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着哭着,怀中人没了个动静,身心俱疲的岑睿已然没责任心地留下第一次哄孩子的傅大人一个人哭睡了过去。
睡过去了……是不是就不太伤心了?傅诤低头观察了会睡得无知无觉的岑睿,或是姿势别扭又或是感到了冷,岑睿轻嗯了声又往傅诤怀里拱了一拱。
“……”傅诤左右为难地思考了下,轻托起岑睿的腰将她从自己身上平移开。
岑睿鼻子里不满地哼出了个音,紧接着人又落进了个温暖的怀抱中,清甜甘润的熏香钻入她梦中,抚平她皱起的额头。
傅诤抱着脏兮兮的岑睿走至床边,俯身轻放平她,又拉开被褥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
人待要起身,却牵扯地一绊,低头一看,岑睿的手正牢牢地握着他的衣角不放,犹如,溺水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傅诤弯着腰蹙眉盯着那处,慢腾腾地在床沿坐下,将那只摆在外面的胳膊往里轻塞了塞。偏首看了眼那张哭得花猫似的脸,好笑地笑了下。人往后一靠,疲惫地捏了捏紧绷到现在的眉心,轻轻地,舒出一口气……
将昨日事从头到尾过滤了遍,排除了燕王行事的可能性,魏如的话从傅诤脑中滑过“那些人武功路数歹怪,又善用毒。”
搭上安睡着蛊虫的右臂,魏如口中描述的这类人,他也曾遇见过。
是南疆人么……
夜已近白,过不了一个时辰早朝即至。傅诤将手中叠好的猫轻轻塞入岑睿掌心中,抽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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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素素的死,在朝中掀起了不大不小的一阵议论。这本是皇帝的家事,但在恭国忠心昭著的臣子们来看,皇帝的家事就是国事,既然是国事就该摆上朝议由他们进行严肃讨论、深刻总结,以此来为皇帝陛下分忧解难,表明自己的俸禄不是白拿的。
岑睿歪在龙椅上,阴测测地表示,谁再提起这件事,剩下这半辈子的俸禄都和他再见了。
首辅大人咳了声,罕见地支持了皇帝陛下的恐吓行为。
“……”大臣们:“陛下,我们还是来讨论一下马上要到来的新年吧,哈哈哈。”
魏长烟打那件事后不知死哪儿去了,魏老国公亲自去吏部给他告了假,见识过魏长烟的办公环境后,忧郁地想去找傅诤商量能不能给他的宝贝孙子换个舒服点的衙门待。入宫途中,与对头徐相爷狭路相逢。
老国公双眼朝天:“哼!”
徐师似才看见魏老爷子,忙不及揖手:“魏老!”
“哼!”魏老国公胡须吹得老高,自以为声音很低地咕咕哝哝:“小狐狸崽子,强占着宰相的位子尽不干好事,媚上惑君!”
“……”徐相爷今日心情很不错,没和他计较这个,只是在分别时假作好意道了句:“魏中丞已有数日既不上朝也没担职,魏老回去后可要好生劝说呀,要不连这五品中丞都丢了,那就太可惜了。”转头不见丝毫可惜之色,和蔼道:“知敏,陛下还等着呢。”
“是……”徐知敏小步跟了上来。
魏老国公气得七窍生烟,跺一跺脚,今日说什么都要让傅诤给他孙儿升官!气哼哼走了两步,胡须抖了抖,往后探身一看,徐家丫头?
皇帝仅有的一个宠妃意外病逝,各家养着闺女的自然蠢蠢欲动,成为外戚的机会到啦!做未来太子的外公的时机来啦!
结果,纳妃的折子递了一封递上去了,原封不动地又被打回来了。连丢回了十几封,家里有三位女儿的门下侍中大人偷偷摸摸贿赂了来喜公公:“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啊?”既没说要纳,也没说不纳。
来喜公公将银袋往袖里一踹,挤眉弄眼道:“陛下对龙婕妤用情至深,人才去,哪有功夫娶别的女人啊?”
侍中大人急了:“这不纳妃嫔,没有皇嗣,会动摇国本啊。首辅大人也不劝劝陛下?”
来喜公公脸抽抽的:“首辅大人说,无聊。”
让个女子娶妻,可不是太无聊了么?况且,岑睿也确实没心思去应付这些破事。龙素素的死对她来说是个沉重打击,不是傅诤以海量的功课压迫着她,让她没空消沉,指不定她会不会借酒浇愁愁更愁什么的。
徐知敏这数日看望过敬太妃就来陪岑睿,岑睿不说话,她更没话说。一个拿着书罩在脸上打瞌睡,一个也拿着本书倒是读得认真。
傅诤撞见过两回,晚间教书的时候提醒岑睿,岑睿闷闷不乐道:“我没别的意思,一个人呆着怪无聊的,想有人陪着而已。”
坐回椅中,傅诤问:“那日陛下遇险,可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岑睿笔下一滑,拉出道长长墨迹:“有是有,不过仅是个打手。我听……他们谈论间提起过一个人,他们称作公子。我却没见过。”
“打伤魏如的人来自南疆。”傅诤淡淡道。
“南疆?我老子是不是攻打过那里?”岑睿回忆道:“难道他们是寻仇的?”
“我初时也是这么想,可若是寻仇,何不在当初直接对先帝动手,而要等到这时?”傅诤反问,又道:“龙素素潜伏在陛□边多年,可见那边谋划已久,必不简单。”
岑睿握紧了笔,笔杆在手中勒到痕迹,又慢慢放开:“那日素素曾问我,先帝有没有交给一样东西给我,似乎她从一开始就是奔着那样东西而来。可后来不知为何,他们口中的公子又突然改了主意要杀我。”
东西?傅诤也拢起眉心,这件东西若当真这般重要,为何先帝在托政时没与他说过?
“不管如何,他们失手一次,必有下次。虽然近期不太可能会再有动作,陛下没有必要最好也不要出宫。”傅诤收起伸展开的思绪:“徐知敏么,徐相爷的意思陛下也清楚,陛下不能娶她,却不妨给她找一门好婚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啊。可是……”岑睿一手支腮:“以她的身份,嫁谁都不妥当。魏国公天天吵着找我要孙媳妇,可我敢让徐魏联姻么?燕王也找我给他表弟谢容赐婚,把徐家拱手送给燕王,我又敢么?高不成低不就,难啊。”
傅诤递给岑睿一封折子:“陛下难道忘记了朝中还有其他几个年轻朝臣了么?”
上折子的人是朝议郎秦英,傅诤淡然一笑:“麒麟的傲气磨得差不多了,陛下该收进网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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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岑睿想着用什么法子网罗秦英,罢工的魏中丞闯进了御书房:“陛下!”
“……”岑睿默默捡起吓掉在地上的笔,看清魏长烟眼下两个硕大的黑圈,同情道:“魏中丞这是,见鬼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更的有点迟……捂脸,写得慢,见谅。
小岑子:QAQ傅爹好温柔,人家好感动
傅诤:……
傅诤:猫喜欢么?
小岑子:……
小岑子:喜欢!(为什么对方好像没抓住我表达的重点!!!… …||||)
【叁伍】生辰
魏长烟在消失的这些天躲进了京郊的上林苑;白日纵马行猎,晚上喝了个酩酊大醉就拿着鞭子练武。由于喝得太过烂醉如泥,武功没长进多少,倒是连累了许多无辜路人。迫使看管上林苑的官员不得不在魏小公子出没的地方拉了一条警戒线——“内有猛兽;切勿靠近。”
颓废了数日;感觉发泄得足够了,魏中丞抹了把脸;气势冲冲地来找岑睿兴师问罪了。
“陛下!到底发生了何事!”魏长烟一掌拍在桌上,震得笔架哗啦啦响:“为何、为何素素她会死在火中!”
岑睿慢着性子将凌乱的纸张一一抚平合于一处,又将已批阅完的奏折放在傅诤的桌上,做完这一切拾起杯子呷了口茶;在魏长烟作势要揪他领子时,道:“这是个意外。”
“……”魏公子以喷火的眼神示意他不能接受这个简陋的解释!
岑睿饮完一盏茶:“你瞪朕;朕也不会告诉你。”
魏长烟深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再下手重一些,让这个窝囊废从这个世界上永远地消失掉。算了!找这个窝囊废也问不出有用的,去找……
岑睿再接再厉又泼了一盆冷水:“你就算去找傅诤,他也不会说出一个字。淡定点!”拖长了音:“你爷爷求了朕好几次,要给你升官。你替朕办好一件事,回来朕就提你为从三品秘书监。”眼睛眨巴眨巴,怎么样,连升两级,很划算吧!
魏长烟笑得很冷,鄙夷道:“臣宁愿去做个无品无阶的兵卒,也好过担个什么秘书监。”
“朕是为你着想啊。”岑睿真挚而直白道:“你读书少,多读点书,长点文化不好么?”
“……”
岑睿委托给魏长烟的事,便是送龙素素的尸骸衣物回清水郡。在此之前,龙素素说想要回清水郡,岑睿不愿去清算她两之间的亏欠得失,只当满足了她这最后一个愿望罢了。她不能出皇城,而以魏长烟对龙素素的心思,应是最合适的人选。
“啊,对了。”岑睿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个物件递给魏长烟:“你把这个与她……一同葬了吧。”
魏长烟接过一看,正是个银白玉锁扣。
魏长烟走后,岑睿嘴角吊儿郎当的笑容隐于无形之中,她疲软地靠于窗下,秋日的阳光尤带几分暖意,落在她身上却似一点温度都没有……
岑睿给了魏长烟半个月的时间,从这里出发到清水郡,时间紧得很。魏长烟回府略做收拾,便赶着要出发。
魏老国公拄着拐杖唉声叹气地围着他转:“孙儿啊孙儿,你可是我们家的独苗啊,大丈夫何患无妻,别为个女人要死要活啊。”
魏长烟正换了身轻捷利索的装扮,魏如蹲着身替他束腰带,插嘴道:“老大人,你不也仍惦记着甄家那位终身没嫁的二小姐吗?”
“胡说!!我看你又想去刷马厩了!”老国公直捣拐拄,眼神忽然捉到魏长烟随手置于桌面上的锁扣:“皇家的东西,你从哪得来的?”
魏长烟一怔,这不是龙素素送给那个窝囊废的东西吗?
清水郡距京城有千里之遥,魏长烟风尘仆仆赶至清水郡安葬完龙素素已是第九日后。对着新坟祭了三杯酒,烧了些纸钱,挨着坟茔喝酒喝到了黄昏日暮,魏长烟提着空空的酒坛,吐出一口浓浓酒气,道了声:“走好。”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下山去。
他没有立即回京,听窝囊废说这是龙素素的老家,他在清水郡转了半天,打听到龙素素父母的住处,往那而去。
敲开栋青瓦白墙屋子的木门,探出的是张油得发光的尖腮脸,口气不善:“找谁?”
魏公子宽宏大量地没计较他的失礼,问道:“老丈可是龙姑娘的父亲?”
“不是不是!”尖腮脸甚是不耐地急摆手:“啐,那年就不该捡她回来。卖出去挣了钱,也不晓得回来看看,赔钱货!”
“嘭!”木门贴着魏公子的鼻尖重重关上,一瓢灰尘当头冲下,粉饰了他铁青的俊脸。
魏长烟拳头松了又紧,几经忍耐,才没冲动地踹开门去实施一场灭门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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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睿的生活回归到了正常的轨迹之中,朝里的臣子依旧坚定不移地走在努力气死皇帝陛下的道路上,皇帝陛下也努力不懈地不被气死。
天气越来越短,各位大人们摸着黑呵欠连天地爬起床去上朝,到了午门城楼外排队时,肩上已落了层白白的霜露。
“尚书大人,元日要到啦,今年要发多少‘荷包’?”
一到年终,各个衙门都会从户部领到皇帝陛下赏赐的“荷包”,乃皇帝对于辛苦了一年的各司官员们的慰劳。恭国国库在岑睿初登基时吃紧得很,过了一年缓冲期,多少攒了点富余银子。所以,各位大人皆伸长了脖子,将户部尚书大人围在圈中盘问。
户部尚书擦擦汗:“陛下和首辅的意思是……这两年天灾不断,保不定明年会不会再闹个饥荒什么,未雨绸缪要多存些银子。所以……今年的‘荷包’意思意思就好了。”
“……”大人们抽搐着脸对视一眼。
所谓的意思意思就是每人五只牛羊、五石面、五石米……
“陛下您真是太不够意思了!”朝臣们的咆哮声穿透云霄。
裹紧胸的岑睿心有所感地抬起脸,刚刚……是什么声音?
朝上,果不其然,有人忸怩含蓄地抱怨了今年的年终奖,过年嘛,没个油水都不好回去和家里的夫人交差啊。
岑睿摆出一副我很了解我很同情我很明白的表情,然后也含蓄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每个衙门都藏着自己的小金库,要年终奖,找你们老大去!
各司老大们的脸色和染缸一样五彩纷呈。
“户部近来有好几位大人离职,年关各项结算预算想是人手不够。这样,原秘书丞宗和、朝议郎秦英即日起调任户部。李宗往仓部,秦英去度支部任职。李爱卿你看如何?”
户部尚书大人感激涕零地谢了皇帝陛下的恩泽。
众位大人们的关注点仍在“荷包”,没几人关注此事。立在文官后方的秦英却微微皱起了眉……
朝散后,和秦英关系不错的宗和凑过来道喜:“贤弟可算是熬出头了!今日由我做东,去胡玉楼小酌一番。”这番调遣,在官品上虽只跃了一品,但在本质上却从个可有可无的虚职直入到了六部之重的户部。
秦英走得缓慢,闻言抱歉道:“今日家中有事,怕是去不成了。宗兄莫要怪罪,改日小弟请客赔罪。”
宗和是个爽朗性子,只当其真有要事在身,哈哈一笑拍了拍秦英的肩:“你我之间何须这样客气。”正巧有其他同龄官员相邀,便先行了一步。
秦英看周围人散得差不多了,转了方向往御书房行去。
一人从廊柱后翩步而出,看着秦英滑过白玉栏的衣角,屈指弹了弹玉笏。调任户部……小皇帝容不下徐魏两家并大之势了么?谢容微微一笑,从容离去。
御书房里已燃起了地龙,暖烘烘的,岑睿一回去就扯着衣襟直嚷着热。
将奏折分门别类放好的傅诤咳了一声,岑睿很快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之处,捏起领口嘟囔道:“真的很热……”
傅诤送上杯冷茶,话中有话问道:“陛下今年满十五了?”
“没有啊。”岑睿连灌了几口冷茶,消了些火气:“过了这月,下月初五才是我的生辰。那时才满十五。”
“十五……”房中无人,傅诤的声音轻如风烟飘入岑睿耳中:“男子二十加冠,女子十五及笄。”
岑睿被他的话噎到了,无语地看他。
傅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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