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破开,喷涌而出的血却不多,那些人也没有立时地死去,而是纷纷都捂住了自己破碎的喉管,躺倒在地上,做着同一个动作——奋力地呼吸。
被割断的只是气管,多一份致命,少一分则不足。
如今胸口再用力地起伏,也呼吸不到纯净空气,喉咙像是个无底洞,缓缓地渗向外着血。几个男人倒伏在地上,个个面孔憋得通红,偏偏一下子死不掉。
瘦高的身影做完这些,背着光,走到袁宝身边。
袁宝看不清他面孔,只见了他蹲下身,先解去了她嘴里塞住的布条,再缓缓脱下他自己身上鲜红外套,然后轻柔地将她包裹住,一丝不漏地。他长长乌发在袁宝面前,垂落几丝雨滴,将他的表情隐藏在阴影里。
他身上的衣衫分明也是湿透了,但是包裹住袁宝的臂膀却很有力,连带着这衣服,似乎也带了些温度。
他没有开口说话;袁宝却觉得能听到他有些痞气的嗓音,此刻是如何郑重而怜惜地叫她的名字。
安全感和接踵而至的恐慌,让她的喉咙也像是堵住了,只能尽量缩小了自己,顺从地在他怀里。
袁宝能够感觉到怀抱住她的人,是如何在勉力地控制自己手臂的力气,不要将她勒得太紧。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却依旧轻柔地,将她的脑袋按到自己怀中,似要宣誓保护。
他抱着袁宝缓缓地走到离他们最近的那个男人身边。
地上的男子瞪大了两眼,遮挡住自己的喉管向后退缩,拼命地摇着头。可惜他的声带也已经被割断,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他方才也是躲在老大背后,那个最先起哄的人,此刻看到面前红衣男子,压倒性的武力,还有地狱修罗一般的杀意,已经全然地丧失了方才的气焰,只知道一个劲地往后躲。
可哪里躲得掉呢。
季东篱珍视地抱着袁宝,缓缓抬脚,踩到他喉管。缓慢而坚定地施力,看着那男人如同被人扼住了七寸的蛇,在自己脚下翻滚躲闪,却仍旧躲不掉死亡的命运。
“咔嚓”一声脆响,那男人身子重重一下痉挛,死了。
这么一个个地将跟班处理掉,季东篱几乎是在享受着他们垂死前的挣扎和恐惧,他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就连低头的角度都未改变过。
袁宝能感觉到他胸腔中重重跃动的心跳,剧烈得好似要从里头跳出来。两人走到刚才那个面上带了刀霸的男子面前的时候,他几乎已经奄奄一息。
勉强睁开眼睛,那个中年男子看到季东篱和袁宝二人走到他面前,他迟缓而挣扎地退缩,却见了季东篱不是想方才处理他几个手下一般抬脚,而是蹲下身,低头看他。
季东篱握着匕首的手缓缓地举起来,悬到男人上方,脸却依旧死死地盯着男人的面孔,未曾转开。
男人以为季东篱是要刺死他,本能地往墙角缩去。
这静谧的小院上头,忽然一道闪电。将充满血腥而污秽的院落,照得一览无余。
男人看到了,季东篱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脸。
那是比女人还要妖冶的长相,被雨水淋湿而愈发地剔透漂亮,季东篱眯着眼睛,任凭雨水顺着面颊不断汇聚。他漆黑的眼睛,衬着忽临的刺目白光,忽然地手下使力。
“……!!”
被刺的男人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甚至不敢动。
——因为每挣扎一下,那刺入了他分 身的刀刃,便深刻进去一分。季东篱依旧面无表情,甚至称得上是漫不经心地,轻轻旋转着他的匕首。男人的嘴长得大大的,不断地神经性地抖动着身体:他那狰狞的面部表情,即使撇去了哀嚎,一样惊心动魄、惨不忍睹。
但是季东篱仍然觉得不满意。
割断喉管、踩碎颈骨、刺伤对方的下 体,都不足以消减他心里滔天的愤怒。他感到胸口翻腾不止的怒火,和着体内肆意流窜的寒毒,几乎要将他生生地压迫得癫狂。他低头看袁宝被裹在鲜红的外衫之中,头发散乱,面颊高高地肿起。
一想到方才她被面前这个男人压在身下,面上那欲死的屈辱表情,流不尽的泪水,还有她赤 裸的下 身……
“……!!!”
面上带了刀疤的男子恨不能即刻死去,但他偏偏就是在死神面前徘徊,喉上的刀法、还有下身的疼痛,如同两股巨力,将他尚且留存的一丝意识,在生死之间拉扯。
真正的求死不能。
痛苦已经将男子的面容扭曲变形,季东篱就这么一刀刺入冰凉的泥地,将男子赤 裸的□,直接钉在地上。
他也不再查看此人是死是活,转身靠着墙壁,缓缓地沿着墙根坐到地上。雨还在下,不断冲刷空气里浓重血腥。
袁宝感觉到季东篱的异样,久久不见他动作,刚要抬头看,脑袋却被摁得死死地。
“别看。”
感觉到体内寒毒翻滚不息,季东篱一手捂住了自己嘴巴,克制地轻咳,另一手牢牢摁住袁宝脑袋,不让她抬头。
他不想让袁宝看到自己狰狞嗜血的表情,不想让她见到自己这副地狱修罗的面貌,他甚至也不想让袁宝知道,自己这一旦动怒、就触发寒毒的身子,现下是多么不堪一击。季东篱靠坐在墙根,甚至连抱着她去屋檐下躲雨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能尽力裹住她身子,等着自己身子恢复。
暴雨依旧持续落下,充满血污、却又异常宁谧异常的小院里,两人静静坐在角落,不发一语。
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其实也很好。在这样坚实的怀抱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用害怕。就算一起淋雨,就算四周漆黑寒凉,至少能有这样一副可靠的胸膛,构筑了永远也不崩塌的巢;即使在最可怕最黑暗的时刻,他亦会陪伴身边。
不离不弃,相依相偎。
人活一世,求的不过如此:一个安心所在,一个恐惧脆弱时,能被当作归宿的地方。袁宝闭着眼睛,嗅到空气中混杂了血液、脏污、断裂的草腥以及雨水清透的味道;她能感到耳边胸膛里心脏有力的敲击,真实清晰。
她不想哭,却觉得鼻尖酸楚,很多的回忆都变得模糊淡去。
小时候那个说会守护她的少年已经远去,拥有强健臂膀的爹爹也已入土。
是否年少时的回忆都注定了会消散,只留下她一人,在原地守候了许久,才终究等来面前人。
季东篱圈住她的臂膀稍微松了力道,仰头靠着背后墙壁,一动不动。
院门忽然“嘭”一声,被劲力推到墙上,执伞而入的身影闯进来,抬首便看见墙根处,像是两座雕塑一般待着的袁宝和季东篱。
她步伐凌乱,速度却很快,几步到了两人面前。
袁宝感觉到头顶瓢泼大雨忽然止歇了落势,抬头看去,见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慕容允撑着伞,低头看着他们二人,面上的恨意与愤怒,将她原本姣好面容,扭曲得狰狞无比。远处的闪电瞬间照亮天地,将慕容允的面孔照得愈发恐怖。
“怎么会、你怎么会来这里?!”
慕容允胸口剧烈地起伏,好似再也压制不住满腔汹涌情绪,眼神狂乱,自言自语,“分明是如此完好的计划,分明这这个贱 人该是死无葬身之地……那样地对公子,那样不知好歹的贱脾性…… ”
季东篱依旧靠着背后墙壁,闭眼休憩,对慕容允的话语不置一词;他仰头的动作,让下颚线条舒展,黑发垂髫,在狂风暴雨之中,却也丝毫不减风采。
倒是袁宝抬脸,眼睛被雨水洗得发亮,丝丝盯住慕容允的眼神,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幼兽,她绷紧了身子,下意识捉牢了季东篱的手臂。
“你这样的贱 人,你这样不知好歹,伤了公子的贱 人……”慕容允的眼睛瞪得巨大,嘴里喃喃自语,“必须除去……必须……”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慕容允从后腰拔出了一把锋利匕首的同时,季东篱也猛地睁开了眼,将袁宝裹在怀里,主动地朝了那刀刃袭去。
方才那个将他引至此处的神秘人,应该还在附近,但那人颇费周折地将自己引来此处,却不愿意主动现身直接救助袁宝,可见那人的目的本就不单纯。而自己从了他的心意,不仅救了袁宝,更是一怒之下动用内力,体内寒毒正盛,此刻每多一分动作,便是浑身气血凝结的痛楚,生生将自己往死亡里逼迫。
他静坐了许久,方才强力压制住胸中奔涌痛楚,为的便是迅速积攒起反击的力量,可如此逆天而行的一招,恐怕会对他身子产生永久损伤。
顾不上那么多了。
季东篱的身子疾动,全力护住了怀里的袁宝,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往右前方侧过去。可他的身子不听使唤,虽然护住怀中袁宝,却也躲/奇/不过慕容允的刀子/书/直接刺向他,一条浅浅伤口,却迅速让他半边身子都酸麻不能动弹。
这刀上有毒。
季东篱维持着躲避的动态,直接地软倒在地上,酸麻迅速地顺着体内脉络向全身扩散;若是在他全盛时期,这些低等的药物不过是个笑话,可如今,他越是催生了体内真气,越是激发寒毒毒性。进退两难,居然果真败在这毒药上头。
“你以为我会直接地用毒杀死她?”慕容允低头看着倒伏在地上的季东篱,他面色苍白,丝毫也动弹不得。
“这一回有你来救她,可是我要再给她补上一刀,叫她像你一般,浑身不能动弹呢?到时候再叫人来弄她,我就呆在一边直接看着,倒是要看看,还能再出些什么纰漏!”
说完,便要一脚踩在季东篱面上。
袁宝像是牛犊般地发力而起,挡在季东篱面前。她手脚发软,心里对慕容允的威胁也很是忌惮。可心里就是有一股子气在撑着她,撑着她守下去。
视线迅速地扫过小院,袁宝看到方才被人打落地上的匕首,就在慕容允背后不远处,她深吸几口气,对着慕容允大吼一声,便直接扑上去。
说不清两人谁的力道比较大,袁宝仗着一股冲力,将慕容允压在下头。慕容允未料到她经受了那么大
地上泥水很快地浸湿了两人衣裙,乘着她没反应过来,袁宝勾到地上匕首,将慕容允的武器踢开,然后手里握牢武器,直直地指着她喉咙,“解药!”
慕容允先是一愣,随后却疯了似地大笑起来,“就凭你?!怎么,连刀子都握不住的傻子,只能仰人鼻息而活的贱 货!你杀过人么?你敢杀我么?倒是伤了我看看?嗯?!”
说罢,便迎着袁宝手中匕首,向前探去。
锋利匕首刺破皮肤,很快渗出血来,袁宝强忍住挪开匕首的心思,铁了心地指着慕容允,“解药。不然就杀了你。”
【无为自化】
袁宝感觉到背后有人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后脑的袭击如此迅速。她脖子一酸,便眼前发黑,失去了意识。慕容允面上丝毫不见畏惧,看着来人,“果然是你。”
一身黑衣的夜撑着伞,面无表情,“你自有公子处置,这两人都要带走,袁姑娘不能死。”
有夜看着,慕容允不敢造次,只能用充满恨意的眼神,死死盯着昏迷中的袁宝。至于季东篱,则直接地被扔到车厢里头,无人关心。
季东篱动弹不得,手里却紧紧地攥着一样东西:方才在地上,他几番挣扎着想要动作,却几次尝试之后,除了在身边寻到一枚掉落的玉质元宝,便任何额外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如此诡异的携伴,注定了这四人路上行程坎坷。
袁宝第一次醒来,对摇晃不止的车厢里张望了一番,什么也没说。
夜和慕容允心中戒备,生怕她大吵大闹、要死要活。谁知袁宝万分冷静,见到季东篱躺倒在车厢后方,胸口还有起伏,又看到窗外已是白日,便一声不响地躺回原处。
两人纳闷,这丫头怎么如此安静?
谁知她头伏下去,躺得差不多了,忽然对准离得最近的慕容允手背,便是狠狠一口,任凭对方怎么尖叫打骂都不松,野蛮得像是只被惹恼的犬。慕容允尖叫着想要拿器物攻击袁宝的脑袋,无奈却被夜半途制止。
结果好不容易将袁宝弄开的时候,慕容允一双细嫩柔荑已经被咬得深可见骨,血肉模糊。
由此可见袁宝这种不讲理的姑娘,还是少惹微妙。
别看她个子小小,也没什么本事,却十足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计较到了极点,此番身心俱疲的折腾,她已深深记到骨子里,对慕容允这个罪魁祸首,必然是见一回咬一回、见两回咬一双,就算脱身做不到,至少势必要把远仇近怨都给算清楚。
如此一来,要想和平相处,必然是不可能了,夜无奈之下,只好给袁宝灌药水。她每次醒过来,都被夜强行喂入某种苦涩发黑的药水,然后再沉沉地睡去。
就这么半醒半睡地,终于回到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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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宝觉得浑身都酸痛,被那黑色的药物喂了好几日,身上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似的。她能支配身体之前,就先恢复了意识,打定注意,非要咬到慕容允那贱 人两手都残废为止。那一夜的回忆她不愿再去想,都团做了最不堪、最污秽的硬块,梗在心中。每次只有狠狠地咬着慕容允,才能将这股气发泄出万一。
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华丽的屋子里。
雕花的床柱,金线绣的床帘。
身下软绵绵的、散发了阳光香气的被子,甚至还有自己过去最喜欢的布老虎小枕。屋子里的南墙挂了一架木琴,当初爹爹说她就算不会琴艺,至少也要像人家姑娘家,硬要在屋子里放这一架。
一切都和家里出事之前一般。
……难道是梦?
她愣愣地坐起身,屋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进来的人见她醒了,面上也是一阵欢喜,几步到了床前,将她搂在怀里,拍抚她的脑袋,像是安抚一只不听话的小犬,“叫你莫要乘了天热便随意去池子里玩,淋了湿透回来再吃冰,这必定是要憋出一身病来。”
似乎意识到袁宝被自己抱着,整个身子都是绷紧的,来人稍微松了怀抱,低头看她眼睛,语气温柔得似乎要连外头的烈日都化了去,“怎么,身子还是不舒坦?”
剑眉星目,俊朗无匹。一张脸温润清雅,光是看,便叫人觉得宛若春风拂面,从心里流淌出的舒适怡然。
只是袁宝不领情,防备地脱离了颜雅筑的怀抱,往里退到床的最深处,看着颜雅筑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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