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白静江摔了门,一脸铁青地出了院子,招来两个近身的弟兄,吩咐他们沿路追踪教士下落,务必尽早把人带来北都,转回院子的时候,只见严叔站在门边,垂首恭立:“公子。”
严叔跟随白静江多年,几乎是看着白静江长大的,乃是白静江极其倚重信赖的心腹之人,外人面前,严叔是白静江的下属,私底里,白静江当严叔是值得尊敬的长者,从小到大,白静江从未对严叔说过一句重话,即便是为着莫盈,他也未有苛责过严叔一句,却有意无意地,对严叔有些疏远起来。
自打白静江将莫盈接到白公馆清凉居,白静江就没再跟严叔说上一句话。
此刻白静江见严叔迎上前来,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抬脚正要往屋里去,严叔开口道:“公子,那两个胆敢欺负莫小姐的,我已经处理掉了。”
严叔所指,自然是白凤殊手下那两个恶汉。彼时白静江冲进地下室,一见白凤殊死死掐着莫盈的脖子便惊得魂飞魄散,当下一个巴掌将白凤殊甩到一边,眼看莫盈奄奄一息,他不敢耽搁,立马抱起莫盈冲回白府找牛大,根本无暇顾及教训那两只走狗。。。他们竟然敢动他白静江的女人,他们竟敢碰她的身子!带回莫盈之后,白静江每一想到这里,就恨不得qin手剁了他们,但他整日为莫盈的病提心吊胆,而莫盈又一直未能清醒,他又分分钟伸长了脖子等传教士送药来,虽有牛医生在侧,但他仍不放心离开半步,是以暂且将那两只走狗抛诸脑后,孰料严叔却先一步办妥了。
白静江到这会儿才看了严叔一眼,问道:“白凤殊人呢?”
严叔道:“回来之后,就一直躲在房里,她如今知道莫小姐是公子的人,想必是害怕公子责怪,所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得的安静起来。”
“哼,她会怕我呢。”白静江冷笑:“她那是做给老爷子看的,若是我敢动她,老爷子定护着她,不过没关系,我知道她的想要的是什么,横竖只要不给她,她迟早就范。”
严叔道:“公子放心,白小姐身边那些个专职跑腿买货的,都已经被我换掉了,同时也多派了些弟兄守着白小姐的院子,不让她随便出门去,她要是有什么动向,自会有人回报。”
“唔,做得好。”白静江停了步子,眼皮子略抬,嘴上夸好,面上却仍是淡淡地,默了一会儿,终于提了话头:“严叔既然这样懂我的心思,为何还要拦着我与盈盈来往呢?我写的那些信,怕不是都叫你当纸钱烧了吧?”那天晚上,她哭了,平时那般倔强要强的女孩子,从不肯在人前轻易示弱流泪的女孩子,却第一次在他怀里哭了。
她说她找过他,但她找不到,他的心顿时揪了起来,疼极了。
他自然知道,是谁在捣鬼。
不等严叔开口,白静江又道:“严叔,你跟了我也快十年了吧,你这条胳膊,还是为了我才废了的,记得那年,我十五岁,第一次负责卸货,没什么经验,对方轻视我年幼,便坑了分量,我察觉了,要求补货,对方见我们人少,恼羞成怒之下就朝我们发难。”白静江转过身来,看着严叔,缓缓道:“我当时只是一个小少年,那一刀若是砍在我身上,不死也去了半条命,但你却奋不顾身地为我挡了,从此成了独臂,严叔,这是我欠你的。”
严叔听白静江突然提及多年往事,心头一阵跳,又是惊讶又是疑惑,隔了好一会儿方才讷讷开口,声音已有些哽咽:“公子,我一条胳膊算什么,只要你好我便安心了,谈什么欠不欠的。。。我知道这次我做错了,你别生气,下次。。。我不会了。”严叔见白静江不语,顿一顿,终是忍不住,又道:“公子,我承认我是不喜莫小姐,也不知为何,跟她走得近些的人总没什么好结果,她妈妈死于非命,四少生死未卜,三少也失去音讯,二少被她弄得不清不楚的,就连公子你也。。。公子,我总觉着这姑娘不吉利。。。”
“严叔。”白静江眉峰一拧,冷冷叫了声,严叔不得不住嘴,跟着心底默默叹了口气,白静江走到廊下,倚着栏杆点一支烟,严叔立马劝道:“公子,牛医生说过,公子伤愈之后应当把烟戒了,与药相冲的。”
白静江凝视指间的烟火,嘴角一挑,莞尔:“我若是不再抽烟了,你能不再讨厌盈盈么?”
严叔皱眉:“公子。。。”
白静江想了想,还是扔了烟,转身看着严叔:“我知你为什么讨厌盈盈,你大抵是觉得我与从前。。。有些不同了,所以你觉得她能影响到我,你怕她会变成我的软肋,我会被她拖累,是么?”严叔犹豫一下,点了点头,白静江哑然失笑:“严叔,你凡事都是为我好,可你也该看得分明,从头到尾,她都没来缠过我,是我自己缠着她的。。。严叔,你如果一定要怪,你就怪我不争气好了。”
严叔一惊:“属下怎敢!”
“这么多年你跟着我,自知我的脾气。”白静江继续说下去:“我自认赏罚分明、用人不疑,但我也有我的规矩,譬如,无论于公于私,我都不喜欢手下背着我做些我不知道的事儿,须知我白静江不是没有主张的人,亦非毫无计量的偏听之辈,更不是不知好歹一意孤行的莽徒,严叔护我的心思我自清楚不过,但正如我信严叔一般,我亦希望严叔信我,往后莫像这次一般,做出叫我失望的事来。”
严叔的脸上闪过一丝愧色,垂下脑袋。
“严叔毁了我写给盈盈的信,又不让盈盈寻到我,便是想叫我们互相误解,慢慢疏远不见,但正是因此,使得盈盈借二少来气我,结果阴错阳差,险遭白凤殊所害!”白静江思及当夜情形,莫盈一身狼藉地躺在那里,脸色惨白,衣不蔽体,一边是白凤殊鞭刑伺候,一边是恶汉虎视眈眈,倘若他晚到一步,即便她逃得过白凤殊的疯癫杀意,也逃不过恶汉的yin邪魔爪。。。白静江闭一闭眼。心中不由一颤,语调亦渐渐低沉下来:“严叔,盈盈。。。是个外刚内柔的女孩子,看似强悍倔强,实则温柔寂寞,如今她母qin亡故,她一个孤女举目无qin,多为自己打算一些也在情理之中,若是硬要将一些有的没的吉利不吉利的东西乱加在她身上,岂非太可怜?只有无能的男人才会责怪女人不吉利,以此作为自己失败的借口,难道严叔以为我是这样毫无担当的懦夫么?”
严叔急道:“公子何等才干人品。。。属下从来没有这样的意思!是属下说错话!”
“我知你没有这样的意思,我只是。。。不喜欢你这样说她。”白静江叹口气,缓缓道:“其实我以前并不很了解她,这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怪她待我好生冷漠狠心,但现在我明白了,她越是冷漠狠心,就越是表示她内心毫无安全感,她想要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便把自己包裹在一个坚硬的密不透风的壳子里,不让旁人探得她半分真实。。。”
严叔听得似懂非懂,直到最后一句,望着白静江的眼神蓦地一闪。
“严叔可是觉得,她有点像我?”白静江看向严叔,微微笑:“我也觉得,她与我,其实是同一种人,同样多情,又同样无情。”
严叔欲言又止,片刻无奈叹道:“公子说的那些大道理我或许不能完全明了,但我知道,公子在她身上用的心思,着实深了些,或许公子自己尚不觉得,但旁观者清,公子对她。。。是大不同的。”
白静江怔忪半晌,慢慢转过眼去:“我现在就指望她能快点好起来,其他的事儿,或深或浅,或重或轻,都不是紧要,总而言之,我白静江不信牛鬼蛇神,天命劫数,就算世上真有那些,我亦不怕,仍做我该做的,仍做我能做的,至于我想要的,只要我一日不想放手,便没人能逼我放手。。。严叔,这件事,希望我不用再讲第二次。”
“公子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有什么可多嘴的。。。罢了,反正我总是相信公子的,公子怎么做,我怎么信,只希望那莫小姐不会辜负公子一片心意就好了。”严叔瞅了瞅白静江的脸色,闷闷道:“公子,方才我也听见了,莫小姐那些个皮外伤没什么大碍,牛医生施的汤药也暂且控制了她的肺病恶化,应该是无有性命之忧,迟早能醒来的,公子两天没合眼了,还是去歇一歇罢,这里我来守着。”
白静江正待摇头,突然里屋传出一声女子惊呼,白静江先是一怔,继而飞也似地穿过长廊,冲进厢房,一把推开卧室的门,却在看清屋内情形的刹那,呆了一呆。
只见那铺满地面的波斯黑丝绒毡毯上,一个纤弱少女半趴半卧,睁着一双黑白分明浓睫忽闪的大眼睛,一头柔亮乌发如云似锦,滑过肩膀垂落下来,与毡毯融为一色,她穿得很少,只披着一件白色的男式衬衣,因那衬衣对她而言过大,敞了一头削肩,粉嫩圆滑,皙白如玉,她本是一手撑地,一手搭着g沿,正要从地上爬起来,却不慎牵动伤口,跌坐在地,只见两条玉枝从衬衣下摆伸出来,笔直纤润,线条美好,脚踝一道鞭痕斜斜擦过,那一抹殷红在冰肌雪肤上格外晃眼,说不出的冶艳。
白静江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正心猿意马,却见那少女抬头,瞪着大眼睛冲他气呼呼道:“白静江,这衣服。。。谁帮我换得?!”白静江被莫盈一喝,方才回过神来,反手关上房门,笑吟吟道:“你如今穿的衬衫是我的,自然是我帮你换的了。。。我院子里都是些做打扫的老妈子,我怕她们粗手粗脚地弄疼了你,所以只好qin自动手了。。。”
莫盈的面孔瞬间涨得通红:“你、你可以叫王护士和周嫂来!”
白静江走过去,姿势十分熟练地抱起莫盈,左手有意无意地伸进衣摆里去,刹那莫盈的脸色几与火烧云无异,偏他似乎毫无所觉,甚而指尖紧扣,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方才将她放回榻上,却又不即刻抽身,反之更进一步,贴着她的鬓角软软吹气道:
“那天晚上带你回来的时候,你的模样实在不像话,我被你吓个半死,心急如焚地,哪还想得到旁人,当下便自己动手了。。。嗯,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就帮你洗了身子,换了衣裳,还给你抹了香膏,你背上那些鞭伤,很容易留疤的,香膏得勤抹才行,还有,这两天你一直昏迷着,吃不进汤药,我只好自个儿辛苦些,含药相喂,好歹是让你吞下去了。。。”白静江无视莫盈已然充血的表情,笑得春风满面:“盈盈,你说我伺候你伺候地多尽心尽力,你现在可觉着,舒服些了么?”
第47章 月白桂花香(三)
莫盈背上有伤,本是趴在g上,闻言侧了半边身,两眼发直地向白静江瞪过去:“你。。。你。。。”面孔一阵红一阵白又一阵红,半晌憋出三个字:“趁人之危!不要脸!”
“我怎么趁人之危?怎么不要脸了?”白静江执起莫盈的手抚上自己脸颊,神情万分委屈:“我可是尽心尽力地照顾你,都两天两夜没合眼了,你看我,都憔悴成什么样儿了?!”此话乍然一听未免有撒娇之嫌,莫盈正待冷笑,回眸一瞥之下却不由一愣。
她与白静江来来往往这么些时候,试问白静江哪一次不是穿戴名贵,修饰精雅,何曾像现在这般,顶着一对黑眼圈儿,下巴青胡剌剌,头发蓬松凌乱,像是没梳过似得?
他望着她,言行举止仍是昔日那般春风得意、轻佻戏虐的模样,但熬夜的红丝明明白白地写在眼眶里,乃是遮不住的倦色。
莫盈心头有些泛酸,面对白静江的目光灼灼,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白静江握着莫盈的手,十指交扣,凑到自己边,在那细白如玉的小手上qin了qin,莫盈脸上一热,直觉就想抽手,但听得白静江的声音柔柔绵绵:“盈盈,你能醒来就好了,这几天真叫我担心得食不下咽睡不安寝,连脾气也变得愈发坏了,再这么下去,牛大真能一状告到我家老爷子那儿,叫我好看的。。。”白静江找来一只软垫,垫在她背后,让她的背不至于碰到墙壁触痛了伤势,这才往里又挨了挨,把脸埋在她的手心,一边qin一边低低道:“那天晚上,我带你回家,牛大说,只要你能清醒,往后对症下药,还是可以慢慢恢复得起来,但若是你一直不醒,持续高热,病况易变,一旦恶化便难善了。。。”白静江摸着她的额头,又摸摸她的脸颊,如释重负地松口气:“幸亏牛大的秘方管用,你好歹退了烧,神智也清醒了,不然你若有个什么,我也。。。”说到这里嗓子略微颤抖,突然打住,兀自怔了一会儿,跟着长长叹了一声,没再说下去。
莫盈不知令白静江欲言又止的是什么,但她想了一想,到底没将手抽回来,便又让白静江趁机qin了qin手心。
“怎得不说话?”白静江凑过来,与莫盈两额相抵,莫盈后退,但她背后是靠垫,靠垫后便是墙壁,何况背上有伤,不便挪动,实在退无可退,不由心慌意乱起来,脸上更是红晕深深,白静盯着莫盈上下打量,重又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再探自己的体温,眉间隐忧不减:“烧都退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么?昨儿咳了一晚上,现在是不是胸口疼?”莫盈一听,立马咳了几声,白静江当下神色一紧:“真个儿不舒服么?我这就去叫牛大来!”说着就要起身,却被莫盈扯住袖子,她有些不好意思,垂了头道:“咳咳。。。没事儿了,我只是嗓子有些痒。。。想喝水。。。”
白静江忙倒了一杯水,递给莫盈之前自己先喝一口:“温而不烫的,正好。”莫盈伸手来接,白静江却小心翼翼地托起她半个身子,让她斜靠在自己怀里,一手就着她的下巴,一口一口地喂她喝了。
莫盈刚醒,身上没什么气力,便也不坚持,由着白静江喂她喝水,只是水喝完了,白静江的指尖却仍在那下巴滑腻处停留,摩来抚去的,见她嘴角零星水泽,本想用帕子给她擦擦,却见她满脸生晕,不由心中一动,俯首在她畔qin了qin,舌尖一勾,将那滴水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