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小时候下人未看管好我,让我遇难于湖水,娘亲也就一句“尸喂狗”,那事也就很快翻篇了。
可如今,娘亲如此狠命折磨,究竟为何?
这里面究竟有何隐情?
“求我啊!求我放过你!”母亲见男子无任何反应,于是加大力道鞭笞,娘也曾混迹江湖,拥有一身像样的本领。
习武之人,下手必然会重。
只见那个男子努力隐忍着痛,嘴仍旧紧闭不言,眼神已有些涣散,抠入地面的指尖也已被血染红。
他终于……
终于闭上了双眼,眉头深锁着,面容骇人的苍白,黑密的睫毛在隐忍中不时地轻轻颤抖。
“不说话是吗?你就这么想当哑个儿?”
母亲见他如此执拗,深吸了一口气,从身旁的火炉上拿起一个已被灼烧赤红的铁板,语带轻佻道:
“那我成全你,可否?”
娘亲捏紧那个男子的下巴,那力道之大,可以清晰地听见指骨咯咯作响的声音。
可男子依旧紧闭双眼,置若罔闻,仿佛灵魂早已抽空,现有的只不过是个无知无觉的躯壳,一切都那么没所谓。
见娘亲掰开男子的嘴,欲将红彤彤的铁板伸进其中,我突然心里一阵揪痛,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惊声尖叫着……
“唰唰唰”三人的目光都向我这里集中。
我缓缓站起了身,发现娘亲立即将铁板丢进火炉里,眼里闪着泪光,向我奔来。
她将我搂进怀里,眼底是慌乱的歉疚和失措,她哭着说:
“对不起女儿,娘亲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受苦。”
她说罢,又捧起了我的脸,意味深长地看着。
良久,她欲查看我的伤势,但刚一卷起我的袖子,便立即被我扯了回去。
“娘亲,无碍的,都过去半个月了,早就痊愈了。”
若是被她看见我满身的鞭痕,她会不会更加迁怒于那个男子?
我转过头,看着那个男子,发现他还是趴伏的姿势。
究竟被虐待到何种地步,才会麻木成这样,完全听之任之,不存在一点希望。
“娘亲……我缺一个小厮,能否将他给予我使用?”我指着那个男子,声音带着渴求。
“不可。”娘亲未做任何思考,斩钉截铁回道。
“为何不可?”我纳闷道:
“既然娘亲怪罪他将我打至昏厥,何不交予我,用心服侍我,若是有何差池,女儿定会好好惩戒!”
娘亲听罢,思忖了片刻,终究是摇了摇头,轻轻叹气道:
“女儿还是不要跟此等贱奴有任何关系才好,小厮的事娘自有打算,改天给女儿派个踏实干净的,可否?”
娘亲鄙夷地瞥了那男子一眼,讥讽道:“怎能让贱奴做女儿的小厮呢,他有何资格,不过一个下等奴隶罢了。”
娘亲边说边牵着我进屋,行至门前,回头轻轻说道:
“贱奴,若无我的指令,你不可起,懂吗?”
回应母亲的仍旧是那雷打不动的跪伏。
可怜的人,所以我才厌恶古代啊,明目张胆地践踏别人,理所当然地欺凌他人。
有钱有势的,世世代代子子孙孙都有钱有势,无钱无势的要想出头比登天还难,无情的体制,无丝毫自由可言,尊重都只是妄想。
“不许看!”娘亲摆正我看向四号的脸。
四号,在迷信的古代待遇可想而知。
不吉利的号码,无名也就罢了,唯一的标示竟也是这般让人避之不及。
他与我一样孤独,或者更甚。
娘亲在我闺房里与我寒暄了几句冷暖便离开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找紫寒!
听下人说今日爹外出查看商铺,且需几日才可回来,我大呼天助我也!
半个月了,不知紫寒是否依然在等?是否放弃等待?
怀着兴奋与忐忑,我向后门溜去,又途径方才的“动用私刑之地”,见那男子顶着炎炎烈日趴伏着,方才淌着血的伤口已凝固,血痕触目惊心,污浊不堪。
又折回房间,翻箱倒柜,什么药也没翻出来,只有些乱七八糟的自制发片、自制洋裙、自制亮片指甲油等各种自制品。
以及,一个香囊……
立即将其挂在腰间,既而继续翻找但一无所获。
怕打草惊蛇,于是无奈,敲开了墨瑾的房门。
墨瑾自从第一次发病后就一直学习医术来着,藏有不少高级药品,找他就对了。
小厮开了门。
“小姐!您怎会来?”他目瞪口呆地盯着我。
被他这欣喜若狂的表情震住,油然而生一种不适感,“无事不登三宝殿”怕说的就是我。
早知我刚就不呵斥墨瑾了,还说了那么绝的话,如今又要来他这求药,天下没人比我脸皮更厚了。
“你家公子呢?”按往常,应是墨瑾开门的,每次迎接我的都是他那温暖的月牙眼。
“公子身子不适,已歇下了。”小厮叹了口气。
一阵沉默……
努力抑制欲喷薄而出的愧疚感,轻快地说道:
“那你可知他搁药的地方在何处吗?”
小厮点了点头,带我去了里屋,一推门,便是刺鼻的医药味。
“有无治跌打损伤的?”
小厮摇头说不知。
“有无补充体力,增强抵抗力的?”
小厮摇头说不知。
“那有无麻痹神经的?”
小厮摇头说不知。
这厮还真是一问三不知,这厮的职业素养真是太差劲了!
主人医术那么高,仆人天天身旁伺候着也该耳目濡染些才对啊!
“新来的?”我抱胸审视着他。
“下仆从小就伺候公子的。”他认真地回答我。
“我的意思是应换个新来的。”我笑逐颜开道。
“芹儿,莫要怪他,平日我均是闭关来习医术。”墨瑾温软的声音响起。
他仅着了一袭素色单衣,看着却更加清爽干净。
这么美好的人,我却伤他那么深,如今还来讨药,我是不是疯了?
每个人都有必经的劫数,我为何不任四号就那么被虐待了去,与我无关不是吗?
我为何要去多管闲事?!我怎么面对墨瑾啊我!
真是煎熬……
自作孽不可活啊……
我抿了抿唇,体温骤然升高,脸上怕是因为羞愧难耐泛起了红晕。
他轻拍了下我的肩膀,微笑道:
“好了,我不介意……”顿了一会,他又继续说道:
“芹儿需要些什么?”
他不多问,只是按我的需要帮我拿药,交付于我手中。
“谢谢你……你……你好生歇息。”说罢,我灰溜溜地跑出了他的屋子。
心中仍旧羞愧难当,久久未能平复。
怀揣着这复杂情绪,向四号跑去。
一见倾心,再见不行
“哗啦”我将各种药品搁置在他面前,惊得他抬起了头,愕然地看着我。
如此的近距离,我才发现他的瞳孔幽黑,如细腻的黑曜石一般深邃。
“你是卷发呢。”我含笑看他,露出顽皮的笑容,轻勾起他的一绺发丝,摩挲着。
不知为何,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胆怯,莫不是我嫌贫爱富?
不可不可,我轻皱下眉头,不理会心中那莫名其妙的心绪,拿出干净的手绢欲帮他清理伤口。
可刚一触碰那脓肿的血痕,他便躲了我,禁不住浑身颤抖起来,匍匐在地像是在哀求。
我的手停在半空,慌张失措道:
“是不是太疼了?”
他的头越发深埋在双臂间,卑微的趴伏着,并未回应我。
“你忍着点啊。”我担心地嘱咐了他一句,便又要上手。
可他依旧如方才一般躲避开来。
看来他不是怕疼,是怕我。
“行吧,既然不想被我触碰,那且这样吧。”
冷冷逼视他,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不快。
我深吸气,又深吸气,恢复了轻快的语调,笑道:
“阳光这么烈,如此晒着消毒杀菌也未必是坏事。”
紫外线应该能帮助清理伤口,促进愈合吧?
愤愤然得将各种药品揣至兜中,欲离开。
回头看着他孤绝冰冷地趴伏着,仿佛融入了无尽的黑暗,即使沐浴在阳光下,却依旧泛着脆弱的光芒。
见他如此,心中泛起难言的窒息感。
我不由叹了口气,又折返回去,终究是不忍心。
拿出一粒药丸,据说服用了这个会拥有金刚不坏之身,且能促进伤口愈合。
虽然说得貌似有些夸张,但是这药丸的功效确实是毋庸置疑得好。
我用手箍住他的下巴,发劲迫使他张嘴含药,却发现他眼底的锋芒渐渐黯淡。
他莫不是以为我要喂他毒药,故而如此防备,如今又像是已做好准备赴死一般。
本想当其面吞下一颗药丸以示安全,但这药丸如此珍贵仅有一粒,如何是好。
“真麻烦。”我自顾嘟囔了一句,将药丸放入口中含住,既而贴住他的唇。
他先是一愣,眼带惊恐,随即咬紧嘴唇,垂死般的挣扎。
见他如此,我却油然而生一种狡黠的想法。
我的手如蜻蜓点水般掠过他的下。体,他身体窦的绷紧,悚然一惊,耳畔清晰地想起他的抽气声。
他的嘴也不如刚才那番抵触,于是我趁虚而入,将药丸渡入其中,轻抬了下他的下巴,听见药丸被迫咽下的声音,满意地离开了他的唇。
他原本干涩苍白的唇因为我刚才的举动而呈现莹润色泽,让我痴痴地凝视。
原来帮助别人是这么快乐的事,或许以后将此举发扬光大对我更有益处。
以前的我一直奉行“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的为人处世原则,怕麻烦怕有负担怕人不领情。
可如今我却觉得我帮助别人,他即使不会报答我,也不太会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若是大家都不做不利于我的事情,那不也是一种极大的帮助?
我需要积攒人脉来帮我找回穿越回家的方法,今日之事就当做一个起点吧。
突然感觉到脸上有一股热灼的目光,随之望去,发现那男子正与我对视。
他惊魂未定地看着我,带着茫然不解的思绪。
我洒脱地一笑,缓步离开,将药品搁置闺房后,让下仆仔细将我梳洗打扮,便怀着兴奋忐忑的心情准备溜出府邸,去找紫寒。
途径那个男子跪伏之处,发现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随即又将头深埋。
我瘪了瘪嘴,转身而去。
“小姐……”
身后响起低沉浑厚又富有磁性的声音,不知为何,这声音给我一种安全感,感觉很踏实。
我转头看向他,发现他并未起身,也并未与我对视,只是那么趴伏着。
“小心。”
他像是发觉我在看着他,也知晓我准备溜出府邸,于是沉默了片刻便嘱咐了这么一句。
真是惜字如金啊。
不过这药丸的功效倒来得快,他总算知道我喂他的不是毒药而是灵药了吧。
转过身,欣喜地向外跑去。
不知紫寒是否等急了呢?
终于要见面了吧。
泪水在眼底打转,期待得好苦。
开心的时光总是很快过去,一眨眼的功夫我便来到了那片草丛。
空旷的草丛,和煦的暖风吹拂着,天上白云的倒影漂浮其上,忽明忽暗,好不真实。
你说会在这一直等我……
你在哪……
怔怔地站了许久,站到夕阳将草丛染红,如一片血海。
我再也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赶忙用手捂住了嘴,不敢让自己笑得太大声,不然会崩溃的。
闭上眼睛,双腿虚软,像是浑身最后一丝力气被抽走了,我跌坐到地上,把脑袋埋在膝间,不一会,便觉膝盖湿润。
脑海中全是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不多却深刻。
感谢相遇,让我们一见倾心;感谢现实,偷走我们的感情。
一部分爱坏在只看到客观条件,一部分爱坏在强调爱的能量而忽略了所有客观条件。
你是搞艺术的吧?不然是戏子?不然身份更为低贱。
我是……
不可能的吧,你也觉得是这样吗?
摸了摸耳垂的“七色花”,冰凉刺骨。
好不甘心,迫切而热烈的感情得不到表达,就像为你亲手磨的热豆浆放凉一样。
可我又能如何。
深呼吸,抬头望着阴霾的天空,不知看了多久,直到心情得到些许平复。
我缓缓站起身,颓丧地向府邸走去。
途中路过一个饰品访,跟紫寒一起穿耳洞的饰品访。
想逃离可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向其走去,轻推开门,老板发现是我,立即从柜台慌张跑了下来,谨慎接待。
“四小姐,今日想购入何物?”
老板欲拿些新到的货色,声情并茂得向我介绍着,可我却无心挑选,甚至不知所云,只觉耳畔嗡嗡作响,让我烦躁。
“你可知那天与我一起的公子,家住何处?”话一问出,心里便一阵揪痛。
不允许自己倒贴,可却事与愿违。
至少让我见他一面,痛快地骂他一句“娘炮”,或者扇他一个巴掌,虽然我知道做这些并无任何意义。
回不来的就是回不来,伤心难过也不会因那些举动有所减少。
“喔,回禀小姐,秦紫寒他是春水堂的小倌。”老板语带轻佻道:“小姐还是少与这种不干不净的人接触才好。”
“嗯,劳您费心。”我恍恍惚惚走出店铺,心中空荡荡的。
小倌,相当于现代的牛郎,原来他不是搞艺术的。
这么想也对,绝美的面容和身姿出自青楼也不足为怪,青楼盛产妖孽不是吗?
不知为何,心里像是突然轻松了许多,注定梁柯一梦啊。
黑夜降临,四周空荡荡没有人影,树影婆娑,枝叶随风轻晃,夏日的蝉不知疲倦声嘶力竭地鸣叫,声音刺耳,引人一阵眩晕。
我孤独地走着,肩膀微微抽动。
突然,香气弥漫,一个期待已久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堕入深渊的心霎时冲入云霄,我按捺住悸动的心绪,屏息地从隐蔽树后循声而望。
“别拦我,我要去等她。”
紫寒着了一身紫纱袍,挑了一盏琉璃灯,白玉无瑕的脸上尽显憔悴。
他的胳膊被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紧紧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