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晴上了二楼,就见宋靖睿面色凝重,她看了他,又看看顺恩:“怎么了?这人是谁?你们认识?还是他认识你们?”
“是兵部给事中苏溶。”靖睿道:“他曾经弹劾过我,我特意叫人寻了这厮的画像要报复他……”
“然后?你报复人家了?”
顺恩轻咳一声:“苏溶现在坐着,如果他站起来走路,你就能发现他是瘸的。”
“……”佑晴不想深究宋靖睿以前的荒唐事了:“他现在在这儿,你难道不甘心,还要报复?”
靖睿一撇嘴:“怎么可能?!我还纳闷他怎么在这儿呢!”
此时的顺恩抿了抿嘴,舀眼睛偷瞄了王妃,底气不足的道:“爷……奴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他和几个随从抱怨的时候,奴才听到了点……”
“说!”靖睿这段时间过的太悠闲了,几乎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可是苏溶的出现,再次叫他记起了过往。
“……陛下要御驾亲征……他上疏恳劝皇帝三思而后行……触怒天威……”
“御驾亲征?”对于自己的皇兄,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身体并不甚强壮,陪父皇打猎回来,都要病卧几天。虽然皇帝所谓的御驾亲征,并非要亲自上战场杀敌,但行军途中条件艰苦,他还要日理万机,处置政务,他能吃得消吗?!历朝历代,除了开国皇帝和与开国皇帝亲历战火的继任者,鲜有太平天子亲征御敌的。
顺恩知道王爷担心陛下的身体:“苏溶是这样的说的,陛下想要御驾亲征,而且朝中凡上疏劝拦他的人,罚俸的罚俸,贬官的贬官。”
靖睿跌坐在椅子上,一拍桌:“皇兄不该亲征,还没到背水一战,必须要皇帝亲征鼓舞士气的时候,这么做,万一输了,士气才会一跌不振!冒的风险太大了。”
顺恩瑟瑟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佑晴道:“……皇上既然想御驾亲征,肯定做了完全准备。”
靖睿听了,紧锁的没有并未舒展,仍旧皱成一个‘川’字:“是不是得知我的死讯,皇兄想要为我报仇,才动了御驾亲征的念头。如果我回去劝阻他,能否叫他收回成命……”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的是蓝佑晴。
她不想离间他们兄弟感情,可也不想让宋靖睿自视甚高:“皇帝御驾亲征考虑的肯定不止这么简单,你回去或许也改变不了什么。”难道他回去了,皇帝就对郕王说,朕亲弟弟原来还活着,那朕先不急着亲自和你们算账了。
靖睿道:“我至少得试试……”
“你这么突然出现,劝说皇帝不要御驾亲征。那你想过没有,皇上会训斥你‘灭自己威风,涨他人士气’。一怒之下将丢弃藩都的罪一并责怪给你,你要怎能办?”佑晴说这话时候,一直是小心翼翼的:“靖睿,咱们先考虑考虑……”
靖睿冷笑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你自己,你不想回皇宫。如果我终究有一天要回去,我问你,你何去何从?”
“……”
他继续逼问:“不,我现在就要走,你要怎么办?”
“我……”该表态的时候就要表态,她现在有了新身份,自己留在民间也能活下去:“我不想回去,也不会回去。”
靖睿心中阵阵酸楚:“怕我保护不了你?”
“不,我只是觉得在这里生活更好。”
“没有我,你一个人也能好?”
“……”
顺恩的察觉气氛不对,怕再说下去,两人没法重修于好,立即道:“或许是奴才听错了苏溶的话,皇上并非要御驾亲征。”
靖睿斥道:“滚下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继而字字透着寒意的问佑晴:“没有我,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也能过得好?”
“……”
靖睿见她不答,一步上前提起她的衣襟,恶狠狠的问:“很难回答吗?”
43二周目(23)
“……不难回答吗?”她反问道:“你只想过,没有你,我在这里能不能活的好,那你想过没有,就算有你,我回到皇宫能不能活好?我会被怎么对待?连我是谁,皇上恐怕还不知道吧,蓝家出了一个谋反的女婿,还犯了欺君之罪,我会有好下场吗?”
靖睿不明白为什么蓝佑晴就是不相信他,好像从离开藩都开始就是,不相信他能保护他,不相信他有能力让她过上安稳的生活,甚至不相信他在母后和皇兄面前能保住她的性命:“有我在,你怕什么?”
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以前避讳不谈,现在是时候了:“你我出现是罪上加罪,我这样的身份,本身就够拖累你了。你有一个在造反的连桥,到时候,太后和皇上叫你废妃再娶,不是害你而是救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靖睿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听她说伤人话的准备了。
其实这个想法在她心中酝酿了很久了,现在说出来,虽然不是最恰当的时候,却最和适宜:“……你可以说我在战乱中死了,自己回南京。”
宋靖睿被这话气笑了:“我一个人回京?怎么可能!要回去,我肯定带上你。”自此分开,叫她一个人留在民间嫁人生子吗?她简直是痴人说梦,他的女人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不可能叫别人染指。
她早料到他会这样回答,毕竟他宁愿带着她一起去死,也不允许她独自活下去,而且他真的那样做过。佑晴这时掰开他的手,轻轻推了推他:“你不用这样揪住我不放,我知道你生气,可我也不好过。”
靖睿这才悻悻罢手,他看着蓝佑晴,有一肚子话想说,可这时又不知道该捡那样说好,最后干脆一句话囊括了:“我不可能叫你离开我,我在哪,你就得在哪儿,而现在,我打算回宫。”
佑晴冷冷的道:“你既然一开始就想好了,我说什么都不顶用,何必还问我。”宋靖睿气的恨不得甩她一巴掌:“你别不识好歹!”佑晴便干脆不再说话,靠着楼梯的扶手处,闭眼站着。
三人之间静的,掉一根针都能听到。尤其是顺恩,更是大气不敢出,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王妃没有多和王爷争吵,而是选择了‘休战’。他这时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的对王爷道:“爷,奴才去下面再看看情况。”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里没别的鱼,第一个殃及他。
靖睿不耐烦的一摆手:“去罢。”
待顺恩走了,靖睿见蓝佑晴还是一副老和尚入定的架势,火从心头来,上去拽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床边拖,狠道:“你给我过来!”不想忽然在佑晴睁眼看他的瞬间,愣在了原地,拖拽她的动作也僵在了空中。他不觉身后去拭她眼角的泪:“你哭了?”
她知道眼睛酸胀,却不想已经明显到能叫他看出来的地步了,她眨了眨眼睛:“哪个女人不哭,有什么稀罕的?!”引袖擦了擦,十分平静道:“好了,没事了。”
靖睿以前就觉得和她相处别别扭扭的,现在终于发现了点端倪。她有着和她长相完全不相符的个性,似乎在她的想法里,独立生活,不依靠男人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甚至不想洒上几滴眼泪,装柔弱博取同情。
她一双美眸,经过泪水滋润,更显清澈,但她的语气却是极淡的:“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罢,不用和我商量,反正我也阻止不了你。”
靖睿急道:“你怎么就不信我呢?回宫后,你时时刻刻与我在一起,看谁敢动你一根汗毛?!就算你遭囚禁,我也跟你在一起!”
“……那为什么有自由的小日子不过,非要回去一起蹲大狱呢?”再说了,他宋靖睿有几句话是真的,他当初还说会随她在乡下生活呢,就在前两天还发誓不再提回南京的事,可是形势一变,他就改口要回去了。她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哥哥。可假若回到皇宫内,他的母后哭着求他,皇帝下旨逼迫他,他是不是也会迫于那个形势而再度改变态度,弃她于不顾?
就像她的父亲,和她母亲结婚时,肯定也是满嘴的承诺,断不会一开始就说等过了哺乳期就离婚这样的话。可他就是那样做了,这么多年来,他就是个电话号码加银行账号的一串数字。
“因为他不仅是皇帝还是我哥哥。”
佑晴心里不是滋味。她总不能让说出是我重要还是你皇兄重要这种混账话来,如果那样问,简直是自取其辱。她理解他的感受,理解他的做法,只是他和她本就休戚相关,那样做就会伤害到她,她心酸的道:“嗯,那回去吧。”
靖睿看出她的不情愿,便哼道:“你回答的还真勉强!”
她觉得可悲又可笑:“殿下,您别太强人所难。非得叫一个想哭的人笑给您?p》
矗遣皇翘腥塘耍俊苯说那樾餮瓜氯ィ庞挚诘溃骸笆焙虿辉缌耍勖腔厝コ晕绶拱桑还苁裁词焙蚧鼐棺苁且缘摹6粤耍阋灰侥阋宦フ宜杖芫咛逦饰是榭觯俊?p》
他还以为她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没想到这么快就接受了回京的现实:“我和他没话说。”佑晴哦了一声,先下了楼,而宋靖睿则跟她后面,瞥了眼那位仍旧唉声叹气的苏溶,迅速出了门。顺恩见两人一并走了,以为两人和好如初了,不仅如释重负。
出了茶馆,靖睿不知为何觉得自己低了一等,好像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这时佑晴呆了呆,道:“我才想起来,家里的米快吃光了,咱们得去买点。”
“马上要走了,你还买米做什么?!”
“把人家吃喝一空,拍拍屁股就走的话,未免太不好了吧。”佑晴无力的说:“再说今晚肯定走不了吧,咱们自己也要吃。”
宋靖睿只得陪她去买米。佑晴把他当苦劳力使唤,买的大米重量够足,他胳膊断过,拎着不方便,只能扛着走。一路到家,他倒没觉得怎样,可放下米袋后,他便觉得左肩头隐隐作用,稍微动肩膀,里面就磨的疼。
佑晴见他苦着脸,便苦笑道:“这是最后一次搬米了,就当回忆吧。”靖睿碰了碰肩膀:“这回忆够疼的。”她发现异样,踮脚去扒他的衣领:“我看看……哎呀,红了一片,你等着,家里好像有药,我找出来,给你擦擦。”
找来药后,宋靖睿绷着脸往方厅的椅子上一坐,任由佑晴将他衣裳扯开大半,露出肩头来。
真是细皮嫩肉的王孙公子……他的确不适应这里,恐怕他早期的新鲜劲过了,早就无法忍受这一切了吧。其实她除了觉得宋靖睿临时变卦,想回去南京这点外,从他的身份来说,他已经做的够好了。不再挑剔饭菜,也会帮着她分担家务,甚至想着赚钱,让他们能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
只是皇帝要亲征,叫他放心不下。如果没有这件事,他们或许还会在一起生活更长时间。
靖睿感觉到她的动作停下了,以为她嫌弃自己的娇贵,便道:“家离米铺太远了,要是近点,也不至于这样。”
“……不……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真的……”她从后面抱住他,柔声道。
靖睿心中亦酸楚。在茶馆的时候,他确实有失冷静,迁怒与她。她说的对,她甚至不是他原定的王妃,光这一点被母后识破,就够将她降罪的了。而回到皇宫后,未来会如何,都是无法预料的。她答应和他回去了,那么他就要保护好她:“还不够好,等到我向皇上请命,赦免了你,你再和我说这句话不迟。”
佑晴脸贴在他脊背上,苦笑道:“其实你现在就想我这么说吧,扯什么以后!”
这时就听楼梯处有响动,和以前不同的是,已经确定要离开的蓝佑晴动也没动,就那么看着周祈升的身影慢慢下了楼。而下楼的周祈升见堂妹抱着他哥,还一脸的恬静,并且一丝一毫都不避人,当即一怔,闹不清状况的他,眨了眨眼睛,迅速的转身回了楼上。
“……好像吓到他了。”佑晴叹道:“咱们应该去你屋里上药的。”
靖睿扯了扯衣裳:“是啊,在这里,我很冷!”
因靠着门口,有冷风,她摸了他的皮肤,已是微凉。她笑道:“瞧我,都忘了你这还光着呢。”把衣裳给他系好:“我去做饭了,什么时候回宫,咱们吃完饭再商量。”
简单的做了饭,叫上周祈升一起来吃。对于刚才那一幕,周祈升还当是自己眼花了,因为现在一桌吃饭的堂弟和堂妹没有半点慌乱和羞涩,好像刚才那不正常的一幕根本就发生过。是他将问题看的严重了?还是他们根本就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周祈升不时舀眼睛偷瞄两个人,见他们都低头嚼饭,彼此没有眼神交流也不看别处,他实在窥探不出什么,便在心中劝自己道,他们只是兄妹太亲密了,是他想的太多了。可是吃晚饭后,他端着新沏的茶水,准备上楼继续温书的时候,就见堂妹将围裙一解就进了堂弟的房门,接着便听到插门闩的声音。
大白天的为什么关起房门说话?今早上,为什么堂弟听到璎珞的婚事那么愤怒?为什么那一晚,他没有听到堂妹上楼的声音,因为她就住在了楼下?
周祈升惊的差点将手中的茶壶摔在地上,魂不守舍的缩着脑袋,一步一步的重新踏上了楼梯。脑海里反复翻涌着许多念头,最清晰的那个就是:家里出丑事了。
而已做了回宫打算的靖睿和佑晴,早就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了。此时两人更关心的接下来如何计划。靖睿往床上一歪,朝她伸手:“过来,我抱你,咱们躺下来商量。”佑晴便爬上床,挨着他躺下,过了一会,换了个礀势,改为侧卧,一手搭在他胸口上,轻声道:“……什么时候动身?”
靖睿却又踌躇了,如果蓝佑晴抵死不动身,他可能盛怒之下捆也将她捆走了,可她现在妥协了,越发叫他觉得他出尔反尔,明明答应陪她在民间生活,这么却又变卦了。他心里也很乱:“不急,要开战也要等来年,皇帝要亲征,怎么也要准备几个月,现在这时间明显不够。”
佑晴听他有些松口了,知他不似前期那么冲动了,便道:“你在茶馆问我,我是不是没有你也能在这里活的好。我想说,我在这里,没有你,我肯定活的不好,但我还能活着。如果回到宫里,我没有你,我连活都没法活。”她是不想依靠宋靖睿的,甚至动过一旦身份稳固下来,就弃他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