知?如今为何要为了旁人,将自己好容易得来的扔了出去?为何要放弃呢!”
君兰舟听着君召英的话,眸光变的深远,想起从前点点滴滴的努力尽付东流,心中也是怅然,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归根究底,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发生偏折,又是拜谁所赐?
思及此,君兰舟越发笃定了自己的抉择不错,人生在世怎样还不是活着?他为了生存可以抛却尊严,却不能为了高官厚禄抛却尊严。
“英爷,多谢你。”君兰舟微笑望着君召英,言语真诚:“若是没有你,我如今还不知在何处行乞,也说不定早就饿死冻死了。”
“哎,你说的哪里话,我说这些是想让你好生为自个儿的将来谋划,不要意气用事,可不是为了叫你说声谢谢。”君召英有些急,可随即又道:“我虽不很明白你到底怎么一回事,可看我父亲得意洋洋外加对我褒奖有加。还说我运气好遇到了贵人,我就知道,说不定是我们君家要谢你的。”
“哪里的话,我一介布衣。当不起这个谢,英爷,往后咱们不是主仆了。却可以是兄弟。”
君召英望着君兰舟真诚的双眼,释然点头,大掌拍了君兰舟肩膀,“是啊,兄弟。”
君兰舟也是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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