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带着令人心悸的热气,还带着某种焦灼的,令人心惊的焦糊味,在夜色之中,顺着流风,点点飘散开来。接着,有凄惨的惨叫,仿佛是被蒙在被子里的闷哼一样,还未冲出喉咙,就被生生地捂住。
黑夜,沉寂无声。
小小的囚室之内,隐约可见几个晃动着的人影,正在窃窃私语地讨论着什么。
视线转移,再向前,却是一个被绑在刑架下的,一身血肉模糊的年轻女子。那个女子,昏昏沉沉地睡着,将头歪在一边,脸色苍白得比刚刚浆过的白纸,还要苍白,在昏暗的烛光之下看来,仿佛黄泉路上的幽幽魂魄一般地令人惊悚。
那个年轻女子的全身,纵横交错地布满了婴儿唇大的鞭痕,仿佛因为镶嵌了某种倒刺一类的东西,所有的血肉,都仿佛山巅的迎春花一般,妖妖娆娆地绽放开来。
可是,那种绽放,又是触目惊心的。每一分绽放,都在将身体的每一分生机带走。
此时,因为被浑身泼过焦油的缘故,那个女子身上的伤口,还在“哧哧”地响着,发出某种细微的、焦灼的惨叫。
可是,那女子任数双猎鹰似的眼睛,紧切地关注着自己的一声一息,一举一动。可是,那女子紧闭双眼,仿佛死去了一般,充耳不闻。
焦油的味道,还在空中弥漫,当头的妇人,已经用手帕轻轻地掩住了口鼻,再望向刑架下的女子时,眸子里,已经明显有嫌恶的光晕——又晕过去了,刚才的那一轮折磨,他们几人,已经用上了陶家的所有酷刑,可是,这个丫头的嘴里,也只不过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眼:“小姐她,绝对没有和大皇子勾结,想要出卖陶家……小姐她,一心都是为了陶家,从来没有吃里扒外……”
然而,此时的歌功颂德,显然并非眼前人所想知道的“真相”,他们穷尽己力,也不过是为了将那个陶家家主推下台阶,所以,此时小小丫头不遗余力的维护,在这些人的眼里,却都成了欲盖弥彰的狡辩。
酷刑,一轮又一轮地施加在这个年轻的柔弱女子的身上,直到她一次又一次地晕了过去……
有流风,将细碎的讨论声,在这个小小的空间,慢慢地送了开去,仿佛魔鬼的诅咒,正在商量着怎样将眼前的猎物,一口一口地吞噬下去一样——
“还真不是不堪一击……才这么一下子,这jian丫头又晕过去了……”说这话的是一个女声。她夹杂在影影绰绰的人群里,灯光的暗影,静静地映射在她的脸上,只看到她保养得极好的肤色。她一边狠狠地瞪着那个刑架下的女子,还略显着年轻风韵的脸上,是夜枭一般的阴狠……
“还是不肯说,要怎么办呢?要知道,明天就是开祠堂的日子了,若我们拿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出来的话,那丫头一天不死,就一天还是我们陶家的家主啊……”这一口气的许多话,是一个神色担忧的中年人说出来的。看他那表情,真有恨不得将刑架下的女子嘴巴撬开,然后掏出自己想要的话一般的狠厉……
“是啊,若那个丫头逃过了这一劫,回头又发现我们对她的丫头做了什么的话,再加上此前种种,难免要兴师问罪……毕竟是一家之主啊,若真发起火来,岂是我们可以抗衡的……”
“是啊,是啊,要不,一不做,二不休。我们干脆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扔出去,喂野狗算了……”
……
窃窃私语的讨论,充满了对某一个人的畏惧,还有忌惮,仿佛那是一个凌驾于他们之上的主宰,手中握着令他们垂涎三尺的权柄。他们忌惮着,渴幕着,任贪婪和惧怕仿佛利齿一般,反反复复地割裂着自己的心,日日不安,夜夜难眠。
“好了,都不要争了……按我们事先商量好的对策,将各路人马布置妥当,我就不信了,明天祠堂之上,她还可以舌绽莲花……”
要知道,大长老终于都答应出面,也就是说,那个丫头的位子,早已岌岌可危了。
不过,即便大长老此次不施以援手,他们也还是准备了后着,要么,是那个女子重伤不治而亡,要么,就是她从此变成废人一个——而陶家,从来就不需要废人……
要知道,生存何其多艰?更何况你的手中还握有别人垂涎三尺的东西?所谓的一次脱险,只不过,更快速地又进入另外一个阴谋而已……
“即便她能过得了明天的这一关,也没有多久的命好活了——要知道,这天罗地网早已布下,由不得她不坐以待毙……”
011——算计
就在众人争持不下,患得患失之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带着十二分的冷酷和冷意,忽然在人后,冷冷地说道。
这一句令人心惊的话,在黯夜之下响起,仿佛是隐藏在人心深处的诅咒一般,几乎令所有的人,都一瞬间地忘记了呼吸。
是啊,他们怎么就忘记了?他们的身边,还有这个人的存在——陶家的前任家主,不是就死在他的阴谋算之下的么?
星痕淡然,烛光飘摇,所有正在忐忑不安的人,都同时定下神来,再一次,都将眸光投向了那个手脚都被铁链锁住,然后紧紧地绑缚在刑架下的年轻女子。
那个年轻的女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早已失去了血色的肌肤,在暗淡的灯火之下,泛着轻浅的,脆弱如琉璃一般的光芒。此时,她的眼睛,是紧紧地闭着的,原本的小巧嫣然的口,也被一大团的破布塞住了,将所有的挣扎和惨叫,都生生地堵在喉咙里。
残忍的刑罚,早已夺去了她的大半的生命,所以,此时留下的,此时呈献在人们眼前的,仿佛只是一副破败的躯壳。可是,她的苍白得几乎没有一点血色的眉间,却隐隐地有一丝忧虑若有若无地浮着——小姐,春梅死不足惜,可是,您却不能——要知道,陶家需要您,我们奈何天,也需要您啊……
虽然,她在受刑之前,已经将消息递了出去,可是,如今的陶家,群魔乱舞,乌烟瘴气,她真的不能确定,那消息,早已传入了已经处在这些人的严密监视下的主子的耳里。
可是,时间紧迫。她力所能及,也只能如此了……
“还有,把这个丫头扼死,然后扔到乱葬岗去——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回去吧,别忘了,明天的祠堂,还需要大家的同仇敌忾……”
一个苍老的、威严的、冷醒的,无限冷酷的声音,仿佛秋草燎原一般地,在众人的耳边,慢慢地响起,所有的人,几乎同时低下头去,忍不住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我们都知道怎么做了……”
这一句仿佛誓言般的话,还带着微微的余音的战栗,在这个小小的空间,仿佛轻烟淡雾一般地,无休止地蔓延开去。
昏暗的灯火之下,一张木制的凳子上,有一个身影,慢慢地站直身体,然后,慢慢地越过众人,朝着门口移动,将所有人的心惊,还有恐惧,全部都抛在身后。
真的是没有想到,这些个平日看起来嚣张跋扈的他们,竟然如此的惧怕那个不过二十岁的丫头片子,看来,燕雀焉知鸿鹄之志——他还是高估他们了啊……
不过,现在也还不是一不做,二不休的时间。毕竟,事情,还得按班就序,一步一步地进行,眼下,还要借这些人之力——不过,兔死狗烹那句古语,倒真的没有错。权利的巅峰,向来也只能容得下一个人的欲——望。
不过,他还是会等那个人伏诛之后,他还是会,慢慢地,一个一个地收拾这些人的……
那些陷阱,那些计谋,再加上早已潜伏在那个女子身边的那人——嗯,再加上他坐镇指挥,想来足可以保证万无一失了吧……
就这样冷冷地想着,那个逐渐站起的身影的眼前,慢慢地闪过一个清丽的、倔强的,隐隐带着几分威严的,还有悲悯的眼睛——
那是陶家女主,陶心然的眼睛?那个女子,可又是多少对陶家家主之位,虎视眈眈的陶家人的“绊脚石”?
那个年方双十的弱质女子,本身就是继上一代陶家掌门陶谦之后,陶家的又一个传奇,可是,传奇,却无法阻挡贪婪者的欲——望,就如人心本就贪婪,没有人,不渴望自己站在巅峰一般……
可是,这平静了半年有余的陶家,又将开始另外一场血腥风雨吗?
权势、地位、力量、财富。这是人们的血管里,本身就流动着的东西,为了得到时,不惜一切,甚至连人格和自尊,都交付给了魔鬼。可是,等你真的站到了人之巅峰,真的得到了梦寐以求。你就会发现,那所谓的无上的荣耀,只不过是用黄金打造的精致牢笼,不过又一场,山河永寂……
012——醒来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陶心然的床前时,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主子醒来。那个一早就候在床前的小丫头,先是伸手,用雕刻着镂金花纹的金勾,轻轻地将纱帐挂好,然后倒退两步,将双手放在身前,柔声地,却又固执地开始了又一轮的催促:“小姐,大长老他们一早派人来请小姐,说是祠堂那边各房的主事人都到了,就差小姐您了……”
要知道,小姐十天昏迷,昨晚方醒。可是,今天就要在祠堂里摆什么鸿门宴,这不是想要了小姐的命,又是怎地?
“小香,小姐起了没有?二夫人已经派人来催啦……”陶心然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一个清脆的声音适时地插了进来。乍一听到那个声音,小香就知道是前院的小穗来了。这个丫头,可是出了名的大嗓门,不论见到谁,都是竹筒倒豆子一般的乱喊一通。眼见陶心然的眉紧紧地蹙了起来,深怕惹主子不悦的小香急急地转身,将手指竖在唇边,悄无声息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忽然之间想起大小姐是最怕吵的,再一看到小香大惊失色的表情,一脚还未跨进门内的小穗,先是脸色一变,然后连忙掩住了口。
昨晚,大小姐醒来的消息,震惊了所有的人。而她听说,大小姐的精神非常的差,一个晚上的时间,竟然咳了三次的血……
看小香的样子,这大小姐,还没有醒么——又或者说,再一次地、永远地睡去了?
一念及此,小穗的心里蓦地一跳,眼神却是转向了那个依然散淡着缕缕青烟的,精致的香炉。那里面,是早已燃尽了焚香的灰烬,灰黄灰黄的颜色,仿佛一地的涂泥。再一想起自己这几天来所做的事,小丫头的眸子,微微地黯了一下——
“小姐,小姐……”屏风之内,小香微微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地轻唤着自己的主子,想要将那个重新闭上眼睛的人儿再一次的唤醒。要知道,二夫人强势,在整个陶家庄内,可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大小姐好的时候,自然是不用怕她的,可是现在呢……唉,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小穗由在一旁细细地看着,看着陶心然的所有的反应,然后想要报给自己的主子……
是谁说的,受制于人,便是万劫不复?
昨晚,当她欢天喜地地去领自己的家人时,那个狠心的主子,也空前爽快地成全了她。可是,她的多变的主子才一转身,就沉下脸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拿她曾经对陶心然所做的事情来威胁她,令她完全的惟命是从……
小穗将手在衣袖之中用力地握紧,完全不理指尖已经生生地折断在手腕里。到了此时,她的心,仿佛万虫啃噬——如果说大小姐自此不会好了,那么,大小姐的命,是不是间接地毁在了自己的手中呢?
一想起向来对下人温和的陶心然,还有那个心狠心黑的主子,小穗的眸子里,顿时浮出一抹不明意味的阴狠来……
反正,家人已经安然无恙,她这条贱命,也不值什么钱了,那么,就让她为自己的罪孽恕罪吧……
“小香?”在小香柔声的呼唤下,床上的人儿慢慢地醒了过来。她苍白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望着这个自小就跟在自己身边的小丫头,嘴唇动了动,终于说出话来……
“小姐……”看到陶心然醒了,小香竟然喜极而泣。她连忙将事先准备好的衣服放到一边,然后想要扶陶心然起床。
然而,陶心然才只一动,胸臆之中仿佛有什么要涌出来。她头一侧,一口鲜血,又喷薄而出……
“小姐……”小香一声惊叫,有眼泪,开始长线般地落下。要知道,眼下的小姐,最需要的是休息,可是,那些人,却要拖着她去祠堂……
“没事的,帮我更衣吧……”陶心然替小丫头抹去眼泪,然后在她的扶持之下,慢慢地坐起身来,只见她的胸口处,淡色的衣衫之上,嫣红点点。
仿佛此时才看到立在一侧的小穗,陶心然微微地蹙了蹙眉。这边,小穗连忙上前,低首道:“大小姐,是二夫人,已经派人在前面催了……”
“我知道了……”陶心然手抚心口,疲倦地点了点着,然后就着小香递过来的清水漱口完毕,这才缓缓说道:“你去和二夫人说,我这就去了……”
看到陶心然的一派苍白虚弱,还有一副中气不足的样子,神情略微复杂的小穗,在床前轻轻地应了一声,又再弯腰,福了一福,这才倒退两步,转身而去。
看到小穗出门,主子依然少气无力。一向比较谨慎的小香,这才唤过平日一起服侍陶心然的小莲,一起帮她漱洗,更衣——主子们的事,岂是丫头们可以置喙的?而他们所能做的,不过是侍候小姐的时候,小心一点,再就小心一点,就是了……
“小香,这两天有没有子青他们几个呢?”任由小香他们静静地摆弄着,望着铜镜之中,那个苍白得仿佛纸人儿一般的女子,在这些胭脂敷红之下,渐渐地清晰红润起来。陶心然却依旧呆呆地坐在,怔怔地望着镜子里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自己,脸色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忽然泛起一抹颇有深意的淡笑来。
是啊,她还记得,当日长剑贯穿心口,自己不支昏迷,隐隐约约曾听到徒弟们的声音。想来,还是子青他们及时赶到,然后送自己归来的。可是,听了小香说,自己“昏迷”数日,不曾离开这间房半步,可是,无论她是低调“昏迷”着的,还是高调“醒来”,她的那四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徒弟们,却仍旧踪影全无。
这四个小子,平日里争着来献殷勤,怎么看到师傅受伤,都不来看一下呢……
又或者说,这十日内,又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变故——是啊,可以请大长老出面,甚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