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是多少次了,年轻的帝王都会站在这一副的画像之前,怔怔地看着画像上的人儿,一言不发。
209——前朝旧事之暗机
忽然,殿下传来一阵轻俏的脚步声。帝王没有回头,就知道是他的暗卫之首的绿影回来了。
果不其然,脚步乍停,却是在浓浓的阴影处,有人低低地跪倒在地,问帝王安。
袁烈转过身来,望着绿影,眸子里既没有希望,也没有失望——一年的时光太长,而时间又过得太久,所以,将他的最初的希望都生生地耗尽了——此时,寻得到那女子也罢,寻不到也罢,于他来说,都只不过是变成了一件执意的坚持的,没有完成的事情罢了……
“陛下,有人在落阳山中,发现了王妃的踪迹。”绿影的声音很轻,仿佛梦呓,然而,就是那样的低沉的话,袁烈竟然听清楚了。只见大殿之内,一道黑影飘过,袁烈在下一秒钟到来之前,就来到了绿影的面前,他一把提起那个最忠心的暗卫的衣衫,急声问道:“你说什么?把你刚才的话,再重复一次……”
袁烈的手,正在剧烈地颤抖着,他的眸子里,闪着不顾一切的光芒——原来,此前的一切的消息,真的都是假的,原来,那个女子,真的还存在于这个世上,原来,她真的还在,真的还在……
“是的陛下……”忠心的暗卫任由主子提着自己的衣衫,依旧垂眉敛眸,将自己此前的话重新又重复了一遍:“日前,有人在落阳山中,发现了王妃的踪迹……”
“好……好……”一边说了无数个“好”字。袁烈这才松开了绿影的衣襟,然后,将他狠狠地一甩,随即迈开脚步就向着殿外走去——他留了那个人那么久,就是想在关键时刻,起到一枚棋子的应有的作用,若非如此,那个女人又凭什么可以活到现在?又凭什么至今仍然占据在属于母后的位置上鸠占鹊巢?
帝王走出殿门,所有的侍从紧步跟随而来,生活漏掉了帝王的任何的旨意,以及帝王的任何去处。
随侍的太监迈着小碎步,躬身前来,等待帝王的吩咐。年轻的帝王只冷冷地望着远处的高楼殿宇,望着七色的琉璃瓦上折射出来的点点冷光。他的微微眯起的,深如墨染的眸子里,蓦地泛出一种说不出的深沉的冷意来——如此春光明媚,正是三月春色,可恨的是,自己的母后,早已在那一年,早已在那一年的新年的太阳没有升起来时,就痛苦地死去了——
忽然之间,微微地扯了扯唇,年轻的帝王明黄色的衣袖一摆,冷冷地吩咐了一声:“摆驾慈宁宫……”
那个女人,一生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可是,到了最后,却被自己的儿子囚禁——那个女人,害死了自己的母后,可是,他却还得将那个位子给她,称她一声“母后”……
这世界,是何其的疯狂,又是何其的可笑?亲和仇的分界线,又究竟是在哪里?
微微地扯着唇,年轻的帝王冷着一张脸,迈开步子,大步地朝着李太后所居住的慈宁宫走去……
一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踏足那个地方,一年了,他还是第一次主动去见自己称之为母后的那个女人,那么,是否代表着这一年都即将过去,是不是一切都开始宣告结束?
“你张于来了?”慈宁宫的深处,是一个小小的佛堂,自从搬来这里之后,李太后每日里吃斋念佛,倒有大半以上的时间,都在这里,几乎宫门都不出半步。
看到年轻的帝王步步而来,李太后转过身去,望着年轻英武的帝王,忽然喃喃了一句:“你和他,可真像啊……”
他和谁很象?和他的父皇么?
袁烈只微微一怔,就将这个念头撇了开去。他迈步,在一侧的锦凳之侧坐下,望着烟火缭绕的佛堂,还有佛堂之上,逐渐被模糊的诸天神佛的脸,忽然之间冷冷地说了句:“母后可真是虔诚啊,每日里在此烧香拜佛,却不知道这满天的神佛,会不会原谅你以前所做过的……”
“阿弥陀佛——”李太后念了一句佛号,手拈念珠,忽然微笑起来:“即便是贵为一国之君,这神佛之前,亦不可妄言……不过,想来今日陛下前来,也并非是心血来潮,或者是如此简单的问候吧……”
“母后,儿臣还记得,儿臣小的时候,有一次和二皇弟在一起玩的时候,一不小心将二皇弟撞翻了。当时母后并没有说什么,可是,当晚,儿臣却因为吃坏了肚子,在床上打滚整整一夜,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儿臣说的对吧……”
带着微微的,冷酷的笑意,袁烈望着这个被自己尊为母后的女人,整个人的身上,都仿佛是罩了一层薄冰一般,寒气袭人。
李太后又宣了一声佛号,拈着念珠的手,却开始微微地发抖。要知道,当日的袁烈,是大皇子,而他的母亲又是当时的皇后。而自己,虽然有太后的眷顾,可是,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嫔”位。嫔的孩子被皇后的孩子撞倒了,所有的人,所有的注意力,当然的,都是放在皇后的儿子的身上,还会有谁会在意,那个“嫔”的儿子是否会有事呢?
可是,当日的自己,心气是如此之高,怒火中烧之下,就令人暗中将一种可致人肚子痛的药下到大皇子的饭碗里——结果就是,大皇子的肚子几乎痛足了一夜,所有的太医束手无策——又或者说,有办法的太医,都慑于太后的威仪,想管而不敢管。
一夜之后,宿醉的帝王得到了消息,可是,却只看到那个正在卧榻之上沉睡的袁烈,于是,这一场闹剧,也就不了了之——可是,李太后却没有想到,袁烈都记得——当时不过三岁的他,竟然一直都记得。那么,在他成长的这么些年,他究竟看到了多少,又记得多少呢?
“儿臣还记得,有一年除夕将至,儿臣的身上穿了一件新有衣衫,当时的儿臣颇为得意,就和二皇弟炫耀了一番,可是,儿臣回到宫里之后,自从第二天起,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再找到那一件新的衣衫……”
李太后闭了闭眸子。她知道,袁烈想说的,绝不仅仅只有这一点,她相信,等袁烈的话一说完,面对她的,便是一场最终的判决——
“这类的事情太多,儿臣都不再记得,不过,即便是记得了,又能如何呢?您是太后的亲侄女,温柔贤淑人尽皆知,又有谁会相信儿臣呢?又有谁敢相信儿臣呢?”
微微地笑了笑,袁烈的声音,再一次的响起:“那一晚,你携着太后的懿旨而来,对我的母后极尽侮辱——母后……”袁烈的声音,渐如耳语——“自从那个时候起,儿臣我便发誓,将用尽这一生的时间,慢慢地看着你身边的所有,在乎的,全部都统统失去……”
忽然大声地笑了起来。袁烈的眼角,有泪水轻轻地渗出,他伸指,轻轻地拭去,再一次回过首来时,宇眉之间,已经带了些神秘至极的笑意来:“你还记得你亲自喂毒二皇弟的事么?那一次,那毒药被换了吧——”望着李太后的逐渐惨无血色的脸,袁烈微笑着摇头:“母后,你可知道,那事先准备好的解药,是不是并不能解去二皇弟的毒,而二皇弟身上的的毒反倒被延误了呢?”
李太后突然之间变得面无人色。虽然她一再的说服自己,是因为剧毒难解,并为此处死了两名经手的太医,可是,怀疑了所有的人,却独独没有怀疑到那个年仅六岁的孩子——不得不说,这个不过六岁的孩童,就有一颗残忍冷酷的心,眼看着自己的弟弟中毒即将死去,那时的他,一定的非常得意……
“那是因为那毒药,被儿臣调换了——换上了一种更加寻常的,却非常之难解的毒药——”、
万万没有想到,真的是袁烈做的,李太后慢慢地闭上眼睛,有泪水慢慢地渗落——袁烈……
“别紧张,母后,还有呢——您总得听完啊……”袁烈贴心地扶起遥遥欲坠的李太后,含笑说道:“母后,您可一定要坚持到听完儿臣的话啊……”
是啊,二十余年的积怨,怎么不让他一吐为快呢?
“我知道了,那么,瀛台之上的刺客,是不是也是你引上去的呢?”瀛台之上,袁烈并无胜算,若不是那帮刺客从天而降,想来袁烈已经束手待毙……
“是的……”袁烈并不否认,只是冷冷地望着李太后,毫不掩饰:“所有的人,几乎是母后想必都以为儿臣就要输在二皇弟的手下了吧——可是,没有人想到,那是儿臣故意示弱——”
冷冷的声音,忽然变得铿锵有力,年轻的帝王站直了身体,望着窗外的湛蓝的云天,还有混合在空气里的淡淡的花香的气息,忽然之间,冷冷地说道:“皇室子弟,若是自相残杀,那么,身为太后的你,就可以持先皇令,将儿臣就地诛杀——母后你的身上,有这样的一道旨意的吧……”
210——前朝旧事之遗旨
“是的……”那个弑父杀兄的帝王,在晚年之后,突然深恐自己的儿子就好比自己当年一般,所以就立下一道旨意,放在还是李皇后的太后处,皇子之间,若有人因为帝位而手足相残者,当诛之——
可是,若是诛杀其他皇子的,是二皇子袁直,也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么,她亦同样可以一只眼开,一只眼闭,就当这件事情,并不存在……
“这都是谢玉告诉你的吧……”又是谢玉——这个谢玉,究竟泄露了多少的秘密呢?
“不,并不是谢玉,其实母后你冤枉她了——关于你的所谓的秘密,其实她一字不吐,这件事,是二皇弟亲自告诉儿臣的……”一念之间,就知道李太后在想什么,袁烈微微地摇了摇头:
“当然了,若是诛杀儿臣的是二皇弟,那么,身为太后的你,也可以当这道圣旨不存在的,我说的对么?”
袁烈的声音忽然严厉起来:“所以,儿臣不敢冒险,便假装被困瀛台,然后放刺客进来,杀了二皇弟一个措手不及——到了最后,二皇弟的仇,还是儿臣的报的呢……”
脑海里,忽然想起了那个叫顾兮若的女子,那个女子,脸色是如此的苍白,出手又是如此的狠厉,在最后的一刻,她单手握住了袁烈刺来的长剑,忽然间微微地一笑,如峰顶白雪之上,一闪而过的淡泊流光。她说:“虽然知道你一直是在利用我——可是,我还是感谢你——”
鲜血不停地从她的握紧剑锋的手心落下,可是,她却仿佛没有一丝的痛觉。她说:“谢谢你的利用,谢谢你,让我完成了我的对父亲的承诺……”
209——前朝旧事之遗旨
女子的手一松,长剑穿心口而过,可是,袁烈从那个女子的脸上,却只看到一抹解脱般的笑意——她说,她感谢他的利用,因为,她完成了对于父亲的承诺……
心里有什么屏障“咔嚓”的碎开,袁烈的心里,涌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冷意——
“阿弥陀佛……”李太后的手不停地颤抖着,手中的佛珠,甚至有几次就要跌在地上。她望着这个如此陌生的帝王,脸上,全无半点的血色……
成王败寇,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
阳光无声无息地洒落,照得小小的佛堂在烟雾之中,变得时明时暗,弥漫在阳光中的淡淡的烟雾,被分割成数种颜色,而每一种颜色,都代表着毁灭……
“其实,即便二皇弟能在刺客的手下逃生,他还是坐不到那个位子上的,原因,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早在十几年前,父皇就否决了二皇弟的继承权——你可以当那件事不存在,可是,我的手,里,却有这个……”
袁烈的的话,还在冷冷地继续,就仿佛是冬季的最后一场雪暴一般,漫天漫地地兜头而来——说话间,年轻的帝王明黄色的衣袖荡开。他的手微微地一伸,从衣袖之间甩出一样东西。重重地扔在了李太后的面前——那是一副明黄色的卷轴,可是,眼尖如李太后,却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一道圣旨……
明黄的色泽,在光线缥缈的佛堂之中一闪而过,在淡烟之中划了一个弧形,最后“啪”的一声,跌落在李太后的脚前。那样的猝不及防的脆响,使李太后蓦地吃了一惊。然而,在触到那一抹似曾相识的明黄时,在看到那卷轴之中可以预见的内容时,她望着那一打刺眼的明黄的色泽,重重地怔了怔。然后才伸出手去,慢慢地拣了起来——
明黄,是帝王的专用颜色,任何人不得擅自使用。而包裹着着卷轴的布帛,在李太后看来,也并不陌生,因为,她曾经无数次看到过这样东西——这是包裹圣旨专用的帛卷。
那帛卷,也是被保护得很好——包裹的边缘,虽然有了一点点的褪色,那也是存放日久,才可能会出现的浅淡的色差——再翻转过去,再看一看那和空气隔绝的一面,却依旧崭新如故。
毫无疑问,这是一道帝王的遗旨——所谓的遗旨,通常是指已经过过的世的帝王遗留下来的,最终的旨意——而那旨意的约束力,除了文武百官,皇亲国戚,深宫内苑,五湖四海,普天之下,几乎无所不能,甚至包括了现在的帝王……
那才是天下间,除了死神之外的,最具约束力的东西……
忽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李太后迟疑了半晌,这才伸出手去,将那份卷轴抽出,然后,慢慢地在手心里展开——蓦地看到不同于年轻的帝王的语气的旨意,蓦地看到似曾相识的字迹,以及那副卷轴里的面的所提及的,她的曾经是亲最近的人……
李太后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那是一份先皇的旨意,上面的内容李太后至今都还记得,只看了一眼,她甚至都能背诵出来——这一份意旨上,说的是二皇子袁直,因为天生隐疾,不适合位居人君,此旨,他日可是朝堂之上,作为遗旨,废袁直位承九五之权……
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忽然意识到这是袁烈带过来的——可是,自己寻找了十几年的致命的那件东西,时刻地威胁着自己的儿子前程的这样东西,自己用尽了千般智谋,却始终求而不得的东西,袁烈又是如何得来的呢?
又或者说,这东西却原来一直的在他的手中?
看懂了李太后的眼底的疑问,袁烈忽然冷冷地笑了起来——要怎么告诉李太后,这样东西,在当年自己知道之后,也曾经将整个宫廷都几乎翻遍,可是,最终却求之不得呢?
当然了,就连他自己都万万没有想到,一场袁直对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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