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文章——虽然最后皇帝真正会看的也就只有挑选出来的十几篇文章,但想要拿状元还非得合了圣意才好。
几个监考的礼部官员和大学士们在殿上来回巡视,顺便关注一下那些早就被他们原先就听过名字或者已经提前关注过的人——最后卷子上会封了名字,但是记了个开头评卷的时候就有许多手段可以做了。当然,这种潜规则众人大多心里有数,也算是睁只眼闭只眼。周正声身为礼部侍郎,正好跟着绕了几圈,垂眼瞧了瞧袁焕这个“会元”的卷子。
袁焕刚刚才开始提笔写字,他为人虽然崇尚自由真潇洒,但因为有个状元老爹,这方面管得严,不敢耍性子。一手端正小楷写出来不仅结体方正亦是圆润乌黑。周正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中暗叹:好字好文,真是可惜了。
袁正道虽然是状元出身又官至吏部侍郎,当时此人软硬不吃,走的就是孤臣的路。偏偏今上又是个性情软弱的,一时高兴起来有心提拔就想让人入阁结果被前头几个阁老的连连阻拦,久而久之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可怜袁正道一心为公却徒留满朝敌手全无半个帮手,现在内阁的几位阁老又忌讳当年传言袁正道要入阁时对方的风光,更加严防死守。袁焕作为其子,自然不可能得到什么好处,反倒要叫人心生忌惮。
周正声不过瞧了几眼就走过去。正好贺诚走了过来,他瞧了几眼,摸了摸自己的长须,也默不作声的走了不过去。
殿试只有一天,等到考生交了卷,试卷封存,直至阅卷日才分交八位读卷官传阅。为了评点文章,一共分了“0”、“△”、“、”、“l”、“X”五等。但位列一二甲的卷子却必须是八个“O”,所以,哪怕袁焕字再好、文章写得再好,上头有个大人随手画个尖或者点就要落到三甲同进士之列。
事实上,袁焕的卷子的确也被如此处理了。唯一可以指望的,大约就是作为首席阅卷官贺诚的心情了——首席阅卷官还有提人入二甲的权利。
好在,袁焕倒是并不在意,他考完试后就大醉了三天,等被家中的父亲命人用水泼醒之后就净面吃饭,然后又被拘在家中读书写字,好不容易熬了好些天才得了闲带着弓箭来寻李崇文比箭。他虽然看书看得有些疼,但总体心情还算不错,便慢悠悠的带着书童徒步出了门。没想到,路上就遇见了个颇有些讨人厌的家伙——曲元荣。
曲元荣乃是首辅公子,自小养尊处优,自然与袁焕不大一样。他体形有些微胖,衣饰简洁,只手上戴了一只价值连城的玉扳指,虽然不似曲首辅年轻时候俊俏但五官端正柔和,看着便是个和善温良的好人。只是,袁焕虽然单纯了些却也知道曲元荣做的都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曲元荣到底是个聪慧绝顶、才华满腹的大才子,拥簇甚众,便是如今曲首辅当政他也有底气不怕人说他作弊来下场考试。
曲元荣坐的是顶青色小轿,远远瞧见袁焕就下了轿子。他眉目含笑,仿佛遇见了什么好友一般:“真是巧了,袁兄今日怎么也在京上闲逛?”
袁焕敷衍的露出笑容:“我前几日每日在家看书,难得殿试结束,自然要出门溜达溜达。”他顿了顿,又问道,“曲兄这装扮整齐的,又是往哪里去?”
曲元荣摸了摸手上的扳指,笑容温和的没有一点脾气:“在春风楼约了好友一起吃酒,袁兄可要一起来?在下不才,倒是可以介绍几个朋友给袁兄。”
袁焕皱了皱眉,但还是推脱了:“我已经约好了人一起比箭,就不打扰你聚会了。”
曲元荣也不在意,点了点头,目送袁焕告辞离开。站在曲元荣身边的青衣小厮见曲元荣站着不动便小声提醒道:“公子,齐王还在春风楼等着呢。”
曲元荣黑沉沉的眼珠子转了转,对着那小厮轻声道:“我记得教过你规矩的,主子不说话,下面的也别给我多嘴。”他的声音压得低了,就好青蛇嘴里头吐出的凉气。
那小厮吓得脸色苍白又不敢再多话,只好满脸害怕的站在原地。
曲元荣此时倒是笑了一声,拍着小厮的肩膀进了轿子:“走吧,别叫齐王和燕王等久了。”轿子里头传出来的声音里头带着一丝厌倦的意思,像是什么都提不起性子。便是燕王,他名义上的侄女婿,他也只是冷淡以对。
虽然路上碰见了曲元荣,但袁焕倒是不在意,他天生就有过滤一切讨厌对象的功能。
李崇文此次并未下场,所以还算是清闲,便又邀了周礼乐还有容皓一起一聚。
世家子弟轻易不下场,李崇文等人年纪又不是很大,更多的是跟着父兄、师长吸取点考场上的学问,等水平足了再下场考试。此时见到袁焕这般早早下场考试的倒是很是佩服。
袁焕却是不在意的样子:“其实我倒不是特别喜欢考试,实在是家父要求。他整日里见我无所事事,辱没家声,便要我考个功名出来才不烦我。”他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我和你们不一样,没什么太大的理想。就只是想着以后谋个县令或者知府什么的,护住一方水土,令一方子民安居乐业罢了。”
这话一说,在场的众人反倒说不出什么了。李崇文举酒敬了他一杯:“袁兄是性情中人,我敬袁兄一杯。”
袁焕喝了小半杯,连连叫苦:“哎,我好容易才被我那铁石心肠的爹给泼醒,你们怎么忍心再灌我酒?”
他这样一说,众人反倒一拥而上给他灌酒了。
所以,等到周清华到场的时候,袁焕已经半醉着伏在案上了。袁焕穿着一身湖蓝色的儒衫,醉红的双颊更显得玉面带春,本就俊朗的五官更显得动人心弦。
恰在此时,贺诚等人把阅好的十三本都画了圈的卷子递了上来,让皇帝钦定一甲前三,即状元、榜眼、探花。
这种程序一般的事情皇帝早已做过许多次,早已没有了当初要把天下才子尽收入囊中的激动心情了。加上近几年龙体越发不好,精力欠佳,就更提不起劲了。他随手翻了一下卷子,大致浏览了一遍,然后从中挑出几个字体合他心意的认真瞧了瞧,最后敲定一篇:“文采斐扬,立意深远。当为第一。”又挑出一本,“老成持重,言之有物。可为第二。”
挑到了最后,皇帝又有些犹豫起来了,他想了想,从原先的一堆里面挑出一篇:“字迹俊秀,文辞优美。可为第三。”
这样一来,三甲就定下了。
第36章 和亲
阳光从纱窗上照过来,像是玫瑰花瓣一样撒了一地,一瓣一瓣的,带着一种柔软而自然的芬芳。这种时候,人的心情都会好的很,就像是被阳光照得懒洋洋的。
柳问水正坐在贺大学士府上的花厅里头等人,见到贺诚走来便急忙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给他倒了杯茶,恭恭敬敬的递上去:“师相可是刚刚从宫中回来?先喝口茶歇歇。”他虽是刑部侍郎,在贺诚跟前却没一点傲气,反倒毕恭毕敬。
贺诚面庞清瘦,长须雪白,虽然已经年逾五十还是颇有一种道骨仙风的样子。他看了眼柳问水,摸着长须笑了笑,不紧不慢的样子:“延卿坐下吧,不用客气。我这倒有个喜讯要和延卿你说呢。”他喝了口茶,用茶盖子撇了撇茶沫,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陛下刚刚定了一甲前三,令侄这般年纪就得中探花,真可算是少年得志。”
柳问水这次来就是想问这事——他年逾五十却依旧无子,只有一个侄子是自小养在膝下如亲生一般,自然关心非常。如今朝中虽然分了太。子。党和齐王党但也有柳问水这样的中立派。别看中立派好似大公无私、不偏不倚,实际上何尝不是另一种结党营私的方式?柳问水本就是贺诚的门生和贺诚这中立一系关系自然亲厚非常。他眼中一下子就显出笑意来,语气倒是越发恭敬:“还是要多谢师相提携。”自家孩子的水准他是知道的,能够得中探花作为主考官的贺诚肯定是下了点心思的。
贺诚摆摆手,懒懒道:“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我提携管什么用?这探花可是陛下亲自选的。”顿了顿,贺诚又缀了口茶,不知心上转过什么心思面上半点不露,轻声道,“倒是元辅大人今日怕是要得意了。养了个状元儿子,一门两状元,真是件难得的美事,何其快哉?”
柳问水并不答话,只是尽职尽职地添了下茶——虽然贺诚在内阁里面素来都是和稀泥、不敢明着出声反对曲首辅但哪会有人真的愿意在这么一个全国最高的权力中心当哑巴?况且论年龄贺诚比曲善水还大了五岁,就算是熬年纪等人退休也还是熬不过人家。这样一来,只要心里明白的人都知道那群暗搓搓、捏小人盼望曲善水倒台的人里头就有贺诚一个。
贺诚瞥了眼默不作声的柳问水,笑了一声:“延卿胆子还是太小了点。谨小慎微是好事,但也不能太过了。人啊,有些时候就要有点性格,要不然与泥人何异?你默不作声,别人只道你是隐忍不发,越发提防。”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又笑了笑,摸着长须道,“我刚刚就给元辅大人添了个堵。”
柳问水只得开口问道:“不知师相做了何事?”
“我把会元公的卷子提到了二甲。”贺诚慢吞吞的笑了笑,颇有点老顽童的得意,“哎,真不知道是元辅大人倒霉还是袁正道倒霉,明明是冤家对头却同在户部。。。。。。”他也算是三朝元老,在翰林院、国子监、詹事府都当过主事人,可以算是门生故吏满朝,虽然现下“韬光养晦”不敢明着和曲阁老曲善水作对但真论起来也不怕曲善水,偶尔暗地里给人添个无伤大雅的堵,也算是生活情趣。
说完这个,贺诚又转回正题:“你注意一下,最近言官那边怕是要不太平。你在刑部,千万记得要。。。。。。”
贺诚语声渐转低沉,柳问水却频频点头,如闻圣音的样子。
周清华来的时候,众人已经喝过一轮酒了。见李初晴以及周清华来了自然搁下酒杯让人上菜。好在,小厨房那边早已准备好了东西,听到吩咐不过一会儿就把东西端上来了。
周清华看了眼菜色便忍不住笑道:“厨房今日倒是使了劲,几个拿手菜都端上来。我这回可真是来对了,算是沾袁兄的光饱了口福。”她双眼亮亮的看着满桌子的菜,嘴角一对酒窝格外的可爱。
李崇文拿出褶金扇子敲了敲桌子,摇头道:“表妹这话说得,倒显得我平日小气克扣似的。你和晴姐儿都是我的妹妹,也可算是我这院子的半个主人。若是想要吃什么,只要吩咐一声便是了。”
李初晴学鹦鹉似的跟着说话:“就是就是,哪里用得着和他客气。”
周清华却笑了笑,她大约是知道了李崇文的言中之意——他这是把自己当妹妹,如李初晴一般只有兄妹之情的妹妹。她眨眨眼算是示意对方自己已经明白他的话音,然后才欢欢喜喜的伸手去夹了一块芙蓉鸡片:“我都想吃这个很久了。”
李家的芙蓉鸡片不同于寻常人家,不仅瞧起来颜色鲜白,汤汁清澄,尝起来也嫩滑如豆腐。周清华吃了几次倒是有些记忆犹新。
袁焕半醉半醒的抬起头,也夹了一块,尝了尝之后便道:“这是鸡脯肉、火腿肉、鱼肉还有蛋清一起烹煮出来的。”他仿佛清醒了一点,很是赞赏的点了点头,“味道还真有点意思。大约还有秘制的汤料吧?”
周清华眼冒光的看着袁焕,简直想要拜他为师。
面对周清华崇拜的眼神,袁焕心里其实还是挺受用的。他想了想便和周清华说道:“吃多了就有感觉了。”
眼见着话题要转到某个奇怪的地方,周礼乐这才咳嗽了几声转开话题:“明天就要放榜了,殿试之后还有馆试,袁兄可有准备?”
袁焕叹了口气:“唉唉,先看看我殿试的名次再说吧。”能不能选中庶吉士入馆就学,大半还是要看殿试的名次,二甲前三十基本是要保送入馆的。毕竟殿试是皇帝排的名,没人会特意去改。
袁焕低着头思考了一下,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正经了起来,“我在江州和薛神医薛升鸣学过一点医术,我殿试那日瞧陛下的面色和声气,怕是御体当真有所不适。”
周清华默默腹诽:整天拿重金属当饭吃的人,就算是铁打的也要坏掉了。。。。。。
容皓面色微微有些变化,声音沉了下去,冷的要掉出冰渣子:“这事你趁早忘了的好。也别再往外说了。到底,隔墙有耳。”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透了些底,慢慢道,“其实陛下的身体倒还好,只是这几年性子倦怠又好修道,越发不喜那些繁杂的国事。本来北疆和西漠的战事我方占优正可乘胜追击,可西漠那边一求和,陛下就应了,我们北疆的军队也只能退了回来。”
周清华隐隐觉得这事自己从容洁口中听到过,便开口问道:“可是已经选好了和亲的公主?”
“是昌平公主。”容皓叹了口气,冰雪一般冷淡的脸上也少见的带了点怜惜的神色,“皇后亲自提的,一心为国,皇上也没驳。”
周清华真心觉得王皇后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有了昌平公主这样一个‘为国牺牲’的女儿,她的位置怕是要更加牢靠。而皇帝本就偏心安乐公主不忍爱女远嫁,皇后这一提议,自然心里也会念着皇后的好、更添几分愧疚。唯一可怜的就是昌平公主,装乖了这么久还是被皇后称斤卖了。
李初晴倒是恍然大悟;拊掌了然道:“难怪游园会之后就没见过昌平公主,原来是去备嫁啦?”她这是由己及人,因为订了亲,她最近也常呆在家里不出门。要么是和李王氏学管理家事杂事,要么查看顺便学习管理自己的嫁妆,要么就是绣嫁衣什么的,忙得不可开交。
周清华正喝了口鱼汤,险些被李初晴的话给呛到,她咽下那白稠的汤汁,感觉舌头上都是鱼的鲜味:“嫁到西漠怕不是昌平公主的本意,若是真让她出了宫门也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皇后既然提了这建议自然会看好女儿,顺便好好教育。怎么说也是一国太子妃,他日有幸能登临西漠皇后之位,不仅对皇后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于国于民皆有益处。”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