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父亲指婚的儿子,而二哥就能撇开未婚妻在外头逍遥快活?!还有你,你又干了什么了?一贯的我行我素,独断专行!结果呢,父亲不都由着你吗?我就从来没听说过父亲安排你跟哪个官家小姐相过亲!这算什么?偏心!”说到这里,四少脑门青筋暴起,高声喝道:“父亲偏心,大姐偏心,你们统统偏心!我就是个没人疼的,连我亲娘都不理我,跟着辛颦去了辛家别苑,求她回来都不肯!难道这一切全是我的错吗?难道我就没有资格、没有权利,去爱一个自己看上的女人吗?!”
“你还记得你姓什么吗?”三少静立不动,耐性待四少吼完、发泄完,方才缓缓开口道:“穆世峥,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你就当了然于心,对于穆家的男人而言,儿女私情永远是次要的,你若只想着风花雪月谈恋爱,罔顾家族利益国民兴衰,你就不该生在穆家——这一点,无论对你、我、二哥。。。我们都一样。”三少迎着烈烈日头,半眯了眼,一个一个字不轻不重、不偏不倚地抛出来:“即便是大姐,想当年不也一样遵照父亲的意思,于战前行婚,以至才做新妇就守寡,试问你我又有什么资格选择自己的爱人?”
四少想起在甘平会战中壮烈牺牲的大姐夫徐高参,那个俯仰无愧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过去曾是他在军校里的长官,多年尽心尽力地教导他军事军法,将一手百步穿杨的枪法绝技倾囊相授——徐敬廷,不仅是他的大姐夫,更是他的良师益友,他们约定过将来一起并肩作战、消灭敌寇,然而徐敬廷却英年早逝。。。四少硬生生地别过头,眼底隐隐泛起一丝腥红。
“辛颦与你青梅竹马,你不该毫无所觉,她自小就喜欢你与你处一块儿,大姐亲口告诉我,当年辛司令为救父亲瞎了一只眼睛,中了两枪,几乎送命,大姐代大娘去医院探望辛司令之时,就在病房门口听见辛司令问辛颦,我们兄弟三个之间她要挑谁,她说她要挑你。”
四少一怔,顿时没了声音。
“至于白凤殊,她若看上的是我,我自当义不容辞,只可惜她看上的是二哥,我们都清楚得很,她只要二哥。”三少看着四少,慢慢说下去:“今早收到父亲发来的电函,白凤殊不日归国,二哥婚期已定。”
“二哥?”四少抬头,诧道:“你找到二哥了?他现人在哪里?”
三少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郁,并未详说,只淡淡‘嗯’了一声就转了话题:
“还有一件事,想必你也已得了报告,父亲昨夜与辛司令顺利会师,拿下崂州、芹州,解决了吴朔、陈燮两支连年混战的军阀,终于合并江北麓江以东四省,中央政府内部已下贺令,明日报纸头条便是穆宗淳晋升四省督军,封东北元帅之衔。”
“恭喜父帅!江北势力最庞大的四省得以合并,便是说接下来平定西北三省指日可待!一旦坐拥江北七省,看梁家还能奈我穆家分毫!”四少想起父亲一生戎马,战绩辉煌,不由浑身热血沸腾,鸿鹄壮志直冲云霄,摩拳擦掌道:“终有一天,我要与父帅一起并肩作战,率穆军南下,收缴梁军,一统民国!”
三少闻言眸光一亮,在艳阳下闪烁着宛如利剑般逼迫人心的光芒,但很快,这光芒就收敛了起来,化为淡淡一笑:
“你说得很好,不过家事国事天下事,先搞定家事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处理国事、平定天下事,别怪我没提醒你,在父帅班师回朝之前,你早点把二娘和辛颦接回官邸,尤其是辛颦,眼看着肚子一天天的大了,不在官邸安胎却跑到娘家郊苑去住,时间一久辛司令难免不会以为我们待薄了他的闺女。”
四少一想到辛颦哀怨委屈的神情,先头的意气风发立刻偃旗息鼓,闷闷不乐道:“又不是我不要接她回来,是她自己不肯回来,你也知道,我去过三次,都吃了闭门羹,她根本不想见我!”
“你也不问问自己,她为何不想见你?辛颦的心结究竟在哪里,你是真愚钝还是假不知?”三少皱眉道:“你心中一日放不下莫盈,辛颦自然不愿见你,你要诚心想接人回家,就得把对莫盈的这份念想给断了。。。”
“穆世勋,你教训得够了!”四少忍无可忍,拍着胸膛咆哮道:“该娶的我已娶了,该舍的我也舍了!从小公馆回来至今,我就没再见过小盈一面!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你们所谓的大局!大局!我现在每天过得跟行尸走肉似得,除了吃饭睡觉就只能打打枪练练马,你们不让我出去找她,她八成也还在怨恨着我。。。如今我跟她之间什么都没了,仅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份念想了!难道就连这个你也不肯放过,也要夺走么?”四少对三少怒目相视:“我告诉你我做不到!因为我不像你那么冷酷无情!”
“我还以为这些天下来,你闹也闹够了,折腾也折腾地差不多了,总该慢慢想明白了!孰料你就是个只会打枪把子叫副官顶苹果的榆木脑袋!”三少也不禁动了真怒:“你只晓得你自己的高兴,却也不晓得替莫盈想一想——她无权无势无依无靠,想要让像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在北都消失那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辛颦或许下不了手,但不代表辛司令、辛家下不了手!就是大姐,也已起了杀心,既杀过她一次,难保不会再杀她第二次!这个时候,你越是放不掉她,就越是害了她!你若真心为着莫盈好,就哪边凉快哪边去,别再招惹她生出事端来,大姐跟前我还能周旋计较,但若是有什么闲言闲语传到了父亲耳朵里,让父亲晓得你为了莫盈搞得家庭不和、辛颦出走,到时候就是你和我两个加起来,也未必保得了莫盈的周全!”三少紧盯着四少的眼,一字一顿地道:“究竟是你的念想重要,还是她的性命重要?你到底想不想她平安无虞地活下去?你自己选罢!”
“穆世勋,你总是有理的那个,你总是个好样的!”四少的面孔一阵青一阵白,烈阳当头,他浑身却是热一阵,冷一阵,宛如两重冰火两股斥力撕扯着他的神经,要将他整个人一劈为二,叫他站不住脚跟:“你逼我!你竟这样拿她的生死来逼我!”他蓦地倒退一步,恶狠狠地瞪着三少,咬牙道:“好,很好,穆世勋,算你厉害,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你满意了吧!”
四少抬脚用力一踹,将一箩筐的苹果踹到地上,抄起一把枪砰砰砰一阵狂扫,打得一地稀巴烂,子弹很快便没了,四少却仍举着枪不肯放下:“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再见她一面!”
“见了又如何?见了你就死心了?还是更加放不下了?”三少冷眼旁观:“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你放屁!”四少霍然转身,冲三少厉声吼道:“穆世勋,你别光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我倒要看看,待有朝一日,等你站在和我同样的位置,你还能不能如你所言,当断则断!”
第24章 探病(一)
整个周末是三月乍暖还寒多变季候以来最令人舒爽惬意的日子,礼拜六晴空万里,礼拜天阳光普照,也不知是天公作美,还是暴风雨来前的风平浪静。
莫盈在一股清淡的桂花香中悠悠转醒,睁眼之际看见窗台摆着一盆郁郁葱葱含苞待放的木樨,却是昨儿没有的,此时已是入暮时分,她肺炎初犯,体虚嗜睡,这一觉又睡了一天一夜。
天色一黑,气温便骤然降了下来,夜风吹在脸上便让人打哆嗦,莫盈没留意到静坐在角落里的三少,三少却听到她一声轻咳,便合起手中的书,抬了抬眼皮子。周嫂察言观色,立马关上虚掩的窗户,拉起窗帘,又将台灯旋亮了些。
灯罩是中西合璧的五彩琉璃福寿碗,与吊灯刚好配成一对儿,窗帘隔绝了阴寒的夜色,令灯光透过清浅素淡的花纹,映在面孔上,平添一分柔和之意。
桂花香沁入心脾,肺腑顿时一轻,莫盈的咳嗽渐渐低落,莫盈闻着花香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朦胧中只见何禹哲与sabrina走在林荫道上,一路有说有笑,愈行愈远,她追在后头,两条腿仿佛灌了铅一般重,接连摔了好几跤,简直上气不接下气,然而,无论她如何呼唤他,他都毫无反应,正当她几乎绝望之际,sabrina突然回过头来,冲她冷笑道:
“你还跟着他做什么?情感上,你做不了他魂牵梦萦的小棉;事业上,你是他飞黄腾达的绊脚石——他并不需要你。”
莫盈在梦中呓语,眉头紧锁,额角冒汗,三少看向她,也不禁蹙起眉峰。
他来了一天,她几乎一直在睡觉,但睡得并不踏实,仿佛总有梦魇在追赶她,令她不得安宁似得。。。难怪她的脸色这么苍白消瘦。
完全不似那日面对他枪口、他的怒火、他的威胁,亦无畏无惧、永不妥协、百折不饶的样子。
他本来尚未决定要不要杀她,却在那一刹,决定留她一命,给她一个机会,让她为莫小棉赎罪,成为穆家打击斋藤的一颗棋子。
但是,现在的她,还能做得到吗?
他的决定,到底正确吗?
留着她,究竟是福、是祸?是幸、抑或不幸?
毕竟,她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他这样逼她,确实过分了一些。。。
开门声打断了他的沉思,周嫂端进来一个餐盘,郑副官说三少晚间习惯少油少食,是以周嫂准备得十分简单,一份猪脚细面配青菜香菇,只浇了一丁点麻油。
三少把书摊在一边,就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吃面,周嫂看一眼书皮,正是她从小傅同学那里拿来的两本英文书之一,她自是不认得普希金是谁,更看不懂英文,只瞥到一行标题下加印的中文标注:《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就在周嫂兀自纳闷这是个什么意思的时候,三少已吃完细面,放下碗筷,他吃起东西来干脆且安静,就如同他不说话的时候,简直像一尊雕塑一般沉默静寂,但如今却透着一丝古怪,昨儿他分明有要事前来,却碰上莫盈午睡未醒,他没叫醒她,在她房里坐了一阵子便回了,今天下午一来,仍坐在昨天角落里的位子上,却是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看了两本英文书不说,还留下吃了晚餐,似乎悠闲得很,实在不似他素日里行事雷厉的风格。周嫂俯首收拾碗筷,不经意地瞥了三少一眼,只见三少抬头看向莫盈,神情有些困惑,忽然起身而立,迈步走到床边,伸出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去抚平莫盈眉心的褶皱。
莫盈低低咕哝了一声,依旧闭着眼,她睡觉经常做梦,而且一般都不是什么轻松的梦,她看起来脸白如纸,秀眉紧蹙,两只手像小猫一样紧紧抓着被子,似乎见着了什么让她惊惧的东西。王护士说过,莫盈的精神过于集中,以至在睡眠中也无法完全放松下来,但镇定剂已用过数次,总是依赖镇静药物对身体不好,心结的东西到底还得靠心药来医。
周嫂见三少抚来抚去也抚不平莫盈的眉心,自己的额头倒也拧了个川字出来,心头的好奇就更重了,她是郑副官找来的粗使妈子,平日里只负责莫盈起居饮食,并不清楚三少与莫盈之间的具体关系,是以自然也想不明白,像莫盈这样的女孩子还需要愁什么,在周嫂眼里,莫盈年轻貌美、住洋房、是名校大学生,又有三少照顾,可谓得天独厚、应有尽有。
毕竟,迄今为止能得到三少照顾的女人,放眼北都,除了莫盈,大抵还找不出第二个来。
这时,莫盈突然大叫一声:“不!不要走!”她伸长双臂,刚好抱住了三少的胳膊,这一抱几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三少冷不防被她拽地向前扑倒,就倒在她的身上,刹那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周嫂见状张大了嘴巴,再不敢待下去,忙快步走出,关上房门。
室内寂静一刻,穆世勋率先开口,冷冷道:“你便也是这样,假作楚楚可怜,诱四弟上钩的麽?”说罢甩掉莫盈抱住他胳膊的手,迈步走到窗边,拉开一半窗帘,一手松了松喉间紧扣的领子,一手推窗,沁凉夜风顿时迎面扑来,吹得他脑清目明,正待将窗子再往外推,却听见身后响起了一声喷嚏。
穆世勋推窗的动作立马换成了关窗,重又拉起窗帘,转身看向莫盈,她已坐了起来,身子拱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团,越发显得瘦弱。
“怎么是你啊。”她倒也不恼他方才无礼讽刺,淡淡瞥他一眼,就像他可有可无似的,侧头打个哈欠,道:“你来,必然是有话问我,但我今天睡了一天,只在早晨吃了点流质,现在饿得慌,你能不能先让我填抱肚子,再寻我兴师问罪?”她一边说,一边露出一丝浅笑,在她苍白的小脸上就像是一朵路边夹缝里赢弱得一捏就碎却又生生不息的小黄花。
穆世勋却别过脸去,唤来周嫂,吩咐其给莫盈准备吃食,自己拿过方才看了大半的书,在沙发里落座,慢慢看完。
莫盈支起半个身子,倚床而卧,抬首之际发现书封竟是普希金的英文版诗集,顿时眼睛一亮,脱口道:
“喂,穆世勋,你有没有看到普希金那首代表作——《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穆世勋依旧冷着脸:“没。”
“哎?这么经典的诗怎么能漏掉!”她睡饱了,精神略佳,抑扬顿挫一连串地朗诵下来:“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现在却常是忧郁。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跟着兴致勃勃道:“我特别喜欢这首诗,就是找不到英文版,上次去书店晚了一步,被人买走了,你看完把书借我吧,我要重温一下,老躺在床上简直闷死了。”
“这书不是我的,是我从你桌子上拿的。”方才莫盈背诗的时候穆世勋盯着她目不转睛,现在她对他说话,他却合上书,扔到一边,淡淡道:“你是不是书买得太多,忘记了。”
“我的书?”莫盈一愣,‘哦’了一声:“最近脑子不好使,莫非我以前买的?可是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说着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