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偷去查了,当然一无所获。连苏尔佳府里的都人都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如今皇宫里的宁主子,难道一夜之间换人做了吗?
蕙宁见他脸上的神色怪异,便让出条道来,说:“既然来了,喝杯茶再走吧。皇上这会儿恐怕还没下朝呢。”
十三连连摆手说:“不了,不了。赶着回去呢。”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后来皇兄一直问他,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敢说,什么都不敢说。就像她知道的那样,无论说出来哪一件,皇兄也未必不再追究了。多说任何一句,也改变不了眼前的现实。
她还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就只能是皇兄的妃子。
大清的宁妃娘娘。
蕙宁看着他的背影,慢慢的合上门扉,喜环已经端出茶盏,见十三爷走了,笑说:“主子,十三爷还不敢进来吗?”
“溜得比兔子还快。”蕙宁说:“算了,不管他,我们继续,刚刚说到哪里了。”
一旁的冬竹接口道:“主子忘记了,我们刚说到,十三爷打翻了木盆,愣是半天也没敢接过孩子抱一下。”
说完又是一阵哄笑。
玉兰接着说:“听说,早上有大臣给十三爷贺喜,十三爷掉头就走,吓得那位大臣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蕙宁附和着大家一起笑着,闹着。想起刚才十三爷那张脸,明明刚刚喜得贵子,皇上又是大手笔的赏赐,虽说是同八爷一道加封亲王,也算是双喜临门,却还是不见多少喜气。
那天晚上,终究是闹到什么样的地步,又是怎么回园子的,无论蕙宁怎么追问,几个丫头都只能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
皇上是抱着她,一直走进里间,整夜都没再出来。
后来皇上又下旨,宫中不得再议论此事。
第二天,皇上又下旨,封苏尔佳…蕙宁为宁妃娘娘,赐居宁熙园。可是宁熙园还未完全完工,如今也是在怡然居暂住。
宫里人都在盛传,如今皇上最宠的就数宁妃了,位份只在皇后之下,连年妃都矮了半截,又是赐居,宁熙园离养心殿不过三五步路而已。
传闻更甚的是,说什么宁妃已经暗结龙胎,将来母凭子贵,风光无限。
喜环却道,这未必是真的。话说,册封的旨意下达已经一个多月了,皇上却一次也没来过,更别提留宿了。若不是高公公一日好几次的来回跑着,她真以为,这位宁主子跟那位年主子一般,不过空守着个位份而已。
月前,已近临盆的年妃不知怎的动了胎气,流了龙子,皇上也只是叮嘱太医勉力医治,并未曾去毓秀宫看过一眼。
想当初,这位万岁爷为入宫前,最宠的也就是这位年主子了。
这宫里本就如此,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喜环却觉得自己的这位主子未免也太不上心了,别说是梳妆打扮了,就是旗头也是几个奴才好说歹说也梳起来的。别说像主子了,身上的服饰比这些个宫女还要素雅。
还有就是,册封这些日子,主子足不出门,每日在怡然居里说笑打闹。
听说坤宁宫里的那位已经颇有微词了,可是说了几次,主子依旧无动于衷,也只有她们这些做奴才的干着急了。
这不,刚过了晌午,高公公又颠颠的跑过来,立在园子里,一边抹着汗,玉兰替他端了杯茶,他仰头就灌了下去,伸袖子抹抹嘴角问道:“你们主子呢?”
玉兰回道:“刚躺下,喜环姐姐在里面伺候着。”
高无庸面色一沉,眉头都快皱成一条线了,哀声叹气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的转过身子,还不忘跟玉兰交代道:“回头你们主子醒了,可千万记得,说咱来过。”
玉兰抿嘴憋笑,直点头。
高无庸前脚离开,里间的门就被人拉开了。喜环陪在一边立着,低声说:“主子,这都二十来天了,高公公这么一直跑来跑去了,又不说什么事。主子您看……”
喜环一抬头,碰上蕙宁的眼神,就立刻住了嘴,叹着气,背过身子收拾才临出的字帖。
这些日子,喜环也大概总结出了经验,只有高公公来的时候,主子才会关门临帖子,字是写得很好看,可这么一直避着也不是回事啊。
蕙宁见喜环一边收拾,一边叹气,对外面喊道:“冬竹,玉兰,进来。”
两个丫头齐刷刷,跟从土里蹦出来似的,吓了蕙宁掩着胸口,骂道:“你们是要吓死我啊。”
两丫头被骂也不怕,福着身子,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玉兰,你和雪梅把东西收拾收拾,不该带的别带上。冬竹,你进来给我梳头,就梳你最拿手的,喜环,那套胭脂色的旗装你放哪了,找出来,我要换上。”蕙宁一通吩咐下去,两个丫头面面相觑,不知道主子又是想到哪一出,玉兰壮着胆子问:“主子,您是要出宫吗?”
里面传来喜环的骂声,“死丫头,还不手脚快一点,主子是要去见皇上。”
蕙宁见被喜环猜出来,脸上一热,可面前两个丫头还是怔怔的站着,没回过神来,便骂道:“还不快去!”
喜环上来搀扶着蕙宁,满脸堆笑的问:“主子,那件衣裳奴才早就收拾出来了,这就给您换上,冬竹,还不快些,拿出你的手艺来,别只会耍嘴皮子功夫……”
蕙宁拍拍喜环的肩膀道:“放下,别急,时间有的是。”
喜环脸上一阵白一阵黑的,话是这么说的没错,可咱们这主子,翻脸比翻书还快,还是赶紧准备好才是上策,免得到时候又后悔,死活不肯出那道院门。
虽说是忙得人仰马翻,可收拾停当一切,又走到养心门时,已用去半大下午的时间。
高无庸远远的见着这一主四仆的,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连忙小跑过来看个仔细,又见几个丫头后面提着包袱,额头一阵黑线,作势就要跪在蕙宁的脚边,嘴里喊道:“宁主子,你可不能出宫啊,皇上……”
这回儿换蕙宁一头黑线了,也不看高无庸,吩咐喜环道:“把东西都送去东暖阁,该怎么收拾怎么收拾。”又问楞在那的高无庸,“皇上呢?”
高无庸总算听明白了,直起身子道:“十三爷刚走,皇上才传了午膳,这会儿得空,打个盹儿。”
蕙宁眉头一皱,“这么晚了,才用午膳。你这做奴才的,怎么伺候的。”
高无庸被骂了,却反倒是一脸高兴说:“皇上这两日担心西北战事,每每跟十三爷议事到很晚。”心里还加了句,刚册封的妃子又不肯见他,皇上他能高兴吗?
蕙宁怎么会听不出来,挥挥手,自顾自的往西暖阁走去。
才一个月没来,里面的陈设却大有变化,御案的一侧多了张软榻,里面的寝室也被一道江南水景屏风隔开,蕙宁绕过屏风,见床上和衣躺卧的男子半侧着身子,朝里而眠,被子底下露出半截的龙袍,许是太累了,连有人替他盖好被子也没察觉。
弄好后,蕙宁随手取了本书,端了碟点心,到软榻上躺下,碟子就放在肚子上,反正喜欢不会进来,也就没有人唠叨她这样子是有多不文雅。
软榻一旁有珠帘挡着,不留心往里面看,不一定能察觉。
蕙宁看着碟子里的点心,心想,下次得叫高无庸备些瓜子,这些点心她早就吃腻了,还是嗑瓜子好,又能打发时间,又能慢慢填饱肚皮。
就这样,她翻完了两本闲书,喝光一壶茶,里面的人依旧呼呼大睡,弄得她都只打哈欠。
看他睡得这么好,又不忍心吵到他,缩手缩脚的,只能躺着发呆。
一个月前,她深夜大闹皇宫,害得年妃小产,他坐在床边守了她一夜,见她醒过来,只留下句话便转身离开。
他说,朕等你自个明白了。
虽然一个月过去了,她还是没明白,他到底要她明白什么,不过,她总归是知道,这一个月能安然无事,无非也是因为他。
大树底下好乘凉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 。 。 。
。
第七十回
。 第七十回。 正想着这些,外面传来高无庸压低的说话声:“皇后娘娘,皇上正在休息,奴才,奴才……”
蕙宁一听见皇后二字,本能就想躲起来,可已经来不及,人家已经进来,并且,一进门就看见极其休闲之能事的躺在那里的她。
算算,这位乌拉那拉…舒雅皇后,可是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了。她最初送的那只白玉镯子,也不知被翠珠塞哪里去了。
她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只是望着蕙宁,身边的碧秋却出声道:“高公公不说是只皇上在里面休息,宁主子怎么在?”
高无庸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里面睡着的那位却已经醒过来,听见碧秋说她在,还不相信,以为自己是做梦尚未全醒,只闭着眼睛,不肯张开,就听到她低低的说话声,“蕙宁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
脆生生的声音,好像是唱歌似的。不是她还有谁。
他猛得直起身子,抬腿便要出来,可不知怎的,有停在床边,想了想又躺了回去。
皇后见蕙宁请安,便笑说:“妹妹不必多礼。”这声妹妹叫得蕙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皇后便要上前,想要绕过蕙宁往里面的寝室走去,屋子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诧异的望着皇后,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别说是入宫了,就是再王府里,也没见她如此失态过。
蕙宁也不拦她,侧身让她通过,却在她身后恭声道:“姐姐,皇上朝堂上劳累,好不容易才睡踏实了。”
皇后身形一顿,猛一甩手,透着屏风,将人果然是躺在里面,也不知到底是担心什么,这才收住脚,转身唤了碧秋出了养心殿。碧秋紧随着,低低的问:“娘娘,你方才为何不说了?”
“闭嘴!”舒雅怒喝道:“方才皇上已经醒了,本宫若是再为难她……”
她突然不想往下说去了。当初一千一万个提防,本以为她是定了要嫁给十三爷的,可康熙爷一道圣旨又远嫁塞北。远嫁才好,嫁到天边去才好,谁料想,皇上登极后,第一件事便是秘密宣她返京,将她身边的宫女加封格格,替她远嫁。后来又听说她并不愿入宫的,即便是册封到现在,也并未见她如何得宠。
今日那一见,舒雅心里已是一片冰凉。
那人不是宠着她,他早就把她放在心坎上。
她明明就是什么也没做,却换来万千女子梦寐以求的东西。那年她病着了,据说快不行了,舒雅一直压着消息,不让他知道,老十三却是一路快马加鞭送信,他回京后连王府都不入,便直接去了她那儿,却又是苍白了一张脸回来。
还记得是在书房里,窗户都紧闭着,他坐在一边,让小厮唤舒雅进去,她是满心欢喜去的,却只听到了一句话。
他隔着昏沉沉的日光说,你是嫡福晋,他日蕙宁入府,我不许你动她分毫。
他这么远回来,就是为了叮嘱这句话的。不许动她分毫?他把她守得那么紧,谁敢动她的。
自打嫁给他,看着他开牙建府,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放心交代。女人间争风吃醋是常有的事,偶尔闹大了,出了岔子,丢了性命的也不是没有。他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为了一个连门都没进的女人,对她放了狠话。
她就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
就是连八爷九爷都为她说话,她被锁拿,几个阿玛哪个明里暗里的替她求情的。
何况九爷明明有康熙爷的圣旨,皇上却丝毫不避讳,非要将她留在宫里。
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舒雅皱眉想了半天,论美貌,这世上女子貌美如花,胜过她的比比皆是。论才情,她除了写一手好字,连绣花针都拿不住。可偏偏有人对她死心塌地的好。
她住在怡然居,远是远,十三爷不一样跑断腿去看她,连自个福晋生孩子都顾不上。
就是皇上,不也巴巴的让高无庸一趟趟去求。
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年妃小产那夜,她那么闹起来,像个疯婆娘似的。
终归是找不出来吧。
舒雅叫住碧秋吩咐道:“明日把本宫屋内那件烟花翠染瓶送去东暖阁,别说本宫赏的,就说是本宫多了一件。”
碧秋有些不解,也不敢多问,低头应着。
舒雅又说:“宝儿那丫头,她怕是想要的,你这几日让宝儿白天过来,晚上再接回去,她若是留,你就随她吧。”
碧秋忍不住,道:“娘娘,小格格可是你傍身的,将来……”
舒雅叹口气,把玩着手上的玉镯,“宝儿终究是个格格,将来也是要嫁出去的。你替我留点心,看看她待哪个阿哥亲切些。”
碧秋怔住了,她是随嫁的丫头,自打进了王府,主子的手段她也是见识过的,可从没像现在这样失落过,主子是皇后,还需畏惧她一个嫔妃吗?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本宫的话你到底是听到没有?”舒雅的语气转厉,“她若是对哪个阿哥好,咱就不能落下。”
“主子,您的意思是……”
“本宫的意思是什么不打紧。”舒雅打断碧秋的话,吩咐道:“往后养心殿这边,少来就是了。如今,她只能是本宫的妹妹。”
不是敌人。
现在绝不能是。
舒雅皇后刚走,蕙宁侧身靠在屏风上,“皇上看戏看得可开心啊?”
床上的人肩膀耸动了几下,就是不肯起身。蕙宁轻脚走进了几步,却故意仰着头朝后说:“不答应就是不想看到我,那我走了哦,走了哦~~~~~~”
“好了,蕙宁,你就别逗朕了。”胤禛伸手抓了个结实,蕙宁就趴在床边,眨着眼睛笑望着他说:“醒了?”
“你都知道了?”
“那么大动静,你还会不醒嘛。可是你为什么装睡,皇后都走了。”蕙宁说着,人已经被他抱起,翻身滚到床里边,她没再挣扎,紧偎在他怀里。胤禛收紧手臂,追问道:“是真来了,不走了?”
“嗯。来都来了,走也走不掉。”
听见她这么说,胤禛支起手臂,瞪眼看着她说:“你还想走?还想出宫?”
蕙宁白了他一眼说:“出宫我又能去哪里。我现在跟你一样,除了这皇宫,再没有地方可去。好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