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春 作者:辰沙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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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春 作者:辰沙若华-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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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堂,垂首拜下:“青娘见过老夫人。”

    听侍婢回话,说那小娘自称楚州沈安青,内堂里的几位夫人娘子都对沈安青有了几分兴致,想不到无父无母的孤女还敢这般狂妄,如今一瞧倒有些失望,不过是个寻常小娘罢了。只有二夫人何氏掉了脸色,沈安青一身粗衣素服,分明是未曾把昨日交代的话听见去,在打她的脸。

    窦老夫人和蔼地道:“快起来吧,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沈安青这才起身,目光落在窦老夫人身上,果然与从前一模一样,还是那看似最为亲切贴心的话语,若是换了素不相识之人怕就要以为这位老夫人真如旁人所说的和善可亲,只是沈安青最是明白,这老夫人自视甚高,又对人很是警惕,从不轻易信人。

    她微微欠身:“谢老夫人关爱。”并不多话。

    内堂里坐着的窦家大夫人,和长女窦大娘子,次女窦二娘,窦二夫人也带着窦昆在旁坐着,窦昆一如记忆中的痴傻,不住往嘴里塞着胡饼,不知饱足。

    窦二娘瞧着沈安青那一身寒酸衣着打扮,只觉得可笑,有心要羞辱一番,笑着向她招招手:“青娘,与我一处坐吧。”

    沈安青看着窦二娘笑得极是亲热,心里不禁冷笑,是了,她就是这样故作亲热地邀了自己同坐,那时的沈安青真心以为她待自己亲厚,还诚心谢了她与她一道坐下,谁料……

    她也不推拒:“多谢二娘子。”走到窦二娘坐席前踞坐下来,身子挺得笔直,双手端正地摆在膝上,挑不出半点差错。

    窦老夫人有些吃惊地道:“青娘,你如何知道她是二娘?”

    沈安青微微笑道:“昨日听人说起大娘子稳重得体,二娘子活泼亲切,故而才猜说是二娘子,不想竟然说准了。”

    窦老夫人自然喜欢听人夸奖自家孙女,微微颔首笑道:“你也是个知礼的好孩子,果然叫人喜欢。”

    窦二娘不想这村女还能得了老夫人夸奖,暗中撇了撇嘴,又做亲热地挽着沈安晴的手:“我与青娘一见投缘,很是合心意呢。”她扫了一眼青娘头上那几朵素朴的石榴花,蹙了眉道:“青娘怎么连件钗胜也不戴?莫非是不曾带了来?一会子我叫婢女自我那里挑几件好的给你送去,哪里能这般素净。”她一双杏眼含着笑瞧着沈安青,只等她答话。若是沈安青应了,那只会叫老夫人和旁人都觉着沈安青是个眼浅的村女,贪图那点子首饰,若是拒绝了,也会被说成不知好歹,辜负她一片情意。

    沈安青眉眼不动,只是轻笑道:“二娘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爷娘才过,不敢太过花哨,所以才这般素着头脸,又怕老夫人瞧着不喜,只簪了几朵石榴花。”

    窦老夫人最喜欢吉祥兆头,这石榴花寓意吉祥多子多孙,最合她心意,见沈安青又是应对得体,笑着道:“青娘是个孝顺的,能这般想得周全,二娘倒是要多学着些,虽然是好意,可也要体谅她的处境才是。”

    窦二娘不想还落了一顿数落,不由地对沈安青生了暗气,挽着沈安青的手使劲掐着,要把这怒气发泄在她身上,沈安青眉宇间淡定从容,也不说话,只是把手自她手中抽出来,掸了掸衣袖上的灰。

    窦二娘身旁坐着的大娘子瞧妹妹那模样,知道她又犯了执拗性子,碍着老夫人在上,只能暗暗拉了拉她袖子,冲她摇摇头,要她莫再生事。窦二娘哪里肯应,气鼓鼓地别过脸去。

    二夫人见沈安青今日言谈举止都不似自己识得的那个柔弱无主见的她,一时也心下生疑,只是一直拿眼瞪着她,像要看出个究竟来。

    还是大夫人笑着道:“昨儿蕴郎自长公主府得了些上好的蒙顶石花,不如叫煮了来尝一尝。”

    窦老夫人笑道:“也好,那茶汤我吃着还好,只怕你们不惯。”又笑着问道:“说来端和郡主有些时日不曾到府里来了。”窦子蕴是窦家嫡长子,自幼得长公主喜爱,与长公主幼女端和郡主青梅竹马,虽然没明着定下婚约,但也只差那一道赐婚诏书的事了。

    窦大夫人笑道:“她这些时日都进宫去了,说是信安公主邀了她们几个去骑马狩猎呢。”

    窦老夫人却是冷了脸:“你叫蕴郎与郡主说一说,少与那几个公主走动,长公主也瞧不上她们呢。”

    窦大夫人知道自家婆母是瞧不上许皇后所出的几个公主,都是些荒淫暴虐的性子,也低声道:“蕴郎倒是劝了几回,只是公主召她进去,哪敢有违。日后避着些就是了。”窦老夫人这才无话。

    不多会,侍婢们捧着一碗碗热腾腾的茶汤上来了,奉到食案上,窦二娘瞧了那茶汤,眼珠微微一转,笑道:“青娘,你可知道这是何物?吃上一口试一试。”

    沈安青盯着那碗墨青的茶汤,若真是才自楚州来的沈安青自然是不识的,也必然吃不惯这加了酥、橘皮、薄荷的茶汤,一口吃下去又热又呛,闹了个大笑话,只可惜她已不是那个单纯懦弱的沈安青了。她端起那碗茶汤,小口吃了,微微蹙眉放下碗,道:“这茶汤怕是煮的过了,三沸之时延误了片刻,有些苦了。”一时间,内堂里的人都吃惊地看着沈安青。

    窦老夫人问道:“青娘识得煮茶之道?”

    沈安青微微欠身:“不敢说识得,只是与楚州茶农学过些。”她哪里认识什么楚州茶农,不过是她嫁给窦昆后,窦二夫人有意附庸吃茶风雅,又不舍得花钱买擅茶道的茶女,便打发她腼着脸去跟着东府里的茶女学了的,好在沈安青那时心如死灰,只把煮茶点茶当做唯一的乐趣来打发时间。

    窦老夫人眼前一亮,如今京都名流世家都好这茶道,将吃茶煮茶当做风雅之事,若真有个通茶道的在身边伺候,倒也能挣几分面子。只是不知这小娘是否真通此道,还有品性如何。她放下手中的茶碗:“我平日吃着这茶汤倒还合口味,今儿倒有些涩口了。”

    窦大夫人闻声知意,向沈安青笑道:“青娘才来,原不该劳动你,只是府里煮茶的婢子着实愚笨,煮出来的茶汤不合老夫人的心意,青娘既然识得,不如教一教她们可好?”

    沈安青自席上起身,道:“夫人有命,青娘岂敢不从。”大夫人忙叫侍婢引着青娘到一旁茶室里去。

    不多会,青娘亲自捧了一碗茶汤上来,奉到老夫人跟前,老夫人瞧时那茶汤清亮透彻,半点茶渣也无,只是香味扑鼻而来,忍不住端着吃了一口,一股酥香味沁入心脾,茶汤鲜香顺滑,带着淡淡薄荷的凉意和枣的甜味,叫她止不住吃了好几口,才搁下,不住地夸道:“果然好,怕是连长公主府的茶奴都煮不出这等好味道。”大夫人等人不住拿眼瞧着一旁淡淡垂手而立的沈安青,不敢相信楚州乡下的村女还会这等技艺,着实叫人吃惊。窦二娘更是冷了脸,咬牙暗恨不已。

    沈安青知道自己是得了时间的便宜,这时节茶道方在京都时兴起来,真正会此道的人不多,更是较为粗浅,不必她是在茶道大兴的时候学了这些,如今用来自然顺畅。或许这也能成为她摆脱宿命的一份助力。

    待老夫人用了茶汤,沈安青仍回到二娘子身边坐好,丝毫没有表露半点骄矜之色,一如之前一般垂手恭坐,就连大夫人都有几分高看她了,能够收放自如,心性如此内敛,若不是天性淡泊,就是城府极深,比之自己女儿,她看了一眼一旁怄气掉了脸的二娘,不由地微微摇头,好在窦大娘子一直微微含笑坐着,对方才之事看在眼里,稳重自处。她才略略放心,只是对沈安青还是有几分忌讳,二夫人何氏分明说沈安青是个懦弱无能,又愚钝的村女,如今看来分明信不得,只怕也不是要许给窦昆那傻子,何氏究竟想要做什么?

    且说大夫人正揣测二夫人的用意,二夫人何氏此时却是愣愣瞧着沈安青,这哪里是那个唯唯诺诺好哄骗的沈安青,她居然还会茶道,能在老夫人和大夫人一家子跟前这般进退得宜,这叫她如何不吃惊?

    不管旁人如何揣度,沈安青却是在心里微微松口气,看来进窦府的第一次露面,她总算不是太糟,老夫人对她印象算得上好,只是窦二娘……早晚都要得罪的,当初自己嫁给窦昆那个痴愚,她都还不忘时时笑话作践,更何况如今。

正文第四卷 真源了无取 妄迹世所逐

    沈安青才回了西侧院子的配房,就有侍婢过来传话,老夫人请了她搬去端怡园,那里是窦大娘子与二娘子的居处,如今腾了一处厢房来与沈安青,倒显得格外恩厚了。

    那侍婢轻笑着道:“老夫人着实喜欢娘子,又恐你在府里别处住着不惯,见大娘子和二娘子与您年岁相当,想来也能投契,这才请娘子搬去那边住下。”

    沈安青轻轻舒了口气,总算有所改变,那一回的沈安青不得老夫人喜欢,也就不曾过问她的居处,二夫人何氏便理所应当地让她搬去了西苑里住下,自此府里的人都知道她是要许给窦昆的,再没有翻身的机会,如今总算能暂时摆脱何氏的掌控,也算得了老夫人的另眼相待。

    她吩咐采容:“去收拾了细软,这就跟着过去吧。”侍婢笑着退到一旁,等着引她们过去。

    正收拾着,何氏却面色沉沉地过来了,一进门却见老夫人身边贴身侍婢在此,采容却在忙忙收拾东西,有些错愕道:“这是怎么了?”

    侍婢上前拜倒道:“老夫人请沈家小娘子去端怡园住下。”

    何氏愣了愣,心里怒气顿生,都是沈安青惹来的事,不肯安安分分听自己话,如今倒是叫老夫人瞧上来,也不肯提给昆郎娶亲的话了,倒叫人住到端怡园去,这意思分明就是配给昆郎委屈了。

    她冷冷瞧着一旁老神在在的沈安青,强压着怒气道:“你今儿做的……极好,老夫人喜欢你才叫你去端怡园住着,那边住着大娘子和二娘子,你还得记着自己的身份,不可闹出什么事来。”话里话外,都是叫沈安青记着自己的身份,不过是她的表侄女,休想做别的妄想、

    沈安青却是眉眼不动,欠身道:“二夫人说的是,青娘记下了。”何氏气不过,甩手走了。

    待到侍婢引着沈安青主仆二人到了端怡园,采容已是瞧得呆住了,这园子临着云池另一边,与内堂隔水相望,几处厢房都是建在水边,以九曲廊桥相通,桥下荷盖亭亭,更有乱石堆叠,亭台数处,望之惬意顿生。

    窦大娘子早就带着侍婢在门前等着了,见了沈安青过来,笑着上前拉住:“青娘来了,我听婢子说了,老夫人叫你与我们一处住了,实在是欢喜。”

    沈安青笑着拜下去:“大娘子安好。”

    窦大娘子忙拉着她:“你这是作何呢,如今在一处住了,难不成还时时这般拘束着,你若是如此,少不得我也要还礼了。”说着果然要拜下去。

    青娘笑着拦住了:“那便都不再拘着礼了。”她看了看四下里:“怎么不见二娘子?”

    窦大娘子笑盈盈拉着她往东边厢房里去:“二娘她起得早了,回房小睡着。我听说青娘要住进来,原说要把我这一处厢房让了你,又怕你觉着住过了人的不喜欢,好在老夫人吩咐他们都安排妥当了,就在北边那处厢房里收拾起来,这便能住进去了。不如你先到我这一处坐坐,待她们收拾妥当了再过去。”沈安青笑着谢了,随着窦大娘子进了东厢房坐下,让采容先去收拾。

    窦大娘子吩咐人送了小盘子喜好的哀家梨上来,笑着道:“我这一处可没有茶汤可以用,倒有新采的哀家梨,你且用一些。”

    沈安青笑着道:“多谢大娘子。”

    窦大娘子偏着头瞧着她:“我对青娘很是钦佩,不知你打何处学了那煮茶之道来,竟然能得了老夫人的夸赞,实在是难得。”

    正说话间,却听外间有人进来,人未到话先到了:“不是说是什么楚州茶农教的,我倒不信了,哪有什么茶农会这些,连长公主府里的茶奴都不如她。”不是窦二娘还有谁,她气鼓鼓地进来,话也有些刻薄了。

    沈安青少不得起身来,拜下道:“二娘子。”

    窦二娘并不还礼,径直到窦大娘身旁坐下:“青娘,你那煮茶的法子可能教了我?我也不白学你的,就出十贯钱做束?是了。”

    窦大娘只觉得不妥,沈安青会那茶道在京中都是极为难得的,没个随意教了别人的道理,如此一来倒似是窦二娘强逼着她教的。

    窦二娘撅着嘴道:“莫不是嫌少,那这个与你就是了。”她伸手自头上发髻中拔出一支赤金嵌玉步摇摆在沈安青跟前:“这是宫中所制的,也算名贵了,抵的你的茶道了。”

    沈安青并不瞧那支步摇,只是淡淡道:“若是二娘子想学煮茶之道,青娘自然肯教,只是那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成就的,不知二娘子可有这耐性?”

    窦二娘嗤之以鼻:“不过是煮茶,有何难得,只要你肯肯教,我自然学得了。”

    沈安青微微笑着:“既然如此,那便请二娘子每日过来我房里,我从分茶开始教你,也不必提什么束?了,茶道不过是一项手艺,不是拿来换钱物的。”她又向窦大娘道:“大娘子可要一道来?”

    窦大娘有几分愣神,喜出望外:“我也可以学么?”

    沈安青轻轻颔首:“只要大娘子有心,便一道过来吧。”

    窦二娘气咻咻地收起自己的步摇,也不插回头上,反手丢给一旁的侍婢:“赏了你了。”连村女都瞧不上的东西,自己才不屑用。

    窦大娘笑着道:“多谢青娘。明日郡公夫人要过府来,你随我们一道去见一见吧。”之前老夫人叫侍婢来吩咐了沈安青要住进来时,又与她说了,之前替她新作的衣服先送了几套与沈安青,想来就是为了让沈安青见一见姑母金河郡公夫人,她自然就如此说了。

    沈安青轻声应着,心里却是越发为难,窦大娘口中所说的郡公夫人,自然就是窦老夫人的三女儿窦绾,嫁与长公主第二子金河郡公薛颜的郡公夫人,窦家早已与长公主牢牢系在一起了,才会有日后那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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