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箭之矢,箭之刃,对准的,正是朱英武的心口。
朱英武神色一愣,在陶心然飞掠而至之时,早已退开,可是,那箭矢,却仿佛是追踪而至,转了一个弯,依旧指在他的心口。此时,被一只纤细的手,凝定了,仿佛生生地将时间和时空都凝定了一般。因为极大的力道,陶心然的唇紧紧地抿着,极度用力的手腕,骨节分明。夕阳流光之下,被淡淡地镀上一层金色的女子,紧紧地握着那支破空而来的箭矢,就仿佛握着自己徒弟的生命一般,神色凝重而且释然——还好……
还好,赶上了……
一向重文轻武的朱英武,哪里好象此时一般,如此接近过生死?所以,在死亡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先是猛然一怔,下一秒,就不由地煞白了脸。
生死一线,生死一念,原来,生和死的概念,是如此的模糊,如此的接近……
053——又一个失踪了?
夕阳垂下,将淡金色的光线洒落在天地万物之上,给个大地都镀上了一层淡雅而且淡薄的金色,模糊而又清晰。风呼啸而过,仿佛还带着方才的惊悚,而所有人的脸色,都在这突如其来的偷袭之中,大惊失色。
是谁?究竟是谁?
“师傅……”
“师傅……”
轩辕子青脱口惊呼;
薛正青愕然惊叫;
小柳早吓得捂住了嘴巴;
只有朱英武还怔怔地呆立在那里,一脸的茫然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好了,没事了……”感觉到那个潜伏在附近的人悄无声息地离去,陶心然率先撤去了护身的真气,然后将黑色的箭矢上的信封取下,然后,将手中的黑色箭矢放在衣袖之中,转过身来望着他们淡然地微笑:“那个人,已经走了……”
信封里,是一封简短的信,简短得,只有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唐方,寻欢楼。”
唐方,寻欢楼。
不得不说,这几个字,对于陶心然来说,有着极大的冲击力。因为,她只一看之下,眼神就变了。
忽然之间,她就想起了初遇时,被人折磨得体无完肤、精神几近崩溃的唐方之时,那几个嚣张得眼里只看得到天的蒙面黑衣人当日所说的话:“我们,是寻欢楼的……”
寻欢楼,寻欢楼……
寻欢楼,是一个名为青楼的另类组织的存在。没有人知道他的幕后主子究竟是谁,就如没有人知道,他的总坛,究竟在哪里一样。
那也是一个出卖美色的组织,他们专门收罗绝色的少年男女,在经过极其严苛的训练之后,或重金出售,或者分发各地,或者担任刺探一职,或者专为取悦那些位高权重的人众。
总之,寻欢楼,是一个完全另类的存在,可是,他屹立武林多年,却也是一个始终隐在暗处,非常可怕的对手。
其实,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朝代,无论多么光辉堂皇的组织,无论多么清正端严的门派,无论多么正直刚强的群体,只要在这个社会中生存,就必然会有与其光明相对的黑暗一面。
可是,寻欢楼自从五年前建楼开始,就从不对世人隐瞒自己的真正目的,或者意图。然而,无论他想要做什么,也从来都不会因为任何人而退缩,或者改变初衷。几年来,他也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向世人展现出自己极其可怕的力量,以及决心。
唐方,寻欢楼。
手里握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感觉到上面的字句,字字如磬石,重若千斤。陶心然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开始头痛起来……
寻欢楼——那个传说中机关重重,危机重重的人之禁地。她要怎样,才能长驱直入,又要怎样,才能将自己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徒弟,毫发无损的带离那个地方呢……
“师傅……”
“小姐……”
看到陶心然手握纸片,神色异常,一脸的凝重,所有的人都同时心中一凛,不由地心中忐忑不安起来——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么?
“好了,没事……”陶心然收起手中的纸片,转而吩咐轩辕子青:“子青,收拾一下,我们去投客栈——看来,我们是要在这里住上一些日子了……”
是啊,一个徒弟失而复得,另外一个,却不知所踪,而且随时身陷入危机,所以,无论接下来的事,如何的紧急都好,陶心然都要将自己的徒弟寻回来,然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我们要在这里住下么师傅?”刚刚归来的朱英武望着陶心然蹙得紧紧的眉,忽然之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使一向果断决然的陶心然,竟然中途停下呢?
再看一下身后的轩辕子青和一脸严肃的薛正直,快嘴的朱英武惊奇地问道:“师傅,小唐呢,又去哪里淘气了?到了现在,还不回来?”
“英武,你半夜去了哪里啊?怎么现在才回来?”陶心然不理身后轩辕子青和薛正直就要吃人的眼光,也不理气哼哼的小丫头只是用背挡住他们,温言笑道:“要知道,我们可是好找——还好,你看到我留下的标志,找来了……”
“没有啊,昨晚啊,我和师兄师弟们在离开火场之时,忽然看到火场之侧,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我想,他肯定和客栈的纵火案有关,所以就追了过去。谁知,这一追,就是百里之外,可是,到了一处山脚时,那人却没了踪影。我看看时间不早了,又生怕师傅担心,这才转回来的啊……”
听到陶心然说等自己,朱英武因为惊吓而略显苍白的脸上,顿时浮上一层浅浅的郝颜。他不去理师兄弟们从旁边投来的又阴又冷的愤慨眼神,只是讪笑着拍拍自己的脑袋。做出一副痴傻的憨厚模样,讨好地对陶心然说道:“师傅,当时时间紧急,我怕惊动了那人,就一个人追了过去……我没有事先和您说,希望您别怪我啊……”
昨晚,为了要看小唐那个小子有没有落在人后——要知道,无论他们四人暗地里如何的明争暗斗,可是,这表面的团结,还是要维系的。
谁知,蓦然间回头,就看到不远的暗处,有一抹黑色的人影,正鬼鬼祟祟地朝着他们的方向望过来。他怕惊动了那人,所以没有和人打招呼,就一个人追了过去。可是,一夜追踪百里,那人却没有了踪影,他再回头,还是循着师傅留下的记号,才找到这里来的……
“哦,那,没有什么了……”陶心然警告地望了其他人一眼,将手中的干粮递了过去:“来,英武,吃点干粮吧,然后我们去投客栈了……”
“嗯,好……”朱英武真是饿坏了,也不理其他三人的眼珠就要瞪出来了,他一手抓过小柳手里的干粮,狼吞虎咽地猛咬几口,一下子,就被噎到了,他胡乱地伸手,然后又猛灌了几口水下去,猛一吞脖子,又用手抚了抚心口,这才长吁了口气:“哎呀,我的天,噎死我了……”
轩辕子青还在收拾东西,小柳已经将包袱握在手里,薛正直望望仿佛饿鬼一样的朱英武,再望望若有所思的陶心然,一下子静默起来。
熏然的晚风,还带着炎夏的缱绻暖意,掠过庙角的断墙,徐徐吹来,拂动廊前正在深思着女子的白色的衣袂。仿佛地云霓的飘移,雪月的闪耀,隐隐地,透出一种庄严的、肃然的光芒。
此时的她,并不是象是传说中的决断凌厉,睿智冷醒,倒更象是失去了孩子的母亲一般,心急,心忧,茫然不知所措。落日的余光,照在她的脸上,衬出她那张白璧无瑕、朗月清晖的完美面容。那样的若有若无的淡然清辉,那样的一身的由心到身的洁白的颜色和气质。使此时的她,其实更象是遗世而独立的寒梅,沉默,洁净,与世隔绝。
此时的她,手里握着一块小小的绢布,浑然不觉,已经将指甲都握断在手心里——她的心里,是在担心吧,在难过吧——毕竟,手无缚鸡之力的唐方,落到了寻欢楼的手里,想要完好无缺地逃出,绝对是万难中的万难了……
“师傅,我们走吧……”不多时,轩辕子青已经收拾好东西,他上前两步,轻轻地触了触深思中的女子的衣袖,轻轻地说了句。
陶心然眸子里的忧色,他自然是看得到的。可是,他更明白,相对于眼下的形势而言,他最聪明的办法,就是保持沉默……
可是,寻欢楼,寻欢楼——那些人,为什么紧咬住唐方不放呢?而他们最终的目标,究竟是这四人中的一个,还是单单针对唐方一人?
“是啊,小姐,我今天回来的时候,也看到镇尾有一家客栈,好象是不错的样子——不如我们就去住那里吧……”小柳将包袱递给薛正直,来到陶心然的面前,抬起头来,用一副罕见认真的样子,静静地说道:“小姐你放心,小唐公子一定会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然后,好好地回到陶家去……”
是啊,他们都一定会没事,然后,好好地回到陶家去……
054——谁的阴谋?
轻风夕阳之下,暮色如水纹一边的荡漾开来。听着小柳言之凿凿,小小的脸上,因为了所有的憧憬而淡然生辉,可是,听了这话,陶心然却轻轻地抿了抿唇,忽而静静地苦笑起来。
虽然,此时的她,并没有直接的证据,来证明昨晚的事情,是针对他们师徒几人的。但是,客栈之中,遇难者无数,只有他们五人幸免于难。而且,接下来的事情,则更加的耐人寻味——先暗中设计,将三徒弟朱英武引开,然后将他们几人分割成几拨,这才能乘机掳去四徒弟唐方——这一切的事情,看似毫无关联,其实丝线暗结,环环相扣。
而且,这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只要是脱了其中一节,就没有办法再进行下一步——究竟是谁在暗中看着他们?又究竟是谁,刻意地掳走唐方……
是一个人,一拨人,抑或是数拨人呢?对方的目的,究竟是在阻挡他们的行程,还是另有他图呢?
如果说真有所图,那么,对方弃其他三个徒弟不顾,就连陶心然自己都安然无恙。却为什么到了最后,单单掳走那个向来体弱多病的小徒弟唐方呢?这其中,这目的,对方想要图的,又会是什么呢?
忽然之间就想起初见唐方时那个望着唐方一脸垂涎的老鸨……难道说,是那个女人卷土重来,目的就只为了垂涎她那个姿容绝世的徒弟的我见犹怜的容颜?
可是,不象。陶心然记得,当日她曾派人调查过那家青楼的背景,结果显示,那个老鸨,不过是一个稍有背景的幕后经营者,并无什么特殊的背景。而且,陶心然在救下唐方之后,为了一劳永逸,也曾经派人严厉警告过那个老鸨,若她敢再打唐方的主意,那么,就算在整个邺城,都再无立足之地。所有,若真是那个老鸨,当不会如此的不知进退。
可是,若不是她,又会是谁呢?难道说,那个年轻的小徒弟,那个性情乖张,喜怒莫测的小唐方还有其他的仇人不成……
陶心然从胸臆之中轻轻地吐了口气——看来,她应该去拜访一下她的那个脾气古怪的师叔,寒流光了……
一想起自己那个脾气古怪,向来背天逆命的师叔,陶心然隐隐严肃的脸上,终于都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来——师叔,好久不见了呢……
“小姐,我们走吧……”看到陶心然仿佛想通了什么一样的笑了起来,小柳终于都松了口气,跟在陶心然的身后,慢慢地向外走去。要知道,在小柳的心里,小姐就是天,小姐就是万能的上帝。只要小姐的脸上还有笑容,那么,就证明希望还在,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希望在明天,希望就在小姐的身上……
暮霭苍茫,天地一色。远处的落阳,正在山巅的后面,将最后一抹余光,慢慢地收敛。而他们师徒、主仆几个的灰色得几近苍白的影子,在这夕阳退役的暮霭之后,渐行渐远……
“师傅,我们要怎么办?今天就去救回四师弟么?”身在江湖的轩辕子青,自然知道唐方,寻欢楼,代表的是什么,所以,看到陶心然蹙眉。一直跟在身后的他疾行两步,和陶心然并肩而行之际,忽然之间,轻轻地问了一句。
要知道,师傅,就是他们的天,就是他们的神。若师傅说要追究到底,那么,即便是赴汤蹈火,他们师兄弟几人,都在所不辞。
可是,陶心然却微微地摇了摇头。她望着逐渐苍茫的暮色,一向明净的眼眸之中,有一种叫做“苦笑”的东西,正浅浅地浮动。那样渲染了暮霭沉淀的色泽,仿佛初时晨时的轻烟一般,在两人之间,淡淡然地散了开去。在逐渐看不清对方面孔的暮色之中,年轻的师傅微微地沉吟了一下:“子青,你只要带好你的师弟们,就可以了,别的事情,为师的,自有主张……”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似昨晚的事,绝对不能再发生了……”一人掉队,给人有机可乘。以这样的蹈辙,是真的不能重覆的了……
那潜伏在黑暗中的,虎视眈眈的眼神,正在不停地寻找机会,然后伺机下手。而她的徒弟,就是她的掌心的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怎么任由自己的孩子,在自己的眼皮之下,消失?
“是的,弟子知道了,弟子一定看好其他两位师弟……似昨晚的事,绝对不会再一次的发生……”
轩辕子青的眼神忽然黯然失色,声音低不可闻。然后,充满希冀的头,也一寸一寸地渐渐地低了下去。师傅说,别的事,也就是救他们四师弟的事,她自有主张,也就是说,自己的本领还是太过低微,所以,她打算只身涉险吗?
可是,她可知道,眼下的她,早已众敌环侍,如果说,发生竟然的是她,那么,才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键……
“不是这样的……”仿佛清晰地洞察到自己徒弟的任何一个想法,陶心然年轻明丽的脸,忽然之间,浮上一层微微淡淡的轻浅笑意。她抬眸,望着高自己半头的徒弟,想去拍他的肩膀,可是,一触到年轻徒弟英朗不群的脸上,那一双灼灼有神的眼睛正静静地望着自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的手只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来。然后随意地在轩辕子青的衣袂上抚了一下,微微地摇了摇头。
越来越深重的暮色之下,那个向来以严厉称著的陶心然,将手按在轩辕子青的手臂上,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勇者无畏——不是说必须一个人要承担起所有的事,一个人要背负起所有人的希望——事实上,有一个人可以让你依靠、可以让你无条件的信任,有一个人可以永远成为你的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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