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詹少庭也没起身,沈绾贞进东次间,坐在妆台前绣墩上,摸摸自己的脸,细腻瓷白,就是缺少点血色,破例扑上香粉,打上腮红,略用膏子沾唇,脸色鲜亮起来。
这时,西暖阁有了动静,秋霜忙赶过去,侍候爷起身。
沈绾贞刚出东次间,堂屋外就响起阮妈妈洪亮的声儿,“你主子都起了?”
“起了”凤儿的声儿。
绣菊赶紧上前打起帘子,阮妈妈满脸堆笑的进来,蹲身,“少夫人早!”
“妈妈早!”沈绾贞知道她这么早过来是为什么,不想进西暖阁看詹少庭,对绣菊道:“把东西取出来,给妈妈看看。”
绣菊通人事,知道少夫人没明说指的是什么,进去屋里,片刻,拿出那块染红的帛布,阮妈妈的笑容更深了,唇角多了几条纹路,接过,看看沈绾贞,看她脸色娇艳,扭捏有几分羞涩,觉得好笑,就也没怀疑什么。
“老奴可以交差了。”说吧,把帛布仔细折好,“老奴就不耽误少夫人。”告退出去。
“绣菊,送送妈妈。”沈绾贞松口气,看她身影在门口消失,脸上笑容淡了去。
“少夫人,早膳送来了。”凤儿进来回道。
“摆饭。”
不大工夫,绣菊带着几个丫头,把饭桌摆好,沈绾贞在一端坐下,“请你二爷出来。”
她看桌上丰盛的饭菜没多少胃口,可一想昨儿流出不少血,不能不补补。
早膳虽多,可荤腥却少,都是些素淡的菜色,就有一碗山药枸杞排骨汤,就让绣菊盛了一小碗排骨汤,喝下,也没像往日要清粥,破例让巧珊盛了一小碗红豆白米饭,就着排骨吃起来,绣菊和巧珊看着她,没想到主子大清早就有好胃口。
西暖阁脚步声,詹少庭出来,看脸色明显不虞,在沈绾贞对面坐下,巧珊赶紧给他盛了碗粥,詹少庭瞅眼沈绾贞,又朝她左臂看了看,看她左臂垂下,不动,右手举箸,想挖苦什么,看沈绾贞低头正在啃排骨,头也不抬,也没看他,明显不想与之答话,也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正吃着饭,春晓走来上房,蹲身,“奴婢给爷和少夫人请安。”
“你主子有什么事吗?”詹少庭抬起头,放下银勺。
“我家姑娘早起,觉得不舒服,让奴婢回爷和少夫人请大夫瞧瞧。”詹少庭猜想英姨娘大概知道自己和沈氏同房,心里不舒服,借口说身子不舒服。
就也没在意,道:“让人去请个大夫看看。”
春晓走后,沈绾贞放下箸,接过绣菊端过来的漱口青盐水,“爷可以去妾氏房中歇。”
含了一口茶水,吐出,便起身,去东间,也没理会詹少庭吃没吃完。
詹少庭觉得在下人面前颜面大失,愤恨地想,这女人铁了心不想过了。
春晓回去,英姨娘正等她,出门口望了好几次,见她进门,着急问:“爷说什么了?”
“爷说让奴婢去请大夫,天道有点早,一会奴婢去门上找个小厮跑趟腿,许他点钱。”春晓看食盒送来摆在桌上,动手摆饭。
“爷和少夫人你看着如何,关系可好?爷高兴吗?”英姨娘急于想知道昨晚二人情形,问话同时,心里酸溜溜的,想象着二人床上缠绵,心里不是滋味。
“看着不错。”春晓进屋就看俩人吃饭,也没别的什么。
英姨娘想问了也是白问,詹少庭又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何况夫妻名正言顺的在一处,何乐不为。
坤宁宫
李皇后的笑容像和煦的春风,看着当初同她一起选入王府,聪明美丽的女子,“妹妹,本宫今儿找妹妹来,是有一事相商,如今皇上选秀在即,本宫宫务繁忙,脱不得身,烦妹妹辛苦,待本宫操劳一二。”
方妃心道;果然不出所料,皇后这只老狐狸,把这烫手的山芋丢给我,让自己推辞不得,协理后宫,皇后让她协理的都是些棘手的事。
面上却恭敬,欠身道:“皇后娘娘托付,臣妾赴汤蹈火敢不从命。”
李皇后心里冷笑,“这是皇上的意思,皇上看重妹妹行事稳妥,才把这么大的事交给妹妹,这后宫中本宫是唯妹妹,谁也不放心。”
方妃心里话,说得好听,这是做个套让自己往里钻。既然这差事不接下也得接,就不推辞,可是选秀女,可是后宫大事,不得不问清楚,省得办砸了,皇上不高兴,于是探身道:“臣妾只好勉为其难,恕臣妾人笨,讨皇后娘娘个口风,臣妾头一次办这差事,这里面有没有什么说道。”
李皇后早就看穿她包藏什么心眼,心想,真正笨人不说自己笨,只有聪明人才说自己笨。
可皇上的意思不能不交代清楚,这徐姑娘的事说在头里,要是她办坏了,那可是怨不得自己。
李后扶了扶头上九凤金步摇,“户部呈上的秀女名单,本宫看了,徐尚书的千金居首,徐小姐想来妹妹也见过,可谓冠压群芳,后宫中无人能及,本宫看做婕妤都封低了,就是封妃子也不差什么,皇上倒是没说什么。”
李皇后这番话,一来是打击方妃,意思是皇后只有我一个,而妃子可不是只你一人,随时都可以封,而且还有更高一级的贵妃压着。
方妃听出李皇后特意提及徐姑娘,还有重意思,就是皇上想留,虽皇后娘娘刻意强调皇上没说什么,可这没说的背后无外乎就是钦定徐姑娘。
“皇后娘娘,其她秀女可还有人让皇后娘娘关注的吗?”
她嘴上说皇后娘娘关注,其实是问皇上有没有特别的关注。
“其她的吧,本宫倒是没有太过留意,妹妹看着办吧。”这句话,就赋予方妃极大的权利,除了徐小姐,其她秀女的去留命运握在她手里。
“不过……”李后顿了顿,看方妃盯着她,又接着道:“不过,安阳王侧妃人选,太后娘娘早已定下,妹妹不会不知道吧?”
皇后没提嫡妃,单单提到侧妃,方妃就明白,徐姑娘是不能动,但太后娘娘看中的侧妃应该没什么问题。
“妹妹知道,听太后娘娘提起过。”太后即便不说,对两个侧妃母家的态度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
“知道就好,除了两个侧妃,安阳王的姬妾,挑好的,留下几个。”
李皇后想,反正秀女这么多,皇上一个人也使不了,不如给安阳王多挑几个绝色的女子送去,讨太后娘娘欢心。
方妃暗暗记下,这可是讨好太后的机会,皇上以孝治天下,太后娘娘若在皇上面前多夸几句自己好,皇上也高兴。
沈绾珠的骡车还未到神武门,秀女的车子排了长长一溜,看不到头,三千秀女,骡车挨挨挤挤,秀女们下车,户部司官维持秩序,每百人一组,把三千秀女分出数组,以便管理。
陆续进入皇宫,轮到沈绾珠一组,百名秀女被一太监引入皇宫大门,秀女们都低垂着头,不敢乱看,唯有沈绾珠偷偷看左右两厢宫殿,高大巍峨,一眼看见前面队伍里的熟悉的身影,正是薛瑾,心中一喜,秀女成两列,排队入体元殿。
两个太监坐在体元殿门口,一一目测,高、矮、胖、瘦,把看着不顺眼的扒拉出来,直接落选,遣送回家。
轮到沈绾珠时,那老太监瞅瞅,点点头,让她过去,沈绾珠紧张得手心都攥出了汗,进到殿里,选上的,又有太监按年龄分组,每百人一组。
一个太监拿着名册,唤一个名字,秀女便入内,下一个就是薛瑾,沈绾珠见她很自然地站着,一点不像其她秀女那么紧张,里面秀女出来,太监举起名册,高喊:“昭勇将军薛延陵之女薛瑾入内。”
薛瑾小腰板拔得溜直,仪态万方走莲步进去,
沈绾珠看前面的薛瑾进去,不大工夫,便出来,脸上掩饰笑容,行到沈绾珠面前,玉手从宽袖中伸出来,自底下比划一个塞钱的动作,沈绾珠既明白。
袖子里早已备好一块银两,待唤到沈绾珠名字时,沈绾珠迈着自信的步子挺胸抬头进去。
一个老太监坐在那里,这一审很严格,先是让其通报姓名,意在听听声音,老太监又站起来,围绕着她仔细看,还拿起她一缕发丝看了看,又趴在她腋下嗅嗅,闻闻身体有没有特殊的味道,撩起裙子看看脚,三寸金莲。
沈绾珠看这太监表情像是没有不满意,在他靠近看她耳朵瞧时,偷偷把一块银子塞在他手里,那太监手掌合上,攥在手心里,彼此心知肚明,太监大概接礼接惯了,脸上表情没有不自然,说了句,“留”
就有小太监喊,“沈氏绾珠留。”有太监记下。
沈绾珠轻松过关,出来,就被带到一间空殿里,哪里都是留下的秀女,沈绾珠一进门就看见薛瑾,摆手招呼她,忙忍住笑走过去。
殿上的人都朝二人看,看二人穿得华丽光鲜,犹如鹤立鸡群,不时投来几道嫉妒的光。二人视而不见,小声低语,旁若无人。
薛瑾比划下,意思是给了,沈绾珠点点头。
晚间,留下的秀女,都挤在几个寝殿安歇,待二日复选,秀女们都紧张,皇宫森严,虽人多睡在一个通炕,没什么人说话。
次日复选,这回比上一轮又严格,太监拿着尺子,量手、脚、腰、腿、行走,如不合格的,送出宫。
有了第一次经验,沈绾珠又塞银子,头次贿赂宫里的太监,还有点紧张,怕不收,反倒弄巧成拙,这次就很自然了。
太监虽收受贿赂,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但秀女本人也得看得过眼,薛瑾这俩人实在无可挑剔,银子钱给足,乐得留下。
几轮下来,三千人紧剩下五百人。
晚间,在一处宫殿歇息,这回不是许多秀女挤在一个殿里,四人分一间屋子,按名册顺序。
沈绾珠、薛瑾和另外两个不认识的秀女同屋,那两个秀女是民间选送,素不相识,都刻意互相看看。
沈绾珠和薛瑾同时注意到,靠门旁铺上的一个秀女,长相不俗,举止高雅。
两个人互相看看,这是个强有力的对手,是这两日见过长相最为出众的,又不显山露水的,不张扬却无形中把人比下去,反而显出过人之处。
沈绾珠和薛瑾两个不由多看两眼,女人尚且动心,别说是男人。
那女子看二人看她,优雅地朝二人点点头,没有要交谈的意思。
沈绾珠入宫才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方妃坐在窗前亮地里,绣一个鸳鸯荷包,她本想送个自己亲手绣的给皇上,皇上带着就会想起她。
鸳鸯刚绣成一只,另一只绣了个头,两只鸳鸯头挨得很近,让人看了,产生无限遐想。
可是,从坤宁宫回来,她心乱了,拿着银针在月白绣布上乱戳,旁边年长太监崔长海看出主子烦心,小心地道:“娘娘是为选秀的事?”
方妃扔下手中针线,“皇后那只老狐狸,是把本宫架在火上烤,明明知道太后看重徐姑娘,皇上要选入宫,得罪人的事让本宫做,惹恼太后,本宫还能在宫里立足,皇上向来不管后宫之事,定是她在皇上面前举荐本宫,她早就看本宫不顺眼。”
崔长海看方妃行为举止与在人前判若两人,要想成为主子的亲信,关键时刻就得为主子分忧,于是,他腰更弯了,“娘娘不能违背圣意,皇后娘娘明示,徐姑娘是皇上看中的,娘娘理所当然留牌。”
“本宫还不知道皇上心思,可太后那边怎么交代?”方妃怎么想两边都得罪不起。
“娘娘就按照皇上的意思把徐姑娘选入宫,这样讨好了皇上,皇上高兴,至于太后吗,主子大可装糊涂,全推在皇后娘娘身上。”崔长海看寝殿无人,悄声道。
方妃想想,半晌道;“好,这倒是个主意,太后若怪罪,只能怪皇后,皇后既不能说是皇上的意思,出卖皇上,只好自己扛着,让她也难受难受。”方妃勾唇,有几分开心。
“到时只提皇后,是皇后娘娘的意思,闭口不提皇上,是皇后要和太后拧着,是皇后娘娘看重徐尚书之女,有意选入宫中。”
方妃拾起未绣完的荷包,看看,心情大好。
伯府
春晓带了大夫来,开了三剂安胎药,送走大夫,春晓又求二门上的小厮去生药铺抓齐了几味药,提着回来,想顺路大厨房煎了,省得还得来回跑。
正赶上大厨房正忙着府里午膳,腾不出手,兼着也无人搭理她,春晓求两位帮忙的媳妇,都冷冷地说没空,自己回去拿小铜炉子煎。
春晓只好提着回来,英姨娘等詹少庭来看她,可快晌午詹少庭连个影都没有。
指使胖丫道;“去找二爷就说大夫说我腹中胎儿不大好,让爷过来。”
胖丫就跑去上房,詹少庭早上出去一趟,一身棉衣有点热,回上房换衣裳,刚一上台阶,胖丫跑来,招呼,“爷,姨娘找爷。”这胖丫人有点缺心眼,看不出眉眼高低,别人都称呼英姨娘为姑娘,独她总忘,还称呼姨娘,詹少庭听见喊,站住,“你主子大夫怎么说?”
胖丫人胖,跑得呼哧带喘,口齿不很伶俐,“姨娘说……说,腹中……胎儿不……好。”
詹少庭看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也顾不得换衣裳,撩袍转身,就下了台阶,往西偏院去了。
胖丫刚走,春晓便回来,手里提着几包药,往桌上一放,英姨娘看她像是跟谁赌气,道:“好好的出去,又跟谁生气?药也不好好放。”
“还不是大厨房的人,说忙不开,药让自己煎。”春晓唬着脸,撅嘴,坐在炕沿边生气。
英姨娘暗自气恼,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不是在人屋檐下,一个通房都算不上能有啥章程,只好忍气吞声,吩咐春晓道:“你把小铜炉子拿出来,就在外间煎药,省得大厨房煎好了,端过来药都冷了。”
春晓没辙,只好取出小铜炉子,按在堂屋里,自己看着煎药,正趴着煽火,詹少庭进来,一皱眉,“一股子药汤味?怎么不拿出去厨房煎。”
英姨娘听见詹少庭声儿走出来,故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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