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个人是惠娘的父亲啊,是教导他养育他,待他犹如亲子的岳父啊。
但是,也是那个人害得他家破人亡。若是没有那个人,他根本不会成为孤儿,根本不需要那些恩情的。
沈沉站在村头,微微仰着脑袋,静静的看着那颗大树,心思纷乱无比,嘈嘈杂杂中,是一团乱麻。
他想,那份仇恨不共戴天,他为人子,如何能够与仇人之女在一起。回去的话,难道每年清明还要去那人炆头磕头表孝心不成?
但是,他又想,这一切那人真的有那么大的错吗?真的那般罪大恶极,十恶不赦吗?那人也因此差点送了半条命,身体垮掉,后面也是早早的就去了。这不也是一种惩罚吗?
这样看来,上天似乎已经惩罚过他了。那么,他又有什么可纠结放不下的呢?
沈沉深深的闭上眼睛,眼角泪痕犹在。他可以找无数的借口,也可以找无数的理由。但是,无论是哪种都无法说服自己。他游离在爱与恨的边缘,不可自拔。进一步,是无边的悔恨。退一步,是无尽的悲伤和痛苦。他终究只是一个凡夫俗子,看不破那些情意恩仇。
越想越是乱,沈沉觉得自己整个脑袋都要炸裂了一般。他迈步,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安静的乡间小路上。此刻,天色已经黑透,农家的人早就锁好院门,躲在被窝里取暖了。因此,形容狼狈的沈沉回了村子也是无人发现。
他就那般静静的晃回了自己的房子,十几年过去了,以前的房子早就破败不堪了。他站在房子面前,依稀能够想起曾经的一些温馨画面。而如今,有的只是残破的现实罢了。他静静的站着,耳朵突然动了动,似乎有人在喊他。
“沉沉……”
这是他的小名,十几年了,再无人唤过他。他回头望去,却是没有看到任何身影,有的只是那沉沉的夜色罢了。他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些魔障了,落寞的笑了几声,然后就推开残破的门,想要进去看看。房子的门因为岁月久远,轻轻一推,竟然就倒在了地上。沈沉看着,却是冷不住想着,这下好了,连门都没有了,这是让他不要呆在这里吗?
沈沉走进了宅子,看着熟悉的景物以及不熟悉的残破凌乱,只觉得眼睛酸涩疼痛,有种温热的液体充盈其中。那些记忆,他一直很小心的珍藏在心底伸出,这一刻面对熟悉又不熟悉的景物,那些记忆瞬间被毫不留情的撕开,有种血淋淋的痛楚袭来。
他站在原地,整个人像是雕塑一般,一直站着,似想要站到天际的尽头。
却说另一边,安言安慰了胖婶和惠娘一番,当然也去看了看小青儿。期间,她也提出想要看看白家老爷子。说是白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老爷子年纪大了,身体要不要紧,需不需要看看。可惜,胖婶却是干脆的拒绝了。说是老爷子性子古怪,轻易不见外人的。安言有些失落,和胖婶告别后就回了家去。
安言因为想着胖婶这边的事情,因此一路低着脑袋。她进了院子,上了楼梯,安静的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而此时,苏三恰好从外头进来。苏三看到安言静静的坐在桌边,眼前一亮,快步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说道:“今天是去哪里了,好长时间没见到你。”
听着苏三略带清冷的语调,安言却是觉得格外的温暖。这是苏三,是她交托身心的男人啊。而她是多么的幸福啊,不仅有一个这般深爱她和她有深爱的男子。更重要的是,他们两人的爱情得到了两方亲人的祝福。这份爱情,因为两方亲人的祝福而显得如此圆满完整。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得到了这般完整无缺的一份感情。每一丝每一毫,都是完整的。无论是苏三,还是身边亲人,都在竭尽所能的,圆满她的幸福。
安言抬起头来,眸中润湿,就那般水润润的看着苏三。
苏三心头突然就被撞了一下,那双水润明眸,像是一对澄澈的水晶一般。那般清澈,看得他的一颗心软了又化了。苏三瞬间忘记了早上的小失落,身子忍不住朝着安言的方向挪了挪。他情不自禁的伸手,将安言轻轻的搂入怀中,温柔道:“为何这般看着我?可是因为今天好长时间没见到我,所以此刻看到我分外的惊喜和高兴?”
苏三这说的完全是他自己的心声,可是安言听了却是老实而认真的点了点头。
苏三原本也就是开玩笑的说说,却是没想到安言真的会点头。一时间,只觉得一颗心好像是泡了蜜一般,甜丝丝的。他抱着安言的大手忍不住紧了几分,语调有些不稳,温热的气息起起伏伏的洒落在安言的耳边脖颈间,“你说一遍好不好?”
“说什么?”安言其实是知道苏三想要听什么的,但此刻却是轻轻眨了眨眼睛,没有立刻如了苏三的愿。
“说你也想我了。”苏三认真而执着的话语,轻轻的荡漾在安言耳边,激起了安言心头的阵阵涟漪。苏三素来冷硬的语调,也因为几分自然的温柔而流露出了几分缠绵的味道来。
这话语这语调落入安言的心头,就好像是有人拿一根羽毛,在轻轻的挠着她的心底一般。痒痒的,麻麻的,却又是那般轻舞飞扬,明媚如初。
安言此刻微微眯起了眼眸,有种猫的慵懒,将自己的身子轻轻的往苏三的怀中靠了靠,听话的说道:“我今天也想你了。”
这话来得突然,让静静等待的苏三有些措手不及,抱着安言的大手都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来。激动不已的苏三正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却是听到那小女人依然在说着,“短短的几个时辰没有看到你,我就像你了。我在想,我的苏三此刻在做什么呢,是不是也在想着我呢?”
“肯定是的。”苏三立刻回道,扬起脑袋来,一双黑眸坚定而深邃。
安言看着这般认真的苏三,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她静静的看着苏三,看着那百看不厌的眉眼,面上的笑容越发明媚起来。她突然伸手捧起苏三的脸来,然后笑得格外灿烂,在苏三惊讶的目光之中,猛然亲在了苏三的额头上。
“盖个章,以后以及很久很久以后,你苏三都是我安言的。”
苏三不苟言笑的面容缓缓绽放,抿着的嘴角微微弯起,瞬间笑如春风。
他的大手一手,将小女人重新揉入怀中,接着就是最极致的温柔缠绵。
☆、171 想通
苏三的大手一捞,将小女人重新揉入怀中,接着就是最极致的温柔缠绵。
深深浅浅的轻吻,微微混乱的呼吸,无不昭示着此刻两人砰砰跳动的情意。苏三微微抬眼,正要深入一步的时候,眸光却是在触及到某处的时候猛然一暗。
“这是怎么了?谁弄的?”
安言此时微微有些意乱情迷,猛然听到耳边冰冷至极的语调,瞬间清醒了几分。她顺着苏三的目光看去,眸光轻轻闪烁,知道是深沉造成的掐痕太过触目惊心了。
安言不太在意的笑道:“没事,不小心弄的。就是看着吓人,其实早就没事了。”
一边说着,安言欲要起身,肩膀却是被一股不大不小的力度禁锢住了。安言疑惑回头,正好对上苏三一双黑沉沉的眼眸。
安言猝然一惊,正要安慰苏三,目光所触却是看到苏三的面色缓缓温柔下来。苏三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安言的脖颈,疼惜道:“真的不疼吗?”
“是啊,真的没事。”安言浅浅的笑着,伸手去抚平苏三眉间的褶皱。
苏三面上神色似乎缓了下来,心头却是郁色弥漫。
苏三再次轻轻的搂了搂安言,动作轻柔,在安言看不到的角落,眸中却是闪过缕缕寒芒。让他知道那人是谁,不揍得他三天下不来床,他就不信苏!
安言此刻依偎在苏三的怀中,却是没有去想其它。烛光中,两人身影交叠,说不出的深情不悔。
次日,吃过早饭,安言就打算去三舅公家看看,却是没想到苏三也要跟着去。
“你昨天不是说今天要去府衙和于雷他们聚聚吗?”
安言疑惑的问着,明明记得苏三昨天是这般说的。
“于雷有事,所以就临时取消了。我左右无事,就陪你一起去看看。”苏三一本正紧的说着,丝毫不顾于雷和张骏此刻已经在府衙后院等着了。不过,就算是那两个人白等了,也是不敢挑苏三的错处的。
安言一听,狐疑的看了苏三几眼,总觉得今天的苏三怪怪的。一大早,苏三就寸步不离她左右,如今更是要跟着过去。这事情处处透着古怪,安言知道苏三肯定藏着事情。
“走吧。”被安言那清凌凌的目光看着,苏三只觉得自己的一点小心思无处可逃,忙在一边催促道。
安言一时间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也就由着他了,抬步走在苏三旁边,一路往兄弟酒馆的方向而去了。
胖婶看着气色比昨日还要差些,眼睛下面是深深的青色,整个人一阵虚浮。安言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模样,只觉得一阵心疼。原本该是一个心性豁达开朗的人,如今却是将自己整成这幅模样,真是造化弄人。
“锦绣,你来了。”胖婶看着安言,面上神色疲惫。
安言上前几步,握着胖婶的手,关切说道:“婶子,你可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若是连你都垮了,那惠娘和小青儿该怎么办?”
胖婶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正是因为知道这个道理,所以胖婶才强撑着一口气呢。只是,无论如何坚强,面对连番打击,也是会有顶不住的时候。一想起那些事情,胖婶就是满面忧愁,即使笑,也是溢满苦涩。
安言目光转了转,说道:“惠娘怎么样了?”
“哎,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说话。”说起惠娘,胖婶眼眶瞬间就红了,伸手抹了抹眼睛。
安言眸色一窒,柔声说道:“我能去看看惠娘吗,我和她年纪近些,和她说说话,兴许她能够想开些。”
听到这话,胖婶连忙点头。如今她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听着安言的话,当真是犹如天籁一般。拉着安言,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一路疾步就往惠娘的房间而去了。安言快步跟上,眸光淡淡的落在了被胖婶紧紧拉着的手上。胖婶因为着急,力道没有控制好,她的手被拉得有些疼了。虽然有些不适,但是安言却是什么也没有说,面上神色也未曾动丝毫。
身后紧紧跟着的苏三却是目光一闪,很是心疼。但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出来阻止,他素来尊重小女人的决定。
进了惠娘的房间,一股浓重的中药味传来,安言差点被呛到。实在是因为房间四处不通风,黑沉沉的,加上浓重的药味,整个房间显得格外的晦涩苦闷起来。安言目光穿过重重黑暗暮霭,落到床上,远远的只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女子。也仅仅只能感受到那里有人躺着,却是连丝毫的生气也感觉不到。
安言低低一叹,转头对胖婶说道:“将窗户都打开吧。”
胖婶一惊,为难说道:“我也是想的,只是惠娘不让。”
安言眉梢一挑,却是没再说话,而是直接转身走到窗户边,手用力一推,就将一扇窗户给推开了。随着窗户的打开,顿时缕缕温暖的光线散落进来,随着而来的还有那夹杂着点点冷意的凛冽寒风。随着这股冷风的灌入,房间的空气瞬间变得清新起来。
安言转身,准备去打开第二扇窗户的时候,却是被一道尖利的声音打断了,“不要开窗。”
安言循着声音望过去,就看到床上的女子转过身来,目光直直的看着安言,面上满是凄楚而无助的神色。那双昔日温暖的眼眸,此刻却是死寂一片。看到这样的眼神,安言眸中闪过痛色,心下万般怜惜。但是想到她的自暴自弃,想到胖婶的痛不欲生,想到那可怜的小青儿,安言瞬间又狠下心肠来。她脚步坚定的走向第二扇窗户,动作迅速的就将窗户给开了。
待房间的窗户全部打开,顿时一室的光明。随着光明而来的是冷冽的寒风,站在寒风口的安言觉得身子轻轻颤了颤。她却是不为所动,只是目光清凌凌的和床上的惠娘对视着。惠娘眸中先是惊骇,紧接着无力,最终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安言。
安言伸手将窗户关上了一些,让室内空气得以流通,却又不至于太冷。
一边的胖婶看到惠娘这般,急得走到床边,软语道:“惠娘,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沈沉离开了白家,难道你的心也要跟着走吗?”
床上的女子并没有动,似乎无动于衷的样子。
安言看着,只觉得一股火烧起来,她快步走到床边,冷声道:“看这样子,沈沉走了,你的心也是跟着走了。”
惠娘依然不动,胖婶站在床边除了抹泪,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安言转身对胖婶说道:“婶子,去将小青儿抱来吧。让他看看,他的父亲不要他了,他的娘亲如今半死不活的,也是不要他了。赶紧让他知道知道,自己就快要成为孤儿了,让他早点学会坚强才好。”
安言这番话语落下,床上的女子终于是有了反应,她猛然转过头来,恨声道:“不要,青儿他还那么小,怎么能够受得住这般打击。”
“受不住又如何?他终究是要受的,不是吗?只是早一天和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昨日惠娘不出声让沈沉离开,安言以为她是够冷静够决绝,能够顾全大局。如今看来,却是懦弱所至。因为害怕沈沉从此一蹶不振,不敢去看沈沉痛苦又纠结的模样,所以才选择这样的方式。
惠娘一时间梗着,说不出任何话语来。她只是恨恨的看着安言,一双手紧紧的握着又松开,眸中泪水滚落,落满脸庞,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可是此刻的安言却是依然一副冷如冰霜的模样,咄咄的看着惠娘。
胖婶在一边看着很是心疼,张了张口想要劝说,却是在看到惠娘那副苍白如纸片一般的面色的时候又止住了话语。她说尽了软话,也是无法让惠娘动摇半分。如今安言短短几句话,却是让惠娘有了反应。也许,安言真的有办法让惠娘振作也不一定。
惠娘满面泪痕,痛声说道:“沈沉离开我了,我的心也跟着碎掉了。我也想要振作,想要好好活着,可是没有了沈沉,我只觉得每一刻都是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