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陶心然,一定是以前的陶心然呢?
原来,不是想不清楚,而是他,唐方,压根就没有看穿——太多的小心,太多的失去,编织成了他们现在的生活,所以,大家都开始小心翼翼,大家都开始患得患失。那么,如此相处的结局,又会是什么呢?彻底的背弃?心的疲惫?还是说不出的,到了最后,无言以对的相处?
这些,都不是唐方想要的。
“小唐,你长大了……”望着面前这个一点即透,一点即通,甚至是慢慢地学会了换位思考,举一反三的唐方,诸葛英武微微地笑了一下,然后,说道:“小唐,你真的长大了……”
是的,唐方长大了——以前的那个俊美任性的小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渐长成的,有担待的,磊落的男子。
那样的成长,令诸葛英武欣慰,相信令任何一个关心唐方的人,都会觉得欣慰。而且,他们也会骄傲——被那么多灾难,那么多挫折,都不曾击败的小唐,那么,拥有着这样的意志力,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能被他所畏惧的呢?
答案,当然是不得而知的。
“我是长大了——时光催人老,我不想长,都不成啊……”冷月之下,那个站起身来的唐方的眸子里,没有玩笑的意味,透过月的清晕,照在他的俊美如玉石的脸上,他垂下头去,望着仍旧坐在地上的诸葛英武,语重心长地说道:“没有苦难的长成,是永远都不算是长大……”
是啊,温室里的小花,是不能结出沉甸甸的果子的,就如那些不经历风浪的白鹰,是无法搏击风浪的。
所以,要成长,就得磨炼,要长成,就得有经验痛苦的勇气——只有经历过苦难的长大,才是真正的长大……
慢慢地咀嚼着唐方的话,诸葛英武忽然点了点头:“你是对的,小唐……”是的,小唐是对的,要知道,最精确的道理,永远来自实践之后,当然了,最能说服人的经验,必定是经过积累,经过千锤百炼……
冷月下,将两个人影都照得越加在细长。他们的身后,那个帐蓬里,陶心然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可是,她并没有睡着。可以说,小唐才一起身,她就发觉了。可是,她上前,甚至,也没有起身去查看。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小唐的瘦削的身影,然后,听着两人的低低的谈话,不由地感慨万端。
原来,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称的。一个人,对于一个人的好,又是否是好,别人的感觉,都是真实而且是切实地感觉得出来的。
就仿佛唐方,陶心然对待他的态度,他立马就能知道——并非他有多么的聪明,或者敏感。事实上,自己所在意的人对自己的态度,对于那些同样用心对待对方的人来说,都是一目了然的。
不用掩饰,不用做作,随心,随性,只有这样的相对,对大家来说,才是最好的吧……
那么,小唐,你可准备好了么?准备好了,要和我坦诚相待么?
倦意再一次地袭来,陶心然模糊地想要再一次地睡去,可是,在没有睡过去的片刻,她忽然听到小唐的声音:“师傅,我很爱您……”
是做梦的吧?一定是做梦的吧?
诸葛英武说过的,这句话,小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开口说出来的,因为,他有着诸多的顾忌,他有着诸多的想法,他更加担心,若是他说了出来,那么,就连回头的路,都没有了。而他,唐方,不想没有回头的路……
可是,那样的字句,那样的流转在风里的声音,仿佛到了现在,还在陶心然的耳边回荡着:“师傅,我很爱您,我很爱您……”
“请不要和小唐说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话吧……他听了,一定会伤心的……”
诸葛英武的话,又回荡在自己的耳边,而陶心然只是微微地甩了一下头,然后,沉沉地睡去了——
小唐,师傅也很爱你……
第六卷:鹿死谁手
282——关于落殊的记忆
282——关于落殊的记忆
天边,又是夕阳西下的时候,那一片一片的血红的颜色,将整个天空照亮,就仿佛要将这世界上的最后的一丝光明燃烧殆尽。天地之间,开始昏暗起来,周围的放牧的声音,牧民们赶羊入圈的声音,远远地传遍整个草原,就仿佛是春起浅暮时的、牧童的吟唱一般,此起彼落。
夕阳的余光,映照在褐色的帐蓬上,衬着脚下的一片青绿,有一种独立于尘世之外的恍惚的感觉。
又一天即将过去,这个日子,看起来,和以前的任何一个日子,好象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可是,落照却知道,有一此东西,还有一些人,终究是不一样了……
落照小心地蜷缩在自己的帐蓬里。
她仿佛是怕冷一般,静静地蜷缩着身体,固执地将自己包围,不去看任何人,也不说话。
她的心,还是留在了昨天,留在了和落殇所说的话里……
落殇的话,对于落照来说,并不是最大的刺激,而真正导致落照不安的,则是那个突如其来的名字——落殊……
在落家,没有人不知道落殊。
落殊,就是落家的排在第三的长门嫡子。那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也是一个极其可怕的人,曾经被火长老赞赏说,他会是落家的,最合格下一代的掌门人。
可是,落家的人,也很少看到落殊。并不是他闭门不出,又或者说是大门不迈。那是因为,他的身影,绝少出现在落家的任何一个地方。就连落照,也还是三年前,自己刚刚做上掌门的时候,所以的落家子弟来贺,然后,在说到了落殊的名字的时候,她就看到了那个卓尔不群的年轻俊杰……
不得不说,因为身上带着东羊家的皇室的血统,所以,落家的女子,都长想秀丽,男的英俊,女子的娇俏,绝色倾城的,更是数不胜数。
可以说,只要是落家的子弟,就没有一个,是相貌粗俗的。落殇,是个中翘楚,而落殊,则是翘楚中的翘楚……
这样说,并非落殊的漂亮,有多么优胜过落殇,恰恰相反的时,落殊的容貌,根本就不及落殇。可是,就是那样的一个落殊,却是落家的,又一个俊杰,又一个相当出色和人物。
落照到了现在,都还记得,那时的落殊,第一眼望去,就仿佛是雕琢好的美玉一般,站在众人之中,犹如鹤立鸡群——明明,他的容貌,也并没有多么的出色,可是,你只要一眼望去,就会忽略他的容貌,然后,将所有的眼神,都看在他的气质,还有风度上面/。
那是因为,落照所看到的落殊,实在是一个风度绝佳的男子。
那一日,掌门大典,落家的所有的人齐聚一堂。而落照在蓦然回首之际,就看到了那个玉石栏杆旁边的男子。
大气的落家牌匾之下,站着一个一身浅衣束装的少年,一个少年长身玉立,虽然身着一袭简洁的白衣,可是,却生生地被他穿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富贵凌人之气。
那个少年,金冠束发,五官俏挺,柳眉、星目、玉面、朱唇,衬着白玉栏杆折射的清冷的光辉,更显得他俊俏如斯,温润如斯。他的黑如墨染的发丝,被细细地梳理过之后,以白玉结冠。那样的温润的玉色,更衬得他的脸上的肌肤,冰雪一般白皙剔透。而那个男子,竟然是微笑着的,轻浅而且随意的笑容里,隐隐约约地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疏冷淡漠之意,眸光流转之间,宛若独立于雪中的寒梅一般,虽然花意笼葱,可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只看到一抹清凌凌的寒凉——
一个如此表里不一,气质出众的男子?
那时的落殊,正微倚雕栏,不去看有着各色表情的众人,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荷塘之中,正微微绽放的金莲。风吹湖面,花枝摇曳,那个男子,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虽然人在花枝之侧,可是,给人的感觉,却更象是独立于尘世之外。
远来的风,轻轻地拂过他的面颊。将他的鬓间的发,丝丝缕缕飞扬而起,长长的衣袂飘散开来,飘然如仙,简直就是一副画卷。那一双明亮的桃花眼中流光转动,不知看着哪里,瞥到落照望向自己的眸光时,他先是微微地怔了一下,然后,慢慢地直起了身子,对她点头,露出一个仿佛春花乍开般的微笑。
落照对他报以微笑,可是,在看到这个男子之后,她的心里,却不由地敲起了警钟——
这个男子,和落殇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如果说,落殇是张扬的少年,虽然有着不凡的心计,可是,却始终不够稳妥成熟。
可是,这个男子,却宛若一个老练的政客,表情,举止,言谈,甚至是细察入微,察言观色——这个男子,有一双仿佛可以看透到你心里去的眼睛,无论在任何地方,无论在任何时候,只要你被他看上一眼,那么,所有的心事,都会暴露无遗/。
不得不说,落照十分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她也并不喜欢这个男子。
跟着,掌门人登位大典开始,落照被人簇拥着走上掌门的座位,等她有空,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只有满池的金莲还在那一池碧水之中摇曳。白玉的栏杆,依旧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一切,都还是依旧,人流,如潮一般地涌过,无数的落家少年,正匆匆忙忙地上前,想要来观看这个掌门大典。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可是,唯有那个仿佛是惊鸿一般地出现了一下的那个男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就是,落殊……
那是落照的和落殊的唯一的一次见面。
从那以后,在此后的三年,落照就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个霸气天成的优雅万方的男子。也是从那天以后,落殊仿佛从落家凭空消失了了般,再也没有见过落殇的踪影。
长老们也没有再将落殊提起过,整个落家人的,也没有再将落殊提起过,仿佛那个落殊,就是黎明前的水雾一般,在第一缕阳光照耀大地的时候,就消失了在叶端,消失在露水里。而且,一经消失,就再也没有办法寻回。
可是,落照却知道,落殊就在她的左右,就在她的身边。有很多时候,她甚至感觉到落殊就在不远处望着她,望着她冷冷地笑,冷冷地笑。可是,落照却永远都没有办法看到,这抹笑里,究竟隐藏着什么东西。
无数次想起对落殊的惊鸿一瞥。落照的心里,总是感觉到隐隐约约的不安。那个男子,只远远地站在荷池之侧,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就是那样的静静的伫立。给人的感觉,压力无声而来。就仿佛他,才是这个盛会的主人,仿佛他,才是这个盛会的主宰。而所有的人,都是观众,都是追随。所有的人,都在随着他的意志而转,都在随着他的心思而行……
那样的人,已经不能用“可怕”两个字来形容了。那样的人,就仿佛是这天地的主宰,就仿佛是这人间的霸主,只要他随意地站在那里,你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
落照知道,落殊才是落家的希望。
她不是,落殇也不是。
可是,落殇却是她所关心的人,她希望落殇有一个相对完善的人生,有一个相对幸福的人生,而不是去和别人争夺那些没有用的东西。
落照曾经高高在上地站在权力的巅峰。
283——生和死的距离
283——生和死的距离
所以,唯有落照,才会比落殇更加清楚地知道,权力的巅峰,其实就是一个绝对孤独的牢笼。金碧辉煌的槛栏里,盛载着这个世上大多数人没有办法体会的寂寞。那是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都无法体会的疯狂。
每一天,落照都在接受着众人的膜拜,一身华服的她,仿佛就是落家的象征。可是,也只有她知道,那些人所膜拜的,并不她这个人,而只是她手中的,闪烁着冷光的权柄。权柄,被握在人的手心里,权柄主宰着当权者的命运,可是,权柄给予它的持有者的,却是世人永远都没有办法看到的绝对的寂寞,还有疯狂。
甚至,在别人看向你时,那冷冷的恭敬里,那苛刻的审视里,你就会觉得,你就是那个背天逆命的第一人。那样的生活,她已经整整地过了三年,所以,她不想落殇去过哪怕一天。
而且,她也不是绝对孤独的。
在那个时候,落殇不曾放弃她,所以,她不会孤独。可是,现在,她却得永远地放弃落殇了。那么,落殇啊落殇,你若是没有了亲人,没有了希望,那么,当你站在那个位置的时候,又要何以为继?
落殇守在落照的帐蓬之外,焦灼不安地走来走去。他的手在发抖,他的心乱如麻,他的唇,变得没有一丝的颜色,甚至,他的额头上,有汗水不停地闪过。
落照的吐出来的血,还在沾满他的衣袖,此时,如被砂纸吸透的墨迹一般,全部都渗透了。变成了暗色的褐色。可是,落殇的记忆,却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消失。即便是到了此时。落照的那苍白如纸的脸,还不停地在落殇的眼前晃动。仿佛将一切都要定格。
落殇的一切,仿佛都还停留在那一瞬间——落照不停地吐血,落殇心急如焚。可是,急,是帮不了你任何东西的,急切之下,他去摸落照的怀里——他直都是知道的,落照的病,是不治之症,落照一年四季所吃的药,比平时所吃的饭都多。所以,以落照的身上,永远都是备着药的。而落照,几乎每一次吃了药之后,都会在很短的时候醒来。在很短的时间里,变得和平日一样。
可是,落殇伸进去的手,却探了个空。
落照的怀里,空无一物。
落殇呆住了。
少女的芬芳的气息,从落照的身上,静静地散发出来。就仿佛曾经绽放在三月里的春花一般,令人感觉到说不出的舒畅,舒适。
落照的身体,曾经是那样的暖,曾经是那样的柔软。可是,落照此时的身体,却是那样的僵硬,就宛若正在慢慢地枯萎的老树一般,正在他的怀里,将最后一分生机,都消散在疾退的风里。
那种感觉,令落殇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于是,他抱着落照,在这夕阳西下的草原之上,落殇开始声嘶力竭地呼吸落照的名字:“丫头,丫头,你给我醒来……”
丫头,丫头,你给我醒来。
有那么一瞬间,落殇什么都不想要了——他不想那个什么落家的掌门之位,他不想要什么权倾天下,他想要的,就是要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