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白庄,看过柯墨和其他中毒者的情况后,韩泊少有表情的脸上竟显出兴奋之色。只是这兴奋的神色让我瞧得有些胆战。
“韩师弟,有解吗?”屈映先耐不住了。
“奇啊,这药性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端的是罕有的奇毒。服一剂者与二剂者、三剂者均各有不同表现,连体内的毒性症状都是截然不同。我研究药物十数年,几乎天下草药没有一样不是我不知道的。居然想不出能有哪味药可成如此功效。如此难题,可遇而不可求!”
我听了,脸一阵发青。莫非韩泊对自己无法解的毒反而更兴奋?、
韩泊留下研究,一日复一日,柯墨他们仍是一如既往,没有什么起色。说不失望是骗人的。有好几次我都有种冲动,去把庞老贼弄醒,然后摆上满清十八大酷刑,看他招不招!
虽然茨岫昏睡着,郑司易还是一往情深地守在床边,每天尽做些美味佳肴,妄图吸引爱人睁眼品尝。我把这事儿当做笑话说给柯墨听,把各种菜色形容出来,然后抱歉地告诉他,我没有下厨的本事,请他将就些,别抱怨了。柯墨很听话,我边说边把一匙稀饭靠近他的嘴边,他便会乖乖地吞下汤匙,咀嚼,下咽。
每天的三餐我都自己动手喂他,其他一切需要服侍照顾的活儿也一手包了,甚至大小号。
曾经看过一篇文章,说是一名妇人的丈夫生病了,她说“好”,旁人很惊奇,问为什么,妇人说“以前,都是他服侍我,现在换我有机会服侍他了。”哲人点评说,“这是能在逆境中寻找光明的一面,是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
狗屎!
这女人除非根本不爱自己的丈夫,否则怎么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我现在顾不上什么积极的人生观或者什么人生的逆境灰暗面。我只要柯墨立刻清醒,像往常那样,吻我,抱我,爱我!
为了这个,我可以变神化魔!
我就是这么自私!
连日来,柯墨虽然衣食无缺,我也常给他按摩肌肉,但他还是显得憔悴了,按摩手臂与大腿时,日渐松软的触感好几次让我按摩着的手不敢用力。
甚至有一天夜里我伏在他的床边小睡,竟梦见床上睡了一具骷髅,冷汗一身地醒来后,迟迟不敢往床上看。
遇见郑司易总是在韩泊那儿。他的情况也越来越糟。充血的眼与凹陷的颧骨,完全毁了原本的优雅形象。
我知道,我大概也差不多就这样子了。
不晓得,这样还能撑多久?
以前常在一些小说、电视剧里看到一对小情人中,一个成了植物人,另一个至死不渝地守在一旁。一年,三年,十年……到最后了不起见了最后一面,回光返照后就是阴阳两隔。那时,还曾为之感动得乱一把的,如今想来仅仅“可笑”二字!
只为,居然有人强韧到日日见爱人在自己面前逐渐丧失生命,而自己居然还可以充满不知哪儿来的信心,一边吃喝拉撒,一边等待!
我只是等了十天,十天!我已近疯狂!
屈映来说,“韩泊走出药庐了。”他后面说了什么我根本没听到。自从五天前韩泊正式封闭药庐潜心闭关后,我无时无刻不想着、盼着药庐再启,也怕着、惧着药庐再启。待我回过神,已用自己的极速冲了出去,可立刻又缓下脚步。是成?或否?我恐惧去揭开结局。
坑到地头,毕竟白庄的屋子太小太少,再次有点气恼那位创派祖师。
还没出声,就听见庐内有人在问:“这解药制成了吗?”
我的脚一缩,身子不由自主地贴在墙上,偷听。
“这五天,我用尽各种草药,以受药控制者作实验,一直以来,都非常不理想,几乎没有任何进展。”
韩泊的声音像锤子,打击在我已极为脆弱的神经上。
“那究竟有没有找到可以医治的良药呢?”
“没有……”
斩钉截铁的两个字,淅沥哗,把我的神智如敲毛玻璃般地,击成千万片碎渣。
我转身离开,轻得不曾带起些微的波动。仿若云彩,不沾半丝痕迹,就这样飘入囚室。
囚室内躺着一个人,只要这个人醒来,柯墨就有希望清醒。哪怕这个人的苏醒更有可能造成极为可怕的后果。我也在所不惜。
只要有亿万之一的机会,我都会尝试。我不能,绝不能再品尝到那种失去的滋味了。
我把手按上庞枞癔的玉枕穴,只要我再轻轻一吐劲,他便能醒来。
如果,有什么恶果,都请完全降在我一人身上。
我眼一瞪,气一凝,“住手!”眼前挡上一个人。
“让开!”我的眼有些发红,“郑司易,你不想让茨岫醒过来了?”
“想,可不是用这种方法。”
“只有他醒过来,才能告诉我解药在哪里。”
“这老贼怎么会制解药!”
“试一试才知道,否则……”
“否则怎么样?对我这么没信心吗?”韩泊也走了过来。
“你说的,无药可解。”我有些怨忿。
“我只是说没有良药,但我没说没有解法!”韩泊有些恼,竟有人对自己没信心如斯。
我立刻闪到韩泊身边,两眼像是要吃人似的盯着他,这是后来郑司易说的,说我当时的眼神像要把韩泊生吞了。“给我解方!”
鉴于再拖下去,自己的生命绝对会有危险,韩泊二话不说递上一个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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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回柯墨身边,我小心翼翼地把瓶子里的液体倒进柯墨的耳道,并侧过他的脸,以便让液体顺利流入,不浪费半滴。
奇特的药,居然不是用喝的,而是灌入耳道。
等了一会儿,平静依旧,柯墨没有什么反应。
“怎么回事?”我的眼仍仔细地看着柯墨,口中问向给药的大医生。
“再等等,别急。”韩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气定神闲地坐着。
我忍。
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柯墨突然挺起身子,双眼却还是紧闭的。我刚惊奇着,他又哇地一口吐出血来,吐在床前地上,大滩大滩的艳红,瞧得我心头发憷。
“韩泊,他怎么会吐血!”
“放心,这样就对了。”
“对了?”我尖叫,“这样吐血也叫对了?韩泊,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要你死无全尸!”
韩泊翻了个白眼,“向堡主,在杀我之前,先看看大师兄吐的血好吗?仔细地看。”
血?
柯墨继续地在吐,挖心掏肺地大吐特呕。血红得艳丽,红得出奇,红得诡异,红得,像是有生命地在蠕动。蠕动?我凝神细看。赫,倒抽一口冷气!这艳红血液中竟有万千红色小虫在蠕动!无骨无节无腿无头的赤色小虫!随着一口口鲜血的呕吐,从柯墨体内涌出!
呜,我要呕了,从来就是对这种软体动物异常感冒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终于柯墨像吐尽了,又躺倒下去,只是明显的,脸色苍白不少。我轻轻擦去他唇边血迹,问道。
“正如你所见,操纵大师兄及其他人的就是这种红色的蛊虫。”
“蛊虫?”可是许多大夫都认为这种毒不是中蛊啊。
“普通的蛊大凡藏在身体的三个地方。一者心脏,二者丹田,三者血液。所以一旦感到这三个地方无蛊虫,便可认定并非中蛊。但是大师兄中的蛊非同一般。乃是将蛊虫的卵服下,需饮三贴营养剂之类的药物,促其生长。只服一贴者,蛊虫成长期短,暮起朝灭,中蛊者一夜之内,蛊虫尽死,并无大碍。服二贴者,蛊虫成长钻入人脑,影响神智。服三贴者,蛊虫已化为成虫,完全与中蛊者同化。再者母蛊为操纵者所有,精神、意志可以同步传达。因而可以外表正常,却完全受命于操纵者。
“原来如此,那你给我的药是?”
“既然确定是中蛊,只有用驱蛊的方法。我刚才给你的那瓶不是药,而是驱蛊水。”
“驱蛊水?”
“不错,这种药水可以使子蛊虫感到非常不舒服,从而主动从宿主体内出来。我让你从耳道将其倒入就是为了让驱蛊水完全由耳道进入大脑。”
“那么柯墨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你回头看看。”
我立刻放开揪住韩泊衣领的手,转身,柯墨亮晶晶的眼眸正温柔地看着我。
“辛苦你了。拟拟”
我忍耐多日的眼泪终于流下,像个孩子似的哭倒在他的怀里,鼻子贪婪地呼吸着,呼吸着这来自思念多日的温暖怀抱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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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腻了”他从口中残忍地吐出这三个字,看到眼前的青年瞬间惨白绝望的神情,心情变得前所未有的舒畅、满足。并非不知道这个青年很爱自己;并非不知道他为了自己而被退学,被逐出家门,众叛亲离;并非不知道自己的厌弃对这个青年是致命的打击。
只是,打从第一眼见到向拟,秦鸣就想让他痛苦绝望,最好悲伤地去死!
前世有仇?
秦鸣不清楚,然而身体本能地厌恶这个青年,甚至与他作爱也只是为了让其死心塌地的一种手段。
一切,都是为了让向拟痛苦,痛苦,无止境地痛苦下去。
现在,目的达到了。秦鸣竟有了一种感觉:这一生的愿望达成了!
他惬意地坐着,看着青年浑浑噩噩地离开,走出店门,被一个突然出现的,从天而降的花盆砸到,倒下。秦鸣像是在看相声小品,一丁点儿感觉都没有。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甚至觉得这一切发生的事是注定好的。
周围的行人惊呼着围了上去,有人打120找救护车,有人打110报警。
在人堆中心,被花盆砸到不知死活的青年在躺了几分钟后,也许是五分钟后,摇摇摆摆地闭着眼睛碰着额头站了起来,他头上居然连个肿包都没有。
庞彬觉得头好痛,还晕乎乎的,自己不是一刀抹脖子死了吗?为什么脖子不痛反而是头痛呢?好像是被石头砸了似的,莫非变成鬼后,都会先头痛?
他暗叹一声,既然成了鬼,就该认了,虽然地府里不会有秦大哥,可至少自己一死,那些名门正派不会再咬着自己让秦大哥为难了。自己是个罪人,双手沾满血腥,该死的,根本配不上秦大哥。怎么可以让他为了自己自毁前程呢?到了地府多半是要下油锅的,也罢,反正无论死活都没指望跟秦大哥在一起的。
庞彬一咬牙,睁开了眼睛,迎面一张贴近的大脸,把他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还是去医院,拍个X光片,安全一点。”大脸口气和善,可说的话压根儿听不懂。庞彬退了几步,眼前一片晴空,周围男女老少穿着奇异的服装,七嘴八舌地说着听不懂的话。
这里就是地府吗?但好奇怪哦!
见到被花盆砸到的人只是受惊吓的样子,人们也收了好奇心,纷纷走开。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
庞彬瞠目,缓缓转了个头,又吓了一跳,眼前做出惊怪表情的人是谁?为何自己拧眉他也拧眉?自己举手他也举手?自己摸脸他也摸脸?
一个念头像雷一样霹进脑中。自己换了个模样!
听不太明白的语言,怪异的穿着,完全不可理解的环境,以及,换了个模样的自己!
这里真的是地府吗?
算了,他自嘲地一笑,是哪儿又有什么关系呢?
秦鸣突然觉得自己简直是呼吸困难。
看着倒地的青年再次站起身,先是莫然,然后惊异,最后复又绝望的一笑。
心痛,心喜,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充斥着心脏,从未如此强烈的心脏冲撞让他几乎要揪住胸口来压抑,才不至于当场失控地疯狂大叫。
是的,疯狂大叫,叫出一个仿佛在自己心中深藏了一千年的名字。
秦鸣使劲儿深呼吸,深呼吸,呼——吸——
然后,他很仔细很小心地一步步踏出茶馆,慢慢地、慢慢地接近青年,他走得那么轻缓,不带起一丝轻尘。立在青年身边,眼珠映照出青年惊喜交加不敢置信的神情。
他很虔诚地伸出手,把青年搂进怀里,既想用力以确定怀里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又怕伤着他。哆嗦着咬了咬牙,好半天才稍能口齿含糊地道:“小彬,我终于,终于……等到你了。”
end