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口茶问道。
“别给我装模作样,你明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至于我银子有没有赚够,干卿底事?”林皓说得理直气壮,面色却浮现两块红晕。
“好啊?既然如此,我又帮卿何忙呢?”沈珏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有仆人拿了个新茶盅上来,被他挥挥手使了下去:“林三少爷家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别拿来碍了他的眼,我可是穷得很,没得被人乱扔。”
林皓被沈珏挤兑得满脸通红,偏又有苦说不出,早知道不该和这人斗嘴的,这人牙尖嘴利,心思敏捷,哪次斗嘴不是自己吃亏,只是这事关乎林家生死,他今日必须得个准话,林皓憋了半晌道:“你别指望几句话就把我打发走,我只问你,现在正是边城军情紧急的时候,你回京干什么?”
“咦?林三少爷难道没有听说,本将军腿部受了重伤,不良于行,必须回京静养之事么?”沈珏反问。
“别给老子装大头蒜了,你哪条腿受伤了?嗯,哪条腿?”林皓狠狠往沈珏腿上拍了两下:“别拿这个糊弄人,你沈将军是什么人,不要说腿受伤,就是被人穿胸射了一箭也悍不畏死战斗到底的少年军神,一点儿腿伤就让你离了边城回京休养,你骗傻子呢吧?”
沈珏唇角抽动,这林二愣子还真是下得去手啊,虽然他那伤处确实没多严重,却也架不住林皓这样猛拍,他斜睨了林皓一眼道:“表姑父那个老狐狸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猪头?滚回家玩去,别一天到晚瞎搀和。”
林皓神色变幻,突然扑向沈珏,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凤眼里闪着水光,像小时候一样可怜兮兮地抱着沈珏的胳膊撒娇:“表哥大人,我知道你最好了,你就帮帮忙给指条明路吧?我们林家已是到了生死关头,你可不能不管啊!”
沈珏面色发黑,真想一脚将这个牛皮糖踹开,他强忍住内心怒吼地冲动,冷冷道:“如果没记错,林家三少爷是位公子吧?怎么做如此女儿情态?”
林皓丝毫没有被打击的模样,锲而不舍地抱住沈珏的袖子,甚至还用那雪白的袖子擦了擦莫须有地鼻涕。
沈珏终于忍耐到了极限,一脚将林皓踹到一旁,他力度掌握得很好,既没有让林皓感觉疼痛,又让他离自己有两米远,谁知道林皓又死乞白赖地过来抱住沈珏的大腿哭喊:“表哥大人,看在我从小侍奉你,还给你送了许多礼物的份上,你就帮帮我吧!”
沈珏简直是满头黑线,这林皓自小屁孩时就长期死皮赖脸地跟着自己骗吃骗喝,说到送自己礼物,哪次不是被他算计着做活广告,林皓十二岁那年居然突发奇想要开个纯聊天的高雅青楼,差点就要给自己强塞个头牌花魁,要不是自己狠狠揍了他一顿,还不知道这钻进钱眼里的小泼皮要闹到什么程度,如果不是他是自家表姑的儿子,又从小跟自己交情不错,自己才懒得理他,只是想着他被表姑父扔到明水老家锤炼性子,如今只怕好些了,谁知还是撒泼打滚的模样。
沈珏无奈地看了一眼林皓道:“不长进的混小子,还不快起来?林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泼皮,七表姑是多么知书达理的人儿,怎么生了你个混世魔王?”说道林皓早逝的母亲,沈珏眼中闪过一丝伤感。
他敛了面上的表情道:“不想跟你说,是知道你是个混不吝的,心思又单纯,怕你被人利用了去。”
林皓忙站起身来,指天发誓道:“表哥大人,我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傻瓜了,我绝对不会跟人乱说的。”
沈珏撇了撇嘴,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这小子的泼猴样,哪里像是改了的,只是他怕林皓继续胡搅蛮缠,也想给表姑父提个醒,省得他乱了方寸,他沉吟片刻道:“你们林家之所以能立家百年而不倒,就是因为从不参与朝堂之争,表姑父和我说过你多少次……”
他见林皓神情愧疚,叹道:“算了,先不说这个,我只跟你说,如今宫中暗流汹涌,朝中也是派系林立,此时表明态度跟着哪位皇子,都是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上,一动不如一静,不争强如争。”
“既然如此,表哥你干嘛巴巴跑回来,不是远离京城在边关更加安全吗?还是你看戏不嫌台高?”林皓见沈珏与父亲说一样的话,有些不以为然。
沈珏狠狠敲了林皓脑门一下:“你个榆木脑袋,也就做生意还有几分头脑,我说的这些是明面上的事情,我们沈家以军功起家,又在边关手握重兵,你以为我们不争,不动就不会被牵连吗?只是现在必须让大家知道我们沈家现在还没有任何偏向,这样我们才能成为各方争取的对象,我回京就是给人一个拉拢的机会,也好看清朝局,现在是冬季,突厥正虎视眈眈,若是我不回京城,被有心之人算计,我们父子岂不是腹背受敌?”
“这么说,你也不能确定谁会在这夺嫡乱局中取胜啦?”林皓巴巴地问。
沈珏眸中寒光一闪,厉声道:“你莫非还想争那从龙之功?”
林皓被沈珏的疾言厉色吓到,期期艾艾地道:“当然……当然没有。”其实他今日来就是想探探沈珏的口风,毕竟沈氏父子握有重兵,不管偏向哪一方,哪一方的胜算都会更大些。
“好了,你别想些有的没的,嫌自己命长么?你先回家去告诉姑父,此时千万不要妄动,更不要与任何一方势力有何牵连,至于你,明天就给我滚回明水去!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十万两银子没赚够就好意思回来。”沈珏招了招手,一旁的仆从给林皓重新换了杯茶水。
林皓知道沈珏这是要送客的意思,只是他听得云山雾罩,也没获得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哪里肯走,不由睁大了凤眼,可怜兮兮地看着沈珏。
沈珏看见林皓那双酷似七姑母的凤眼,心头一软,声音放缓道:“好了,你先回去,跟姑父说,如果那位有什么事找姑父,还请他行个方便,朝堂之事自有我们父子,你们只是商人之家,安心经营就好了。”沈珏说完右手张开五个手指在林皓眼前一挥。
林皓瞪大了眼睛,张口结舌道:“你是说……”
沈珏摇摇头,又点点头,林皓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消息实在是太震撼了。
“好了,你爹找不着你该着急了,快回去吧!明天一早就给我滚回明水去,别净瞎添乱。”沈珏说完招呼下人过来扶他起身,他的腿确实是受了伤的。
林皓忙殷勤相扶,一边还道:“表哥,我听你的,明日就回明水!”
苏薇和福玉在码头等了许久,林管事匆匆回府去了,眼看这船今日是无法出发,两人在船舱中大眼瞪小眼,却是无计可施。
林牧元见到林皓回府,先狠狠打了他两下才道:“你怎么又跑到南伯侯府去了?你不是说你再也不去找世子了么?还说人家是粗蛮武夫,你现在是说话越发无信了,十万两赚够了么?你就敢回来?”
面对父亲的责问,林皓面色通红,他当初也是受了奸人挑拨,被沈珏狠狠揍了一顿,他心里憋屈,才在家里嘟囔再也不跟沈珏来往,谁知竟被父亲听到,而且他确实没有赚够十万银子就回来了,他羞愧地道:“孩儿知错了,只是父亲大人,表哥跟我说了十分重要的消息。”
林牧元挥了挥手,一旁的仆人纷纷告退,退出房门前将房门掩上,林牧元忙问道:“沈将军说了些什么?”
林皓口中道:“表哥说他腿受了伤,边关战事又吃紧,不过是回京催催粮草,其他事情可管不了许多。”他悄悄向他爹伸了个巴掌,他爹一怔,旋即也愣住了。
“表哥让我明天就回明水去,说他在京城中还要待些时日,家里的事情都会安排好的,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自会使人来说。”林皓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那你明天就给老子滚回明水去!不,今天就滚,林管事还在外间等你呢,你若下次还赚够十万两银子就偷偷跑回来,瞧我不打断你的腿。”林牧元已经恢复平静,再不复之前的焦虑,那位虽然不显山不露水,看不出丝毫优势,但既然是沈家暗自选择的人,想来肯定不错,自己也可以暂时安心了,看来其他家人还是暂缓送到明水,省得让人起疑。
林牧元挥了挥手道:“快去!快去!不要耽误,今日就回明水。”
林皓刚走到门口,林牧元突然皱了眉头喊道:“皓儿,等一下,你这次回明水去就请林管事将你二姐和孟县令家大公子的婚事办了吧!”
林皓也皱了眉道:“爹,您和奶奶派大哥或者二哥去办吧!我不想掺和这事。”
林皓的二姐林娟是林牧元的妾室三姨娘范氏所出,林皓一向不喜欢那有些阴沉的范姨娘,何况这个林二姐死活想嫁给沈珏,前两年还使了些下作手段,幸而被沈珏识破,沈珏虽然没说什么,只是让人把林二姐送回来,林家却是觉得十分丢脸,这才把林娟丢到明水去,叮嘱林管事帮忙在当地找个人家嫁了,嫁妆等物也在明水准备,对外只说是林娟已经订了亲,只是身体有些弱症,需要回老家休养。
这林娟也不想想她一个庶出的商家之女,怎么可能嫁给南伯侯府的世子,正室之位固然绝无可能,就算是做妾室也十分不妥,一则沈珏还未娶亲,不可能先纳妾,二则沈珏与林皓是表兄弟,虽然隔了一层,但这林二姐如果给沈珏做妾,以后林府怎么与沈家相交。
林牧元也十分头疼,他这个庶出的二女儿平日里像她那个娘亲似的,一天说不了两句话,性子也有些阴沉,他一直不太喜欢,谁知道蔫人干大事,居然闷声不吭地就自己使了下作手段去算计沈珏,他只得把人丢到明水,如今听林管事说是订了明水县孟县令的长子,十九岁考中了秀才,样貌端正,与这林娟也算良配了,只是他不打算亲自去明水,一来京城的东西须得时刻注意,现在又得了沈家的消息,更要好好筹谋,另外他实在觉得丢人,不愿意见到林娟。
林牧元见林皓神色难看,知道林皓十分讨厌林娟,林娟算计沈珏,让林皓十分尴尬,很长时间见了沈珏都觉得抬不起头来,两家走动也少了些,听林管事说林皓就算回到明水老宅中,也从不与林娟见面,就算见面也当没看见一般,想来是怎么也不愿意帮她操办婚礼的。
他头疼地摆摆手,这家里就没一个人让他省心,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是庶出,大儿子老实,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守成还行。二儿子虽然能干却是身体一直不好,三儿子林皓是他与夫人三十多岁才得得宝贝疙瘩,林夫人与林牧元成婚三年身上一直没有动静,她是个贤惠的,三年一到,不顾林牧元的反对,就给他纳了三房妾室。
妾室们进门不久就纷纷有孕,年纪最大的柳姨娘原是林牧元身边的通房,林夫人做主抬了妾之后,很快一举得男,生了庶长子林峰和三小姐林雅,二姨娘朱氏生了庶长女林纾和二儿子林磊,三姨娘范氏生了二小姐林娟。
林夫人见妾室们纷纷为林家开枝散叶,虽然心中满是苦楚,但也觉得自己尽到了正室的本份,林牧元对她也是一直敬爱有加,她也就放下了这事,直到林雅出生后不久,林夫人才被诊出有孕,生了四小姐林岚,又过了三年才生了林皓。
林牧元和林夫人对这个小儿子都十分疼爱,林老太太更是把这个唯一的嫡孙看得像比眼珠子还宝贵,林牧元也最喜欢这个儿子,对他寄予了厚望,林皓在做生意方面确实很有天赋,只是他性格执拗又单纯,混起来滚刀肉似的,自从林夫人去世后,他更是谁的话也不听,想到这里林牧元不由头疼起来,莫非这事还得自己走一趟。
林牧元再次不耐烦地挥挥手:“快走!快走!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苏薇和福玉在船上用完中饭,终于看见林管事和林皓从马车上下来,林管事神情还有些忧虑,林皓却是神色轻松的模样,笑嘻嘻地跟苏薇打了个招呼:“咱们还是得一起去回明水啊!”
苏薇和福玉在船上困了一下午,又总听见码头上官兵盘查的怒喝声,已是心情十分烦躁,幸而没有听闻萧朗被抓到的消息,苏薇才安心了几分,两人草草吃了中饭,就想去林府打探一下消息,就见林管事和林皓做了林家的马车通行无阻地到了码头上。
苏薇和福玉见林皓神情轻松,不由都松了口气,想来是没有什么大事,当天林家的商船就往江州进发。
一路无事,船靠岸时苏薇几度想打探萧朗的消息,又怕引人注意,给萧朗惹麻烦,林皓倒是打听过几次,他有些奇怪地嘀咕:“我们林家的大船比别家的要快些,按说萧兄只比我们早走一日,应该早就能赶上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一路上也没有跟他形貌相似的人。”
苏薇道:“他感了风寒,也许大部时间在屋里休息,没多少人有印象也正常,你别到处去打听了,等回了明水去他家一问不就知道了?”
林皓也就慢慢放下心来,一路上苏薇和他说些趣事,聊聊种茶,时间倒是过得很快,而且随着江州越来越近,一直没有听说萧朗被捕的消息,苏薇心情越发放松起来,林皓离京之前放下了心头大事,也是一身轻松,两人倒是相处愉快,林皓甚至经常拍着苏薇的肩膀哈哈大笑,让林管事频频皱眉。
萧朗每日在舱房中打坐休息,饮食和熬好的药由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厮送到房中,那船主虽然贪财,倒是做事比较妥帖,十天之后萧朗就觉得身体恢复了许多。
这日他走到甲板上想透透气,他依然穿着那日上船时穿的那件大红字福字纹绸袍,还是那日在码头时那土头土脑的模样,他抬眼看去,十多米远的地方正是林家的大船,苏薇和林皓站在船头,苏薇这日穿了一身浅绿色绣玉兰花的夹袄,披着白色的披风,披风上一圈白狐毛,显得整个人优雅华贵,她正笑靥如花地和一旁的林皓说着什么。
林皓今日穿了一身浅蓝色万字纹的夹袄,披着与苏薇同色的披风,面上也带了春风般的笑意,两人相谈甚欢,林皓是不是还拍拍苏薇的肩膀,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