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你的梅花信子,便一路寻了来。恰好听说京城前几日行科举,便顺便考了个状元,谋了个差事,如今在陈王手下当差,疏疏,以后我们又可以天天见面了。”
我听他轻描淡写了说了这些,不禁感叹道:“无过,几十年不见,你极不谦虚极不厚道了,那科考有文曲星佑着,岂是你一只猪能入得考场的?”
“哈哈,哈哈。”无过打着哈哈乘势抓了我的手揩了揩油。看来无过这几十年不见,胆子肥了不少。
我竟不知他心中所想,若他还是猪妖,岂有我读不懂的内心?莫非……
“无过,你满身的妖气都不见了,你不会成了人成了仙了罢?”
亲娘啊,他们都做了人,单留我一人在妖界,千年不死,看他们一世一世地轮回,想想就备受刺激。
“我若是人,如何还记得你这小梅花。那日我与妖帝大战一场,我断了他的戾气,他散了我的元神,我那七魂六魄散了三年聚不起来,算是死了一回,天君刚得了一个新的天孙,大宴天下,喝了三年之久,心情高兴,难免喝高了些,听闻妖帝已死,激动得从灵霄殿直接奔来了,连朝服都没换。我修行了这许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天君,一个诚惶诚恐元神竟凝聚起来。天君念我有大功德,打着嗝从怀里掏出一面护身镜赏了我,敛了我的妖气。还带我到天上走了一回,那天宫果然不是凡间能比的,美不胜收啊美不胜收。”
怪不得他走近我时我竟一丝感应都没有,否则若是以前,三里远我便能感知他的内心,那护身镜果真是好东西。
“天君会召见你,想是要赐你一个仙籍,你不好生领了修成正果,却是回来做什么。”虽然我舍不得他,然修成正果是多少妖精的梦想。我能想象天君见他杀死妖帝是如何地激动,如何地握住他一只猪蹄久不肯松手,甚至大手一挥,放出诸如“你小子立了大功,我膝下二十六位公主随你挑一个去做老婆,你就入赘天宫做了神仙罢哈哈哈哈”之类的豪言也未尝不可。
“哈哈,可是天宫里没有疏影啊。”他依旧若无其事地摩挲我的手,明目张胆地揩油。
我本想挪揄他一阵的,听到他这话,心猛地就揪了一揪,这死心眼的猪呀。
“无过,其实你不该来的。我找到他了,樊天就是哲凡。”我抽回手,闷闷地说道,这本是一个喜讯,对于无过显然成了一个噩耗,“不如你回去和天君商量商量,求他再赐你一次仙籍?”
他落寞地看着我,讪讪地笑道:“仙籍这等荣耀,岂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这话说极是,天君那日是喝高了,等他酒醒,只怕连赐给无过的护身镜都想要回来,无过如今就像一个刚跟老婆决裂准备和情人私奔,却发现小情人已然和别人私奔了可怜男人。而那个和别人私奔的可恨女人正是区区在下小妖我。
第十五章 幽会
我正暗自内疚,盘算着如何安抚安抚无过那颗受伤的猪心,又听得无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这番我去天宫,见着了和音宫南如宫主,她和她夫君似乎与你是旧相识,还问起你,她那孩子十分伶俐十分伶俐,见了谁都叫爹爹,我被那孩子嫩嫩地叫一声,活活吓了一跳。”
这话宛如晴天惊雷,把我震得后退一步:“南如和……和她夫君?”
“是啊,南如和她夫君南荒大圣一同问候的,天君设宴,神仙到得齐全,岂有不请他们的。”
“南荒大圣?”我听得云里雾里,记得我在上头时,并未听过有这么一号神仙。
“我也听着这名字怪异,后来听一个小仙娥在那掰扯南荒大圣夫妇的陈年往事,这才知道,一千多年前,南如宫主也算是天宫里的一号人物,连天君都垂涎她的美色。谁知被太子先下了手,厄……不知这太子是否就是……总之老子看中的被儿子占了去,天君只得赐她做太子妃。谁知半道出来一个婢女,胆子颇肥了些,竟与南如宫主抢起男人。小仙婢自然敌不过上仙,两人大战三百回合,小仙婢终究被打下了凡界。再后来不知为何南如终究没做成太子妃,倒被天君赐给骁骑将军,封了天宫之外的蛮荒之地,跑到那做起南荒大圣。”说罢,无过不由得晃起头来,“这天宫里也竟是风月之事,可见神仙也都是不寂寞的。”
我干干地笑道:“是啊是啊。”
这一千多年来,我与南如那点恩怨被小仙们传成这样,能与南如大战三百回合,岂是一个掌灯的仙婢所为。
“我瞧着那南如也没那些仙女说得中看,满目沧桑,又顶着一头白发,若是晚些时候看到,真真会被吓一跳。”
我无比感慨,一千多年不见而已,南如竟已变成这般模样了么?哲凡定是下了界做了凡人,才没娶了南如,也或是南如变成那副模样,哲凡不堪忍受才下了凡吧。那南荒之地贫瘠清苦,以天君对南如的厚爱怎会让她和她夫君去那等地方。天君的旨意,向来高深莫测,全凭一时兴起,非我等能参透的。
“南如那孩子,算来也有一千多岁了罢。”我想象着一个一千多岁的娃娃见谁都叫爹,忍不住抖了抖,不禁幽幽叹道。
“一千多岁?那孩子看起来不过几十小岁的光景,刚学会走路,不时还叼个奶嘴呢。”
“哦。”想是他们生的第几胎了,她与骁骑将军虽说没如愿坐上太子太子妃的位子,也算奸夫淫妇修成正果,难能可贵。
我这一千多年来,每每想起往事,说不完道不尽的恨,这番听到南如遭了报应,却不似想象中的快乐。可见报仇这等事,断不能耽搁久的,略久了些,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无论如何,这于我实在是个好消息。
感谢无过给我带来的好消息。
自那晚见着了无过,无过有意无意地总得寻些借口靠近拈芳阁,有时索性半夜过了子时才来,俗语说得好:常做幽会事,怎不被捉奸。我与无过尽管只是赏赏月,拉拉家常,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让人浮想联翩。莫倪曾委婉地提醒过我,我却只当耳边风,这让莫倪十分发愁。
那夜北风紧得很,院子里飘飘洒洒落了一地的雪,角落里的梅树也抖起精神开了一树火红的花。梅树下,无过与我煮着火锅,就着桃花酿,吃得甚欢。我素来不吃肉的,无过随我习惯,也只挑些素菜,吃火锅这种事,实在无须大鱼大肉,关键是看一起吃的人是谁,这么一锅素菜火锅,我俩吃得格外清香。
“怪不得王爷会被你这妖精迷惑,却是一刻也不能没有男人的。王爷刚刚远行,你便与其他男子公然在庭院里幽会。”王妃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一身宝蓝狐裘大衣裹得她的脸格外清冷。
我这才想起,火锅这等劳什子我是不能多吃的,火气太重,冲了我体内的清寒。连区区一个凡人走近了都无从察觉。无过被敛了妖气,自然也无法感应。
樊天这些日子正巧被皇帝小子派去了东边某个州郡,说那里据说妖孽四起,死了不少民众。原本这差事是万万轮不上樊天的,怕有个闪失。谁想樊天这厮对妖精竟有执着的向往,自言此生定要做三件事,找个情投意合的女子,听遍天下好戏和见见妖精的模样。于是自领了差事,皇帝本在踌躇不知该派谁去送死好,见樊天应了,求之不得,只违心地说了些“小心保重”之类的话就将他打发走了。
我知这消息时,已是他走后三日,他留了书信给我,说惟恐我担心,故走的时候没有与我说,早知如此,我便化了真身与他看看,想看妖精何必舍近求远。这里不但有我,还有无过,人生何处不妖精。
王妃眼底满是捉奸在床的胜利感,我不好泼她冷水,我与无过不过在火锅前聊天,并非在床上聊天。于是我很大度地邀请她一起吃火锅。
“我岂能与你这对奸夫淫妇同流合污!来人,将这对狗男女绑了,关进地牢,等王爷回来再发落!”
第十六章 天牢
一伙人呼啦啦便跑到我们跟前,将我俩团团围住。许是天气寒了些,见了我这一锅腾着热气的火锅,都忍不住往前凑凑取取暖。难为他们大半夜不睡觉在门外候了那么久,若是王妃再不下令,估摸着要自觉进来将我们围住。
我与无过眼神交换了意见,决定不予理会。
“无过,来,这个新出的白菜甜嫩可口,多吃些。”我这一千多年对无过从未如这几日般贴心,这几日油也让他揩了,他竟十分习惯起来,对我这番热情受得十分自然。
白菜之恩,当黄瓜相报,他既吃了我的白菜,自然不能不投桃报李,眼下没有李子桃子,只得夹了一条刚煮得软硬适中的黄瓜与我:“疏疏妹妹,多吃黄瓜可以养颜。你这标志的模样若是不好好养着,不消几年就得人老珠黄了。”
这声“妹妹”叫得我浑身鸡皮疙瘩,纵然火锅烤着也无法掩盖,我便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疏影妹妹,你看你,天寒地冻的也不多加件衣裳,若是冻坏了身子,你自是不知心疼,可知我这里如刀绞般难受?”
我再也忍不住,放下筷子,酣畅淋漓地抖了一抖。
“疏影妹妹……”无过欲战欲勇,还想借题发挥,然王妃娘娘,一个黄花大闺女,不堪忍受无过此等不知廉耻的言行,对着一众边取暖边看热闹的下人怒道:“还不把这两人绑了去!”众人这才恍过神来。
无过一句关切的话被王妃生生打断,面上有些难看,抬手给了几个靠近的下人几下,那几个人便直挺挺地倒在雪地里,滚起一身的雪花。
我担心他一时忍不住使了法术露了真身,我便在这王府里呆不下去了。他自是希望我能与他离开这里,做对逍遥的妖精去,然我的理想却是留在这与樊天逍遥去,又不想得罪了无过,只得想了想,折中说道:“无过,我来这王府许久,还不曾见过地牢,大抵名士都不拘小节,放荡不羁,不如我们去地牢去吃火锅,如何?”
无过的脸登时拨云见日:“如此也好,别有一番滋味在舌头。劳烦各位,把这火锅一并带了去罢。”
我坐这阴冷潮湿的地牢里,面前除了一堆干草再无其他,王妃担心若将火锅端来,我俩会将地牢点着了玩。她本意在于抓住我勾引男人的罪名,并不想我多担待放火的罪行,算来我当感谢她。
无过被关在邻间,此前我们一相情愿地以为会被关在一起。当然,区区一横铁栏杆难不倒我与无过继续谈论人生意义,只是此刻,我竟不想谈,只想独自思考。
说来惭愧,我并非第一次被关在牢房。。coM电子书
一千八百年前,记得那日轮到待苏去银河边值夜,我留守浮华宫。可巧待苏要去蟠桃园会守园子的小仙,她与那小仙眉来眼去一百来年,终于在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傍晚互相表白了心事,从此浮华宫里时常蟠桃不断,让我饱享了不少口福。那日恰是小仙的生日,小仙的生日五百年才轮一次,待苏自然不能不去庆贺,早早便与我说了要换班,这等好事岂不成全的道理,我央她给我带篮新鲜的蟠桃,待苏爽快地答应了。
我竟没有料到,那一日竟要了待苏的命。
我一如往常般将灯悬挂与梅树下,琉璃灯慵懒地发着柔和的光。闲来无事,也没个大仙小仙让我私会的,银河处处星海翻涌,热闹得紧,我便顺着银河往前走。
星光熠熠下,有两个神仙正窃窃私语。
确切地说,是一个男神仙和一个女神仙。男女神仙在银河这种浪漫的地方聊天十之八九是聊风月。禁不住好奇,我悄悄地往前凑了凑。
“哲习,饶了他罢。两千年前,也是我欠他一断情债,如今我能有这般模样和荣耀,全拜他所赐。若是杀了他,他与我身上使的道行也就一并消了。到时候,我如何在这天宫里立足?”
我大吃一惊,哲习是天君的十二子,赐封骁骑将军,而说话的这个柔弱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南如宫主。
我不知她口中说的他是谁,令她放下身段求骁骑将军。想是一个麻烦的角色,因我听得骁骑将军为难地说道:“若留下他,怕是一个祸患。”
骁骑将军统领天兵,最是骁勇善战的,他都觉得为难,想是个厉害的角色。在此之前,我与待苏曾在背后里说道过骁骑将军,猜测着能让他害怕的估计除了他未来的夫人,再无人能管得了他。
“我求求你,三界之内,只有你知道这个秘密,放与不放,在于你一念之间,于我却是生死存亡的大事,若你不帮我,若你不帮我……”话未说完,南如就掩面痛哭起来。
谁能受得了南如这般梨花带雨的哭泣。骁骑将军终于心软,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好吧,我答应你。”
我眼睁睁地看着骁骑将军和南如深情地接吻,然后在漫天星辰下褪去彼此的衣裳。我突然意识到他们的事情不想被第三个人知道,于是我很知趣地退开。
然而,毕竟他们是上仙,我的脚步太过匆忙,瞒不过他们的灼灼法眼。
三日后,南如宫主向天君举报说待苏偷了她的镇宫之宝——玉音琴谱。我记得,南如曾亲自到浮华宫查看出勤碑石,那日的值班安排上赫然写着待苏的名字。
天兵天将来抓待苏时,我意识到一切因我而起,于是我拼了命要保全待苏,那些天兵平日里便自视清高,根本不听我解释,使了锁就拖着待苏走。待苏的琵琶骨被锁横穿着,鲜血不时地往下滴。那时我年轻气盛,见此情景无名怒火“腾”地烧了起来,取了哲凡送与我的紫云钗与天兵天将大战一场,杀死一干天兵,硬生生把骁骑将军给逼了出来,他小子亲自到浮华宫给了我一锤子,将我制服,与待苏一并关进天牢。
天宫的天牢和外面简直天壤之别,那外面的繁华似锦衬得天牢愈加阴森。彼时我才知道原来天上也有地狱。
待苏坐在满地的荆棘草上,锋利的荆棘草已将她的肌肤刺得血肉模糊。我也不例外,只是心里一股怨气支撑着竟没觉得疼痛。
“待苏,其实南如诬陷你,是别有原因。”我忍不住将那晚听到的话与她说了,“我应该告诉她,那晚听到他们对话的不是你,是我。”
待苏轻轻地摇了摇头:“待芳,不必了,若他们知道我怠工私会小仙,同样是死罪。左右我一人死了便可,你不必白白搭了进来,若是那日你不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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