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漂亮精致的衣裳,凭什么这样一个低贱土鳖的人就能?
分明她多年前便是这京中有名的才德兼修之人,为什么太后和贵妃就从来没有对她表现出任何兴趣?哪怕是那一年太后寿诞,召了五品以上官员之家、素有才德之名的未婚女子入宫赴宴,她当场作了最好的一首诗,写的字也是最好,品貌也是极出众的,太后也不过只是淡淡夸了一句,让宫人赏了她一枝素簪而已。凭什么安怡就可以得到如此重视?
正席上,安怡摸摸发烫的耳朵,忍不住嘀咕,这是谢妖人在念叨她呢,还是张欣在骂她?或者是安侯府的一群女人在议论她?
一旁的江姑姑浅饮一口酒,问道:“蔡老太师那边怎么说了?太医们来了么?”
永昌侯长媳忙回道:“太医院朱院使和陈院判等人在宫中当值,余院判就在此处赴宴,他已是带人上去瞧了。先道是老太师年事已高,不能轻易挪动,世子当即就地收拾了清净通风的房舍,着人将老太师挪进去了。”
江姑姑赞同道:“老太师年纪大了,又是来赴宴的,须得小心照顾周全才是。不然传到宫中,娘娘听了又要唏嘘。”
永昌侯夫人道:“说得是,已然又另使人去请其他对症且不当值的太医了。”顿了顿,别有所指地道:“不是不信余院判,而是多几位太医瞧一瞧,也是多尽一份心力。”
其实就是经历了太后的事情后,大家都不相信余冯苏了,你说他庸就庸了吧,用心还挺险恶的,既生怕自己担责,又怕别人越过自己出了光彩,这样的人谁敢信他?蔡太师是来贺寿做客的,怎么也不能在永昌侯府出事儿,不然那叫倒霉催的,而不是办喜事。所以当然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余冯苏的身上,怎么也得多请几个人来瞧瞧才是正途。
有人在外头晃了晃,邹嬷嬷不动声色地走出去,少倾,回来贴在永昌侯夫人耳边轻声道:“余院判等人似是有些措手无策,不知是谁提起了小安大夫就在此处,太师府的两位小蔡老爷求了侯爷,想请小安大夫去帮忙看一看。”
“小安?”永昌侯夫人试探地看向安怡。
重头戏终于要上了吗?安怡轻轻吐出一口气,正义凛然地道:“我学医本就是为了治病救人,若能为蔡老太师诊治并侥幸治好,也算是不辜负侯爷和夫人的盛情款待。”
“好!”永昌侯夫人忙让人去把长子叫来亲自把安怡领出去。
此刻,烈日当空。
安怡一路行去,一路听着远处沸腾的人声,忍不住想,奇妙的人生之旅即将开始了。她的战场,终于从昌黎县城正式转到了京城,今日她必将大放异彩。
忽有人急匆匆赶来,立在道旁眼巴巴地看着永昌侯世子,似是有急事要禀。永昌侯世子看向安怡,温文尔雅地道:“实在对不住,还请安大夫先行,我这里有点杂事立刻处置好就赶上来。”言罢叫个从旁经过的丫头来:“你领着安大夫往前头去。”
“您请。”安怡继续往前,却听身旁那引路的丫头小声道:“小安大夫,棠国公让婢子转告您,最好半死不活……”
少倾,永昌侯世子赶上来,丫头辞去,安怡用力掐了掐掌心,她不是在梦游吧?她还以为谢妖人终于一心向善,改行做善人,居然不声不响地就帮她达成心愿了呢,谁知道还是得付出代价。
此举风险不小,却也不是不可行,有悖于医道,却于大道上无碍。谢妖人这是精心盘算过的,知道她虽会反感却不至于坚决不做,虽有难度却不是真不能做到。算你狠!安怡暗暗握紧拳头,认真细问永昌侯世子有关蔡太师的病情。
永昌侯世子皱眉把他所知的情况一一道来:“刚来时精神就有些萎靡,却又似是心情极好,多喝了几杯酒,又吃了些油腻难消化之物。正与我父说得高兴时,小蔡大人进来寻他说了几句话,当时就看着有些怒容,但也还好,再次入席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突然间就一头栽倒在席上。”
正文 第163章 果断惹不起
前方,专为蔡太师休憩急救辟出来的房间里,好些个身份地位高贵,平日又与蔡太师关系比较紧密的人鸦雀无声地团坐在蔡太师的病榻前,怀疑不信任的看向急救中的余冯苏。
余冯苏满头大汗地捻动着手里的银针,只觉得有无数的细毛刺在他背心里戳来戳去,刺激得他差点就要跳起来,对着周围的人破口大骂:“别盯着老子看,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老子不干了!”
但斜眼瞧见一旁被永昌侯府请来备用的两位太医,他就又不服气起来,他要是弄不过这俩人,这个院判还怎么当?既然那二人都先认了输,言明他们没好办法,那他就还得顶上!好不容易,一直昏迷不醒的蔡太师终于颤了颤指尖,引得他的两个儿子好一阵激动:“爹啊,您可好些了?”
“两位小蔡大人别急,老太师这病来势汹汹,非是一日之功。”余冯苏松了一大口气,添油加醋地把蔡太师这病努力描述得格外严重些,以便强调衬托出他医术的高明与了得,说得正唾沫横飞之时,忽觉斜刺里飘来两道令人格外生厌的轻蔑目光,正是那看似一本正经,长得却一点不正经,奋不顾身,一心只为家国大事的棠国公谢满棠。
余冯苏所有的怨愤顿时都冲着谢满棠一个人去了,如果不是这棠国公四处钻营拍马屁、讨好太后,从昌黎把安怡这个小妖女带了来,他如何会落到这个地步?身为太医院判,却不得不这样的卖力表演。他容易吗?
见余冯苏斜眼偷瞟自己,一脸的不得劲和郁闷,谢满棠稳稳地将手里托着的茶盏往茶几上一放,淡淡道:“看余大人这般若有所思的模样,莫非是想到更合适的医者了?举贤不避亲,你大可说来,只要于老太师身体有益,即刻就可去接人来。”
去你的若有所思!去你全家的举贤不避亲!你还嫌害得我不够?余冯苏恨透了谢满棠这一本正经其实每个字都透着险恶用心的模样,恨不得跳起来抓花那张只有妖怪才会长得这样好看的俏脸。一疏忽间,蔡太师又突然猛烈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嚯嚯”作响,脸色乌青,简直就是马上就要死掉了。
全家的顶梁柱、自己的爹就要死掉了,大夫却在一旁只管含情脉脉地看着以生得俊俏而闻名的棠国公,蔡太师的长子不由悲愤莫名,多年养成的骄矜之气与酒意勃然发作,跳起来就要去揪打余冯苏,怒骂道:“打死你个庸医!请你治病,你却只管吹牛!治不好就别耽搁人!今日我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余冯苏不期然受此侮辱,大怒,毫不示弱地反手揪住蔡大老爷的胡子,回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我是圣上亲封的太医,你骂我昏庸,是在怀疑圣断有误吗?你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哎呦……打死人了……老太师啊,您睁睁眼啊,看看你养的好儿子是怎么欺辱朝廷命官的……”
蔡太师的脸憋得更青紫,蔡大老爷更怒,抡起椅子就要往余冯苏身上招呼:“我爹还没死呢,你嚎什么丧!”
三种酒混合在一起,再配上安怡弄的那个神仙茶,效果真是不错,不然这一架还难得打起来,谢满棠假惺惺地将蔡大老爷拦腰抱住,苦口婆心地劝道:“蔡大人快住手!老太师的病情要紧!”
蔡大老爷却如同中了邪似的,被人抱住了还跳起去踢余冯苏:“早看你这个草包庸医不顺眼了!我就教训你怎么了?这事儿告到圣上面前也不会说我没道理!我爹之前还没这么严重,这会儿更严重了!你马上把他给我弄醒了!不然我和你没完!”
蔡二老爷见他哥之前都还是个正常人,这会儿却和疯狗似的全然忘了体统,慌忙跑过去扶起蔡老太师用力拍着他的后背,哭道:“爹啊,爹啊……”
蔡大老爷还要发疯,谢满棠却不想和他继续疯了,当即把脸一沉,恶形恶状地喝道:“立刻给我闭嘴!再闹就绑起来!几十岁的人了呢,成何体统?礼仪诗书全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蔡大老爷唬了一跳,奈何神经过度兴奋,有些控制不住,眉眼才一动,谢满棠就冷笑了一声,轻飘飘地道:“替蔡大老爷醒醒酒!”两个身形强健的侍卫便快步进来,不由分说便把骂骂咧咧的蔡大老爷架了下去。
谢满棠这才看向已被弄得有些茫然无措的蔡二老爷,换了副和气的嘴脸道:“得罪了。老太师乃是国之栋梁,容不得任何疏忽,所以……”
响鼓不用重锤,蔡二老爷不像他哥中过招,喝的酒也不多,脑子还很清醒,立即道:“多谢国公爷照拂,家兄他之前喝多了酒,又忧心老父身体,是故乱了分寸,还请诸位不要与他计较……”眼睛瞟向一旁满面怒容,正在整理仪容的余冯苏,万般不愿再请这昏庸记仇之人给他爹继续治病,便道:“不知小安大夫……”
蔡二老爷想着他爹肯定是被痰给卡住了,得赶紧找人来急救才是,谁知谢满棠打断他的话,威严地看向余冯苏:“余院判,你吐句实话,老太师这病你究竟治得治不得?”
余冯苏满怀恶气,又想治又想拿乔,却又听谢满棠冷冰冰地道:“你可要想清楚了,老太师德高望重,两朝忠臣,乃是国之栋梁,容不得任何闪失!不然,便是圣上那里也是不会轻饶的!”
那还说什么呢?果断惹不起。蔡老贼这么大把年纪,说去就去了,蔡家人又恨上了自己,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家一口咬定就是自己救治不力弄死的,圣上定然不会轻饶自己。加上前次给太后治病一事,可想而知自己在太医院的前程就要到头了!但要当众承认自己无能,那也无异于自耳光,死都不能。余冯苏看看另两个一直闷声发大财的同僚,把心一横,捂着头“哎呦”一声喊,干脆利落地一头栽倒在地,自己把自己的头给摔破了,然后将脚一伸,果断晕死过去。
正文 第164章 毒辣的泼妇
另两个太医早得了风声不让插手管这事儿,虽然也都上前去帮着处置急救,却是多一个字也不肯说,更别说用多少心力办事。一直作壁上观的永昌侯这才让人把余冯苏扶下去,温和转圜:“小安大夫正在我们府里赴宴,请她过来瞧瞧如何?”
救命如救火,蔡家人都没意见,其他人当然也没意见。安怡在一片期待和好奇的目光中走了进来,当众人看清楚这位近来名声大噪的小安大夫后,全都没了声息。
“小安大夫,快快快!”蔡二老爷最先反应过来,忙着招呼安怡上前。蔡家承受不起失去蔡太师的风险,虽然他对安怡的年轻和性别、以及这般出众的容色实在很不放心,却不得不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
安怡强自镇定着,与四周或审视、或好奇、或色迷、或冷淡、或不屑的众权贵微微一福,目光瞟过端坐在一旁的谢满棠,却不能从那张漂亮无双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妖怪还是妖怪,冷淡自若、高高在上地坐在那里,把其他或肥或老或瘦的权贵们都衬托成了一群渣渣。
急救要紧,不然人死了就没价值了。安怡刚才早在外面把这里头的纠纷听得清清楚楚,此刻眼看蔡老太师脸憋得青紫,晓得这是给痰迷住了,多话不说,飞针连刺几个穴位,就听蔡老太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大口浓痰来,接着脸色渐转红润,呼吸渐转平稳。
众人全都松了口气,看向安怡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严肃正经。安怡的心情却好不到哪里去,她想要制造机会让自己大放异彩,千挑万选才选中了蔡太师,谢满棠也想要趁机排除异己,却还嫌她的方案不够狠。所有的布局都只是为了达成他的愿望,她这个直接实施者只是顺带取得应得的工钱。他是坐庄的,稳赚不输,她却是来豪赌的,输赢只看运气。
谢满棠自安怡入内始便再没有说过一个字,更没有多看安怡一眼,见蔡太师脱险后便将目光挪开,十分认真地看向窗外的那棵树。
安怡见状,心情反倒全部沉淀下来,集中精力,全力以赴地继续处置病人。她必须得靠自己,既达到目的,又以极其自然的状态做完手脚。这中间不能让人看出来,更不能留下任何把柄,不然她就是风险的直接承担者。
压力很大。
安怡并不去动之前余冯苏刺入蔡太师穴位中的银针,而是耐心细致地号脉,查验瞳孔,看舌苔,再详细询问:“老太师病发多久了?可受过什么刺激?饮食如何?之前可曾有过旧疾?”
蔡家人焦躁不安的情绪就在安怡听之可亲,不急不缓,沉稳平静的语调中渐渐平静下来,就算是这位小安大夫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但看这样子也应当是个稳妥细致的人吧?当不至于似太医院里私底下流传出来的那般,心急出名,为所欲为,胆大妄为,全都是靠运气好才有今日。
谢满棠的情绪也在这熟悉的女声中平缓下来,实际上,他早就觉得蔡老贼该服老了。一大把年纪,早已经没了雄心壮志为家为国,所有行为都只是为了私利,为了确保家族利益,为了确保子孙后代繁荣昌盛,为此不惜排除异己,贪赃枉法,活着不但于国家无益,反而妨碍了国家的发展强盛,这样便可称为,老而不死是为贼。
既然今上觉得突然死掉不太好,那就病重吧。至于中招失常发了癫狂的蔡老大,今日殴打辱骂太医的行为也足够他喝一壶了,怎么也得被勒令闭门思过,顺便给他老父亲伺疾尽孝。等蔡家人缓过气来,蔡半朝已经被压缩清除得差不多了。精心布下的局,现在已经完成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看安怡是否能完成。
想来她不至于令自己失望。这个主意是她自己想出来的,人也是她自己挑的,她当不至于突然抽风心软,放榻上的糟老头一马。
“我会尽力,但也要请大人这里有数,老太师毕竟年高了些,恐不能完全复原。”安怡先和蔡二老爷沟通后,得到首肯才开始下手。
谢满棠自窗外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看向认真施针的安怡,然后忍不住再次感叹于那双盛放如兰花的手何以如此灵巧完美,感叹多亏吴菁发现她的天赋,也多亏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