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就会涌上无数和黑暗和和杀戮,仿佛要毁灭一切,才能将心里的痕也磨灭掉——可笑了,这片草原没有将他杀死,可是,在他的心里,杀戮却成了唯一的感知。
人的蜕变,最可怕的,并不是肉体上的折磨,而是,就连他的生的希望,都消失在这一片草原上,再也没有办法找回。
那才是他的心里,最难以忍受的东西……
“哦……”珠玲花的脸上的笑,忽然凝住了。她望着唐方因为灿然一笑,却依旧光芒万丈的脸,忽然想起了铁里木的话:“他曾经被长久地折磨过……”
曾经,长久。
珠玲花看过唐方背上的伤。
那是被草原上最坚韧的马鞭打出来的。因为打的人用力极巧,所以,所有的伤,所有的鞭子的痕迹,都只是皮肉的开合,而不是筋骨的伤害。那样的鞭子的痕迹,一条叠着一条,一条覆盖着一条,层层叠叠,层出不穷。
可以说,那些人对于这少年的折磨,令人发指。
要知道,皮肉的伤,最容易的就是引来溃烂,然后,会由于溃烂,而引来无数的苍蝇和蚊子的叮咬,还有发臭的味道,那样的伤,先是由皮肤的外部烂起,直到全身开始发炎,全身的肌肉都会坏死。那个人,才会倒在苍蝇和蚊子堆里,悲惨地死去。
不得不说,那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那个过程,足以将所有的人心智都逼近疯狂,足以将任何一人的信念,全部摧毁。当然了,更可以将一个健康的人,变成一堆蛆虫的温床。
那是任何一个喜欢干净的人,都没有办法可以忍受的。
可以想像得出唐方所过的生活,更加了解这个少年的脸上的那一抹笑里,始终都挥不去的阴霾还有结雾一般的沉重。
珠玲花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想来天神也会惩罚她的吧,她竟然会想过,要将这个一个受过如此严重的伤害的人,推到外面去,让他自生自灭,然后,悲惨地死去……
心里一惊之间,珠玲花的脸上,又洋溢起一抹说不出的明丽的笑——既然她什么都没有做,那么,现在,就让她用她的笑,还有她的真诚,将这个人的心里的阴霾驱散吧,请天神保佑他,一定要做个幸福的人……
心思百转之下,仿佛还带着隐隐的愧疚,珠玲花冲唐方又是微微一笑:“那好吧,听客人的——我们今天就吃烤新鲜的小羊肉吧——那羊,本来也是铁里木专门预备给你的。他说,吃一些羊肉,对于你的体力,还有伤口都有好处……”仍然是平淡而又平淡的语气,只是,在提到“铁里木”这三个字时,珠玲花的语气里,难得地带上了一抹说不出的温柔还有骄傲——
那是她的男人,是一个真正的草原上的汉子。拥有着比草原还有宽广的胸怀,也拥有着比软星草更柔软善良的心——他是她的骄傲,也是她的幸福。
唐方微微抬眸,在因为珠玲花的话慢慢地转过了眼神时,正看到了那个女子因为提到了她的男人时的那一种由衷的骄傲,还有幸福——
因为幸福着,所以,她将这幸福,也分给了自己。
唐方忽然觉得,在如此明丽的笑容之下,若总是回忆起那些不开心的往事,对于幸福着的珠玲花,对于微笑着的珠玲花来说,还真真是一种亵渎。
于是,俊美如天神的少年,忽在对珠玲花展颜一笑,用轻快的语气说道:“啊……那铁里木真是费心了——那么,珠玲花,就如你所说吧——辛苦你了……”
珠玲花俏丽得仿佛山茶花的脸上,陡地现出一抹赫颜,她被小唐的脸上的笑,映红了脸。真的,从来没有看到有人会笑得如此的好看过呢……
抿唇一笑之间,珠玲花轻轻地扭了扭身子,身上的铃铛儿清脆地响了起来。她扬了扬中手中的空碗,说道:“然后,我帮你煮上一碗面汤,好吗?要知道,我在王府的时候……”
要知道,她还在王府的时候,她还在陶心然的身边的时候。那时的陶心然,仿佛对什么食物都提不起兴趣来。可是,唯独最喜欢的,就是珠玲花帮她煮的面汤……
珠玲花甚至还记得,当日的陶心然曾经夸奖过她:珠玲花煮的面汤,就仿佛是珠玲花的人一般,滚烫,柔软,只要一喝下去,就可以暖到心底去。
那样的话,言犹在耳。可是,曾经在一起的人啊,却仿佛是四散的黄沙一般,只一个转眼间,就被四起的风,吹散了满地……
就如她和她的王妃的而今的距离,虽然并不是远在天涯海角,可是,想要走到一起去,却再不容易。
还沉浸在回忆里的珠玲花,随着“王妃”两个字的即将脱口而出,她的心里,忽然打了一个机伶……话说到这里,也就戛然而止。下面的,却没有再说下去。
珠玲花知道,自己是不应该对着这个陌生的客人,说起关于王妃的事情的。不论对方是谁,来到这里有什么目的。可是,在珠玲花的心里,关于王妃的事情,还是不应该说给他听。
他们本来是两个世界的人,有着不同的身份还有背景,所以,也应当有所保留。
于是,有些尴尬地笑了一笑,偷偷地看了一眼似乎并没有认真地听她的话,却似乎心有所思的唐方一眼,珠玲花再一次沉默起来。她啊,从来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口无遮拦一般的。看来,这以后啊,不应该说的话,想都不能想,而且,还得谨言慎行才是了。
可是,唐方并没有听到珠玲花在说什么。
事实上,他道完谢之后,就开始敛起了心神,默默地运动内息,想要看看自己的身体究竟恢复得怎么样了。
在准备回到大草原的前夕,端木阳令人废了唐方的武功,可是,却也将不准伤他性命,而且不准损他肢体的话,忠实地传达了下去。
可是,就是这一句“不可伤他的肢体”,才给唐方了一线的生机。
要知道,在草原上,最好的废人武功的办法,就是割断人的手筋脚筋。可是,当那个端木阳的最为信任的下属,也是最为忠心的下属准备割开唐方的筋脉的一半时,却发现,唐方的情况,远远地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
唐方的经脉曾经受过极严重的伤,所以,若是下手太重的话,他势必会手脚俱断,成为永远的废人。于是,不准伤他肢体的誓言,便被打破了,不可知的报应,便会落到端木阳的身上。
不敢擅自作主的那个属下,征询了端木阳的意见。当端木阳看到心如死灰的小唐,还有明显地行动并不方便的手脚时,于是,罕见地,那个以伤人为乐的端木阳,令人点了小唐的膻中穴,散去了他的全身的功力。
一切都算计得很好,一切都做得很好。
299——旧事重提
可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的端木阳什么都算到了,却独独没有算到唐家的秘门绝技'移穴换位大,法'——那也是唐家的不传之秘,不足为外人所知。在唐方接任了唐门掌门的第二天,他的父亲,将这一术法传授给了他。
于是,在这关键的时刻。唐方运用全身的力量,将自己的膻中穴生生地向下移过了两寸,以严重内伤的代价,保全了自己的武功。
他是一个背负着太多的仇恨和责任的人,若是没有了可以保护自己的武功,若是没有赖以生存的能力,他唐方,又要靠什么,在这天地之间立足?
而那样的生不如死的生命,仿佛朝生暮死的蜉蝣一般,被人踩在脚下,被人侮辱轻薄。那样的毫无意义的生命,又活来何用?
更何况,他心里,还有着那么深的执念。一生可以相伴的人,一生可以相牵的手——要知道,想图谋那个女人的人,实在是太多。无论是利用,还是占,有。所以,若没有足够的保护那个女子的力量,他又怎么佩再一次地站到她的身边去?
那样的错,已经犯了一次,那么,他是绝对不会允许再有第二次的……
阳光从帐蓬的顶端倾斜而下,细小的微尘,在那个圆筒一般的光圈里,仿佛离子一般,慢慢地游移,唐方静静地运功,默默地运功,任由皮肉上传来的疼痛割着肌肤一般的痛,任由被包扎起来的伤口再一次地裂开,淌出依旧带着腥味的液体。可是,那个默然坐在床上的唐方,仿佛没有知觉一般,浑然不知。
是谁说过的?哀,莫大于心死。
可是,却没有人知道,心死之后,碎开之后,才会是永恒的平静。就如此时的唐方,心不再痛,不再难受,就仿佛是心里的一角,被厚厚的屏障遮住了一般,那里的思念逃不出来,那里的回忆,也只能存在于那一个角落里,虚伪的外表,假装的平静,通常会被认为是既定的真相。
而唐方,还要靠这既定的真相活下去。
远来的风,吹过帐蓬的布壁,属于夏天的炽热的空气,正将整个空间包围。帐蓬之外,珠玲花已经忙碌起来,烤羊肉的香气,还有火焰在阳光散发出的干燥的气味,随着流动的风四散开来,丝丝缕缕地扑入鼻腔。
唐方静静地坐着,有些贪婪地嗅着这新鲜羊肉的香气,竭力地不让自己去想那些已经发锼的拌着蜂蜜的饭菜,还有那些挥之不去的,群起而攻之的苍蝇——那是他生活的全部的内容,为了令端木阳以及他手下的人放松警惕,唐方用尽了所有的方法。
他用尽了所有的方法,将端木阳的对他的,甚至是对陶心然的戒心放下。让端木阳相信,所有的一切,都在跟着他的计划,他的感觉走。然后,他还要保证着,令端木阳绝对不会怀疑那个女子……
越来越浓的香气,陡地变成一种奇异的味道。混合着蜂蜜,发馊的,味道难闻的,令他无法忍受的味道。仿佛再一次地以鼻端萦绕。那些在他身后所发出的肆无忌惮的狂笑,还有那尖利地呼啸着,那不停地挥动着,不停地落在他的身上的鞭子……
一切的一切。
唐方没有办法再回忆下去。
可是,奇异的幻想,却仿佛是一种魔咒。而眼前不断地变幻着的场景,引得他的胃,开始一阵一阵地痉挛……
唐方的手,轻轻地抚上了胃部——没有办法,还是不能忘记。那一段经历,就仿佛是深入骨髓的烙印,本来以为表面的皮肉已经愈合,可是,一遇到与之有关的东西,就会再一次的撕裂,血,汹涌而出——
垂下头去,唐方开始无声地干呕。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空空如也的胃里,就只呕出那几滴刚刚喝下去的清水。
回忆如潮水般而来,黑暗扑天盖地。唐方的身上,满布着汗水,直到将全身的衣衫,再一次地,全部地湿透……
唐方捂着自己的脸,象只受伤的小兽一般,蜷缩在床的一端,那个角落的角落里,在整个身心全部都崩溃的一瞬间,蓦地发出一声啜泣——
从什么时候开始?到什么时候结束?
这些噩梦,还有伴随着这些噩梦们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就如附骨之蛆,将他的生活,将他的对于生活的全部的希望,全部都击为粉沫。
本来以为,这一切,都是有回报的——他以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就只为回到那个女子的身边去。他曾经将丢失过她一次。那么,他用这些惩罚作为代价,可以永远地让自己铭记,永远都不会再有第二次。
可问题是,当他历尽了百劫,终于走到那个女子的身边时,那个女子,早已忘记了他的存在。
就仿佛是附在瓦片上的轻霜,就仿佛是落在草地上的轻雾。原来,人的感情,都是这样的,经不起考验的东西……
原来,真如人们所说的:感情是最难带来温度的物质。因为它不成形,因为它不持久,所以不值得信赖和依靠。可是,唐方不但相信了,依靠了,还想将他当成毕生的信仰,所以,他错了。
于是,他失去了一切,漫天漫地都是孤独——孤独是空气,你呼吸着它而感觉到自己存在。蓦然回首的唐方这才发现,原来,他一直都是一个。
七海之上,青天之下,他,从来都只是一个人。
当又一天过去的时候,黄昏来临,华灯初上,然后,陶心然就看到了从狩猎场上归来的端木阳。
今日的端木阳,和陶心然以往数次看到的端木阳,判若两人。
而今的端木阳,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三殿下,不再是那个威严冷醒,即使是笑的时候,都带着不达眼底的淡定和冷漠的男子。
甚至,也一副对什么都云淡风轻的样子。此次归来的他,受伤了,而且是极严重极的内伤+外伤。
他的脸上,身上,都被树枝或者是尖石之类的东西划伤了,身上的衣服,也被挂破了,浑身的内伤外伤,纵横交错。
那不停地流出来的血,也凝固在伤口里,就仿佛是陈年的疤痕一般,远远近近地看来,就仿佛是小儿的轻口一般,向外翻着,令人一望之下,便感觉到触目惊心。
那样的端木阳,衣不蔽体,狼狈不堪。他甚至是走着回来的。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也不知道究竟躲开了多少眼睛,总之,当他出现在陶心然的面前时,将那个正在安然品茶的女子吓得一个激凌。手中的茶盏落在铺着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钝响,陶心然望着端木阳,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以为自己就在梦里……
窘迫,疲惫,落魄,满面尘灰,神情狼狈——那个此时站在陶心然的面前的衣衫褴褛的男子,任陶心然怎么看,都无法和自己平日里看到的那个端木阳联系在一起。
吃惊,仿佛是躲在树丛后面,正偷窥着别人的隐私的树熊一般,在看到了如此出人意料的事情之后,瞠目结舌。
端木阳刚刚经历过一场劫难——又或者说,这仅仅是劫难的开始……
在狩猎归来的前一晚,在驻扎的帐蓬里,他和端木灼正在狂欢之时,有无数和黑衣人无声无息地潜入,他们杀掉了侍卫,同时地被人伏击。更为可怕的是,那些人,只是围攻端木灼,并不去围攻近在咫尺的他。当他奋起而杀之,然后,就遇到了他有生以来的,最强硬的对手。
那个人,只是引他远追。可是,当他追出几步,回头想要帮助端木灼之时,却发现刚刚还在身后的端木灼,早就失去了踪迹——
在自己的封地上,丢失了皇子,无疑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于是,端木阳就穷追那个黑衣蒙面人不放。然后,在两人离开战圈来到一片绝壁之时,忽然痛下杀手。将他击成了重伤。然后,他堕落在那处并不算高的山崖之下,昏了过去。
没有人知道,在他昏迷之后,究竟发生过什么,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