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才将他调养好起来的,所以,今日这一淋雨,其他的徒弟倒是没什么。可是,虚弱如唐方,却一定受不了。
看到陶心然踩着熟悉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来,脸上还带着某种熟悉的,温暖的浅淡笑意,仿佛汀上水花飞溅时飘落的余香一般。包裹在被子里的唐方,眸子里的底色先是隐隐的变了一下,然后,本来就绯红的脸,更加地红了起来。
远远地闻着姜汤的辛辣的、温润味道,唐方轻轻地抽了抽鼻子,然而,他的身子,只是轻轻地动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地,开始一个劲地摇头,身子,往床里又缩了一下。
陶心然就着窗外雨后的初阳光线,一眼就看到了包得粽子一般的唐方。下一秒,她的眉就蹙了起来——这个小唐啊,总是不让人省心,这大热天的,拿床被子包着自己,是不是想中暑啊……
看到他一个劲的摇头,不知道拒绝自己接近,还是拒绝姜汤,总之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陶心然立时就来了火。她上前,一把掀开被子,怒道:“小子,你还要命不要了……”
126——你要对我负责
然而,掀着被子手,被停在那里,下一秒,陶心然的整个人,仿佛中了定身术一般,僵立不动,脸的怒意淡去,重新换上了一副尴尬的、吃惊的、无地自容的表情来,那脸色,也活象是煮熟了的虾米一般,通红,通红的……
哎,你说说,唐方这小子,这大白天的,你要怎么睡觉不好,干嘛要脱了衣服啊……
害得她……
陶心然的脸红了,下一秒,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于是,还在脸红心跳的她,连忙别过脸去,把被子往唐方身上一扔,讷讷地说道:“那个,小唐,你怎么不穿衣服睡觉呢……”
“我从来都不穿衣服睡觉的啊……”被陶心然掀开被告子的唐方,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水润润,泪汪汪地望着陶心然,那表情,如泣如诉:“师傅,你看了我的身子,那么,你可得对我负责啊……”
呃……只听说过男人看了女人的身子要负责的,可这个小唐,却干脆地来了一个本末倒置——一个男人这表情,还找人负责,可真是第一次遇上。陶心然在心里哀叹一声,唉,别怪她唐突,可是突如其来的状况,毁了她做一个好人的机会……
“师傅,怎样?你不会看了不准备负责吧……”看到陶心然绯红得仿佛三月桃花的脸,再一次尴尬地别了过去,浓浓淡淡的阴影下,身后的唐方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狡黠得仿佛狐狸一般的表情来。他变了变声调,再次哀告道:“师傅,人家的清白,可是毁了你的手上的啦,难道,你真的不准备负责么?”
“别,别,师傅负责就是了……”一时之间,又急又窘的陶心然,只觉得成群的乌鸦从头顶上飞过。她连忙制止唐方的话,摇头:“小唐啊,你放心好了,师傅一定会对你负责到底的……”
天可怜见,并不是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负责,而是,以小唐的性格,若她再不表态,这徒弟指不定还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呢……
唉,可是,这感觉怎么这么别扭呢?就好象,就好象她把自己的徒弟强了一般的呢……
被子又重新盖在了唐方的身上,将他包裹严实。陶心然这才敢回过头来,她想走,却发现姜汤还放在那里。于是,她咬了咬牙,一边将姜汤往小唐的面前推了推,语无伦次地说道:“好,师傅说了会负责,就一定会负责的……小唐乖啊,先把姜汤喝了……”
“师傅说的可是真的……”唐方心里一喜,也不管自己的有没有穿衣服,一下子从床上站起,大声说道:“那么,师傅会一辈子都对小唐负责么……”
呃,见过惊世骇俗的,还没有见过如此惊世骇俗的,好象他不这么做,就没有人知道,陶心然曾经答应过他什么一样……
“呃,会的……会的……”陶心然的脸更红了,她别过脸去,一边推面前的碗,一边说道:“小唐乖啊,先把姜汤喝了……”
“小唐不信师傅的话……昨天,我都晕了,师傅都不管……”唐方一边语气幽怨地说着,眼泪又出来了。他跳下床,拖着只穿了一条短裤的身体,又跨前一步:“师傅……”
“哎呀……”陶心然才一转头,正对准了唐方幽怨的眼神,还有正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的身体……
哎哟,我的天啊,我的地啊……
十七、八岁的男孩子,也是大男孩儿了啊,怎么能不穿衣服到处走呢?不过,说实话,这小子的身材,还真不错。线条流畅……哎呀,她又想到哪里去了嘛……
唉,思想不纯洁啊,思想不纯洁。小唐,可是她的徒弟,而且,还是个孩子……
她陶心然,居然对着一个孩子在发花痴?
陶心然的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她红着脸,随手从床前的凳子上拉过一件长衫扔给唐方,自己掉头,一边快速地向着门口退去:“那个,小唐,记得把那姜汤喝了啊——师傅先走了……”
“师傅……”看到陶心然竟然扔下自己要走,被衣服蒙住脸的唐方,一把将衣服抓在手里,却没有马上披到身上去。看到陶心然正准备出门,他微微扁了扁唇,委屈地叫了声:“你说过的,会对我负责……”
“会,会的……”陶心然一边点头,一边急急地向外闪去……我的天,这玩笑可不可以不开啊,你是想让她流鼻血么……
“师傅……”唐方再叫,声调依然委屈:“你要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啊……”
“记得,一定记得的……”陶心然一边点头,一边关门——用得着三令五申吗?她自己说过的话,当然会记得,可问题是,这话说说就算了,你还真当真了……
急速地向外冲撞的身体,由于速度极快,一不小心,就“乒”的一声,撞上了个不明物体。头,因为剧烈的撞击有一瞬间的晕眩。脸触及的地方,软软的——咦,原来是撞到了别人的怀里?
陶心然吡着牙,揉了揉撞痛的额头,“哎哟”一声地叫了起来。唉,这糗事,一桩接着一桩,一件接着一件,真不知道是她的错,还是天的错。
一脸的笑,堆在了脸上,陶心然慢慢地抬头,那一句:“对不起”就在唇边。就在这时,头顶忽然传来一个纳闷的声音:“师傅,你怎么了?什么事,如此慌张……”
这下,陶心然欲哭无泪了——她今天出门,可是看了黄历的啊,可是,是不是这黄历不准啊——才刚看了一个徒弟的身子,才一转头,又撞到另外一个徒弟的怀里了呢?
陶心然慢慢抬头,正看到轩辕子青扶着自己,神色疑惑地问她。男子的黑眸,黑如墨染,此时,就在陶心然的头顶上方,静静地望着她,那黑眸的深处,依稀带着一抹令人无法解读的冷意。
陶心然的脸,“腾”地变得更红。她一下子从轩辕子青的怀里钻了出来,然后后退两步,深呼吸,一边下意识地转过了头去:
“那个,没事,没事……”
陶心然一边说,仿佛烫伤一般地、一边推开轩辕子青还扶在她腰间的手,然后一转身,见鬼一般地逃开了……
唉,这囧事……
看来,回去之后,她得再查一下皇历,看看今天究竟是个什么日子才行……
在陶心然看不到的身后,她的大徒弟轩辕子青抬起一张棱角分明的,俊朗年轻的脸,静静地望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神情窘迫的陶心然,浅浅淡淡的眸子里,忽然之间,闪出一抹煞人的冷意,还有忍俊不禁的奇异笑意来。
女子的身影,转廊角,过通道,消失在视线之外,轩辕子青这才转过了眼神,冷冷的,冰封一般的冷厉,却是看向了陶心然刚刚出来的那个门口。
下一个瞬间,那扇古旧的木门,“吱呀”一声,缓缓地打开,门口,赫然站着年轻文弱,轻汗微闪的唐方。此时的唐方,哪里还有对着陶心然时的水润和委屈?
一身月白长衫的他,在通道里暗淡的光线之下,苍白着一张红晕初褪的脸。而此时,他眸子里的寒意,就仿佛是流动着的冰。仿佛只要一眼,就可以冻结一切有生意的东西。他就站在门口,眼神,却是望向了那个刚刚转过去的、正渐去渐远的、轩辕子青的背影。
有节奏的脚步声,仿佛是夜静更深时的点点更鼓。一下一下地敲响这沉默的通道,单调而且伶丁。而两个男子的眼神在一闪而过的同时,竟然都带着说不出的冷意,还有杀意。
走廊的那一端,传来了薛正直和朱英武说话的声音。轩辕子青鼻孔轻轻地“哼”了一声,蓦地加快了脚步,不过一瞬间,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而唐方,则冷冷地一哂,然后,就地转身,关门而去。
回忆嘎然而止,只剩下满心的苦涩,唐方抬着望着年轻师傅的苍白的脸,眼底的眷恋,慢慢地变成令人心碎的温柔——师傅,你可知道,你的小唐,不日就要离去,你可知道,相聚的日子,仿佛是沙漏,滴下一粒,就会缺失一粒?当所有的砂粒全部落下,你的生命里,抑或是你此后的所有的生命里,都不能再和你的小唐在一起?
若是一生都不能在一起,师傅,你可会难过……
无论如何,这饭都是吞不下了。唐方起身,拉了正在埋头吃饭的朱英武就走,朱英武愕然抬首,只看到唐方的有些发红的眸子。
再转过首来,唐方的眸子里已经隐含几分警告:你别忘记了,上次是谁救的你……
唉,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啊——归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也身中迷药,只不过一直的被另外的一种掩盖住了,他才一直以为自己并未中毒。知道自己中了毒,当然得打解药,可问题是,明明知道是谁下的毒,朱英武却仿佛哑巴吃黄连一般,没有办法出品。
可是,身中迷药,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事情,无奈之下,他只好求助于唐方——唐方是不会随意帮助人的,更何况,朱英武的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他很痛快地提出了要求,要朱英武也就是诸葛英武帮自己做完这场戏……
127——陶家家主
解药是服下了,朱英武这才知道,自己也一起被小唐算计了。可是,答应了的事情,是不能反悔的,所以,他对陶心然打了个招呼,就被唐方拖着出去了。
一走出大门,两个看假亲热的人,就顿住了脚步,唐方身子一转,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而朱英武,也反其道而行之,转眼间,就不见了背影……
演戏是不要紧的,不过,话不说,也是更不要紧的,吃了哑巴亏的朱英武,连连苦笑着,一个人,去集市上,转了一大圈。而唐方,则去到天黑才返回,看到朱英武乖乖地站在门外等候,他也是一言不发,而是象平时一样,扯着朱英武的衣襟,和他一起低头进屋……
门外,冰天雪地,几乎滴水成冰,屋内,却是柔和的灯光温暖人心,还有灯下的那抹倒映在窗纸上的影子,是那么的温柔,是那么的令人眷恋,在这冰天雪地的寒夜里,有一种惊人的安定人心的力量——那才是他们穷其一生想要寻得的温暖,那才是他们的这一生心底最深的眷恋。可惜的是,他们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每个人,虽然贪恋这温暖,却又不敢走得太近,生怕若是太近了,这尘世里唯一的光,便会消失……
屋内的人,在长处久待,屋外的人,却倚门凝望,而我们的并不漫长的一生里,究竟有什么时候,才会有这样的温暖的眷恋,还有不舍?
门被推开了,又是另外一种风景,可是,那可是我们最想要看到的那一副?
朱英武不知道,唐方也不知道,在门乍开,灯光满怀的时候,二人的眸子深处,有说不出的暗色,一起闪过。屋子里的女子嫣然一笑,回首:“天这么冷,跑哪里去了……”
天这么冷,跑哪里去了?站在门口的两个男子,不约而同地,呆住了……
这一日的午后,陶心然正在自己的房间里静坐。先后的阳光,依旧是没有温度的,敞开的门,只看得到光亮,却感觉不到灼热,幽冷的风,从敞开的窗口处吹来,宛如刀割,陶心然手捧暖炉,静静地坐着,似在观赏无边的雪境更象是在深思着昔年的往事,没有一丝焦距的眸子里,全是淡然的晦涩的光芒。她静静地坐着,然后,慢慢地眯上了眼睛。
忽然之间,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只听“乒”的一声,一样东西扔到了陶心然面前的桌子上。陶心然岿然不动不动,只冷冷地望着虚空的某一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陶心兰要来的消息,她是早就听到了的,可是,她却没有想到,陶心兰会用如此直接的方式,如此直接地来到她的面前,气势汹汹。
要知道,陶心兰虽然恨她,也很想取而代之,可是,她表面的风度还是有的,无论什么时候看到陶心然,都只冷冷一笑,直转入正题——可如今……
陶心然默然微笑,她想,她知道陶心兰所为何事了……
屋外的雪光,在冰冷的阳光之下,幻出七彩的光晕,那样的纯白的颜色,仿佛是初生的洁净的心灵一般,看不到一丝的污垢。屋外,朱英武的小唐日前堆起的雪人还在,那样的通红的鼻子,大大的草帽,还有憨态可掬的笑容,令人一看之下,就会忍俊不禁。陶心然的茫然没有焦距的眼神,就这样和那巨大的雪人面面相觑,心里禁不住地愉悦起来。
屋子里,没有人说话。
沉默,就仿佛是冻结在清流里的冰块,看不到凝涸,只看得到坚硬。
直到,陶心兰的话,冷冷地响起:“不看看么?这是帝王的诏书,陶家家主,将于下个月十五进入倚澜殿,见我朝君主……”
陶心兰的语气里,没有妒嫉,就只有刻骨的恨,还有失望。她望着静坐不语的陶心然,冷笑:“怎么?不看看么?要知道,陶家家主进宫,这可是举家的荣耀啊……怎么,如此殊荣的你,也不拿起来看看?”
蓦地好象想起了什么,陶心兰转而讥讽起来:“哦,我怎么忘记了,我尊贵的陶家家主,早已双眸失明,眸不能视物了……嗬嗬,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报应呢——上天赐予了你一样东西必定会从你的身上拿走另外一件?”
那样的充满讽刺的话,仿佛坚冰一般,字字句句地砸在陶心然的心头。可是,她却还是淡然的微笑着,不言不语。
最看不得的,就是陶心然的这一分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淡定还有优雅了,泰山崩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