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那日的事情更是颇多愧意,特意吩咐小人若是见着大人,定要替她给大人赔个不是。小人运气好,竟就给小人遇着大人了。”
田均敷衍地咧咧嘴,也想看看安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崔如卿当初给蔡太师做过多年幕僚,后来又做了许多年的小面馆老板,伺候人自有一套,当即立在一旁给田均斟酒布菜,不时说几句好听话,马屁拍得好且不露痕迹,句句都说在田均的心坎上,更是把谢满棠说成一个霸道自私,仗着对安怡有知遇之恩就蛮横不讲理的横人,又暗示安怡非常同情田均遭受的无妄之灾,她进宫时如果机会好,会帮他一把。
田均虽不敢相信,心情始终好了许多,觉着自己不能再喝了,便起身道:“多谢你的招待,告诉你家主人,我田均不是小气之人。”不知为什么,混沌一片的脑子里浮现出那清丽的身影,以及那一声熟悉的“吓着你了吗?”于是就又添了一句:“但愿还有机会能喝你家主人一杯清茶。”
“大人慢行。”崔如卿点头弓腰地把田均一直送到门口,不忘给他的长随杨商塞了一提酒肉,杨商一愣,随即朝崔如卿满意地翘了大拇指,会心一笑:“老兄放心,我家大爷恩怨分明,绝不会怪罪府上。”
“托靠老弟了。”崔如卿又塞了二两银子过去,笑嘻嘻地看着田均主仆二人离去,唇边露出几分寒凉的笑意。按照姑娘的说法,当初安九小姐出事,杨商这个打小就伺候田均的亲信长随多少是知道些真相的。既然田家把当初伺候安九的下人们统统打发干净了,那他就从杨商这里下手。雁过留声,只要安九的确死得冤枉,那就一定能找出蛛丝马迹来。
田均醉醺醺回了家,一头扎进小妾屋子里躺倒。张欣得知,气得捶床,忿忿地吩咐桂嬷嬷:“你去和我娘说,让他们使人去给我把安怡的根底丑事都给我刨出来!”
天边刚露出一丝鱼肚白,安怡就已经出发去宫中给连太后例行请平安脉。此时百官早已上朝,百姓尚未起身,正阳大街上颇为冷清,只有包括安怡的马车在内的三四拨人在街上前行活动。
安怡坐在车中闭目养神,前夜里与谢满棠的那一番大战害得她总是整夜做梦,做的还都是些不切实际的梦,夜里没睡好,白日里有呱噪的安老太要对付,要算计应付田均与张欣那边,还要为即将开张的药铺子拿出新药方,几件事情搅在一起,把她的精力耗得差不多了。
有人轻轻敲了敲马车壁,兰嫂将窗帘拉开了一小角,随即轻声呼唤安怡:“姑娘,是谢大人。”
安怡下意识地就想把头转到另一边去,假装这事儿没发生。当时她虽然表现出破罐子破摔的劲头,实际上是很难堪的。特别是事后谢满棠毒发,柳七连夜赶来问她要解药,格外暧昧地告诉她,谢满棠昏迷中也在喊她的名字,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真是无地自容。
“敢转过头去,我就让人把你的马车掀了。信不信?”谢满棠拥马而行,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前方,语气冷冽果决不容置疑。他穿着黑色的箭袖圆领袍子,腰间挎着长刀,英姿飒爽,脸如冷玉,让人看了就不能挪动眼睛。
大清早的就出来祸害人。安怡狠狠盯了他一眼,强迫自己把目光撇开,淡淡地道:“大人但有吩咐,让下头人来说一声就好,何必劳烦大人亲至?”
谢满棠对她的讽刺罔若未闻,淡淡道:“你这个毒妇,又是下药又是使诈的,生生弄坏了我的身子,你说要怎么办吧?”
安怡一愣,目光复杂地朝他看过去,不防正好对上谢满棠的目光,那目光里充满了她从未见过的热度和渴望,安怡仿佛被烫了一样,飞快地逃开了去,死死盯着车帘子,一颗心差点没从胸腔里跳出来。她当然看得懂一个男人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在昨夜的梦里,她就看到了他这样看着她,她以为做梦就是做梦,但他真的这样看着她了。
谢满棠眼睛也不眨地死死盯着安怡,纵然车内光线阴暗,他还是眼尖地看到了安怡耳垂上的那一点嫣红。她在害羞,一种难以形容的愉悦感油然而生,并迅速打败谢满棠内心深处暗藏的沮丧,占领了他全部的心情。她心里有鬼,不然害羞做什么?谢满棠志得意满地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安大神医一出手,必然是见血封喉的无解毒药呢,谁知竟只是让人做一夜好梦的药。你这是失手了呢?还是不敢?”他压低了声音,凑近了轻声道:“或者是舍不得?”
笑声刺耳,特别是伴着这样得意洋洋的神色就更令人讨厌了。安怡忿恨地抿着唇,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那一夜的莫名纠缠,以及她像个白痴一样地缠在他腰上,提着他的头往她胸前蹭,幸亏这不要脸的没说她刻意勾引她……她怎么那么蠢呢?安怡越想越恼火,索性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这样的表情落在谢满棠的眼里,又极大地取悦了他,他的声音越发荡漾:“你别装了,我知道你其实早就看上我了,就是担心我看不上你,所以一直忍着不说。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这个人还算好说话,就是看不上你也不会太给你难堪。”
安怡忍无可忍,抬手便将一旁放着的茶杯朝他扔了过去,针锋相对地反讽道:“大人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男子汉大丈夫,看上了我就明说,怎地连这点胆子都没有,反倒要拿女人来说事?你放心,我这个人就算再不好,也不会糟蹋真心仰慕我的人。”
谢满棠反手接住茶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道:“是么?”
晨光中,他的眼睛亮如星子,看得安怡不敢对视,安怡垂下眼,嘴硬地道:“不是真心的除外。”
谢满棠将茶杯递进去,顺手替她掠了掠耳畔的碎发,轻声道:“那么你听好了,安怡,我看上你了。你说怎么办吧?”
他冰凉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了安怡的面颊,激得安怡一颤,猛地侧脸让开,一颗心犹如小鹿乱撞,转瞬间万千滋味尽数涌上心头,叫人茫茫然不知所以然。
谢满棠意犹未尽地缩回手,毫不顾忌一旁已经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角落里的兰嫂,掷地有声地道:“你听好了,我被你祸害了,你要对我负责。不然,你吃不了兜着走。”
安怡不由暗生恼意,这算什么?哪有这样霸道的人,和人表白,前一句是好听话,后一句就是威胁?当即冷了脸装没听见。
谢满棠却没顾上去看她,只顾着一口气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我幼时想吃肉,我娘却不给我,和我说想吃就去抢,抢不到就别吃。我思来想去,你就是我如今想吃的那块肉。”
安怡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觉得她的脑子坏掉了,要不就是还没睡醒,她求助地看向兰嫂,却见兰嫂深深地藏进角落里,整个人已经抖得犹如风中的落叶忍笑忍的。
外面的谢满棠说完了想说的话,也不去看安怡是个什么神情,无声地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继续道:“既然如此,我批准你入股开办医馆和药铺,但你一定要记得,你是我的人,代表着我的脸面,绝不许你做出丢我脸的事,更不许你勾连外人,吃里扒外!不然,我定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啧!她是他的人!他以为他是谁呢?安怡总算找到了反击的机会,“嘶”地一声捂住嘴,抱怨道:“怎地牙突然疼起来了?好酸!”
谢满棠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我还有公务在身,没事我就走了。”言罢果然拨马就走。
安怡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叫住他道:“嗳,我求你一件事。”
果然必须有事相求才会听他的话,谢满棠假装不耐烦地道:“说吧,又想占我什么便宜?”
安怡老脸厚皮地直接道:“饶了田均吧。”
谢满棠挑眉斜睨着她:“凭什么?”
安怡将车帘子又揭开了些,恳切地道:“别问了,就说帮不帮这个忙吧。”
这丫头心黑得很,此举绝对没安好心,谢满棠爽快地道:“行,给你这个面子。叫他私底下来给我赔个礼,也就罢了。”
“大人真是仁慈啊,您骑马慢点,慢行。”安怡谄媚而满足地朝谢满棠笑得开怀,一点都看不出之前的别扭与害羞。
大男人不与小女子一般见识,谢满棠鄙夷地扫了她一眼,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一群人呼啸而去。安怡躺倒在坐垫上,轻轻笑了起来,该怎么把这个消息分别透给田均夫妻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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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7章 老山参
安侯府中,安老夫人自梦中大叫了一声,惊慌失措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满头大汗地用力按住跳得“砰砰”作响的左胸,看着闻声赶进来的心腹甘嬷嬷小声道:“我梦见那个小贱人了。”
甘嬷嬷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安老夫人说的小贱人乃是导致老侯爷从首辅之位下台的直接导火索,乃是一个名叫瑟瑟的美人。当年嫡出的三老爷安保凤和庶出的四老爷安保祥为了这女子互不相让,大打出手,兄弟失和,老夫人干脆利落地一杯毒酒结果了瑟瑟的命,四老爷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再没回来过。瑟瑟的兄弟为替她报仇,暗里搜集安家各项罪证,终于在凤翔三年把老侯爷给拉下了马。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夫人竟然梦见这么个人。甘嬷嬷劝道:“不过是个梦而已,您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安老夫人强横而不屑地道:“谁放在心上了?贱人也配?”虽是如此说,心中确实不太高兴,头也晕得厉害,身上也不爽快得很,手脚还似有些发麻,忽然听得外头有人窃窃私语,便大发雷霆:“谁在外面?”
田氏忙应道:“母亲,儿媳来给您请安。”
安老夫人没好气地道:“什么事?”
田氏低眉顺眼地进来,先命人送上精心挑选的时新花果,又奉上一只玉盒,讨好道:“这是媳妇娘家嫂子特意送来孝敬母亲的长白山老山参,听说很有些年头了。”
这几年府里又穷又难,安老夫人私库里的宝贝也被折腾掉不少,听说是珍贵难得的老山参,也难免动了心。甘嬷嬷上前接过打开给她看,笑着夸赞:“哎呀,难得这样齐全的好山参。现在市上很不多见了呢。”
安老夫人也满意,话却一贯的骄傲:“虽然比不上我收着的那两根,却也很不错了,难为你嫂子了。”
田氏暗啐了一口,心道你还以为如今的安侯府还是从前的安侯府呢?早就名不符实了,装什么装。面上照旧笑得甜蜜温顺:“我娘家嫂子道是许久不曾来看您啦,本该亲自送来的,奈何家里有些烦心事来不了,让儿媳替她给母亲赔礼呢。”其实这山参乃是张尚书夫人拿来的,目的是想借安侯府居中转圜,和和气气地请安怡去给张欣看这个病,不然强行请个心怀怨气的大夫去,能看好病吗?只怕更添一重仇恨。
安老夫人无所谓:“她忙就改日来玩也一样。”想想不对,问起来:“什么烦心事啊?”
田氏赶紧把张欣病得快不行了的事说来,皱着眉头无比可惜地道:“那孩子也不知是冲撞了什么,竟是病得那样厉害,请了许多大夫都没办法。”
安老夫人果然问道:“安怡也没办法吗?”
田氏叹气:“没能请着。”趁机苦苦央求:“好歹安、田两家也是姻亲,见死不救,对她声名也不好,张家那里少不得也会心生芥蒂。其他人没这个面子,唯有母亲能说道她一二,总是为了大家好,想来她不至于就不听您的。”
安老夫人最爱出风头,立即吩咐甘嬷嬷:“你亲自去一趟,把怡丫头给我叫来。”
她说得托大,甘嬷嬷却是亲自见过安怡的,根本不敢掉以轻心,仔细准备了才去恭恭敬敬地请安怡。
安怡早就算着张欣肯定耐不住了,不是张尚书府就是安侯府一定会出面替张欣解决这个难题。见来的是甘嬷嬷,也没多问就跟着甘嬷嬷去了安侯府。待见了安老夫人与田氏,只一眼就看出安老夫人似有麻痹中风的前兆,却又晓得安老夫人有个怪癖,见不得别人说她生病,不然就认为人家是诅咒,便不提不问,投其所好,和老夫人说得热火朝天。
田氏几次想把话题转过去都插不上,急得额头冒汗,她还指望着尚书府帮着儿子前进一步呢,哪里敢把这事儿办砸了?但老夫人的性子自来不好惹,田氏也只有生生忍耐着。好容易有了机会,正要开口,就听人道:“大老爷和夫人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安老夫人不由乐了:“快叫他们进来,今儿是什么好日子,竟一起来了。”安怡作势要起身避开,安老夫人不许她走:“没听说过侄女还要避讳伯父的,就在这坐着,也同你伯父认一认,省得到了外头认不得自家人。”
安怡笑而不语,田氏忿忿。长房哪里是来请安的?分明就是老夫人悄悄差人去叫来的,目的是为了让安大老爷在安怡面前排个号,方便安怡在太后面前替安大老爷求个情。
说话间,安大老爷偕同唐氏一起进来,夫妻俩最先看向的都是安怡,安大老爷一脸担忧:“听说母亲身子不舒坦,儿子和媳妇一起过来瞧瞧。”三言两语,就扯到了安怡身上:“有侄女儿在这里,我就放心了。你父亲可好?这一向家里事多,也没顾得上你们。”
“家父极好,多谢族伯挂怀。”安怡含笑同安大老爷夫妻行礼见过,她印象中,这位大伯自来不苟言笑,看着清俊能干,实际上却没什么大本事,奸猾薄情倒是一等一的。当初祖父暗里同肖伐老先生感叹过很多次,这一生最遗憾的就是没能生着个好儿子。
安大老爷其实和安怡没什么好谈的,更对这个放着好好的官家小姐不做,偏要去学医行医的族侄女没什么好感。不过因为安怡得了太后青眼,更有传言说她很可能被封为乡君,因而才按捺下那些不满,听了老夫人的话来见人,抱着的却是不管有用无用,且试一试的念头。
抱着这样的念头,气氛当然好不到哪里去,安大老爷随便和安怡寒暄了几句,就把身为族长和族中长辈的威风摆了出来:“你既因缘巧合得了太后娘娘的恩典,就要小心伺奉,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