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赤海心中蓦然掀起一股狂潮,狂涛骇浪,几乎将他淹没。
她转过身,到床上躺下,随手扯了床被子盖上,笑道:“我先睡了。”过了一会,便响起均匀平静的呼吸声。
元赤海呆呆地立了好一阵,雪光射入窗棂,朦胧中女孩的侧影模模糊糊看不清。
他叹了口气,在另一张床上躺下,翻过身,望着睡**,心中一时喜忧参半,百味杂陈。这一夜,女孩睡得很香,而他,却辗转难眠,浑难成梦。
高月寒率领手下骑兵,循着马蹄印,一路追来,半路上,马蹄印突然奇迹般消失了,高月寒沉着脸,跃下马来,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雪地,牙齿咬得咯咯响。
“大人,怎么突然没有马蹄印了?”手下大惑不解。
高月寒蹲下身,仔细观察了一阵,叹息道:“他们用树枝扫去蹄印。”他心里明白,自己遇到了一个极聪明的对手,就象高明的猎手遇到了一只最狡猾的猎物,他心中充斥着激动、兴奋,不安和愤怒。
“大人,现在怎么办?”手下小心请示道。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天已经快亮了。已经过了两天,他在皇兄面前立下军令状,成功则一步登天,失败则再难翻身。
“大人。”手下的声音惊醒了他。
轻轻挥手,他下令道:“不必追了,回去。”
“是。”骑兵踏着积雪,跟随他驰往邺城府衙。
身后,旭日初升,金色的阳光洒上屋檐,在积雪上反射出万道光芒。
她一梦醒来,发现身边的床榻上空无一人。
他又一个人走了吗?她激棱一下爬起身,迅速推门出去,只见白茫茫的后院,他独自一人立在那里,望着树上的积雪,若有所思。
她松了口气,走过去笑道:“你在想什么?”
元赤海回过头,低声道:“我在想家。”
她听了,突然一阵没来由地心酸。
“平城现在一定也下了大雪,雪有几尺厚,落满了街道,燕雀儿无处落脚,飞来飞去,用弹弓可以打下一箩筐。”他说完,轻叹一声。
身后门呀的一声,一个和尚拿着帚走出来,见了他们,惊道:“你们是什么人?”
元赤海面色一紧,她急忙按住他握剑的手,一手合十,唱了个诺,毕恭毕敬道:“这位大师,我们是邺城里的客商,昨夜大雪,出门访友,不慎迷路,幸亏佛祖指引,到这寺里来借住了一宿,多谢大师。”
和尚闻言,脸色立刻缓和下来,躬身回礼道:“原来如此,两位施主多礼了。”
她眼珠一转,急忙到元赤海腰上解下钱袋,掏出一锭银,双手递给和尚:“这是敬奉佛祖的香火银,雪下得太大,不好行走,我们还想借住几日,请大师行个方便。”
和尚见了银子,笑道:“不敢不敢,你们但住无妨,敲钟之时,便可前来用些斋饭。”说罢接了银子,纳入袖中。转身而去。
元赤海盯着他的背影,脸上浮起讥讽的笑:“想不到汉人和尚也爱财。”
她听了有些不舒服,反驳道:“你以为鲜卑和尚不爱财,只不过你比前从来不与这些平头百姓打交道罢了。”
元赤海扭过头道:“罢了,我不想和你争论,幸好和尚爱财,不然我们要无处可去了。”
“知道就好。”她白了他一眼,听得钟声响,喜道:“可以去吃饭了。”
房里案上整齐地摆着斋饭,她早饿了,上去端了一份,便坐在一旁大吃起来,元赤海坐在她身边,一边吃,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
只见一个方丈模样的人走了进来,见了他们,脸色一变,招手唤来和尚细问,和尚解释了一番,方丈连连摇头,转身去了。
她忍不住道:“鬼鬼崇崇地做什么呢?”
元赤海冷冷道:“不会是去告密吧。”
她想了想道:“不象,若是告密,不会连连摇头的。”说话间,先前那个和尚来了,向他们施礼道:“两位施主对不住,今日庙里要来一位贵人,不敢留生人在此居住,你们吃过饭后,就请离开吧。”
元赤海大怒,正要起身理论,她一把拉住他,陪笑道:“大师,不知这位贵人是何方人氏?”
和尚一时犹豫不决,她机灵地掏出一锭碎银,趁无人注意,塞到他手里,和尚忙示意他们出来,在廊下小声道:“听说是宫里来的人,具体是谁,小僧也不太清楚。”
“这样啊,谢谢大师,我们马上走。”她点点头,见和尚走远,扭头看着元赤海。
元赤海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
她心知不好,忙道:“你不许杀人。”
元赤海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喜欢杀人吗?我杀人都是迫不得已。”
“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我不许你杀人。”她咬着牙道。
他看了看四周,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一直拉到那间厢房里,转身关上门,低声道:“我不杀人,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她道:“除了跟你去鲜卑,我都可以答应。”
元赤海不禁露出一丝苦笑:“我知道,一会我想劫持宫里的人做人质,你不要拦我。”
她吃了一惊道:“大哥,这可是杀头大罪。”
元赤海神情黯然:“我反正是杀头大罪,再多一条又何妨。”
她听了,只觉心里一阵难过,待要劝他,想来想去,劝了又如何,他现在只有这条路可走,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砍头吧。
思量再三,只有一个办法,见机行事,她站起身道:“好,我帮你。”
元赤海听了,大喜过望,激动道:“小连,我知道你的心是向着我的。”
“离开邺城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互不相欠。”她扭过头,狠心不看他。
元赤海一腔狂喜化作乌有,他沉默了好一会,低声道:“我去备马。”说罢推门而去。
门外卷进一股凛冽的寒风。
她独自立在那里,喃喃自语道:“海哥哥,不要怨我,要怨,就怨我们没缘份。”
天刚亮,高月楼得到消息,急匆匆赶到邺城府衙,高月寒一夜未睡,独自坐在书房里,面对眼前两幅画像发呆,高月楼不及敲门,直闯进来,口中呼道:“二哥,听说你昨晚闯了母后的私宅,是也不是?”
高月寒缓缓抬起头道:“你知道了。”
“真有这事。”高月楼的嘴巴张了好一阵,好不容易闭上,止不住苦笑道:“二哥,你的胆子也忒大了,连母后的私宅你都敢搜,皇兄已经得知此事,在宫里发火呢。你今天千万别去上朝,只说病了,免得他拿金瓜扔你。上次王大人被他一瓜砸掉两颗门牙,到现在说话还漏风。”
高月寒恍若并未听到,依旧默默地看着那两幅画像出神。
高月楼急了,上前一步道:“母后今天去万福寺上香,我给你出个主意,赶紧去寺里跟母后磕个头,认个错,这事就算完了,你若是不好一个人去,我陪你去。”
高月寒思索道:“万福寺?”
“对啊,母后已经启程,你现在去还来得及。”
高月寒举起手里的画像,看了又看,道:“你觉得画得怎么样?”
高月楼凑过去一看,只见一幅画上是一个相貌极俊美的男子,穿着鲜卑服饰,有几分眼熟,他想了想,摇摇头,视线转到另一幅画上,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高月寒讶道:“你见过他们?”
高月楼指着画,张口结舌道:“你怎么会有他的画像?”
“是我叫客栈的掌柜口述,由画师临摹而成,就怕画得不象。正准备贴出去悬赏缉拿。”高月寒说道。
“你是说,凶手是这两个人?”高月楼惊得脸色煞白。
高月寒摇摇头:“只是怀疑,还不能确定,月楼,办案不光凭推断,还要靠证据,你明白吗?”
高月楼点点头道:“说得不错,依我看,这两个人不可能是凶手。”
高月寒一双鹰目眯了起来,眼里射出冷冽的光芒:“你确实见过他们?”
“见过,那个鲜卑男子我只见过一面,不太熟悉,这个小男孩,我不但很熟,还与他结为至交,他绝不可能杀人。”高月楼一口气说道。
“你是说,你和这个小男孩是至交?”高月寒霍地站起身,目光紧紧地盯着高月楼。
高月楼被他吓了一跳,忙道:“不错,这个小男孩名叫连城,不光是我,雪容也和他相谈甚欢,互为知音。”
“连城……小连……。”高月寒心中一动,这时手下过来道:“画像要贴出去吗?”
他摆手道:“且慢。月楼,这个连城住在哪里,你带我去。”
高月楼急道:“二哥,先去给母后赔罪要紧。”
高月寒冷哼一声道:“事急从权,母后会体谅儿臣的一片苦心,武家的数十条枉死的人命比我个人荣辱重要得多。”
高月楼闻言,知他心意已决,无奈,只得道:“好,我带你去。”
一行人轻车简从,来到君来客栈,月寒和高月楼一前一后走上台阶,客栈老板迎上来道:“两位大人今日驾临,有失远迎。”
高月寒展开画像道:“这两个人你可见过?”
老板看了看道:“回大人的话,这两个人前几日住在本客栈内,那日大人搜查之时,他们已经退房先走了。”
高月楼不觉暗松了一口气,看着月寒:“二哥,小连已经走了,我们去万福寺。”
高月寒自顾自迈步走进客栈,在桌前坐下,端起小二奉上的茶杯,边喝边道:“掌柜,这两个人可有什么古怪?”
掌柜唤来侍候他们的小二道:“快说,这两人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小二想了想,摸着后脑勺道:“他们那日来的时候,穿得极破旧,后来那个姓元的鲜卑人拿出许多银子,叫我们买了很多新衣服鞋帽送过去,小二送完衣服,刚走到楼梯口,突然听到姓元的房里有人争论,小的一时好奇,凑过去听了几句,仿佛是说什么小王爷,还有什么砒霜,小的不敢再听。赶紧走了。”
高月楼惊得脸色煞白。
高月寒轻轻转动左手握着的茶杯,淡淡道:“接着说。”
“后来,姓元的出来,要小的们送热水给那位姓连的小公子,要他洗澡。”
掌柜忙打断他道:“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别说了,拣紧要的说。”
小二忙打嘴道:“小的该死,小的说要紧的事。第二日小的送茶水的时候,又听到姓元的房里有人争吵,小的凑过去一看,见有两个生得凶神恶煞的鲜卑人跪在那个姓元的面前,说什么人杀的太多,小的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再听,后来,姓元的就退了房,姓连的回来过一次,追问姓元的去哪了,小的据实相告,他便走了。小的知道的只有这么多,请大人明查。”
高月寒微微抬眼,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的兄弟:“已经很清楚了。杀人凶手就是这个鲜卑人,至于你的小连是不是帮凶,只要抓住他们自然水落石出。”他忆起那日眼睁睁地让这个叫连城的少年逃走,心中陡然一阵不快,一时面沉如水。
高月楼呆立了一会,忙道:“二哥,小连天性善良,为人率直,说什么我都不信他会是帮凶,依我看,这件事,另有隐情。”
高月寒冷冷道:“三弟,不可意气用事,鲜卑人在京城胡作非为,杀人灭口,罪大恶极,若这位连城公子助纣为虐,国法无情。二哥也不能徇私。”
高月楼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见二哥已经起身出去,忙追上去道:“二哥,你不去万福寺吗?”
高月寒回头扫了他一眼,朗声道:“去,当然要去,只要封锁城门,实行宵禁,他们便如瓮中鳖,迟早逃不出我的手心。”他抬起一只左手,握紧拳,仿佛要捏碎什么。
私奔
更新时间2013…9…28 12:51:12 字数:6559
万福寺。
她和元赤海商量好只许智取,不许力拼,然后在后院偷了一身和尚的衣服,戴上僧帽遮住满头秀发,打扮成一个小沙弥,拿着扫帚,一边扫雪,一边观察大门,过了许久,大门开了,寺里的和尚全部跑过去,整齐地排在大门两侧,不一会,便见马车辘辘驶来,一队宫女侍从撑着黄罗伞,从车上扶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老太太生得慈眉善目,气质脱俗。
“不知太后驾到,有失远迎,万望恕罪。”方丈躬身迎上去道。
老太太笑道:“方丈何罪之有,今日大雪,老身想到寺里来听听佛经,静静心。”
方丈忙道:“太后请。老衲已经备好佛经香火,只等太后驾临。”说罢,一众僧人拥着老太太望大殿走去。
她倚在门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后?岂不是皇帝的老娘,劫持当今皇太后,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可是,转念一想,元赤海若是落入高月寒手中,只怕性命难保。
她心里一时万分为难。索性一闭眼道:“罢了罢了,慕容太后,只求您老人家聪明一点,不要抵抗,护送我们一程,离了邺城,我就放你回去。”
当,随着一声佛钟,大殿内响起整齐的唱经声,木鱼一声声敲响,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大殿后,见一个和尚端着茶盘过来,慌忙上去接道:“师兄,让我来。”
和尚将茶盘递给她,转身走了。
她接着茶盘,鼓起勇气,穿过那些宫人侍女,径直走到慕容太后身边,跪下道:“太后请用茶。”
慕容太后微微摆手:“哀家不渴,你且退下。”
她抬起头,盯着太后看了一眼,突然惊呼道:“哎呀,太后,您印堂发黑,头顶黑气盘旋,必有血光之灾。”
慕容太后吃了一惊,她立刻跪下磕头道:“佛祖,求您保佑太后娘娘平安渡过此劫,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方丈慌忙起身斥道:“你是何人,竟敢胡言乱语。”说罢喝令其他和尚架她出去。
她低着头,任由和尚过来架着,边走边拖长声音道:“莫道江山无长主,天子没有天子福。”
别人听了还没什么,慕容太后听了,突然脸色大变,忙起身喝止和尚,上前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说:“大师,方才老身多有怠慢。这边请。”说罢邀着暗自得意的她望大殿外走去。
大殿内众和尚面面相觑,不知何意。只有她最清楚,当皇帝的都想自家的江山千秋万代,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