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宝林心想冷宫可真是和外界隔绝,“晋王去年谋反被赐死了,您不知道吗?”
“什么?谋反?!”文太妃忽地站了起来,碰翻了凳子,“晋王怎么会谋反,他最大的能力也就是仿制几篇八股,没本事更没胆子争皇位,当皇子时都没争过,成了藩王谋哪门子反?”
“……我不知道。”萧宝林怎会明白这种事,更不明白文太妃激动什么。
“他真被赐死了?你不是胡说?”
“是啊,去年襄国侯还进京了,就是为着揭举了晋王的事,不信您去问旁人。”
“那……那他府里别的人呢?也一同被……”文太妃呆了一会,紧紧抓住了萧宝林的胳膊。
萧宝林被抓得很疼,“我那时候还是舞姬,如何知道这等事。”
文太妃的呼吸变得粗重,不断念叨着“怎么会这样”。
萧宝林觉得文太妃一定有段很复杂的过往,身为先帝的女人并且封到了妃位,却被打入冷宫,本身就不寻常,她又这么关心晋王的事情。还有她头上丑陋的疤痕是怎么回事呢?
思量间,文太妃突然跪了下去。
“求你帮我打听打听晋王府的其他人是否还活着,可以吗?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你如果肯念着咱们一见如故的情分,而且打听此事也不费劲的话,就帮帮我吧!”
……
皇后这天很忙,一边要想办法打听皇帝为什么给她没脸,一边要照看七侄女进永安王府的事,一边,还要张着眼睛盯住长平王府,看长平王和张六娘到底什么情况,最后,还要思虑将要和六娘作伴的两个贵妾。
宫里也并不消停,因为萧宝林盛宠之下突然被皇帝从春恩殿撵出来,其余妃嫔们的心思便开始活络,跃跃欲试的大有人在,特别是今年新进宫的那几个秀女,仗着年轻貌美,总是往前头窜,这当口更是不让人省心。
还有媛贵嫔,昨晚特意去弘度殿作对,因为皇帝向着陈嫔,皇后不好借此事对媛贵嫔怎样,只让人关注了崇明宫一整天。
所以到了晚上,皇后已经是精疲力尽,洗浴过后就歪在床头歇着。
听前往永安王府的嬷嬷来禀,说六小姐出嫁一切顺利,已经和夫君进了新房,宋王妃和穆侧妃待她都很客气,皇后略略放了心。
然后是敬事房那边传来的消息,说皇帝今晚没叫侍寝的人,独自在勤政殿处理事情,皇后就让人送一碗鲫鱼汤过去给其补身子。一面开始琢磨皇帝为什么今晚没翻牌子,是忙?是累?还是因为昨晚的萧宝林?
也不知昨夜到底是因为什么把萧宝林撵出来的。
思虑间下人来报,说萧宝林在西北边晃荡了一天才回来,似乎是去了冷宫。皇后就笑:“她迫不及待想去了么?”
等再看一阵,若是皇帝真的恼了她不再给予宠爱,皇后倒是不介意将她送进去。她爱打络子,就去冷宫里打好了。
正琢磨着萧宝林的事情,秋葵进了殿,脸色不大好。“娘娘。”一进来就将屋里其他的服侍遣走了。
“什么事?”
秋葵凑上来低声:“香缕死了。”
皇后脸一沉,“什么时候?”
“昨晚……”
皇后就飞了一个眼刀。昨晚的事竟然现在才报上来,这群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秋葵低头,“连荣他们也不知生死,所以消息递不出来。”
皇后脸色顿时铁青。长平王府闹刺客,死的人里头好几个都是她安排过去的,往来传递消息本就不方便了,这下连荣几个也闹了个生死不知,她就不信事情有这么巧,刺客偏挑她的人杀。
明明就是长平王在跟她作对!
“既然消息递不出来,你怎么知道香缕死了?”
“……是,是七王爷打发人来告诉的。”
皇后一愣,作对还要明着来吗?杀了她的人,再堂而皇之地上门来挑衅,到底是谁给了他这么大胆子,入阁听政才多久,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
“去!让陈嫔跟前的那个宫女,叫什么来着?让她把昨晚没做的事做了!本宫这次要是还让他横行,凤椅真就交出去!”
皇后掀被起身,趿上鞋子就在屋里来回乱走,这是真的动了大怒了。
“欺人太甚,忍无可忍。”一边走还一边念叨,“他不成器,好歹还是个成年的皇子,而且也不是愚笨到底,本宫才姑息几分给他一个机会。既然他非要把那点子小聪明都用到本宫身上,不知天高地厚,本宫作什么还要留着他!老六那么好,再不济还有老十呢,轮得到他么?祈福,拜佛?就让皇上看看,陈嫔她念的是什么佛。”
秋葵听得一阵冷汗。
昨晚皇后怒而写谕,她还以为主子顾前不顾后,若真把陈嫔调来还不知要怎么跟旁人解释理由,难道说儿子不听话我就要和他生母过不去?却没成想,她前脚去了弘度殿,后脚皇后就派人知会了陈嫔宫里的眼线,准备安排一个很充分的理由。
要不是后来萧宝林过去捣乱,陈嫔不必来,那理由真就要成现实了。
这才过了一天,皇后又提了起来,要继续昨晚的安排。
“娘娘息怒,您听奴婢把话说完。”秋葵赶紧拦阻,“香缕不是七王爷杀的,是……是王妃。”
皇后猛地站住了脚,“六娘?她杀香缕干什么,老七逼她做的?”
“不,不是。”秋葵赶紧将长平王派人来告诉的经过尽皆说出来。
皇后听得一愣一愣的,根本就不敢相信。“六娘……她打人,骂人,还让人杖毙香缕,还将连荣几个主动供出去?”
“是,七王爷说,他不相信娘娘处心积虑监视他,但是王妃这么说,他也只好先将连荣关起来。着人来禀告娘娘一声,是想听听娘娘的意思,想问问您,王妃是不是疯了?”
竟然敢这么说,摆明了上门挑衅!
皇后咬紧牙关。她就不信侄女会主动这么做,其中一定有隐情。
“明天你带本宫的手谕亲自去老七家里要人,将六娘传到宫里来。老七要是还敢说禁足的事,让他一并来见本宫!”
“是。那么陈嫔那边……”
“暂且压着。”
事情不明朗,皇后还有理智,不会轻举妄动。秋葵放了心。
……
永安王新纳侧妃,府里到处灯火通明,前来恭贺的勋贵官员们喝了好长时间的酒才走,热闹的场景和长平王纳侧妃时形成鲜明对比。
张七娘没有寂明送的莲花,没有百姓们围追花轿的盛况,但是,她有身份,有皇后的眷顾,所以就有了宾客满堂的道喜。府里到处挂着花灯绣幔,只比正红略浅了一点的颜色,猛一看上去,和正红也差不多了。
永安王在前头敬酒,张七娘在新房里端坐,贺礼嬷嬷们散了之后,陪嫁的婢女们进来服侍,凑趣恭维她。这个说:“主子比宋王妃尊贵了不知多少,这排场就是太子妃出嫁也就如此吧。”那个说:“太子妃哪里比得上,咱们王爷风头正劲,太子可是在东宫里闭门思过呢。”
张七娘涂得白白的脸上,鲜红的唇就弯了起来。
当侧妃虽然是委屈了一点,可也不怕,永安王前途无量,取太子而代之是迟早的事情。以后夫君登基为帝,她这个潜邸里的侧妃,封妃封贵妃都是轻飘飘的,说不好还能得个皇贵妃,若是早早就将宋王妃踩下去,直接问鼎凤座也是有可能。总之前路亮堂着呢,她心里满满都是欢喜期待。
侧妃怎么了,侧妃有什么不好,六姐倒是正妃,还不是被那混账长平王关禁闭了。永安王可不一样,谦谦君子,温和有礼,才不会做出折辱女人的事情,他待妻子一定是温柔的吧?想起夫君,她的脸就些微红了起来。好在脂粉盖着,倒也不怕人看见了笑话。
可是夫君怎么还不回来呢?这个时候,前头也该散了吧?
正默默念叨着,外面门响,丫鬟进来报说“王爷来了”。张七娘就赶紧正襟危坐,垂了眼睛,用最端庄的新娘仪态迎接夫君的到来。
永安王带着酒气就来,人倒是还算清醒,保持着一贯的和煦微笑,看向张七娘:“抱歉,敬酒的人多,让你久等了。”
张七娘的脸色就红透了,这下子脂粉也盖不住。
夫君真是温柔啊,竟然还会道歉。“没,没久等。”她有些结巴地回答。
永安王上前:“走吧,去给王妃敬了茶,再回来。”
张七娘当然不会在意敬茶,宋王妃她是一贯瞧不起的,敬茶也就是敷衍一下,她关注的是“再回来”三个字。
回来,回来就该……安寝了吧。
她不由自主联想起昨夜母亲和她说得秘事,还有压在妆奁箱底的那套令人脸红心跳的图画。她往风姿挺拔的夫君身上瞄了一眼,羞得不敢再看他。
下了床,魂不守舍跟在永安王后头,往宋王妃的正院那边走。一路上都是灯,照得府第璀璨光亮,梦幻一样。张七娘感觉自己就是在梦里走,因为前头永安王的背影实在太让人沉迷,风吹起他的衣角,打在她心上。早就知道姑母会将她们姐妹安排给皇子,她一直以为六姐受重视,该会嫁给永安王,而她就要伺候那个满府姬妾的长平。谁知到头来却让她拔了头筹。这等好事,不是梦是什么?直到此刻她还觉得身在梦中。
所以当前方永安王的脚步停下来,低头看向路边跪着的女子,那女子还在低泣时,张七娘也没立刻反应过来,还恍惚了一阵。
“怎么回事?”
“……没、没什么。奴婢偶然跌倒,惊了王爷和……和张主子,奴婢该死!”砰砰的磕头声。
“你那腿,是‘偶然’跌倒?”
跪着的女子就连忙拉了拉裙子,意图遮住右腿。可明亮的灯下,那裙子却染着血迹,正好是小腿的部位。
“哪里当差的?”
“……刚、刚被分到张主子院里。”
张七娘听了半日才想起来,所谓“张主子”就是自己。她回神,仔细看那跪着的女子,入目就是她高耸的胸部和纤细的腰肢,还有堪称清秀的侧脸。
她心里非常不舒服。是王府里分给她的下人?怎么挑了这么个妖俏的,那宋氏是不是故意和她过不去啊!本来姑母和家里给她安排的备用通房就够讨厌了。
永安王道:“今日侧妃大喜,你是她院里的,弄成这样子作甚?”言语里带了火气。
“奴婢、不小心。”女子惊惶之下抬起头来,含着泪的剪水双瞳,楚楚可怜的神态,让永安王觉得似曾相识。
“你原来是哪里的?”
“是……是罪妇蓝氏的陪嫁,后来分到园子里做杂役。”
张七娘顿时恼了。罪妇蓝氏,那不就是襄国侯那个可笑的侄女?宋王妃竟然把蓝氏用剩下的奴才分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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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3 耳鬓厮磨
张七娘立刻打定了主意,一会给宋王妃敬茶的时候要把这事提一提。当着永安王的面,她得让夫君知道,正妃正在给她使绊子。男人往往不管内宅的事,只求女人们温柔和顺就行了,却不知道表面的和睦融洽中掩盖的是什么。她才不会闷声不吭吃哑巴亏。“像你六姐那样,以为温柔贤惠就可以得到一切,真是蠢。皇后娘娘贤惠吗?贤惠。可她的地位不是光靠贤惠就能保住的。”出嫁前,母亲一直在告诉她类似的道理。
所以张七娘开始盘算一会见了宋王妃要怎么应对,并且,斜着眼睛冷冷打量地上的女子。妖精似的撞到永安王前行的路上,真是不开眼!
那边永安王闻言想了一想,“蓝氏的人?你是叫如……”如什么,想不起来了。
蓝如璇陪嫁的两个丫鬟,一个跟着主子行巫蛊之事,早已赐死了,另一个剩了留在府里,宋王妃和他提过一次,不过他没在意。一个丫鬟,派个活赏口饭吃就行了,他对其有印象,还是因为以前有次偶遇听她说主子打她,后来让管事留心了一下,蓝如璇果然有打骂丫鬟的毛病。
不过蓝如璇已经没了,这丫鬟在府里应该过得比以前强些才对,宋氏穆氏几个都不会苛待下人,可,她腿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奴婢叫如意。”跪着的女子瑟瑟回答。
哦,是这个名。永安王想了起来。之所以对这名字稍有印象,还是因为蓝家那些姐妹的名讳,听说都是按着“如”字排下去的,可一个丫鬟也用这个字,她们家也不知道避讳。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问。
“奴婢……奴婢去提水,不小心把桶进了井里,正要回去找东西捞,一时发急,才不小心冲撞了王爷。王爷恕罪。”如意磕头。
她穿的一身府中最常见的低等丫鬟的裙衫,青蓝色的,一丝点缀也无。头上也只用青色的绒绳束了几圈,挽起发来,除此之外再无装饰。什么耳坠子,镯子,俱是没有的,与其说是朴素,倒不如说是寒酸。
不过,因为长得干净,这身穿戴倒把她的清秀衬托出来了,细白的脸,小巧的下巴,眼里含泪,越发显得更大更亮些。卑微瑟缩地跪着,楚楚可怜。
张七娘看永安王绊在了这里,心中不快,越前两步吩咐说,“既然急着做事,就去做吧,王爷仁厚,不会怪你冲撞的。走吧。”
她身上嫁衣辉煌未曾除去,发髻上也是满满的珠饰,且因新娘妆将脸抹得太白,往如意跟前一站,立时用自己的俗艳将如意衬得更秀丽。如意原本的三分颜色,直接被她提成了七分。
永安王的目光就停在如意身上:“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张七娘撵人,他却继续问话,当众不给张七娘脸面。张七娘就越发着恼。
偏偏如意回答前还偷偷朝她瞥了一眼,很畏惧的样子。“奴婢的腿……没有大碍。”又瞥一眼,“是自己不小心摔的,没包好,走动时伤口开了而已。”
“照实说。”永安王一贯温和的表情变得严厉了一些。
如意瑟缩,只拿眼往张七娘身上瞟,一个字也不敢说。
“你总瞪我做什么!王爷问话你就好好回答。”张七娘烦躁,看出了这丫鬟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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