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口同声地话,隐隐隐约约地带了些旁人听不出的咬牙切齿。那话,随着流风飘进习伶的耳里,他的脸皮,又无端地抽了一下,忽然之间,向来迟钝的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就是,这件事,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风吹影动,蝉鸣刺耳,陶心然望着自己的四个徒弟,在看到习长老习涓颓然长叹,最终无语之后,再一次开口道:
“所以,现在我罚你们去跪祠堂,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能起来,你们可服么?”
四个徒弟连忙点头,那表情,仿佛得了大郝令一般,争先恐后。
看到徒弟们再一次乖巧地道别出门,陶心然只觉得头仿佛裂开一般地痛。这四个小子,就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现在看来,个个唯唯诺诺,乖巧得不得了,可是,只要一个转身,总会玩一些花样出来,搞得她家无宁日……
可是,徒弟就是徒弟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亦师亦父,只能怪自己对他们督导不力啊……
“习长老……”看到午后的阳光照在四人的身上,将他们的背影拉得很长,而那四袭白色的衣衫,正在这逐渐西去的落日之下,渐去渐远。陶心然忽然之间有一错觉,仿佛她的徒弟们正渐渐地离她远去……
这个想法乍一浮出,陶心然不禁悚然一惊。可是,习长老还在侧,此时,也不是可以胡思乱想的时候,所以,陶心然暗中叹了口气,再转过身来时,苦笑着开口说道:“习长老,此次,都是本掌门督导不严,所以,习伶的汤药费,都算在我的身上,而且,从此之后,我一定会对他们四人严加约束,不能再到处惹是生非……”
037——化解
陶心然的话,极其诚恳,也是第一次,她在这个还算是忠直的下属的面前,没有使用“本掌门”这样的高高在上的称谓,而是用最谦和的仿佛朋友相处一般的通俗的第一人称“我”……
不得不说,陶心然这种几乎算是低下的姿态,也算是给了习涓一个台阶下,而且,那样的几乎是平等、对等的称谓,还有语句,也令他的心里颇为受用。
于是,向来严苛的习长老,忽然有些郝然起来。最初的怒意还有忿气淡去,这个向来保持中立的下属,又恢复了一个长老应该有的风度,以及气度。
他展颜一笑,对陶心然拱了拱手,说道:“掌门说的是,这些,都是小顽皮所致,况且,此次犬子也必定有错——既然掌门如此说,此事,就算是一了百了啦,老夫等,也绝对不会再提起……”
陶心然微笑起来。她来到习伶的面前,从怀中掏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放到他的手中,缓缓笑道:“这是心引大师去岁之时赠予我的固元丹,不但有助于筋骨伤损,对于固无培本,都有十分明显的效用……此次,习伶伤及筋骨,我就赠予他,希望他尽早恢复……”
习涓的眼睛,亮了一下。要知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习伶一望之下,就知道陶心然手里的这粒丹药,在武林之中,极为少见的固元丹。又因为些丹药有增强内力的作用,所以,人人趋之若鹜,求之而不得。可是,没有想到年轻的掌门,愿意为徒弟闯下的祸埋单,并愿意赠送如此贵重的丹药,所以,陶心然此举,真的令习涓欣喜不已。
于是,仇恨仿佛淡烟一般地瞬间散去,有一股热流,仿佛轻云一般地冉冉升腾,习涓望着静静微笑的陶心然,望着她手中那粒人人趋之若鹜的黑色药丸,本来还充满急忿的心中,顿时欣慰满盈。而他的方才还失望至极的心里,忽然之间,对这个年轻的掌门,产生了无言的感激。
“伶儿,快谢谢掌门,快……”已经口不择言的习涓,望着神色犹自懵懂的习伶,连忙吩咐。
“谢谢掌门……”习伶乖巧地道谢,然后将陶心然手中的药丸接到手中。两手相触的一霎那,陶心然的指尖,已经拂过习伶的脉搏。浅浅一探之下,那个还微笑淡然的女子,不由地心中一个激凌。
要知道,习伶的经脉,已经被外力震得几乎断开,而他的内伤,比及刚才探脉之时,又伤了一分——下手如此的狠、准、而且时间拿捏得如此的好,这是谁,这究竟是谁做的?
是谁,在利用习伶,挑起习长老对陶心然的不满,或者说,究竟是谁,想要在陶家挑起内乱,而这内乱的导火索,又恰巧是她那四个早已成了众矢之的的徒弟呢……
先是春梅被害,接着许仲死于非命,再接下来,就是徒弟们被陷害……
又或者说,这几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呢?那些人,究竟在背后要搞些什么东西呢?抑或是这些事情的背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正悄无声息地展开呢……
心中念头急转,脸上笑容不变,陶心然的伸出的手,无声无息地收回,紧紧的拢在袖中。本云的落日余晖之下,那个一身洁白的年轻女子,正恬淡而且温和地微笑着,催促习伶将自己赠予的药丸服下——正如外人所道,这固元丹,除了可以强筋壮骨,培元固本之外,还有着一项十分惊人的功效,那就是治疗经脉受损十分迅速,而且有效。而且,它对于内伤的治疗功效,也是令人无法忽略的。
所以,此药丸,就算是完全根治不了习伶的伤,可是,却也不至于令他在短时间之内,经脉尽断,全身瘫痪。
要知道,人人皆知,习伶的伤,是被陶心然的四个徒弟所伤,所以,如果习伶真的有事,那么,四人绝对脱不了干系……
陶心然的眉,轻轻地蹙了一下,随即松开,她制止习伶的道谢,然后细心地叮嘱习伶要注意平日饮食什么的,这才和习涓他们,挥手告别。
看到父子一行,千恩万谢而去,陶心然的脸,却在屋内的暗影之中,渐渐地沉了下来。
碎心掌……
不错,习伶所中的,就是武林中早已失传的碎心掌。要知道,碎心掌传自苗疆,本来是要配合药类才能达到碎心断脉的效果,可是,自从经过鬼医常温改良之后,省去药丸,只要用力得当,一样可以达到致对方于死地而无形的效果。
而且,这掌的最为奇特之外,就在于他的伤势是由内及外——初受伤时,只觉得经脉轻微受损,行动不便,可是,二十四个时辰之后,就会经脉尽断,形同废人。
而且,此掌最为霸道之处就在于,中掌之人,只要一超过十二个时辰,就会药石无效,神仙难医,所以,碎心掌又有另外的一个名字,叫做摧心掌……
随着所有的人影都消失在院外,陶心然忽然之中对着虚空说了句:“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么?”
“听到了……”近乎虚无缥缈的声音,在这个空间,静静地响起,仿佛秋水之上的水花,随着涟漪飘散,下一个瞬间,便消失无踪。
“那么,你去帮我查一下,这摧心掌最近出现的地方,在哪里……”陶心然隐然冷笑,眸子深处,却是说不出的狠厉和暴戾。
是谁,究竟是谁,竟然将脑筋动到了她的头上,那么,她必定不会让那个人,哪些轻易地得逞……
有谁,在虚空之中,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一个黑色的身影,只轻轻一闪,就消失在敞开的窗外。
残阳退役。
黄昏的余光,静静地投射在敞开的窗口前,仿佛一个忧伤伫立的身影,还带着明媚的忧伤,正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风吹影动,花影绰绰,吹动发丝万千,陶心然怔怔地伸出手去,想要触摸那一缕的闪闪摇摇的花影。可是,浅风穿指而过,没有丝毫的停滞,而陶心然的徒然伸出的指尖,只有温凉一缕瞬忽离去,而她的手中,却依旧一无所有。
是的,夏风冬雪,都只是属于指尖的美丽,只能远观,无法挽留——就如逐渐远去的年华呵……半生倥偬,却依旧一无所有。
“唉,你说说,你习伶怎么长多了个胆子呢?”看到习长老令人小心再小心地抬着习伶而去,矮墙之后,站着被陶心然怒气冲天地惩罚的四个徒弟。此时,四人的脸上,都是一种说不出的沉重表情,他们再也想不到,平时想被揉圆,就被揉圆,想搓他扁,他就会扁的习伶,此次竟然用一身的伤,来敢诬陷他们。
要知道,他们今天下午“招呼”了一下习伶,可是,却没有把他打伤啊——而且,以他们平日整人的手段,习伶即便真是受伤,也绝对不是这种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外伤啊……
他们四个人,可以将人往死里整,可是,那人哭笑不得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们,可以将那人往死里打,可是,外表却一点伤痕都看不出来。他们更可以将那人搓圆,揉扁,然后呢,那个人却一个字都不敢往外说——即便老天借个胆子给那个人,那个人也一样都不敢说……
可是,今天怎么了?又是谁,将他们只做了三分一的事情,加了个倍,再加了个倍的,还给了他们?还一闹就闹到师傅面前去?
“我看啊,不是他长了胆子,而是别人借了一个胆子给他……”身后,传来一个阴阴沉沉的声音,众人回头一看,赫然就是那个向来惜字如金的薛正直。
名正直,人更正直,生平最怕人家诬陷的薛正直,望着习长老令人抬走的习伶,一向沉默冷定的眼里,全是阴沉得看不到底的黑色的光。
这个习伶,还真不是个东西,平时叫滚就滚,叫爬就爬的,可这一次,竟然敢来诬陷他们……
“对,我同意老薛的话……”这一次说话的,是那个向来唯恐天下不乱的朱英武,要知道,在陶家庄里,陶心然的四个徒弟里广为流传着一句话:“朱英武一天不闯祸,明天的太阳就不敢出来……”
而且,他叫的,也不是二师兄,二是老薛,那称呼,奇特而且疏离,仿佛在称呼一个并不熟悉的人。
038——同仇敌忾
可奇怪的是,薛正直对于这个称呼,并无丝毫的不悦,或者表示。只是冷冷地睨了一眼朱英武随意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左手臂,一向沉默得仿佛冰块的眸子里,快速地闪过一丝说不出的不耐,以及厌烦。
他冷然瞥了一眼那个得了一分颜色,就想开间染坊给人看的、态度轻浮而且嚣张的朱英武,然后微微地凝了一下眸子,在朱英武以为这一个暂时的依靠体不会有任何反应时。薛正直蓦地沉肩,垂肘,趁着朱英武的手肘下滑之时,然后手腕一翻,握在手中的长剑连鞘挥出,如风一般地袭向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朱英武——这小子,一定是诚心的,明知道他最怕人碰触,却总是一得了空闲,就想吃他的豆腐……
然而,向来惹是生非,却总是能全身而退的朱英武,也不是个吃素的主儿。早在薛正直脸色有异之时,他手肘乍一下滑,就原姿势地后退,薛正直的剑柄,紧贴着朱英武的身体而过,挥起的厉风,吹动他急速后退的白色的衣衫,仿佛春蝶乍起。
朱英武的身子,如风起涟漪一般,毫无引力地快速地退了开去。就在薛正直收剑,沉脸的同时,而那个来作剧的始作俑者,脸上却还是带着嘻嘻哈哈的笑,望着早已恢复常态,甚至用手掸了掸肩膀的薛正直,扬眉笑着:“嘿嘿,斩不到,斩不到……”
……
这样的闹剧,似是而非,疑真疑假。所以,在其他人看来,早已是司空见惯。所以,这边,朱英武退开,薛正直冷笑已毕,前面的话题,又再一次地接了下去:
“可是,我还是奇怪,究竟是谁借胆子给他的呢——要知道,习伶是个见风转舵的主儿不错,平时欺软怕硬也是事实。可是,他也是被我们整怕了的主啊,怎么会自动自觉地来触这等霉头……难道,他活腻了……”
言归正传,朱英武侧过头来,静静地想了想,开始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要知道,世人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人,是不少——正如没有人嫌钱少,也没有人嫌命长一样。可是,这向来怕事怕死如习伶一般的纨绔子弟,这一次究竟是吃了熊心,还是吃了豹子胆呢,敢来惹这这几个“瘟神”一般的少爷们……
“如果说有人在幕后主使呢?又或者说,许了极大的好处呢?”听了朱英武的话,这一次开口的,是轩辕子青,这个向来以大师兄的姿态出现在众人之前的沉稳男子,冷冷地望着朱英武,第一次,以罕见的耐心解释道:“你不会笨到连这个不都不懂吧——有人在背后指使,承诺了他穷一生之力都得不到的东西,并承诺给他极大的保障,你想想,肤浅如习伶之辈,焉有不动心之理……”
“可是,那人究竟给了什么定心丸给习伶这小子吃呢?要知道,习家在陶门,也算是富庶之家,人家有的,他未必缺,说不定人家没有的,他家都会有……还是有什么东西,使得他如此的铤而走险,难道,那人真能保他一辈子?要知道,冤枉了我们,他以后可没有好日子过了啊……”
朱英武依旧疑惑,不过,这一次的问题,却更象是自言自语。他抬头望天,拍拍自己的额头,说道:“嘿,我看啊,那个人许的是倚红楼的小青,不再找他的麻烦……”
听了轩辕子青的话,唐方“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向来喜欢落在人后的他以手遮眼,做了个“不知丑,不知羞”的古怪表情,冷笑:“见过人蠢的,可是,却没有见过蠢得没药医,还在扮聪明的……”
“那个人的承诺,根本就是空头支票,不论他曾经许下过什么,也是绝对不会给的,而且,为了保密起见。他只要在事后杀了习伶,就会一了百了……”
说话间,四人已跟出一段距离,听着习涓还在数落着习伶应该乖乖听话时,四人不由地同时摇了摇头,表示不能理解。
要知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单看习伶的那一帮狐朋狗友,就知道他平日的生活圈子,都是些什么内容了。可笑的是爱子成性的习涓,竟然会不知道。
不过,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又有谁,不想自己的孩子安然无忧的度过一生?
一行人在夕阳之下,慢慢远去了,只留下淡淡的话音和习涓饱含无奈的声音,依旧在流风之中,静静地回荡。
落阳西去,又一天即将结束,可是,有些正在蕴酿的,或者正在谋划着的事情,却正一步一步地展开……
夏日的夕阳,流光璀璨如金,在远天之上,以那一片湛蓝为幕布,勾划出一幅又一幅冲撞人家视觉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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