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什么名字?”
你不是阿陌的朋友吗,竟然不知道名字?少年自然知道他看的方向是哪里,正疑惑着,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那个蓝衣少女,“哦,你说林徽悦呀。”
林,徽,悦。顾琰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不由地微微勾起,转身离开。
我们,来日再见。
“阿陌呢?”林徽悦回来看不到蓝以陌的踪影,看着尚未收拾好的桌子,不禁困惑。蓝以陌从来都是做事有条有理的人,是有什么急事方才走得如此匆忙?
她边想边收拾,手背突然碰到东西,她猛然惊醒伸手扶起,碗里的水仍是倒出大半,顿时濡湿旁边的东西。纸上的墨迹迅速渲开,林徽悦急忙抽起,纸上已是一片模糊。她苦恼地往桌上看去,还有一块玉静静地躺着,应该是跟这张纸一起的。
那玉晶莹剔透,绿光流转,呈半月状,握在手里竟还有暖意传来,将玉翻到背面,玉内流动的绿光宛若有灵性般避开某些地方,呈现出略显透明的“琰”字。
奇玉。林徽悦暗暗称赞的同时,心里疑惑,这是蓝以陌的吗?
“丫头!丫头!”慕容初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林徽悦随手扔掉那张纸,将玉往怀里一塞,冲了出去。
“那臭丫头呢?”慕容初胡子乱翘,眼睛往屋内四处瞟。
林徽悦摇摇头,“不在屋里,貌似有急事出去了。”
就在这时,蓝以陌从门外进来,看到他们,点头示意:“师傅,师姐。”
慕容初急忙拦住她:“发生什么事了?”
蓝以陌答道:“有人受伤了,我刚刚给他处理完,现在回来给他开些药。”
慕容初急忙让开,挥挥手道:“赶紧去吧。”
蓝以陌点了点头,往药房走去。林徽悦仿佛想起什么,也跟了上去。
林徽悦看着正在取药的蓝以陌,斟酌半晌,掏出玉问道:“阿陌,你见过这个吗?”
蓝以陌随意一瞥,继续手上的工作:“没有。怎么了?”
林徽悦心里疑惑更甚,沉思片刻,她笑着收回玉,抬头道:“没什么,我帮你吧。” 算了,不要白不要,既然没人认,那她拿去好了,有人来找再还回去也行。
多年以后,林徽悦想,当年,如果自己没有弄倒那碗水,如果自己再问清楚点,结果,是不是就会有所不同?
她缓缓闭上眼睛,眼泪自眼角滑落。
可惜,没有如果。
☆、心痛求安慰
“我就送你到这里……”少年如释重负,回头说道,突然话锋一转疑惑,“人呢?”
“谢了。你回去吧。”清冷的声音漂浮在空中,少年竟摸不清声音的来源。他心里更觉诡异,也不管顾琰看不看得见,连忙点头,略显慌乱地往来的方向跑回去。
顾琰听到脚步声的远离后,方才现出身形,望向黑森林外面,眼神森冷。他缓步走出,立即有一批黑衣人出现,齐齐下跪:“少主。”
顾琰冷冷说道:“走。”
为首的黑衣人下意识地往顾琰身后望去,疑惑道:“少主,刚刚属下想进去,发现追踪蝶的气息突然消失……”
顾琰居高临下地斜睥他一眼,那人顿时觉得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心里骤然缩紧。
“没听到我说什么吗?还是只有门主是你们的主子?”
“属下知罪。”那人急忙请罪,其他人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顾琰嘲讽一笑,没再多说,径自往前走,那群人面面相觑,反应过来后急忙跟上去。
房内。
大夫小心翼翼地拔下长针,顾琰缓缓睁开双眼,紫眸流光,宛若天上星辰,一瞥只觉璀璨夺目,仔细观看却又在难以看清。
“少主这种情况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恢复视力,救您的那个人医术实在高明呀。”大夫满脸赞叹和希望见到那人的渴望,然而,表情却在检查顾琰伤口时突然僵住,发出一声疑似笑声的声音,脸上似笑非笑。
一直静静呆在旁边的侍女夜锦疑惑地抬眸看了一眼后立即低下头,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但嘴角却出卖了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顾琰面无表情,眼里却闪过惑色,他低头一看,常年保持的表情终于崩塌,“林徽悦!”咬牙切齿声响亮可闻。
只见他胸口的纱布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心痛求安慰!
上方还绑有大大的蝴蝶结。
怒吼过后屋里一片寂静,顾琰冷冷扫视一眼,夜锦和大夫头低得更低,身子却在可疑地颤抖。
就在此时,敲门声骤然响起,低沉的声音传进来:“少主,贵客来访,门主请您立即到正殿。”
刚刚憋笑憋得颤抖的夜锦听到这句传话后,脸上顿时恢复严肃,隐隐地,还有担忧。
顾琰一脸平静,紫眸深邃。许久,他淡淡回道:“知道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少主,请。”
站在殿门两侧的守卫缓缓推开沉重的大门,顾琰冷漠地站在门前,静静地看着。
里面的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剥夺娘亲的身份,软禁娘亲,在他出生后,命人将他送至玄誓门。自始至终,从未看过他一眼。他四岁学会玄誓门独门暗术,五岁杀人,自此,他的双手染满鲜血。
有着皇室的血脉,是福吗?没有尊贵的命运,是祸吗?
所有的情感汇聚,他一直以为,在看到这个人时会化作不屑,化作不耻,化作怨恨。可是,当那人随着门缝的扩大逐渐出现在眼前时,他才知道,什么情感都不是。
心静如水。
因为,他不曾在乎。
顾琰垂眸,抬脚,缓步踏进。身后的每一步,都是不堪回首的回忆,然而,他眼里每一寸流光,脸上每一分神色,始终不为所动。
顾连政就这样沉默地看着素未谋面的儿子缓步靠近。没有华装打扮,没有万人景仰,却像是走在最高端处,走出令人敬畏的霸气和冷峻。顾连政心绪复杂。如若不是那些事,或许,他比其他孩子都适合继承皇位。
“什么事?”顾琰直视着他,就像对着一个陌生人,语气中不带有任何情感。
顾连政看清那张脸时有一瞬间的晃神。顾琰长得跟他母亲很像,尤其是那双眼睛。想到淑姬,顾连政眼里闪过一抹厌恶。
顾琰将他的眼神收于眼底,心里嘲讽,却不言语。
“我可以恢复你的身份,让你享尽荣华富贵。”顾连政迅速恢复冷静,眼里是捉摸不透的漆黑。
“不必。”顾琰冷冷回道,转身欲离开。
“我可以再答应你一个条件。”
顾琰停下脚步,眼里含笑,笑意却没有深入眼底:“皇位?”
顾连政眼睛一缩,很快,他半眯双眼笑道:“只要你具备当君王的条件,朕答应你。”
具不具备,最后还不是由你说了算。顾琰眼里嘲讽意味更浓,心里愈发觉得无趣。
“说说你的条件。”
“两年后到天朝当质子,杀掉天朝那群该死的人。”
“我对你给的身份或者条件没兴趣。既然你是雇主,你按手续付钱,然后走人,我自然会去完成。”
顾连政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微愣片刻,道:“这也是我跟门主的交易。”
顾琰隐藏在衣袖里的手不由得紧紧握成拳头,鲜血从手心里冒出,他脸上始终不表露丝毫:“既然如此,就不必再问我。”说这话时,他的脑海里不由地浮现起她的那句话:“我在意你的死活,很在意。”记忆一旦开启,跟蓝以陌相处的时光一一闪现,顾琰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心里的愤怒逐渐磨灭。
“我答应你。但我的条件是,我要活下去。”
“好。”顾连政脸上略有愧意,急忙道,“我会派人保护你。”后面那句尚未说完,顾琰已经走远,徒留下一抹修长的背影,和心绪复杂的他。
“少主的病情如何?”门主章城瞿和颜悦色地问道。
门主对少主真是上心呀。大夫感叹道:“难为门主挂心,少主得贵人相救,并无大碍。”想到那个贵人,大夫不禁失笑。
章城瞿笑道:“不知大夫想起什么乐事?”
大夫立即将在房里那件事生动形象地再现一遍。
“林,徽,悦?”
大夫没有察觉章城瞿眼里晦朔不明的光芒,点头答道:“是,我听到少主是这样喊的。”
大夫退下后,章城瞿摩挲着手指,嘴角噙笑。顾琰,看来,终于有东西上了你的心了。手上微微用力,仿佛,又有一样东西已经掌控在手中。
五天后,祁武三年,祁武帝顾连政宣告天下,多年流落民间的皇儿找回,赐名顾琰,封号琰王。一时间,民声沸腾。
祁武四年,北番被祁国吞并,举国同庆,祁国隐有超越天朝之势。
祁武五年,受尽宠爱的琰王被派去天朝当质子,民间再次掀起一番舆论热潮。
☆、重返帝京
祁武六年(朝文七年)。
“师傅呢?”
正在帮忙整理干粮的林徽悦指了指一个房间,蓝以陌无奈一笑,轻轻敲门走进去,毫无意外地看到慕容初在对着画像发呆。“师傅。”
慕容初听到唤声,没有回头,反而抚上画像问道:“丫头,你觉得师母是怎样的人?”
蓝以陌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稍显错愕。她温婉笑道:“不输男子的气概,却又有着女子的柔情。”
慕容初手一顿,终于爽朗笑道:“忆妤,你的外孙女不仅像你,而且懂你。”说罢,他唤蓝以陌坐下,看着蓝以陌的无风剑半晌,从一侧掏出一把崭新的剑鞘,递给蓝以陌。
“丫头你有着极高的武功天赋,现在毒解后你的轻功不仅更胜一筹,而且已经达到第三层高阶,这算是一个奇迹。所有你携无风剑现于江湖,必成焦点。这把剑鞘可直接套上原来剑鞘,用时亦可同时拔出。虽不能避免所有人猜出是无风剑,但也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蓝以陌接过剑鞘,答应后随意问道:“师傅知道穹空剑的下落吗?”
慕容初脸上有豫,许久,他缓缓说道:“其实,几十年前,无风剑的主人不幸惨死,身首各异。穹空剑的主人后来将穹空剑重新熔炼成穹剑和空剑,分在两处守护无风剑主人。而我,曾是空剑的主人。”
“那么……那个传说?”
“自从穹空剑分开后,所谓的夫妻缘也是一段孽缘啊。三者之间纠葛不清,终成夫妻的也不能长久。我当初为了跟忆妤在一起,舍弃了空剑,而忆妤因为某些原因瞒着我用二十年寿命封了无风剑的灵气,直到她去世后无风剑才恢复。”慕容初脸上的表情既痛苦又幸福,想必是回忆起跟林忆妤在一起的时光和不能长久的遗憾,他望向蓝以陌,语气中带着更加复杂的情感,“你比以往的无风剑主人都更能与无风剑配合,我也不知是好是坏。我老了,没什么雄心壮志,只希望你能不重蹈她们的覆辙,找到良人平平安安地相守一生。”
蓝以陌眼神扑朔,沉默半晌,她抬头,眸里坚定:“我不相信我的命运就这样被所谓的传说绑定,如果真有传说,那就由我来成为传说。”
“大家来看看啰……”“锵锵锵,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夹杂着欢声笑语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举目之下红墙绿瓦,雕梁画栋,青楼画阁,一片繁荣昌盛。
蓝以陌勒马慢行,没想到七年后再回天朝帝都,繁华竟是更胜从前。
“驾。”一辆马车经过,纱帘微扬,温润如玉的声音在车内悠然响起,“慢。”
驾车之人不慌不忙地减缓车速,马车竟毫无颠簸。车内之人轻轻按住一旁突然震动的宝剑,修长的手指轻轻撩起半边纱帘,映入眼帘的是另一辆停在路边的马车的侧壁。他平静地放下纱帘收回视线,“走吧。”
马车再次起动,平稳地继续向前。就在此时,从停下的马车的另一侧,蓝以陌的马缓缓出现。正沉醉于景象的蓝以陌被震动的无风剑惊醒,她抚上无风剑,感应般地环顾周围,却只看到一切如常的热闹市集和扬尘而去的马车。她轻扬柳眉,不再在意,下马前行。
有些时候,缘分已经来临。甚至,比知道时来得,更早一些。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前方突然人群聚拢,喧声更甚。
蓝以陌疑惑地停下脚步,屏气凝神,待听得里面的动静后,她脸色稍变,急忙从人流中穿过,走进包围圈内。只见一个姑娘侧躺在地上,半蜷着身子,双手紧紧按在胸口,眼睛紧张地看着指指点点的人群,呼吸极为紧促。蓝以陌急步上前蹲下握了握她的手,不寻常地冰冷,是过度换气症候群。
“这是不是中邪了?”、“难道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各种议论声传来,那位姑娘的呼吸更加紧促,脸色愈发不好。
“请大家安静。”蓝以陌的声音恍若细珠落玉盘般清脆,明明和声和气,人们却觉得有一种魄力令他们乖乖听从,一时间竟鸦雀无声。
这种疾病越紧张发作越严重,众人的议论只会让她更加紧张。蓝以陌低下头,手里动作不为所滞,她扶起那位姑娘,将圈好的纸袋凑到她面前,轻声说道:“别紧张,呼吸。”
那位姑娘下意识地照着她的话去做,抬眼,恰好撞见蓝以陌的眸,静若春水,清澈透亮,竟觉得在这样的目光下心神安宁,呼吸逐渐平缓。
蓝以陌放下纸袋,轻声说道:“这是由于过度紧张引起的,没什么大碍。以后若再遇到这种情况,只需照刚刚那样做就可以了。”那位姑娘顺从地点了点头,连忙感激道:“谢谢,谢谢。”安静的群众们在听闻她那声道谢后方才回过神来,人群中断断续续地响起如释重负的呼气声,大家看没什么事后逐渐散去,走时还不忘讨论蓝以陌的医术:“这种治法真神奇。”“看那姑娘年纪轻轻,竟然还懂这种疾病。”……
蓝以陌扶起那位姑娘后正要离开,一位中年男子挡在他面前,脸上带着激动的神情:“恕在下鲁莽,请问姑娘是大夫吗?”
“是。”蓝以陌微微一笑,大方答道。中年男子虽看不到她面纱后的笑脸,却觉得她如水般的眼睛仿佛起了浅浅的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