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兮若泪水涟涟地回头凝望,只见群峰林立,沉默如冰,再想起自己遍寻不遇的那两个人,顿时更加的难过起来。
一个回首间,两个一脸焦急的少年已经由远处飞速而至。乍一看到顾兮若沾满泪痕的俏脸,两个少年顿时觉得呼吸一滞,连忙围了上来,忙不迭地开始问道:“师妹,你怎么了?”
“走开,我的事情,不需要你们来管……”任性的顾兮若,对于两个平日里喜欢围在自己身边转的师兄,可以说是态度恶劣。她挥手,将两个少年赶开,又越过他们的身侧,飞速地朝着山下跑去。
看到师妹又再跑开,两个少年却不敢生生地阻拦,此时看到佳人远去,两人对望一眼,交换了一个颇为无可奈何的眼神,拔足,又再追了上来:“师妹,别跑了,师傅还在等我们呢——”
然而,少年的话,对于伤心至极的顾兮若来说,不啻是对牛弹琴。所以,盛怒、伤心之下的顾兮若脚下生风,对于两个少年的话,置若罔闻。
奔跑,仿佛是唯一的渲泄,耳旁呼啸闪过的风,是唯一的挽留。顾兮若在风里疾跑,一身的绯衣仿佛天际的红云一般,将所有的风景都抛在了身后。
转过一个弯,再跨过两道崖,山下的路,已经遥遥在望。顾兮若放慢脚步,用力吸了吸鼻子,认准山下的路,这才向着山下奔去。就在这时,一把长剑横空而出,直朝着顾兮若的心口刺来。
那长剑破空而来,疾如风,闪如电,寒光闪烁之际,仿佛秋水涟漪一般,无声无息。惊慌之下的顾兮若大惊之下,连忙疾闪,可是,那把长剑仿佛长了眼一般的,如影而至。身为西南枭雄顾誉的女儿,顾兮若的武功修为自是不凡,即便在陶心然的手下,也可以过上百招。可是,此时的她,在转眼之间,一口气接连用了三种身法,竟然无法摆脱困境那把始终直逼自己心窝的长剑。
076——救命之恩
两个少尾随而至,本意是劝顾兮若回头是岸,不要再惹顾誉生气的。可是,才追至山腰,却恰巧看到如此触目惊心的一幕。要知道,师妹就是他们的天,师妹就是他们的心头肉——看到顾兮若遇险。两个少年再也顾不得多想,均是大叫一声,长剑“唰”的一声抽出,从那个黑衣人的左右两侧,齐齐地攻了上来。一时间,剑光灼灼,带来杀气无限,两个少年举剑格挡,只一上来,就使出了全力。
可是,那人的武功,竟是奇高,芳草翠绿之间,三个少男少女集全力一拚,竟然都非那人的对手。
而那人的目的,显然是直指顾兮若的。因为,看到两个少年前来,他只是挥剑格挡,将两人逼退,然后,闪着冷光的雪亮剑尖,始终直指顾兮若,时刻不离她的心脏三寸处,剑光挥舞之间,招招全是杀着。
顾兮若堪堪而退,长剑如影随形。苍茫翠绿之中,黑衣和绯衣互相纠缠着,仿佛绽放在原野之上的一场盛世之舞。
长剑如蛇,杀意横生,只一个转眼间,就将两个少年再一次远远的逼退,然后又将顾兮若逼到了一个死角处,再也远处脱身。死神就在眼前,黑衣人泛着铁灰的眼眸,就在眼前,那样只看得到杀戮和血腥的眼神,闪着不顾一切的冷光,仿佛只一剑挥动之间,就可以将眼前的女子碎尸万段。
可是,身为名满西南的顾誉的女儿,顾兮若从小就接受的教导,自然是不惧死亡的,就在顾兮若手中的长剑被黑衣人一举击飞,长剑横空直刺心窝之时,她却不退则进,只一个返手之间,手中已经摸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直向着黑衣人的心口刺去。
然而,黑衣人下手更快,在顾兮若的匕首还没有接近他的肌肤时,他就凛然折转,一掌疾风闪电般地击出,将顾兮若手中的匕首击落。然后手腕再一翻一转,止不住身形的顾兮若的纤腕,竟然在一扯之间,被他生生折断。
骨头折断的声音,在这荒野之中,清晰入耳。看到向来娇滴滴的师妹竟然被人如此的辣手摧花,两个少年悲愤填膺,均大叫了一声:“师妹……”
只听“嘶”的一声,顾兮若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一身的冷汗,也随之涌出。就在黑衣人持剑逼近,想要冷眼旁观这个向来娇贵得养尊处优的大小姐鬼哭狼嚎之时。顾兮若银牙一咬,在刹那间转身,未受伤的左手探手入怀,将一把白色的粉末从手心“唰”的甩出。白色的粉末,还带着淡淡的,馥郁的香气,在初晨的暮霭之中淡淡地飘散,那样的仿佛幽灵游弋的姿态,顺着流风激荡的方向,直朝着那个黑衣人逸去。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刚才还在跳脚的大小姐竟然有如此的忍耐力,还有如此沉着的应变能力,远远地闻着那淡淡的,类似花香的味道,黑衣人却是一惊,挥剑舞动之下,身形,也是如箭矢一般地疾退。
这才喘过一口气的顾兮若,白色的粉末一洒而出,她已经作势掩鼻,趁着那个黑衣人疾退的时候,这才狡黠一笑,手抚右腕,踉跄后退……
长年捉老鹰,此时却不料被小鹰啄了眼睛,受此挫折的黑衣人暴怒不已。看到烟雾散尽,他身形一转,手腕一翻,长剑一横,再一次地,直直地朝着顾兮若刺来。流风携着剑尖,穿云破雾一般呼啸而来,仿佛还带着即将饮血的兴奋还有暴戾。
一尺,半尺,三寸,一寸。
仿佛下一秒,又或者是下一秒的下一秒,那个年轻女孩儿的如花瓣初绽的生命,就会如淡烟薄暮般地消失。可是,两个被击倒在一旁的少年,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双眸欲裂。
此时有顾兮若长剑已失,也早已没有了还手之力,她干脆眼睛一闭,想要迎接死亡。
就在这时,只听“叮叮”两声,那人剑尖被打偏,只见一抹黑色的锦衣一闪而过,只一个转首之间,就将顾兮若带离了现场。
一击未中,先机已失。万万没有想到这年轻的女孩儿如此强悍的黑衣人眼睛已被顾兮若洒出的药粉模糊了眼睛,此时看到顾兮若有援兵来到,当下毫不犹豫地身子一转,只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那一片苍翠林海之中。
“姑娘,你没事吧……”一手扶住顾兮若的年青男子逆光而立,染一身苍翠碧绿,顾兮若在此时抬着,只看到头顶有一张光芒四射的脸。
那是一个极其年青的男子,最多不过二十岁左右。温文儒雅,亲切温和。此时,他一击之下,就击退了如此强敌,挽救了顾兮若的性命,可是,神色之间,言语之间,却没有一丝的居功,还有倨傲。此时的他,正微微地低下首去,望着顾兮若疼痛得隐隐变形的脸,当下剑眉一蹙,手腕“倏”地伸出,看似白净的手腕一翻一转,顾兮若大叫一声,被折断的手腕,已经生生地接了上去。
“师妹……”
“师妹……”看到顾兮若脱险,两个倒地的少年强自挣扎着站起身来,将那个刚刚帮顾兮若续骨接筋的年轻男子一推,连忙凑了上去:“师妹,你没事吧……”
“有没有事,关你们什么事……若要靠你们,我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虽然还在疼痛之中,顾兮若却没有忘记数落两个不成器的师兄。她一手抚着右腕,冷冷地瞪了一眼两个争着上前献殷勤的师兄,转而对着那个如玉一般的少年点头致谢:“多谢阁下救命之恩,还望留下姓名,容兮若他日拜谢……”
救命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是顾兮若自然知道的道理,所以,她一开口,便是询问对方的姓名。可是,令她意外的是,男子竟然拒绝留下姓名。清晨的暮色之下,阳光正慢慢地透过云层,空茫得仿佛云深雾处的山腰,金色的阳光正斜斜地倾下,那个男子,就在这轻云淡雾之中,温和地淡笑,摇头,他说:“路见不平而已……”
看到顾兮若即便到了此时,还保持着应有的风度,男子的眸子里流露出一抹说不出的温和和赞赏之意,他望着顾兮若的手腕,还有额上渗出的清汗,眼神动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轻轻地覆在顾兮若的手臂上,然后淡笑道:“姑娘的腕骨虽然接上了,可是,还需要注意治疗啊,以免会留下后患。”
男子说完,就在紧随而至的随从的簇拥之下,扬长而去。
青山含翠,满目生辉。而那个男子的颀长的背影,就在众随从的簇拥之下,渐去渐远,空自乱了顾兮若的一池春水——这人是谁呢,为什么在救了她之后,却又如此匆忙地离去呢?
而那人,随从成堆,个个谨言慎行,怎么看,都不象是平凡人家可以培养出来的侍人,而且,再看那身形,那架势,个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相对于父亲的十三鹰,丝毫都不觉得逊色。
如此卓尔不群的随从,如此高贵文雅的主子——那个在她危急之时,毅然出手的年轻男子,当真是恰巧路过,又或者是刻意为之?
不得不说,顾兮若生长于与众不同的家庭,又因为耳濡目染的关系,所以,不论对任何事情都不会只看表面,都会更深地想上一层。刚才她询问那人的姓名,也就是想在事后令人查上一查,看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可是,想不到的是,那人却毫不犹豫地表示拒绝,这令人捉摸不定的态度,更令顾兮若的心中,惊疑不定。
轻风过,吹云开雾散,初晨的阳光,透过越来越淡的薄雾,照在这一片青绿之上,映衬着顾兮若少年俏丽的脸,她怔忡地望着那一行人消失的方向,忽然之间,感觉到心里渐渐迷惘起来。
远处的远处,顾誉携着他最为得力的十三鹰大踏步而来,顾兮若下意识地转过头来,望着那一行渐行渐近的身影,俏唇冷冷地扯了一扯,再一次的,掉头就走。
要常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不论她做什么,爹爹都会觉得是错的,那么,就让她一个人离开,然后走到爹爹看不到的远方去,一个人独闯天下。
遥望山下,惨黄一片,那是一个秋天即将代替夏天的先兆,那是一年的丰收在望,还有冬季荒凉的开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人来了,人去了,时光如水,淡痕如梦。
077——出路
一连几天,薛正直都在那方小小的潭边苦思冥想。他时而划地为图,时而踱着方步围着潭水四处转悠——总之,陶心然每一次因为毒性发作而昏厥,再一次醒来时,都能看到年轻的徒弟一身水淋淋的站在她的面前,表情凝重。
陶心然知道,自己的徒弟在心里难过——是啊,这从上天的手里赎出来的命,还真不知道还有几天,有时,在自己昏迷的瞬间,陶心然甚至怕自己就此死去,自己年轻的徒弟,会永远都走不出这个地方。
身上的缓解疼痛和缓解毒性的灵丹,全部都服用完了,可是,疼痛仿佛重得包裹蚕蛹的厚茧一般,折磨得陶心然依然是痛不欲生。
甚至,她的眼前开始模糊,渐渐不可视物。于是,她知道,那是毒性已经蔓延到了眼部,再过不了多久,可能就会侵入到脑部,然后,渐渐地走近死亡。
她不怕死,可是却渐渐地害怕要一个人停留在那无边的黑暗里,仿佛光明会变成遥远的神话故事一般。这害怕,陶心然虽然并没有明显地表露出来,可是,向来敏感的薛正直还是感觉出来了。也是从那时起,年轻的徒弟便时刻将自己的手,放在陶心然的冰凉得仿佛冰坨一般的手里,再也不肯放开。
“师傅,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耳边,无数次传来年轻的徒弟的坚决得仿佛誓言一般的声音,陶心然总是微微一笑,也不作答。
要知道,薛正直想要做的,何止是陶心然的眼睛?只不过,被困此绝地,他只是言尽于此,溢于言表罢了。
眼看陶心然双眸失明,一双向来清澈如水的眸子变得暗淡无光,薛正直的心里,更加的焦急起来。于是,他开始利用更多的时间,来勘探崖壁,然后,深入水潭。
这天,当陶心然再一次醒来时,忽然听到潭水之中有巨——物跳出水面的声音。紧接着,陶心然的耳边,就传来薛正直欣喜若狂的声音。
“师傅,师傅,我找到出路了……”薛正直的因为喜悦而略为颤抖的声音,在空茫的山谷里,显得特别的清晰,陶心然摸索着起身,想要去看看自己的徒弟怎样找到的路径,可是,脚下乱石林立,她才一站起身来,脚下一个踩空,整个人,就身不由己地向着地下扑去。
一听湿淋淋的手,拦腰而过,适时地抱住了她,这才免得她和大地亲吻。
“师傅,我找到出路了……”薛正直的脸,近在咫尺。他望着年轻的师傅唇角泛起的开心的微笑,由衷地说道:“师傅,我们终于都可以出去了……”
“好,我听你的。”陶心然点头,然后抚过徒弟湿淋淋的手臂,问道:“怎么,找到出路了么?”
“找到了……”薛正直一边扶着陶心然向前,一边开口:“果然不出师傅所料,这出路原来还真就在这潭水之下。要知道,我数将下水一探,终不得要领,潭水深不见底,可是,我却始终无法接近潭底。可是,越是接近不了潭底,我就越不甘心,最后,我心一横,干脆抱了块大石下潭,这一次,一直潜入潭底,谁知潭下水流甚急,我下了潭底随着漩涡急流浮出,才知道此间,原来别有洞天。”
听了薛正直的话,陶心然微微一笑,叹息道:“正直,辛苦你了……”
听了陶心然的话,薛正直忽然无法出声。要知道,薛正直虽然将找到出路的过程轻描淡定,可是,也只有他知道,这探索的过程,是多么的艰难。
原来,自从那日陶心然言说出路可能就在潭底之后,向来沉默心细的薛正直,就暗暗地留了心。可是,潭水极为寒凉,初下潭水的他,才坚持不过一柱午的时间,便冻得几乎结冰,到了最后,他干脆每隔两个时辰,便下潭一次,一直到最后慢慢地适应了潭水极为寒凉的温度。
可是,人体因为浮力有限,薛正直下潭数次,却只能潜到一定的程度,然后又被水流慢慢地推了上来。如此几次三番,就连薛正直自己都怀疑陶心然的话,是否有用。
那一日,陶心然又再毒性发作,昏迷之中,喃喃责怪自己,责怪自己不能救小唐于病危,责怪自己不能助薛正直脱困——自从那一霎那开始,薛正直,这个拥有着极为尊贵身份的男子,这个向来沉默得仿佛冰块一般的男子,忽然之间,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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