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必竟已经合离了啊。
七出无子,是为女之罪也。当初,就是凭着这一条,施恩亭如愿以偿的休了糟糠妻……眼下里,想想还是膝下空虚,了无子嗣。施恩亭离开的脚步,有些沉重了起来。
☆、第59章
三月,当年拥立了庆光帝李亚子的宰相,堂堂蒲国公郭重寿被杀。
这等大事,骇人听闻,让知得一耳半语的人,人人慌乱。
“总之,你和孩儿们守在家里,如果有什么万一……不要管外面的人,你们母子三人藏身到地窖里。里面备的一些用品,足够你们母子三人生活一段生日。”偷偷从军营里开了小差,赵洪英避开了旁人,在天色晚了,暗淡下来的时分回了家里。
一进屋时,他就是对媳妇杜四喜叮嘱了这么一翻话。
“那你呢?你怎么办?”杜四喜搂了丈夫,心中害怕。
堂堂宰相,没有过了大理寺审案,没有判决,直接就在宫里被鸠杀了。
想起了绿珠当初的叮咛,杜四喜又忙问道:“是不是跟表妹年底之时的那些嘱咐有关系?”
庄王是什么人?是庆光帝李亚子的庶长兄,皇家从来是充满了血雨腥风。杜四喜猜测绿珠一定得了什么消息,不然的话,不会这般明里暗里都是对他们夫妻多翻的点明了要害。
“你别管这事究竟如何来?咱们家是小门小户,插手不起皇家的大事。”赵洪英脑子清醒,他可不敢拿了自己的妻儿去赌了皇家的前程。哪怕表妹绿珠在庄王府里当次妃,赵洪英也不敢下了筹码的。
当初的东京城兵/变啊,就是赵洪英得到的莫大教训。他一直记着的理,就是做好了本份里得办的差事。
天塌了,总有上面的高个顶着。
“你记得我的话,有什么动静,一定藏好了。当然,最好的法子,就是眼下里干脆利落的先藏起来。你们母子三人安稳,我在营中才能放心。”赵洪英拢了拢他的披风,又道:“我要回营里了,不敢多担搁。媳妇你也别怕,等这阵子过去,晋阳城应该啥样,还会是啥子样。”
上头打死打活,总要留些下面跑腿的。赵洪英觉得,就他家这等不上不下的尴尬穷样,皇家是瞧不上眼的。
杜四喜心里揪心的慌,可想想丈夫是军营里的武官,也不敢担搁了什么。就怕有个万一,误了丈夫的差。
“那你此去,一定得当心。”杜四喜想想后,忙又急道:“等等。”
道出二字,杜四喜返回了屋里,拿了一个荷包,剪了自己的一缕发,又是忙出了屋子,去剪了两个儿子各自的一缕发。
母子三人的三缕子头发,杜四喜是编成了一条小辫子。然后,她把这条小辫子,放了荷包中。
在束紧了荷包后,杜四喜把荷包递到了丈夫赵洪英的手中,说道:“拿着它,你要时刻想着,家中的咱母子三人。等你平安归来……”
对于当妻子的杜四喜而言,她有丈夫,有孩儿,求得就是一家人平平安安。
在瞧着混乱将到来的晋阳城啊,这等祈求,杜四喜何尝不知道,这是一种念想呢。她把这,当成了一种心头的精神支撑。
“我会平安的,你们母子三人,也要平安。”
赵洪英搂了媳妇到怀里,紧紧的拥抱后,又是松开了。
趁着没人注意的天晚时分,赵洪英是回来的匆匆,离开的更是匆匆。
庆光帝李亚子杀了宰相蒲国公,似乎是一场风暴的开始。这一场风暴,席圈了整个大唐北方大地的所有人。
杜四喜不爱出门了,她闭紧了门扉,连两个孩子都是掬了身边,不让跟胡同巷子里的玩伴一起玩耍了。
对外,杜四喜更是在白天里,跟邻里们打了招呼,说是走亲戚。
可等着晚上时分,没什么熟人时,她又是悄悄的再归来。
“娘,为什么藏了地窖里?”香孩儿有疑惑,望着亲娘就是咕噜的问了话。他的旁边,一岁多的弟弟福孩儿,是笑呵呵,露出了几颗小门牙。
“外面有坏人,是拍花子。你和弟弟让拍花子拍走了,就再也见不到爹娘了。”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杜四喜编织了谎言。
她这般说,也是在儿子能理解的答案中,找一个慎重些的回复。毕竟,对一个小儿讲什么宫廷政/变,说什么皇家跟王公贵族大臣们的斗争,实再解释不理清楚啊。
“真的有拍花子?”
香孩儿躲了躲,想想后,又是站了弟弟福孩儿的面前,道:“娘,爹不在。我是家中的长子,我是男子汉,我要保护娘和弟弟。”
“可是……”香孩儿迟疑,又道:“胡同巷子里的小玩伴们,知道了拍花子的事情吗?咱们是不是得提醒他们?”
流言蜚语在晋阳城中不少呢。
杜四喜猜测,她不是第一个有此躲避了风头的人。
晋阳城的百姓,都是战火之中生存下来的人,人人有自个儿的本事。
“那娘明个儿,去跟他们都讲一讲。”叹一声是儿子有良心啊,杜四喜没拒绝了儿子的善意。她想想后,就觉得提一提醒,就当是求一个心安。还有,给子孙积点阴德吧。
“嗯,娘最善良,最美貌如花了。”香孩儿巴巴上前,给亲娘拍了一计小马屁。
美貌如花吗?
这等夸奖,杜四喜摇摇头,她觉得自个儿受之不起啊。
“你陪弟弟一起玩耍,要是觉得闷,就念念书,打打拳。如何?先生可教导过,万事得有恒心,得有毅力哦……”骗骗小孩儿,忽悠什么的,杜四喜是信手捻来。
香孩儿再聪慧,也是一个小娃娃。
对于亲娘的忽悠,他是当真了。
两个儿子留了地窖里,杜四喜白天里做饭时,都是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那避着的,就是怕漏了做饭的炊烟。
好歹起火少,一切还能囫囵过去。
第二天,杜四喜跟邻里又打招呼,人人相问她怎么走亲戚,这般就快快回来了?
杜四喜摆摆空手,笑道:“两孩儿留亲戚家里,我就是回来收拾两件衣裳。”
话是这般说,杜四喜在末尾了,不忘记点一二句晋阳城中的某些混乱动静。当然,也不敢言明了,就怕遭了哪处的忌讳。
有些邻里似乎悟出了什么,话里有些明敲暗访。
杜四喜见此,觉着她应该做的事儿,答应儿子的那些活计算是得了答案。于是,推辞两句后,就是回了自家。
做一回戏,又是出出进进。
总之,过了一天后,杜家大院的院门是锁上了,接着,邻里人人都知晓这母子三人去亲戚家做客了。
三月初八,晚。
杜四喜陪着两个儿子用了夕食。
香孩儿年岁大些,自己一切能弄得妥当。可年纪小的福孩儿,那就是一个舞勺子高兴,吃辅食多是喂了鼻子下巴的主儿。
杜四喜痴痴笑笑,别打扰了二儿子学着吃饭的事儿。
只待夕食罢,她与两个儿子赏了最后的昼景,就是哄了两个小儿去睡觉。
“走水了,走水了……”
杜四喜抬头,能望见了天边,一片的红霞光。
“出事了。”嘴里呢喃了三字,杜四喜一手拉了香孩儿,一手抱了福孩儿,把两个儿子安顿到了地窖后。杜四喜叮嘱道:“乖乖,香孩儿帮娘哄哄弟弟。娘去外面收拾一下,不能让坏人发现咱们母子三人……”
香孩儿瞧着亲娘的紧张,点点小脑袋,同意了。
倒是被放了小摇篮里的福孩儿,还是娃娃不知愁,那是张嘴笑得呵呵。
杜四喜到了院子中,清理了母子三人留下来的痕迹。然后,就是快速的撤到了地窖里。她一直记着,丈夫赵洪英的吩咐,有备无患。
约过了有一个时辰,杜四喜听见了外面隐约有声音传来。
直到“呯呯”的大响声后,杜四喜听明白了,这是她家大门被撞开的声音。
有外人,还是明目张胆的闯进了她家。杜四喜心头一紧,她晓得,这真是出了大事。想想前面,晋阳城的天边红霞,那摆明是城中燃大火了。所以,这意味着,大唐朝的天下,波澜兴起……
“搜,都给我仔细搜……”
杜四喜右手捂了次子的小嘴,又是伸了左手的食指,对长子比划了静声的手势。
此时,小小地窖内,母子三人的心跳声,在杜四喜耳里是份外清晰。
“赵家没人在,总有些家财,搜出来是大家伙的……”
有男音在嚷嚷,杜四喜一动不动。
她在等了,这些强盗的离开。舍些财物,能保得平安,杜四喜心愿足矣。所以,这一刻,她在求了漫天的神佛,庇护了她一家人渡过此劫难啊。
“呯呯”“乒乒乓乓”的声响,不断的传来。
杜四喜有预感,她家遭大难了。
等着约有大半个时辰后,那一直发话的男音,说道:“收队,去另外的富户。”
“这是好机会,咱们可得捞一把……”
接着,是一些步伐离开的声音。
确定人都走远了,杜四喜心里松了一口气。一时间,她愣了那儿。
过了晌久后,她松开了手,搂了次子到怀里,哄着道:“福孩儿不哭,娘跟你玩猫猫。”
“娘,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香孩儿不是一岁多的弟弟,他已经明白些事理了。所以,他直接跟亲娘问了关键所在,道:“那些人跟爹像……他们不是拍花子。”
☆、第60章
庆光七年,五月。
杜四喜再一次在庄王府上,见到了绿珠。那时,绿珠满眼之间,没有喜色。她整个人似乎活着,却又是了无生气。
“表嫂,你来看我吗?”
虽说挤了一抹笑,杜四喜瞧着绿珠脸上难受的样子,走上前福一礼后,才道:“次妃,您是天下有数的贵人,万事总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是啊,绿珠不光是大唐庄王府的次妃。她还是将要当皇帝的庄王的妻妾。
庆光帝已经被兵变,逃离了晋阳城。
眼下里,整座晋阳城的主人是庄王。
想起了那些皇家的事儿,杜四喜的脑海之中,恍然又回忆起了,晋阳城的那些苦难岁月。明明过了不久,可是,在记忆之中,却像是许久许久一样。
“都退下去吧。”挥挥手,绿珠让侍候的丫鬟们全部退出了屋内。她起身,拉着杜四喜的手,二手一起落了座。
屋内,静悄悄。
绿珠突然伏身,在杜四喜的肩膀上哭了起来。
有微微的鼻音,还有泪水不停的落下,那泪花打湿了杜四喜的衣衫。
“表嫂,我有眼无珠,这一辈子注定了,有眼无珠……”绿珠哭得很伤心。杜四喜想劝,却又不知道从何劝起?
“这是怎么了?”拍拍绿珠的背,杜四喜问道:“总会过去的,你想开些,日子就好过了。”
绿珠止了哭泣,她仰了脸,与杜四喜对坐着,鼻头轻动一下后,说道:“我曾以为,我心悦的良人,总归是善良的。谁之,他早在谋算了别人……”
“罢了,是命……”绿珠摆了一衣袖,擦试了眼角的泪,说道:“老天爷告诉我,这命中注定,我就应该活在了宫里。”
“到底怎么回事?你这么一说,我全是糊涂了?是什么大事,让你如此心神难安?”杜四喜也着急了,毕竟,绿珠与她家的牵扯,实在太深了。
深到了,两家子人,可谓是荣损相关。
“没什么,表嫂不知道,表哥不知道,也许是好事儿。”绿珠想,她能告诉了她的表嫂,她曾经以为,她嫁的人是庄王之弟李仕及。而李仕元这个曾经的优雅公子,就是远远旁边之人。
反正,待得李仕元这位庄王修得正果,她便是与良人李仕及离开这等皇家的漩涡。
到头来,却是李仕及早早算计了兄长,眼下,坐上了庄王位置,未来登上了大唐帝王位的人是李仕及。而不是绿珠以为的李仕元。
那位优雅的公子,已经走了。
飘飘欲仙,不在尘世之中。
是被人谋害?还是李仕及动的手?
光是想想,绿珠只觉得心冷。
“我无事,只是恶了宫中罢了。”绿珠回了此话,有些言不犹中。
可杜四喜不能逼问了真相。所以,她认同了绿珠含糊的话。
次年,是德佑元年,庄王“李仕元”登上了帝位。
宫内宫外,都是为改元一事而庆贺。
那一晚,皇帝去了绿珠这位淑妃的寝宫。
“圣上今日大喜,应该帝后和睦,举国同难才对。”绿珠福礼后,劝了话。她的神色,是平和而淡然的。
皇帝挥挥手,让宫人全部退下。
他走近了绿珠的身前,大笑道:“还在生朕的气?”
“你晓得,大哥留给了我一大摊子事。皇后是大哥的嫡妻,我不好明面反对。耐心等些时候,我总能册封你为朕的皇后。”说罢,皇帝抚上了绿珠的手,还是嗅了嗅。
绿珠微垂了眼帘,回道:“不,淑妃挺好。妾不是大度之人,包容不了母仪天下的风范。”
“再说,眼下的寝宫,妾住得习惯了。也不喜了中宫的位置,那地方太冷清了。”瞧着是中宫,可不得皇帝的喜欢,可不是冷得宫人们都是避开嘛。
绿珠这么一说,皇帝大喜,道:“果然,还是你懂朕的心。”
“妾想求圣上一事。”
“说。”
绿珠任皇帝挑逗的动作,她讲了她的请求,道:“妾想收养五皇子。”
五皇子,虽说刚满了三岁,还是小童来着。可绿珠和皇帝李仕及心头都知道,那是李仕元的儿子。不是皇帝李仕及的种。
皇帝脸色变了,怒而道:“你这是何意?”
“我这破身子,注定没有子嗣的命。膝下讨个孩儿,五皇子年幼,养身边熟了,总归是个念想。”绿珠嘴里这么说,可她心头明白,她只是想给李仕元留一脉香烟罢了。
五皇子年幼,少不更事。
而头前四个皇子,除了夭折的二皇子外,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三人,那是都被皇帝视为了眼中钉,在绿珠瞧来,一旦皇帝李仕及有了亲生的儿子,性命保不保得住,都是两可之间。
“五皇子不习武,不习文,将来当一个闲散人就足了。圣上放心,妾不会给您出了难题的。”绿珠表了态。
良久后,皇帝同意了。
只是,皇帝也没有再留下来的心思,提步就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