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祁阳王离开了顷宁宫,容熙宁这才缓缓起身,叫道:“云舒。”
“奴婢在。”云舒很快就过来,对着容熙宁行个礼。
容熙宁看着云舒,想着今日已经是珊瑚禁足的第三日了。她低声说道:“去请陈小姐。”
“是。”云舒躬了躬身子,退了出去。
容熙宁的神色不见好,这件事永璋帝不管知不知道,今夜的晚宴必定会要闹出些什么事情来。永璋帝不管知不知道都不会插手今夜的宴会,但是有些事不得不防。
“翁主。”陈暮霭只身在偏殿,得云舒传话之后立刻就走了过来,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来了。”容熙宁转过身,看着陈暮霭,却是微微抬手:“你们都退下去。”
“是,翁主。”
殿内本就没几个宫人,得容熙宁一说,那几个宫人应了声之后也都纷纷走了出去。陈暮霭见容熙宁如此慎重,便不由得也凝起了眉头。
“今夜你就坐在元帅身边去,我身边不需要人呆着。记住了,今日绝对是个好戏连台的日子,夜间不管是谁,你都不用搭理。那冬青太子就更不用了。”容熙宁细细的说道。
陈暮霭隐隐约约觉得似乎要有什么大事发生,心中竟然有了几分激动。她轻声一叹,这都是因为跟着翁主的缘故么?多少都会觉得有事发生才有些事做,不然的话岂不是整日无聊。
容熙宁倒是没有注意到陈暮霭的变化,心头还在想要怎么样得到永璋帝的支持才好。
“你记下了么?”容熙宁问。
“记下了。”陈暮霭柔柔一笑,端庄典雅的模样倒果真是贤妃喜欢的那性子。
只是容熙宁现下不会有心思想这个,理了理衣襟,对陈暮霭说到:“等会儿自会有元帅的人过来,至于我,你就不用管了。”
“翁主这是做什么?”陈暮霭总觉得容熙宁要去做的事儿十分危险,她看得出每每容熙宁有事发生之时,她总是习惯一个人。
容熙宁回头看着陈暮霭,似乎没有想到陈暮霭会询问自己。若是以往的话,她一直都是只听不问,今日倒是有些稀奇了。
“看看好戏连台,还需要什么助力么。”容熙宁语气轻轻淡淡,哪有一点看戏的心思,反倒是有些去推波助澜的意思。
陈暮霭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而陈暮霭见容熙宁的样子更知道容熙宁不会将这件事儿告诉自己,索性也就退了出去。容熙宁见陈暮霭退出去之后,也走了出去。
“主子。”云舒见容熙宁走了出来便主动迎了上去。
容熙宁看了云舒一眼,随即说道:“等会去跟珊瑚说说这几日的事情,你去陪着她,若是她要出来你也不需要拦着她。”
云舒恭敬的点点头,得了容熙宁允许之后便退了下去。容熙宁见此也毫不犹豫的走出了顷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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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宣宁翁主求见。”宋德全在殿前弓着身子,十分恭敬。
“哦?她这时候来干什么?”永璋帝仍旧低头在看御案上的奏折,连抬头都没有过。
宋德全脸上挂着笑意,说道:“翁主似乎有十分紧急重要之事要告诉皇上。”
“紧急?”永璋帝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抬头说道:“让她进来,朕在偏殿等她。”
永璋帝说完之后便起身往偏殿走去,宫女十分知趣的将卷帘拉开,永璋帝走进去,那偏殿之内赫然就是一局棋。永璋帝笑了笑,带着些捉摸不清的深意,坐在了黑子的那一方。
很快,容熙宁在宋德全的带领下就到了偏殿,随后宋德全十分知趣的退了下去,连带着那些宫人也都退了下去。
“臣女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容熙宁不卑不亢的给永璋帝行礼,那礼节之中甚至也带上了几分冷傲。
“平身吧。”永璋帝丝毫都不介意容熙宁语气中的傲气,相反他很欣赏容熙宁的傲气。他难得见到一个如此聪颖的女儿家,何况,这人还是容郡王府的嫡长女……想到这里,永璋帝眼中闪过一抹缅怀。
“谢皇上。”容熙宁方才是低着头的,故此也未曾得见永璋帝眼中的那一抹缅怀。
“你这时候应该是在顷宁宫才对,怎么又跑来找朕。难道又想来跟朕抢条件了?”永璋帝有些打趣的看着容熙宁,像是戒心全无的样子。
容熙宁摇摇头,道:“皇上就不要取笑臣女了。臣女今日前来有一个消息要告诉皇上,但是只怕皇上听了之后会觉得臣女越矩了。”
永璋帝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然后对容熙宁说道:“你来下这棋。”
容熙宁依言走进了棋盘,仔细看了棋局之后,突然跪在了永璋帝跟前,说道:“皇上,臣女见识浅薄,只怕不能解此局。”
闻言,永璋帝不紧不慢的睨了容熙宁一眼说道:“宣宁,朕想知道你是真的不会还是不愿意。”
“皇上何出此言。若是臣女得知,必定不会推脱。”容熙宁心中无奈,那珍珑棋局实在是最难的一个,她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为何皇上要怀疑她呢。
永璋帝低笑,那笑意自喉咙间溢出,似乎十分开心。永璋帝继续说道:“朕知道你没有把握,可若是你试都不试,怎么会知道最后还是朕赢呢。”
容熙宁浑身一震,看来永璋帝是决意要让她下棋了。容熙宁无奈只得起身,对着永璋帝福了福礼之后,坐在白子那一边。因为永璋帝此人的心思太深,也因为永璋帝是一只老狐狸,这一局棋,容熙宁并没有放松警惕,更没有放水。
面对永璋帝这么强大的敌人,如果还要放水,那就是在自寻死路!
“退,置诸死地而后生。”容熙宁低声念到。
永璋帝似乎有点意外容熙宁会丢弃前方一片棋子而只为自保,但是不可遏制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喜,毫不犹豫的落子:“退,楚河汉界。”
容熙宁一愣,没有想到永璋帝竟然会自断匕首,划出一片楚河汉界之分!这样的局势可是对黑子不利啊!容熙宁犹豫了一下,又是仔细的将棋局看了一遍,良久之后,她决定虚晃一招,手足统统装死。
“攻,直捣黄龙。”容熙宁继续道。
永璋帝却迟迟未曾落子,他又看了容熙宁落下的那一子,良久之后笑道:“宣宁,瞧瞧你下的什么臭棋。”
容熙宁一愣,目光落在了棋盘上,却意外的发现自己那招简直就是自找死路。她自作聪明还以为能够蒙蔽永璋帝的眼,却不想自己早已经掉进了永璋帝早早就设计好的圈套!
“皇上永远都那么厉害,臣女与皇上不能抗衡。”容熙宁十分尊敬的说道,对于永璋帝这个强大的帝王,她心生敬意,更加是尊重他。
永璋帝却是摇摇头:“朕不过是利用了你想要告诉朕消息的急切心情罢了。”
容熙宁一愣,没有想到永璋帝在人心的利用上竟然也如此的出神入化。的确。她着急的想要告诉永璋帝那个消息,当然也不排除她想知道是否永璋帝也知道了的急切心情。人在着急的情况之下,有些理智是会失去的。而永璋帝则是十分巧妙的利用了这一点。
“不,皇上。”容熙宁抬起头,一双眸子勇敢的对上永璋帝那双饱经风雨的凤眼,说道:“臣女输了就是输了。况且,这珍珑棋局,臣女曾经尝试过,却没有比皇上方才那一步走得更好的一子。”
永璋帝看着容熙宁,没有想到容熙宁竟然会如此坦诚。他以为这件事多多少少容熙宁也会隐瞒一点,他方才观察了容熙宁的神色,知道容熙宁必定是有点把握的。只是当下心情有些浮躁,虽然她本人没有发现。但永璋帝玩弄权术多年,看看人心这一点还是有这无比强大的领悟力,这才是永璋帝让容熙宁来下棋的缘故。
“臣女,多谢皇上提点。”容熙宁袅袅下拜,她相信永璋帝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戏耍她。刚刚的那些举动不过是为了告诉她,她还有很多地方的不足。虽然在一般人面前,她的情绪能够很好的隐藏起来,但是在永璋帝这类权术上的驾驭者却还是有些难的。不管永璋帝是为了什么而教导她,她都感激于心。
“好了,起来吧。你要告诉朕什么消息。”永璋帝的语气始终轻轻淡淡,似乎对于容熙宁即将要说的消息没有什么好奇心。
而容熙宁却是有些犹豫了,方才永璋帝的一番敲打很明显是告诉她沉住气,要想掌握全局就要先沉住气。而自己前来传递的这个消息有可能是永璋帝已经知道的,这一点她已经在永璋帝掌握之中了。
容熙宁沉了沉心,说道:“臣女的消息是请皇上在今夜宴会之时密布一千精英京畿卫。”
“这是你给朕开出的条件,朕没有听到你的消息。”永璋帝闻言,看了容熙宁一眼之后目光便一直都落在那棋盘之上,意为提点。
容熙宁点点头:“臣女的消息也许皇上早就知道了。冬青国那位真的太子殿下现在不知道身在何处。”
永璋帝闻言抬头看了容熙宁好大半响,那双睿智多谋的眼中却没有一点惊讶或者是震惊。平静,平静得好像是那古井一般。但容熙宁却从这样的平静中嗅出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感觉。
“朕倒是没有想到竟然是你第一个来跟朕说。”永璋帝的语气中竟然带着一分释然,让容熙宁心中不解。
从永璋帝的意思中,是不仅仅是她知道,还有其他人也知道了,但是前来告诉永璋帝这个消息的却是自己。容熙宁从永璋帝的话得到了一个讯息,那就是永璋帝以为还有别人来告诉他,虽然他早已经知道这冬青国的太子是假的。
“……”容熙宁沉默不语,这时候她已经不知如何开口了。
“朕给你一千京畿卫,你能做什么?”永璋帝反问容熙宁。
容熙宁微微昂首,带着些狡黠的说道:“皇上不是已经有安排了么?”
永璋帝大笑,指着容熙宁说道:“你就是喜欢在朕这里占便宜。”
“臣女不敢。”容熙宁低下头,她不过是凑巧,若是真的与永璋帝筹谋为敌,这后果不用想都知道是她会输了。
“去吧。”永璋帝挥挥手,笑道:“你今日只管盛装出席就是。真真假假又如何,有些东西就算是假的也能达成目的。”
容熙宁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便躬着身子退了出去。她在走出养心殿之时,心中就已经在思量了。永璋帝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而自己的猜测只怕因为自己的大意轻敌也错了方向。
帝宗阎也许与冬青国没有关系,也许是永璋帝的一个障眼法……
但是不管怎么样,今夜绝对是筵无好筵。容熙宁轻轻叹了口气,迈出的步子也变得有些轻松了。容熙宁走了出来,宋德全便迎了上去,笑着说道:“请翁主安。”
“宋公公。”容熙宁微微颌首,宋德全是永璋帝身边的红人,她对于这位大总管的印象最深刻的永璋帝逝世以后,他也跟着殉葬了。
“不知翁主这段日子在宫中是否舒心。若是有什么不便,老奴能帮上忙的一定义不容辞。”宋德全的话实在是明显,他对自己的照顾想必也是来自于某人的指点。
容熙宁点点头:“宋公公的好意宣宁知道了,若是有什么麻烦的话,宣宁定会来叨扰公公的。”
“翁主慢走。”宋德全见容熙宁已经领悟了自己的意思便躬着身子让容熙宁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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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宴会办得是十分隆重,但是并不奢侈。因为并不是皇家宴会,故此选址的地方就在德政殿的正门往下,中间的空台搭起了个棚子自然就是用来表演的了。
请的人大多都是朝中官员,而桑相自然也位在其列。容熙宁感到意外的是,这一次的宴会几乎没有什么女眷的存在。这一点在容熙宁看到了伴随这永璋帝而来的成郡主之时便明白了永璋帝的用意。当下的女眷实则不多,一个是成郡主,一个是她,还有一个竟然是姜家的姜瑟。连陈暮霭今日也没有出现在宴会上。
容熙宁恰好就在自家父亲的身边单独设立了一个小桌,姜瑟也是跟在姜家家主的身边,而成郡主则是跟在了永璋帝的身边。成郡主大概就是取代了岳昭的角色。
待众人都落座之后,永璋帝这才举杯说道:“冬青太子远道而来,朕深感愉悦。谨以此宴,为太子接风洗尘。”
“皇上真是客气了,本宫还要多谢皇上的款待呢。”冬青太子徐徐起身,举杯同向:“以交两国之好,赫敏先干为敬!”
“好!”
永璋帝见冬青太子一饮而尽之后,便也是举杯同饮。更是在宋德全宣布了永璋帝的旨意之后这场盛宴便缓缓拉开。
容熙宁就在座下,看着群臣都在有说有笑的样子竟然觉得心中万般无聊。目光微微上扬,看到了永璋帝的三个儿子正在坐下,面上都带着多多少少的笑意,或深或浅。容熙宁只觉得有些恍惚了,若是那个人在的话,想必是嚣张至极的样子吧。狷狂一笑,恨不得将天下都踩在脚下的气势……
容熙宁轻轻一笑,直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才知道,自己竟然笑了出来。她竟然就已经被他影响到了么?竟然会在这种时候想到他……低声叹了口气,她并不想在这种时候想到关于任何帝宗玦的事。尽管她承认,她的心里已经有那个狷狂男子的一席之地……
“主子。”
不知什么时候,珊瑚竟然就站在了容熙宁身边来了。
容熙宁微微沉了脸色,说道:“云舒将你放了出来。”
“不是,奴婢自己要出来的。”珊瑚低声解释,面上还带着些些委屈。
容熙宁侧目看向珊瑚,将珊瑚脸上的委屈看的一清二楚,她嘴角微微上翘,笑道:“还委屈么?”
珊瑚顿时将那委屈的神色收敛起来,面无表情的说道:“没有。”
容熙宁便不作声了,珊瑚出来自然是她的授意。只是她没有想到今夜的晚宴竟然是这样的,女眷少之又少。容熙宁又将在场的人都环视了一遍,她倒是很好奇今夜到底是谁想要揭穿假太子的真面目。这人的目的是想要毁掉什么呢?
因为若是假太子的面目被揭发的话,可能性太多了。毁坏两国交邦,或者单方面毁坏大雍与冬青国的关系,又或者是找个借口在大雍闹事,更则是乘机在大雍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