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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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宝美人-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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喷嚏完毕,袁宝伸手想揉鼻子,碍于季东篱抱得太严实,不好动作,她偷偷地往下缩了缩,想钻出去。

季东篱两手收得更紧,尖瘦下巴抵在她脑袋顶上,用力下压,疼得她直叫唤,“别压了,痛!”

“知道痛便好。”

季东篱的口吻有些别扭,大叔撒娇,顿时叫袁宝无所适从,只好企图以友好口吻进行和谈,“……我想揉鼻子。”

“不行。”单方和谈惨败,季东篱手长脚长,跟抱了个娃娃似地,就是不准袁宝脱身,“你今日从那隔断后头出来,真是不小心的?”

“不是,”袁宝总还是觉得那是有人推了她一下。

“哦……”季东篱的下巴攻击才稍微加点力,吓得袁宝立刻将有歧义 的内容自动纠正,“有人推我的!”

“当真?”季东篱的下巴未离开。

袁宝不敢作祟,季东篱的下巴磕得可疼了,“当真、确实,相当肯定。”

“唔,其实那日他谴人送请柬来,便是要我把火药方子给送了去。”季东篱刚出口,袁宝便恍然,“你不给?”所以才出现了客栈里头,深夜造访的那一段。

“确实不给。”

“为什么不给?”早些完成交易,难道不好么。

“就是不给。”季东篱没好气地答道,下巴上的力气不松。银票虽是消息灵通,却非要他弃了袁宝这麻烦,方才肯告知百晓先生的所在。笑话,他季东篱长这么些岁数,倒还未尝试过被人威胁的滋味,方子在他手里,他若执意地不肯给,谁能奈何他?

又一想到方才看见银票对袁小宝动手动脚,便难抑心中不悦,恨不得白斩了他那双爪子。

袁宝鼻子又痒了,动弹不得,只好说话转移注意力,“你定能找到百晓先生?”

季东篱磕了她头顶,答得胸有成竹,“老夫说话,何时有赖帐过?你究竟天寒地冻的,来这园里做什么?”

“……看星辰。”袁宝鼻子更痒,倒不觉得这周围有何“天寒地冻”的,冷风都被季东篱给挡在外头,她倒是一分也没受到凉,敢情此男冬日虽然凉了些,春分过后,倒是一日一日地火热起来,很是适合做个暖炉之类。

“星辰有何好看,”季东篱嗤之以鼻,“不能食不能用,哪里有银子好用。”如此四下无人,寂静美满的恋爱气氛,大叔居然还说此类大煞风景的话,真叫人扼腕惋惜。

好歹吟诗作画,户诉衷情以表心意?

“……也是,”袁宝想了会,便道,“听说有种跟星辰似的石头,极其少有,便是天穹破了洞,落下来的,若是能拿在手里,必定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用之不竭……”她眯眼,想到自个儿元宝美人伴身的好日子。

也罢,这一个两个的,都不知何为“花前月下”,非要扯到银子上去,他俩也算臭味相投。

“当真?”季东篱似乎有些兴趣。

“不知道,听来的。”袁宝极不负责任地耸耸肩,一个不小心,触发了鼻子的痒痒穴,只觉眼睛一酸,便是个比方才更豪放了数倍的喷嚏,整张脸都埋进了面前季东篱白花花的衣袖之中——

“阿嚏!!!”

【一句箴言】

“要受风寒的,还是早些入了室内罢。”季东篱算是极有良心,这便不鬼扯些“天穹石头”之类的屁话,决定还是带袁宝回了那酒宴。

“等等!”袁宝眼明手快,扯住了季东篱的衣袖,不让他放手。

“怎的,娘子莫不是恋上老夫了吧?”季东篱回头低笑,丝毫不复刚才那般体贴风度的君子摸样。

“……”袁宝默。

“不说便是认了?”季东篱此人甚痞,原是调侃的话,对方回句“去死,”到也罢了。

可袁宝还是沉默不答,他倒有些紧张起来,心里头莫名地跳,便清咳两声,自我镇定,“……丫头?”

“……对不住。”袁宝忽然地撒手,几乎是箭一般地冲出他手臂能够到的范围,跑回宴厅。那浅淡裙裾在风里轻柔散开、聚拢,月下如花般绽放,身子轻盈,倒着实是美的叫人神往,止不住想会心浅笑。

季东篱收回手,抱胸了看袁宝背影,过了会才意识到两手之间湿哒哒的,有些冰凉黏腻,摊开一看。

乃是悲剧。

袁宝那喷嚏太豪迈了些,鼻涕之类洒了他衣袖湿淋淋,怪不得给跑了,怪不得不说话装娇羞呢。

季东篱在原地站了许久,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想他也算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了,这方面还真是比不过袁宝小妖。

回到宴厅,慕容允便又找上了袁宝,这回倒是对她失踪了许久表示关切,还说“甚至要出外了找你去。”

袁宝对此表示了礼貌的感激,她倒来了精神,开始上上下下地打听起季东篱的事情来,“看你似乎也是个千金小姐的摸样,倒是足不出户,怎么地就认识了季公子?”

“……碰巧认识的。”刚好被打劫了,他又是寨子里唯一会医术的无良二当家。

“那可真是有缘呢。”慕容允笑得甜美,不知是不是今晚看了太多笑容,袁宝总觉得被她笑得有些心里发怵。

“哪里哪里。”继续废话敷衍。

“看他总觉得不单是个文人摸样,浑身都是霸气,该是练武之人,”慕容允说得极大方,既没有迷恋之意,也不会过于扭捏,倒是袁宝若避而不谈,才是有些小气了,“他倒是习的哪家的功夫?”

袁宝伸手去拣酱鸭子,谓之无肉不欢,“什么功夫,花拳绣腿,跑久了还晕。”这是实话,她心里对慕容允不住的打听有些厌烦,下意识地不想把季东篱说得花好稻好的,惹人觊觎,“天冷了还非要捂被子,说是怕冷。”

“咦?习武之人也会怕冷?”慕容允似乎是被袁宝的话给逗乐了,掩着嘴轻笑,她眉眼之间都是灿然笑意,这样大方又动人的表情,实在和袁宝听说的那般不同。

袁宝暗笑自己有些小人之心,又对自己的小人之心很是懊恼,把人一好好的姑娘给想得如此龌龊,不该啊不该。

所以慕容允接着说话的时候,她激励自己要表现得更热情些。

“莫不是季公子也像是话本传说里头那般写的,中了寒毒热毒之类的东西,了不得呢!”

袁宝暗拍自己,就是现在,笑!

“呵呵呵,是啊是啊,他还真是中了什么劳什子的寒度五花毒之类……”

没想到这句如此有用,话音刚落,慕容允的眼睛都亮了,“当真?!”

袁宝被她吓了一跳,有些愣愣地,忙掉转了语气,“其实我也是瞎说,就他那功夫,想中些毒,还尚不知哪儿去求呢。”

慕容允连连轻笑,似乎是被袁宝的话给逗乐了。袁宝在一边看着她笑容,心中却总觉得有些不安,又反复地对自己莫名的不安感到鄙视,如此反复,当真差点疯魔。

酒宴将散之时,还当真成了几对年青的公子与千金,两方都是相看对眼,慕容允也从未如传言中所说的,对今日任何一位公子出手,甚至就连当日被议论了最多次的银票兄与季公子,都未成她入幕之宾,众人对今日慕容允的反常,倒是有些奇怪。

不过更多的重点,却放在今日忽现的大冷门姑娘上头。

至今无人知晓她的姓名。

她一身浅淡衣物,举止行动,都是带了大人家的千金风范。

那双黑玉般的眸子闪闪发光,总让人忍不住联想到纯净而轻柔的泉眼。

……不过酒宴到一半从隔断后翻出来?恐怕不太雅观。

同季公子一道赴宴,却在银票兄吟诗之时出现,又免不了被人说了水性杨花之类。

再加上,此女从头到尾几乎都是和慕容允呆在一处,旁看的千金们对此也挺不待见,这位如今都姓名未知的姑娘,算是爆了今日的大冷门,褒贬不一。

终于得以从慕容允无处不在的热情里头解脱,袁宝和季东篱回了旅店,便听他说打听清楚了白晓先生所在,明日便可以上路。

于是这一夜的酒宴,在他二人看来,不过消遣,过眼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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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两人凭借着银票兄的雄厚财力,总算临走前享受了趟天字房,不用再一人地板一人床、一人被褥一人凉的尴尬了。

夜深人静,床外却忽现鸟儿掠过,在窗棂上投下阴影。此鸟乃是上好的蓝鸽种,夜行无声,一天能飞上十个时辰,想来,会用此信鸽的主人,定是嘱了急事。

说是急事,这信鸽带的便笺上头,却不过十一个字。

——“擅易容,轻功卓绝,或中寒毒。”

颜雅筑半夜梦中,睡得并不踏实,恍然听见窗外鸟儿扑翅的声响,便被吵醒过来。开了窗,果见一只有些狼狈的蓝鸽窜入书房,脚腕上折了圈小小便笺。

不知是旅途太过漫长,还是路途遥远,这便笺卷得不太严实,似乎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他捉过信鸽上下翻腾了半天,却不见它身上有明显伤痕,心里虽然觉得怪异,却也未再多想,动手将便笺拆开阅信。

信上短短十一个字,看得他却是眉头越皱越紧,迫不及待地提笔回信,“切莫妄动,一切以袁姑娘安危为上。伺机。”

眼见面前的这只信鸽已是精疲力尽,他披了外套,亲自去鸽笼中寻找别他信鸽,只怕这消息晚了些:袁宝哪怕是受一丝一毫的伤害,都是叫人心惊的。

夜晚的颜府万籁俱静,四周暗卫得了颜雅筑的令,不到危急时刻并不会轻易现身,他也并未召唤仆人。

眼下,廊上灯烛俱灭,远远看去,只见花苑中湖水反射月光,在面前斑斓摇曳的光影。

颜雅筑不自觉地抚摸了左腕手环,想起一年多前,自己对袁宝许下的诺言。

当时也是如此的清朗月夜,如此万籁俱静,怀中的人儿软玉温香,虽是个叫别人头痛的姑娘,却偏偏在他怀里乖得不可思议。

他对袁宝说“我会护你一辈子。”袁宝虽然嘴上没说,面上的笑,却是高兴得叫人也跟着心生暖意的。

如今这个承诺算是完成了一半,虽然护住了她性命,却也定是伤了她的心。不过若是能找她回来,自己便能想方设法地将她留在身边,以后这“一辈子”的诺言,便也不再是妄语。

夜晚的鸽笼有些视线不清,颜雅筑心中尚在感叹袁宝和他的约定,拐过一个弯,却被面前忽然出现的身影惊住了。

一身白衣,裙裾飘飘荡荡,黑发散开,手里拿了支蜡烛,映得半面苍白似雪,另半面,却是漆黑模糊;仔细看了虽也是个美人,忽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却着实吓人。

对反显然也是被他吓着了,惊呼一声,手中蜡烛便掉在地上,兼且脚下不稳,直挺挺地、便摔入他怀中,被抱了个满怀。

颜雅筑觉得怀中揽住的人清瘦无骨,不似袁宝,抱起来总是软绵绵的,他皱了皱眉,四周黑漆漆,掉在地上的蜡烛很快便熄灭了,怀中人儿似乎带了股清香,隐隐约约被风送入他鼻中。可他心思烦乱,丝毫不觉旖旎情境。

不但不浪漫,反倒眯眼冷声,推开了怀中人,让她自个儿站好,“你怎会在这里?”

此刻该是过了二更天,照理柳云烟早就该睡了,又怎么会出现在鸽笼附近,况且她手中拿了蜡烛,还比自己先了几步到达。有什么事,需要如此紧急地动用信鸽呢。

柳云烟也算是有礼有节的千金大小姐,方才被惊到的慌张经她一整理,此刻已是丝毫也看不出了。她弯腰去捡拾地上半截蜡烛,黑发盖过额头落下,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起身,将蜡烛握好,理了鬓发,这才慢悠悠地回答颜雅筑的问题,“方才我是忽然想到家父素有寒疾,挨不得冷风,这几日虽是春季,可气温却也总上上下下地不甚暖,我担忧他旧疾复发,这便立刻地来写信送出去。”

这番回答着实是不甚妥帖的,可柳云烟却没想到颜雅筑居然会在收到那信笺之后,如此着急地便来回信,她一时不查,居然在这里撞见他,要说心中完全地镇定,却也太难。

当初在暗卫离开洛城的时候,她便多了个心眼,遣人寻了那人过来,几番叮嘱,无非是想从了旁道了解袁宝和颜雅筑的近态。

毕竟颜雅筑防她甚紧,前些日子,自己又自作主张给他寻了个侍寝的丫鬟,他索性就连见了自己,也不搭话了。她只好像个疯子似地偷偷跟在他身边,看他在书房处理公事,看他如画侧颜,看他俊秀双眉,几番蹙起,却都只是为了那袁宝姑娘。

如此安静地旁观,心心念念在他疲倦时送上一蛊热汤,一盏清茶,分明是自己亲手为之,却怕了他不愿接受,而要命丫鬟端上。这样作践自己,当初那个将一干追求者抛在脑后的云烟郡主,真不知已是去了哪里。在她眼中,如今便只有一人,她的夫君,她的相公。

她的矜持和自尊,在这里都是可以抛却一边的,若不是心中有了情意,又怎会甘愿如此?

颜雅筑越是对她冷淡,越是对袁宝担忧痴情、对侍妾冷面恶言,她心中的情意就越是深刻。上瘾似地任凭相公对别他女子的爱恋,钝刀一般割在自己心田。

像是陷入流沙,分明是条必亡的不归路,她却心甘情愿,深陷其中。

她在肆意地消耗着自己心中不图回报的无私情绪,柳云烟有时候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新房内,便会这么想:待到某一日这无私消耗殆尽,她亦不知自己会以爱之名,做出些什么来。到时恐怕玉石俱焚,两方都无错,却也都图不到个安稳幸福了。

她怕着那一天。

却也等着那一天。

颜雅筑听了柳云烟的话,自然也知道她恐怕是胡说,可他心里对袁宝的安危更为着急,并不想同她多做纠缠。前几日她自作聪明寻来的侍妾,他心里芥蒂未消,这两日就算是漠然相待,她便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他觉得他们二人都该是知道,这场以他颜雅筑向皇上全面地缴械投降为结果、从而促就的婚姻,根本不存在夫唱妇随的可能。

即便是做 爱,便也只有那新婚的第一次。

颜雅筑淡淡一句“原来如此”,便侧身而过,去寻信鸽了。送了信笺,出门却见柳云烟还未走,愣愣地立在那儿,他只随意说了句“今后要用信鸽,吩咐仆人取来便是。”便走了。

留下柳云烟一人,手里半截熄了的蜡烛,在鸽笼前头久久而立。

二更天寒气极重,柳云烟反复地念着颜雅筑最后那句话,紧紧环抱住自己,觉得入赘冰窖,通体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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